補遺
生查子
和夏中玉
一天霜月明,幾處砧聲起。客夢已難成,秋色無邊際。 旦夕是重陽,菊有黃花蕊。只怕又登高,未飲心先醉。
【箋注】
〔夏中玉〕楊冠卿 客亭類稿卷十四,有水調歌頭“贈維揚 夏中玉”詞一闋,詞云:“形勝訪淮楚,騎鶴到揚州。……氣吞虹,才倚馬,爛銀鉤。功名年少余事,雕鶚幾橫秋。行演絲綸天上,環倚玉皇香案,仙袂揖浮丘。落筆驚風雨,潤色煥皇猷。”余不詳。
〔菊有句〕見卷二金菊對芙蓉(遠水生光闋)“菊有黃花”注。
菩薩蠻
和夏中玉
與君欲赴西樓約,西樓風急征衫薄。且莫上蘭舟,怕人清淚流。 臨風橫玉管,聲散江天滿。一夜旅中愁,蛩吟不忍休。
念奴嬌
贈夏成玉
妙齡秀發,湛靈臺一點,天然奇絕。萬壑千巖歸健筆,掃盡平山風月。雪里疏梅,霜頭寒菊,迥與余花別。識人青眼,慨然憐我疏拙。 遐想后日蛾眉,兩山橫黛,談笑風生頰。握手論文情極處,冰玉一時清潔。掃斷塵勞,招呼蕭散,滿酌金蕉葉。醉鄉深處,不知天地空闊。
【箋注】
〔夏成玉〕疑為夏中玉之昆仲,詞中有“掃盡平山風月”句,正可證其為揚州人也。
〔靈臺一點〕莊子 庚桑楚:“不可內于靈臺,靈臺者有持。”注云:“靈臺,心也。”裴度 自題畫像:“一點靈臺,丹青莫狀。”
〔萬壑千巖〕世說新語 言語:“顧長康從會稽還,人問山川之美,顧云:‘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云興霞蔚。’”
〔平山〕平山堂,歐陽修建,在揚州 瘦西湖北蜀岡上,以登堂可見江南諸山,故名平山。避暑錄話卷一:“歐陽文忠公在揚州作平山堂,壯麗為淮南第一。堂據蜀岡,下臨江南數百里,真潤 金陵三州,隱隱可見。”
〔青眼〕晉書 阮籍傳:“籍能為青白眼,見俚俗之士,以白眼對之。”
〔冰玉句〕晉書衛玠傳:“玠風神秀異,妻父樂廣有海內重名,議者以為婦公冰清,女婿玉潤。”
〔金蕉葉〕見卷二謁金門(山吐月闋)“金蕉句”注。
【編年】
二夏事歷莫考。據念奴嬌“識人青眼,慨然憐我疏拙”句,疑上三詞作年甚早,蓋當南歸之初也。
又
謝王廣文雙姬詞
西真姊妹,料凡心忽起,共辭瑤闕。燕燕鶯鶯相并比,的當兩團兒雪。合韻歌喉,同茵舞袖,舉措脫體別。江梅影里,迥然雙蕊奇絕。 還聽別院笙歌,倉皇走報,笑語渾重疊。拾翠洲邊攜手處,疑是桃根桃葉。并蒂芳蓮,雙頭紅藥,不意俱攀折。今宵鴛帳,有同對影明月。
【校】
〔脫體〕彊邨叢書本稼軒詞補遺改作“□□”,末附朱孝臧 校記云:“原本作‘脫體’,誤。”
【箋注】
〔王廣文〕未詳。
〔西真句〕見卷二西江月(宮粉厭涂嬌額闋)“西真人”注。
〔燕燕句〕葉夢得 石林詩話卷下:“張先郎中字子野……年已八十余,視聽尚精強,家猶蓄聲伎。子瞻嘗贈以詩云:‘詩人老去鶯鶯在,公子歸來燕燕忙。’全用張氏故事戲之。”此詞用“燕燕鶯鶯”則以喻雙姬也。
〔的當〕恰是。
〔江梅〕即野梅,范成大 梅譜謂:“遺核野生不經而栽接者……花稍小而疏瘦有韻。”
〔別院笙歌〕秦觀 海棠春詞:“宿酲未解宮娥報,道別院笙歌會早。”
〔拾翠洲〕唐 陸龜蒙 送李明甫之任南海詩:“居人愛近沉珠浦,候吏多來拾翠洲。”按:拾翠洲在今廣州西南,地屬南海縣,古有津亭。
〔桃根桃葉〕古今樂錄:“晉 王獻之愛妾名桃葉,其妹曰桃根,獻之嘗臨渡歌以送之。”李商隱 燕臺詩冬詩:“當時歡向掌中銷,桃葉 桃根雙姊妹。”
〔并蒂芳蓮〕杜甫 進艇詩:“并蒂芙蓉本自雙。”
〔對影明月〕李白 月下獨酌詩:“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又
三友同飲,借赤壁韻
論心論相,便擇術,滿眼紛紛何物。踏碎鐵鞋三百,不在危峰絕壁。龍友相逢,洼尊緩舉,議論敲冰雪。何妨人道,圣時同見三杰。 自是不日同舟,平戎破虜,豈由言輕發。任使窮通相鼓弄,恐是真□難滅。寄食王孫,喪家公子,誰握周公發?冰□皎皎,照人不下霜月。
【箋注】
〔赤壁韻〕謂蘇軾所賦“大江東去”之韻也。
〔論心二句〕荀子 非相篇:“故相形不如論心,論心不如擇術。”
〔踏碎句〕古諺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之句,不知源于何時。
〔龍友〕三國志 魏書 管寧傳:“管寧字幼安……與平原 華歆、同縣邴原相友。”又華歆傳注引魏略:“歆與北海邴原、管寧俱游寧,三人相善,時人號三人為一龍,歆為龍頭,原為龍腹,寧為龍尾。”
〔洼尊〕顏真卿 峴山石樽聯句:“李公登飲處,因石為洼樽。”談遷 嘉泰吳興志事物雜志:“石樽在烏程縣 峴山。唐 開元中李適之為湖州別駕,每視事之余,攜所親登山恣飲,望帝鄉時有一醉。后適之為相,土人因呼為李相石樽。大歷中,刺史顏真卿及門生弟侄多攜壺檥楫以浮,乃作故李相石樽宴集聯句。”
〔三杰〕漢高祖謂張良、韓信、蕭何三人皆人杰,世因稱為三杰。
〔寄食句〕史記 淮陰侯列傳:“淮陰侯 韓信者……常數從其下鄉 南昌亭長寄食。數月,亭長妻患之,乃晨炊蓐食。食時信往,不為具食,信亦知其意,怒,竟絕去。信釣于城下,諸母漂,有一母見信饑,飯信,竟漂數十日,信喜,謂漂母曰:‘吾必有以重報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
〔喪家句〕用信陵君事。史記 魏公子列傳:“魏王怒公子之盜其兵符,矯殺晉鄙,公子亦自知也,已卻秦存趙,使將將其軍歸魏,而公子獨與客留趙……十年不歸。”
〔誰握句〕史記 魯周公世家:“周公戒伯禽曰:‘我一沐三握發,一飯三吐哺,起以待士,猶恐失天下之賢人。’”
一剪梅
塵灑衣裾客路長。霜林已晚,秋蕊猶香。別離觸處是悲涼。夢里青樓,不忍思量。 天宇沉沉落日黃。云遮望眼,山割愁腸。滿懷珠玉淚浪浪。欲倩西風,吹到蘭房。
【箋注】
〔云遮句〕王安石 登飛來峰詩:“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山割句〕柳宗元 與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華親故詩:“海畔尖山似劍铓,秋來處處割愁腸。”
〔蘭房〕見卷二念奴嬌(兔園舊賞闋)“幽蘭新闋”注。
又
歌罷尊空月墜西。百花門外,煙翠霏微。絳紗籠燭照于飛。歸去來兮,歸去來兮。 酒入香腮分外宜。行行問道:“還肯相隨?”嬌羞無力應人遲:“何幸如之,何幸如之!”
【箋注】
〔于飛〕詩 邶風 燕燕:“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
〔嬌羞句〕白居易 長恨歌:“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眼兒媚
妓
煙花叢里不宜他。絕似好人家。淡妝嬌面,輕注朱唇,一朵梅花。 相逢比著年時節,顧意又爭些。來朝去也,莫因別個,忘了人咱。
【箋注】
〔爭些〕即“差些”。
〔咱〕語尾助詞。
烏夜啼
戲贈籍中人
江頭三月清明,柳風輕。巴峽誰知還是洛陽城。 春寂寂,嬌滴滴,笑盈盈。一段烏絲闌上記多情。
【箋注】
〔巴峽句〕蘇軾 臨江仙詞,序云“龍丘子自洛之蜀,載二侍女,戎裝駿馬,至溪山佳處,輒留數日,見者以為異人。”詞上片云:“細馬遠馱雙侍女,青巾玉帶紅靴。溪山好處便為家。誰知巴峽路,卻見洛城花。”辛詞在巴峽見江頭景物(蘇詞則為人物)似洛陽,故云“誰知還是洛陽城”。
〔烏絲闌〕袁文甕牖閑評卷六:“黃素細密,上下烏絲織成欄,其間用朱墨界行,此正所謂烏絲欄也。”
如夢令
贈歌者
韻勝仙風縹緲,的嬌波宜笑。串玉一聲歌,占斷多情風調。清妙,清妙,留住飛云多少。
【箋注】
〔的句〕漢書 司馬相如傳:“宜笑的爍。”郭璞曰:“的爍,鮮明貌也。”
〔留住句〕用響遏行云意。列子 湯問篇謂秦青善歌,“能使聲振林木,響遏行云”。
【編年】
上詞七首,其中唯烏夜啼一首,或可據巴峽云云句而推測為淳熙四年作于江陵者,余六首作年均難考知,玩各詞語意,疑均為稼軒早年之作,故匯錄于此。
綠頭鴨
七夕
嘆飄零,離多會少堪驚。又爭如天人有信,不同浮世難憑。占秋初桂花散彩,向夜久銀漢無聲。鳳駕催云,紅帷卷月,泠泠一水會雙星。素杼冷臨風休織,深訴隔年誠。飛光淺青童語款,丹鵲橋平。 看人間爭求新巧,紛紛女伴歡迎。避燈時采絲未整,拜月處蛛網先成。誰念監州,蕭條官舍,燭搖秋扇坐中庭。笑此夕金釵無據,遺恨滿蓬瀛。欹高枕梧桐聽雨,如是天明。
【箋注】
〔離多句〕張耒 七夕歌:“七月七夕河邊渡,別多會少知奈何。”
〔又爭如二句〕謂牛女雖一年一會,然終有憑準,不似人世之反復無常也。
〔桂花〕指月光。周邦彥 解語花上元詞:“桂華流瓦,纖云散,耿耿素娥欲下。”
〔銀漢無聲〕蘇軾 陽關曲中秋詞:“暮云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
〔泠泠至橋平〕荊楚歲時記:“天河之東有織女,天帝之子也,年年織杼勞役,織成云錦天衣。天帝憐其獨處,許嫁河西牽牛郎。嫁后,遂廢織纴。天帝怒,責令歸河東,唯每年七月七日夜渡河一會。”風俗記:“織女七夕當渡河,使鵲為橋。相傳七日鵲首無故皆髠,因為梁以渡織女故也。”青童喻牛郎。陳邵 通幽記載天女青童與趙旭歡娛事。
〔看人間至先成〕荊楚歲時記:“七夕,婦人結彩縷,穿七孔針,或以金銀石為針,陳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有子網于瓜上則以為得。
〔監州〕即通判。
〔笑此夕二句〕白居易 長恨歌:“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惟將舊物表深情,鈿合金釵寄將去。……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為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梧桐聽雨〕溫庭筠 更漏子詞:“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編年】
稼軒于紹興三十二年南歸后任江陰簽判,其后繼任廣德軍通判,乾道四年任建康通判。上詞有“誰念監州,蕭條官舍”句,未知究作于何時。
品
令
迢迢征路,又小舸金陵去。西風黃葉,淡煙衰草,平沙將暮。回首高城,一步遠如一步。江邊朱戶。忍追憶分攜處。今宵山館,怎生禁得,許多愁緒。辛苦羅巾,揾取幾行淚雨。
【箋注】
〔回首二句〕唐歐陽詹 贈太原妓詩:“驅馬漸覺遠,回頭長路塵。高城已不見,況復城中人。”又,陸游 老學庵筆記卷一:“建康城,李景所作,其高三丈,因江山為險固。”
鷓鴣天
和陳提干
剪燭西窗夜未闌,酒豪詩興兩聯綿。香噴瑞獸金三尺,人插云梳玉一灣。 傾笑語,捷飛泉。觥籌到手莫留連。明朝再作東陽約,肯把鸞膠續斷弦。
【箋注】
〔剪燭句〕李商隱 夜雨寄北詩:“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香噴二句〕羅隱詩:“噴香瑞獸金三尺,舞雪佳人玉一圍。”
〔東陽〕浙東路 婺州有東陽縣。建康府東有鎮亦名東陽。又沈約 蕭齊時曾任東陽太守,人稱沈東陽,沈集中有艷情詩多首。
〔鸞膠〕見卷一滿庭芳(急管哀弦闋)“鸞膠”注。
謁金門
和陳提干
山共水,美滿一千余里。不避曉行并早起,此情都為你。
不怕與人尤,只怕被人調戲。因甚無個阿鵲地?沒工夫說里。
【箋注】
〔尤〕即尤云雨。
〔因甚二句〕“阿鵲”,嚏聲也。“里”猶今“哩”字。意謂未被人說及,故無噴嚏也。
【編年】
上三詞皆應作于建康或往返于建康與其鄰近州郡之際。陳提干名歷俱未詳,以詞中“明朝再作東陽約”句推考,稼軒與陳氏之聚會,必在東陽附近,知此東陽或為建康東之東陽鎮。
賀新郎
和吳明可給事安撫
世路風波惡。喜清時邊夫袖手,□將帷幄。正值春光二三月,兩兩燕穿簾幕。又怕個江南花落。與客攜壺連夜飲,任蟾光飛上闌干角。何時唱,從軍樂? 歸歟已賦居巖壑。悟人世正類春蠶,自相纏縛。眼畔昏鴉千萬點,□欠歸來野鶴。都不戀黑頭黃閣。一詠一觴成底事,慶康寧天賦何須藥。金盞大,為君酌。
【校】
“□欠”稼軒集鈔存“欠”字與上句“點”字相接,茲從朱孝臧校本補一空格。
【箋注】
〔吳明可〕宋史 吳芾傳:“吳芾字明可,臺州仙居人。……知婺州,孝宗初即位,陛辭……知紹興府。……權刑部侍郎,遷給事中,改吏部侍郎,以敷文閣直學士知臨安府。……提舉太平 興國宮。……起知太平州。……知隆興府。芾前后守六郡,各因其俗為寬猛,吏莫容奸,民懷惠利。再奉太平祠,屢告老,以龍圖閣直學士致仕。后十年卒,年八十。……晚退閑者十有四年,自號湖山居士。為文豪健俊整。”
〔世路句〕歐陽修 讀易詩:“昔賢軒冕如遺屣,世路風波偶脫身。”圣無憂:“世路風波險。”蘇軾 李行中醉眠亭三首:“從教世路風波惡,賀監偏不水底眠。”
〔從軍樂〕王粲 從軍詩:“從軍有苦樂,但問所從誰。”韓愈 李正封 晚秋郾城夜會聯句:“從軍古云樂,談笑青油幕。”
〔眼畔二句〕隋煬帝詩:“寒鴉千萬點,流水繞孤村。”杜甫 野望:“獨鶴歸何晚,昏鴉已滿林。”
〔黑頭〕謂三公。世說新語 識鑒篇:“諸葛道明初過江左,自名道明,名亞王、庾之下。先為臨沂令,丞相謂曰:‘明府當為黑頭公。’”
〔黃閣〕見卷一滿江紅(鵬翼垂宮闋)“黃閣”注。
〔一詠句〕見卷一滿庭芳(急管哀弦闋)“一觴二句”注。
【編年】
上詞各本俱不收,唯見辛啟泰本補遺中。吳氏是否與稼軒相識,全無可考,因而此詞是否果為稼軒所作,亦難遽斷。據朱文公文集 吳氏神道碑,吳氏卒于淳熙十年,其致仕當在淳熙初元,奉祠閑退在乾道五六年頃。此詞有“歸歟”云云之句,必作于吳氏退隱之后。但題中仍以“給事安撫”相稱,疑當作于吳氏以直龍圖閣致仕之前,即乾道六年至乾道九年間。周必大 近體樂府有“次江西帥吳明可韻”之醉落魄二首,題“庚寅四月”,即乾道六年。
漁家傲
湖州幕官作舫室
風月小齋模畫舫,綠窗朱戶江湖樣。酒是短橈歌是槳。和情放,醉鄉穩到無風浪。 自有拍浮千斛釀,從教日日蒲桃漲。門外獨醒人也訪。同俯仰,賞心卻在鴟夷上。
【箋注】
〔湖州〕三國 吳于烏程置吳興郡,隋于吳興郡置湖州。宋曰湖州 吳興郡,后改安吉州,屬兩浙西路。今浙江湖州市其舊治也。
〔醉鄉句〕李煜 烏夜啼詞:“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
〔拍浮〕世說新語 任誕:“畢茂世(卓)云:‘……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
〔蒲桃漲〕見卷一賀新郎(柳暗凌波路闋)“葡萄漲”注。
〔獨醒〕楚辭 卜居:“眾人皆醉我獨醒。”
〔鴟夷〕見卷二永遇樂(紫陌長安闋)“鴟夷二句”注。
出塞
春寒有感
鶯未老。花謝東風掃。秋千人倦彩繩閑,又被清明過了。
日長減破夜長眠,別聽笙簫吹曉。錦箋封與怨春詩,寄與歸云縹緲。
【校】
〔調〕稼軒集鈔存原作“謁金門 出塞”朱孝臧 稼軒詞補遺改為“□□□出塞”,校記謂:“原作謁金門,誤。”按:花草粹編選李石 謁金門一首,卷首目錄于調名下注云“一名出塞”,據知兩調名可互用。出塞既作者所用調名,自不須加以改動。
【箋注】
〔鶯未老二句〕黃庭堅 憶帝京 黔州 張倅生日詞:“更莫問花謝鶯老。”
踏莎行
春日有感
萱草齊階,芭蕉弄葉,亂紅點點團香蝶。過墻一陣海棠風,隔簾幾處梨花雪。 愁滿芳心,酒嘲紅頰,年年此際傷離別。不妨橫管小樓中,夜闌吹斷千山月。
好事近
春日郊游
春動酒旗風,野店芳醪留客。系馬水邊幽寺,有梨花如雪。
山僧欲看醉魂醒,茗碗泛香白。微記碧苔歸路,裊一鞭春色。
又
花月賞心天,抬舉多情詩客。取次錦袍須貰,愛春醅浮雪。
黃鸝何處故飛來,點破野云白。一點暗紅猶在,正不禁風色。
【箋注】
〔抬舉〕猶言“賞識”也。白居易 霓裳羽衣舞歌:“妍媸優劣寧相遠,大都只在人抬舉。”
【編年】
上詞五首作年難考知,如系稼軒所作,當為仕宦江淮時之詞,姑次于此。
江城子
戲同官
留仙初試砑羅裙,小腰身,可憐人。江國幽香,曾向雪中聞。過盡東園桃與李,還見此,一枝春。 庾郎襟度最清真,挹芳塵,便情親。南館花深,清夜駐行云。拚卻日高呼不起,燈半滅,酒微醺。
【箋注】
〔留仙句〕伶玄 飛燕外傳:“帝于太液池作千人舟,號合宮之舟。后歌舞歸風送遠之曲。侍郎馮無方吹笙以倚后歌。中流歌酣,風大起,后揚袖曰:‘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寧忘懷乎?’帝令無方持后裙,風止,裙為之縐。他日,宮姝或襞裙為縐,號留仙裙。”
〔可憐人〕謂可愛惜也。
〔江國至一枝春〕諸句均指梅言,或同官之侍者以梅姓或為名也。
〔庾郎〕謂南齊 庾杲之。南齊書 庾杲之傳:“庾杲之字景行,新野人。少而貞立,學涉文義,起家奉朝請,巴陵王征西參軍。清貧自業,食惟有菹、、生雜菜,或戲之曰:‘誰謂庾郎貧?食鮭常有二十七種。’言三九也。”(按:“九”諧“”。)
惜奴嬌
戲同官
風骨蕭然,稱獨立,群仙首。春江雪一枝梅秀。小樣香檀,映朗玉纖纖手。未久,轉新聲泠泠山溜。 曲里傳情,更濃似,尊中酒。信傾蓋相逢如舊。別后相思,記敏政堂前柳。知否:又拚了一場消瘦。
【箋注】
〔小樣香檀〕指扇。
〔泠泠山溜〕古樂府:“山溜何泠泠。”
〔傾蓋〕史記 鄒陽傳:“白頭如新,傾蓋如故。”
〔敏政堂〕永樂大典卷七二三六堂字韻引溫州府志,謂“敏政堂即府廳,湯守遜書扁,左右皆有耳房”。又引撫州羅山志所載張季謨 敏政堂記,謂敏政堂為崇仁縣令(字仲清,以通直郎知縣事)所建,記文自署淳熙七年孟秋。不知二者孰是。溫州似為稼軒平生未曾經行之地,崇仁為江右一縣,詞中所指或即此。
【編年】
上二詞作年未詳,姑置于此。
水調歌頭
鞏采若壽
泰岳倚空碧,汶水卷云寒。萃茲山水奇秀,列宿下人寰。八世家傳素業,一舉手攀丹桂,依約笑談間。賓幕佐儲副,和氣滿長安。
分虎符,來近甸,自金鑾。政平訟簡無事,酒社與詩壇。會看沙堤歸去,應使神京再復,款曲問家山。玉佩揖空闊,碧霧翳蒼鸞。
【校】
〔汶水〕朱孝臧云:“原本作‘汶文’,誤。”今徑改作“汶水”。
【箋注】
〔鞏采若〕名湘。武義人,廷芝子。紹興十二年(一一四〇)進士及第。歷任湖州守,明州長史,知廣州兼廣南東路安撫使等官。均散見宋會要輯稿各門。籍貫未詳,玩此詞意,其祖籍為東平 須城,在泰山 汶水附近。葉水心文集有鞏仲至(豐)墓志銘,謂鞏豐原籍鄆州 須城,渡江寓居婺州之武義。鄆州之地,與泰山 汶水相去不遠,頗疑鞏采若之祖籍亦在于斯。
〔賓幕句〕宋會要輯稿 職官四八之三:“淳熙四年六月十二日,詔明州長史鞏湘除直敷文閣。以皇子魏王 愷言湘贊佐有補故也。”按:據咸淳臨安志,乾道七年四月二十七日以皇太子領尹,置少尹。
〔和氣句〕柳宗元 酬韶州裴曹長使君寄道州呂八大使詩:“德風流海外,和氣滿人寰。”
〔分虎符三句〕嘉泰吳興志卷十四郡守題名:“鞏湘,朝奉大夫,淳熙三年四月到,轉朝散大夫,四年十二月除明州長史。”按:鞏氏佐治臨安,有補政教,至明州長史任內方受褒獎,知其守吳興必與其佐治臨安相銜接。則此諸語必指其守吳興言也。
〔沙堤〕見卷二水調歌頭(相公倦臺鼎闋)“沙堤”注。
【編年】
淳熙三年或四年(一一七六或一一七七)。——據詞中“分虎符”以下五句,知此詞蓋作于鞏湘守吳興時。
又
和馬叔度游月波樓
客子久不到,好景為君留。西樓著意吟賞,何必問更籌。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
野光浮,天宇迥,物華幽。中州遺恨,不知今夜幾人愁。誰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爾,決策尚悠悠。此事費分說,來日且扶頭。
【箋注】
〔馬叔度〕名籍事歷均不詳。
〔月波樓〕王禹偁 黃岡竹樓記:“因作小樓二間,與月波樓通。遠吞山光,平浥江瀨,幽闃遼夐,不可具狀。”文中所寫樓外景象,與詞中“野光浮,天宇迥,物華幽”相合,知即指黃岡 月波樓也。葉水心文集有月波樓詩云:“愛君樓高出江上,百里江山開四向。”當亦指此。又,嘉興亦有月波樓,見至元嘉禾志。
〔鯨飲〕杜甫 飲中八仙:“飲如長鯨吸百川。”
〔野光〕滕元發 月波樓詩:“野色更無山遮斷,天光直與水相連。”
【編年】
淳熙四年(一一七七)。——稼軒本年差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撫,詞或作于是時。
霜天曉角
赤壁
雪堂遷客,不得文章力。賦寫曹 劉興廢,千古事,泯陳跡。
望中磯岸赤,直下江濤白。半夜一聲長嘯,悲天地,為予窄。
【箋注】
〔雪堂〕見卷二水調歌頭(寄我五云字闋)“雪堂”注。
〔不得句〕見卷一滿江紅(笳鼓歸來闋)“渾未得二句”注。
〔賦寫句〕赤壁,為劉備、孫權合力破曹操處。蘇軾 赤壁賦:“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磯岸赤〕陸游 入蜀記第四:“至(黃州)竹樓……樓下稍東即赤壁磯,亦茅岡爾,略無草木,故韓子蒼待制詩云:‘豈有危巢與棲鶻,亦無陳跡但飛鷗。’”
〔半夜句〕后赤壁賦:“劃然長嘯,草木震動,山鳴谷應,風起水涌。”
〔悲天地二句〕杜甫 送李校書詩:“每愁悔吝作,如覺天地窄。”
【編年】
淳熙四年(一一七七)。
好事近
春意滿西湖,湖上柳黃時節。瀕水霧窗云戶,貯楚宮人物。
一年管領好花枝,東風共披拂。已約醉騎雙鳳,玩三山風月。
【箋注】
〔楚宮〕李商隱 過楚宮詩:“巫峽迢迢舊楚宮,至今云雨暗丹楓。微生盡戀人間樂,只有襄王憶夢中。”太平寰宇記:“楚宮在巫山縣西北二百步,在陽臺古城內。即襄王所游之地。”余參卷四水龍吟(昔時曾有佳人闋)“看行云四句”注。
滿江紅
老子當年,飽經慣花期酒約。行樂處輕裘緩帶,繡鞍金絡。明月樓臺簫鼓夜,梨花院落秋千索。共何人對飲五三鐘?顏如玉。 嗟往事,空蕭索。懷新恨,又飄泊。但年來何待,許多幽獨。海水連天凝遠望,山風吹雨征衫薄。向此際羸馬獨骎骎,情懷惡。
【箋注】
〔輕裘緩帶〕晉書 羊祜傳:“祜鎮荊州,在軍常輕裘緩帶,身不披甲。”
〔梨花院落〕晏殊 寓意詩:“梨花院落溶溶月。”
【編年】
紹熙四年或五年(一一九四或一一九五)。——據“海水”、“山風”句,此詞或作于福州。
蘇武慢
雪
帳暖金絲,杯干云液,戰退夜□。障泥系馬,掃路迎賓,先借落花春色。歌竹傳觴,探梅得句,人在玉樓瓊室。喚吳姬學舞,風流輕轉,弄嬌無力。 塵世換,老盡青山,鋪成明月,瑞物已深三尺。豐登意緒,婉娩光陰,都作暮寒堆積。回首驅羊舊節,入蔡奇兵,等閑陳跡。總無如現在,尊前一笑,坐中贏得。
【校】
〔夜□〕稼軒詞鈔存“夜”字下原無空格,茲從朱孝臧校本補入。
【箋注】
〔帳暖句〕杜陽雜編:“元載所幸薛瑤英,處金絲之帳。”
〔〕即戾。潘岳 西征賦:“吐清風之戾。”
〔障泥句〕見卷二蝶戀花(淚眼送君傾似雨闋)“老馬至障泥”注。
〔掃路迎賓〕開元天寶遺事上掃雪迎賓條:“巨豪王元寶每至冬月大雪之際,令仆夫自本家坊巷口掃雪為徑路,躬親立于坊巷前,迎揖賓客,就本家具酒炙宴樂之,為暖寒之會。”
〔嬌無力〕見本卷一剪梅(歌罷尊空月墜西闋)“嬌羞句”注。
〔婉娩〕禮記 內則:“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聽從。”周禮 九嬪注云:“婦容婉娩。”此云“婉娩光陰”,猶言光陰明媚,或大好光陰也。歐陽修 漁家傲詞:“三月清明天婉娩。”
〔驅羊舊節〕漢書 蘇武傳:“單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絕不飲食。天雨雪,武臥嚙雪與旃毛并咽之,數日不死。匈奴以為神,乃徙武 北海上無人處,使牧羝,羝乳乃得歸。武既至海上,廩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實而食之。杖漢節牧羊,臥起操持,節旄盡落。”
〔入蔡句〕唐書 李愬傳:“愬字元直,有籌略,善騎射。……憲宗討吳元濟……愬求自試,宰相李逢吉亦以愬可用,遂檢校左散騎常侍為隋唐鄧節度使。……元和十一年十月……會大雨雪,天晦,凜風偃旗裂膚,馬皆縮栗,士抱戈凍死于道十一二。始發,吏請所向,愬曰:‘入蔡州取吳元濟!’……行七十里,夜半至懸瓠城,雪甚,城旁皆鵝鶩池,愬令擊之以亂軍聲。……黎明雪止,愬入駐元濟外宅,蔡吏驚曰:‘城陷矣!’”
【編年】
上蘇武慢一首,據“塵世換”四句,疑作于紹熙五年冬。蓋是年七月寧宗即位不久,稼軒即被劾,罷閩帥,復歸上饒,故有此數句。上詞二十八首,各本俱不載,唯見辛啟泰編稼軒集鈔存,云自永樂大典輯出者。鈔存中原共收三十六首,就中菩薩蠻(稼軒日向兒童說)一首,“為葉丞相壽”之洞仙歌一首,“贈妓”之南鄉子一首,糖多令(淑景斗清明)一首,“送粉卿行”之鵲橋仙一首,踏歌(厥)一首,均與四卷本相復,已分別編入本書各卷內,此不重出。鷓鴣天(“天上人間酒最尊”及“有個仙人捧玉卮”)二首,則為朱敦儒所作,見朱氏詞集樵歌中,此亦剔除。在此二十八首中,疑仍有誤收者。以無可確證,姑匯附于此,作補遺。又,辛啟泰原對補遺諸詞之排列,并無條理,既非按年排列,又不以詞調長短為序,故今次重編,對各詞皆稍作考證,均依時代先后大致編年,以與本集各卷體例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