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六十一 禮政八昏禮》饒氏皇朝經世文續編 饒玉成作品集

    霍勒霍屯氏守義論          

    李惺

    蒙古正白旗護軍校蘇隆阿之女霍勒霍屯氏、字于翻譯生員瑞祥、未昏而瑞祥沒、女欲以死殉、其家防之嚴、不得死、乃以奔喪請、父母哀其志、許焉、至家、則撫棺大痛、瑞祥之父母泣、觀者皆泣、徐出袖中刀截其發、誓守義以終、此道光十三年事也、金純甫太守、為瑞祥之叔父、余聞之太守云、或曰霍勒霍屯氏貞女也、余曰霍勒霍屯氏節婦也、或曰婦人之義、從一而終、未為人婦、而守婦人之義、非禮也、余曰義之所在、即禮之所在、霍勒霍屯氏之守、義也、禮也、今夫禮莫重于君臣父子、夫婦父子以天合、君臣夫婦皆以人合、以君臣論、為人臣者無有貳心、至未委質策名、則似乎分之所不屬、然而古之節士、不幸當國家之變、即不必捐軀以殉、而匿跡銷聲、終身不出、彼其心恒若有耿耿難忘者、豈不謂吾固有君哉、君臣之義、無所逃于天地之閑、孰非王臣、而得謂其未為人臣乎哉、然則為人婦者可知矣、女子未嫁、是未為人婦也、未嫁而已許嫁、不得謂非人婦也、禮言女子許嫁纓、纓之義取乎系、身有所系、即義無可絕、義無可絕而絕、以其未嫁也、而寬之、義無可絕而心有所不忍絕、轉以其未嫁也而苛之、夫以守義者為非禮、豈義無可絕而絕之者之有當乎禮耶、禮準乎義、義不關乎嫁與未嫁、而視乎能守不能守、余故曰霍勒霍屯氏之守義也禮也、且人茍盡乎其實、即不當靳之以名、未為人婦而無媿乎為人婦、婦之可也、春秋之法、可進者進之、則即以霍勒霍屯氏為節婦也亦宜、雖然、有奇節者必有盛名、名之所在、好名者趨焉、世家大族門楣相尚、其未嫁而守義者、或為勢之所、而非其心之所安、夫即使其心未必如是、而其跡如是、論者猶不能不以節予之、而霍勒霍屯氏之毅然決然、初非有所而然、其至性為何如也、于戲、可以風矣、余聞是事、不勝嗟嘆、而又惡夫人之好為苛論、而適以便其茍且之私也、因力辨焉以袪世俗之惑、即以為天下之為人婦者勸、而天下名教之所系、有類乎為人婦、而較重乎為人婦者、其亦可以自也夫、

    蒙水迎恩橋烈女墳祠記        

    莫友芝

    咸豐五年秋。余自遵議將返都。勻道梗。留會城。且兼旬。八月壬寅。荔波解餉官約南取青崖道。貿然從之。計明日。當宿甲浪中途。舁人憊歧。止定番。乃獲。經其城北烈女橋。所謂蟻墳者。徘徊祠下久之。嗚呼。烈女之死垂二百年。豈欲有明于后。故舛余行。俾親履遺蹤以取證耶。按烈女蓋定番州人。順治四年春。流賊孫可旺陷貴陽。遣其黨艾能攻定番。二月十二日屠其城。明日。賊目獲烈女于束關叢冢間。攬其襟。女怒曰。是污吾襟矣。裂而走。賊尾至迎恩橋。詰氏里不應。且謬慰其無家。女曰。家在吾心。汝斷吾頭。噴而叱之。賊陽刃加頸。詈益甚亟。眾擁以行。烈女跳身投蒙水不得。憤觸石闌。腦裂死。越三日。蟻銜土覆其尸。如馬鬣然。馥馥有香氣。后州人謀徙葬。少去其土。蟻之。耕人誤掇其土。病。還之即瘳。牛馬踐傷。旋復完。遂稱迎恩橋為烈女橋云。道光二十三年。州守者以省志失載疑誕。復議徙墳廣橋。功甫半。明日蟻封如故。乃石為墳。墻界墳于橋右。而左通行于橋北。建烈女祠。掘地得銅鼓。遂懸祠中。以樂歲時。疾疫水旱。禱之亦往往應焉。方流賊入黔。自省會避亂定番者數千家。自他州縣往者。稱是城既陷。百無一生。于時深閨弱息潔身。飲白刃蹈水火萬計。可知者顧人龍妻李張承祖妻吳二人耳。鳴呼。何不幸也。蟻子何知。乃能●蠁感召。保閱二百年之朽骨。巋然中橋。聳動人耳目。將毋殉城萬計。貞烈之魂。憤其沙蟲同盡。故隱假蟻以表異此女子。使過斯地者。緬想一時被禍之慘。藉以牽連感愴于無窮耶。不然。烈女錚錚而死。且不欲留族姓。而區區弄蟻子狡獪。獨何為哉。逆旅不寐。為論次其。更制享祌之詩。留祀者歌其詞曰。 擊銅鼓兮音音。聳碧橋兮春江。靈之旗兮旖旎。擁芝蓋兮百花里。靈不來兮何思。對百花兮心悲。撫遺蹤兮匪遙。悵神光兮合離。茨黎酒兮盈尊。云子飯兮馥芬。神庶幾兮醉飽。福鄉人兮無大無小。士蹈義兮女含貞。除疵癘兮永不生。長有秋兮歲復歲。肅薦享兮千萬。燭穗揚兮連斑。颯風馭兮欲還。云陰陰兮極浦。珠霏霏兮四山。雨蒙之水兮清無渾。賊兮蟻兮。誰怨誰恩。靈之歸兮奈何許。郁青冢兮浩終古。

    甘節婦傳              

    管同

    節婦金氏。江寧金智洪女。年十七。歸同縣甘元績。五載而嫠。所生惟一女。節婦忍死養寡姑。立族子文升為嗣。文升娶婦劉。旋卒。亦無子。節婦守義二十八年。年四十八卒。當卒時。女已適人矣。而寡姑猶無恙。婦疾革。謂其子婦曰。吾命將終。不能終事而祖姑。吾死不瞑目矣。歿后五年。族人福遂為請 旌而述其事。乞予作傳。婦人嫠居守義。其事跡比比相同。不必具述。節婦所異者。家有田僅二十畝。能以十畝養寡姑。而以十畝入宗祠為祭祀費。夫先王之制。卿以下必有圭田。而士無田則不祭。所以尊祖敬宗。血食于長久也。今豪富之家。市買膏腴。動連阡陌。而罕置祭田。何者。市田私子孫。而祭田必公諸宗族。迨其久困入他人。而家益困。則祖宗之靈有不血食者矣。嗟乎。棄根本而欲肥枝葉。豈可得哉。甘節婦者。于荼苦困阨中。獨能知此義。可舉以風今世士大夫。予故樂為之傳。或曰節婦歿后。常見形如生時。既死而猶念其姑也。其事怪。予不論云。

    書應敏齋觀察所記張貞女事后     

    俞樾

    余同年生應敏齋觀察、出所記張貞女事示余、余大書奇貞苦節四字于其卷首、或問余曰、未嫁而為夫守節、禮與、余應之曰、禮記曾子問篇、曾子問曰、取女有吉日而女死、如之何、孔子曰、齊衰而吊、既葬而除之、夫死亦如之、鄭注曰、未有期三年之恩也、女服斬衰、孔氏正儀曰、以服齊衰、故知女服斬衰、夫婦人不二斬、在室為父母、已嫁為夫、今聞死斬衰往吊、是固以夫之服服之也、惟是圣人制禮、本乎人情、使必斬衰三年、終身不嫁、則是強人以所難行、而中人以下之人、其不能仰而跂者眾矣、故為之制既葬而除之、除之而女得嫁于他族、斯禮也、所以全中人以下之人、而使天下可以通行也、世之儒者執此以繩天下之女子、見有未嫁夫死而為之守者、以非禮詆之、嗚呼過矣、士昏禮鄭注曰、婦人年十五許嫁、笄而禮之、因著纓、明有系也、是許嫁之后、此身已有所系屬矣、故必待成昏之夕、夫親為脫纓、今不幸夫死、此纓孰脫之乎、將遂不脫而又系于他族乎、是一系再系也、將自脫之待其許嫁他族、而又著纓乎、是系而不系也、以是言之、設有死往吊而遂不歸、奉舅姑、撫嗣子、數十年如一日者、圣人必深許之也、必不以非禮詆之也、列女傳曰、衛寡夫人者、齊侯之女也、嫁于衛、至城門而衛君死、保母曰、可以還矣、女不聽、遂入、行三年之喪、作詩曰、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圣人錄其詩于邶風、不以為非禮明矣、且夫圣人之禮、豈獨未嫁夫死可以改嫁乎、雖已嫁夫死、亦可以改嫁也、是故禮有同母異父昆弟之服、使執此而謂夫死改嫁禮也、可乎、不可乎、或據曾子問篇昏禮有吉日、之父母死、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喪、不得嗣為兄弟、使某致命、女氏許諾而不敢嫁、禮也、免喪、女之父母使人請、弗取而后嫁之、禮也、是之父母死且得改嫁、死乎、是固不然、夫禮經之晦久矣、此經兩曰禮也、具有深意、女氏許諾而不敢嫁、禮也、此禮之正也、弗取而后嫁之、禮也、此禮之權也、曰弗取而后嫁之、可知取則仍歸此矣、古人昏禮自納采問名至請期而成禮、為時初不甚久、非如后世之論昏于髫之年也、故遇父母之喪、待至三年之后、已為曠日持久、圣人知久要不忘之義、非可概責之中人以下也、故其制禮委曲如此、亦所以全中人以下之人、而豈謂女必改嫁乎、余所著經平義曾詳言之、世儒不達禮意、遂謂昏禮成于親迎、未親迎之前、猶涂人也、改嫁不為過、嗚呼、豈有涂人而圣人為制斬衰之服者乎、推不二斬之義、女已為斬衰矣、設未葬、而己之父母死、必降而服期、乃既葬之后、又還為父母斬衰、圣人制禮有如是浮游不定者乎、夫斬衰之服、三年之喪也、圣人既為制斬衰之服、必欲其終三年之喪、茍不欲其終三年之喪、必不為制斬衰之服、是故既葬而除之、圣人之不得已也、或又曰、禮女未廟見而死、不遷于祖、不祔于皇姑、不杖不菲不次、歸葬于女氏之黨、示未成婦也、是未廟見且未成婦、未成昏乎、是又不然、婦者對舅姑而言、未廟見故未成婦、非謂其未成乎妻也、妻之道成于親迎、而實始于許嫁、許嫁之后、已有夫矣、傳曰、六禮不備、貞女不行、此因夫在而然、若不幸而夫死、則固當奔赴矣、且其斬衰往吊也、見舅姑乎、不見舅姑乎,既往吊矣、其必見舅姑可知也、既見舅姑矣、其已成婦又可知也、是故女未廟見而死、不遷于祖、不祔于舅姑、示未成婦道也、未成昏而夫死、斬衰往吊、示已有妻道也、圣人制禮、或遠之、或近之、豈可執一而論乎、昔延陵季子一劍之細、不因生死易心、女子以身許人、而忍負之、 國家定制、凡未昏守志者、皆旌如例、考之禮經、則有斬衰之服、稽之功令、則有旌表之典、然則子于貞女何譏焉、余既以應問者、因次敘其詞而書其后、

    親病納婦論             

    鄧瑤

    親病不得納婦、不待知者辯之矣、鄉俗家有疾病、令其子遽成婚、意以新婦入門、病者見之而喜、冀其速痊也、士禮請期之辭曰、惟是三族之不虞、使某也請吉日、鄭注、不虞謂卒有死喪、此即世俗克期娶婦之意、顧云三族者、就主人言、謂父昆弟己昆弟與子之昆弟也、至人子值父母有病、侍藥求醫、吁天祈代之不暇、而乃亟亟納婚、猝有不虞、此豈人子所忍言耶、故言親迎女在涂、而之父母死者、受命往迎時、父母本無恙、中途驟聞大故、非父母已病、乃恝然行親迎之禮也、然則親病之不宜納婦、豈待辨哉、于是有戚某母病、母言于父、欲為子納婦、趣令將事者、其子以侍病倉皇、堅執弗從、母病因是少增、客過而問曰、將從其母乎、抑從其子乎、余曰、子之不肯娶、情也、亦禮也、顧其母之必欲納婦者、自料不起、猶冀幸于屬纊之先、一見新婦、覘其容止動靜、以卜能宜室家與否、而后甘心瞑目、其意重可哀矣、人子事疾、茍可以求順其意、而少紓其病者、無弗為之、即權宜娶婦、未為不可、第躬侍湯藥、不得執親迎之禮、選族子弟之于禮儀者、致命女之父母、告以病姑迫欲見婦之意、即日就途、請女之母及親兄弟送之來、如徼福先靈新婦入門、姑病旋愈、實為兩家之福、儻遂不諱、則援親迎女在途、而婿之父母死、女改服布深衣縞總趨喪之文、入門號哭、隨家人治喪、禮也、或曰、女改服者、以親迎之故、雖未成婚、而婦之分已定、故聞父母死而趨喪也、今不親迎、儻在途聞變、必責其趨喪乎、答之曰、父母無恙、自不可廢親迎大禮此則母病在、忍死以待、為之子者、猶且委蛇容與、爵弁纁裳、緇袘乘墨車、往迓之子之門、為之御輪始歸乎、即不親迎、女在途聞喪、將遂偕其姆中道而返乎、此非準禮之論也、或又曰、女既奔喪矣、既葬將如之何、禮經未有明文、意者隨其母歸、除喪而后成婚乎、則又荅之曰、婦人以夫為家、既入門、無庸歸、即若今之童婦執縫紉浣濯井臼饎爨之役以事君舅、三年之喪畢、主人乃治酒食大召鄉黨僚友為其子成夫婦之禮、昔之以母病納婦、倉卒不親迎者、達權也、今之以父命成昏、慎重而合者、所以厚別也、如此則于禮甚宜、而于義亦協、客退、遂書之、以質議禮之君子、

    再答陳秀才書            

    鄧瑤

    瑤白承示賢配有母喪逾月、思召之歸、恐于義理未安、殷殷下問、善哉足下之問也、禮、女子適人為父母服期、傳云、不貳斬也、喪大記曰、喪父母、既練而歸、期九月、既葬而歸、注云、歸謂歸夫家也、其既葬而歸,乃婦人為祖父母為兄弟之為父后者耳、先王之意、以女子舍其父母而從人、既已易斬為期矣、若更不令其在家持服、薄情滋甚、故有既練而歸之文、所以達其私情也、朱子門人葉味道之婦喪母、既葬而歸、味道后讀喪大記、乃知其誤、令反、終其月數、古人用情之厚如此、足下之婦新喪母、逾月即促其歸、準諸古制、未免過促、宜足下之心有未安也、顧婦人有主中饋之義、且足下有父母在、婦事舅姑之禮不宜久闕、必責之既練始歸、勢亦未便、無已、則以三虞卒哭為期、不猶愈于踰月即歸乎、昔者味道亦有言矣、以為婦在母家久、彼此多未便、欲不待練而召之歸、朱子謂或有未便、歸而不變其居處飲食之節可也、衣服則不可不變、此論未為害理、足下其遵行之、雖然、言豈一端而已、夫各有所當也、婦人遭父母喪、若遇舅姑有病、或夫病且亟、則不俟逾月、但已視含殮、宜即遄歸、所謂權也、如夫家幸無事、酒食之役有娣姒能代、而舅姑又許其循古禮以達私情、則為之夫者、又何必不使之既練而歸、而必令其銜恤蘊憤、匆遽離父母幾筵乎、視他人之父母甚重、然后視己之父母不敢或輕、而謂人之待親無庸過厚者、必于己之親待之至薄者也、風俗之偷久矣、有識者能勿思所以矯之、使之日趨于厚乎、辱承下問、敢布區區、惟足下察之、不宣、

    書江南黃烈女事           

    李元度

    同治三年九月十六日。江南烈女黃淑華。道出湘鄉之潭市。題十絕句于逆旅。自序被掠情狀甚苦。詩深痛不可卒讀。越日。關王橋客舍。有男子二。一中毒死。一絕吭死。一女子自縊于其旁。周身衣服皆縫紉無隙。訊之主人。曰。昨有兩男子。偕一女子過此。夜半猶飲酒歌笑。喧甚。既聞格拒聲。未幾寂然。黎旦視之。皆死矣。而女懸于梁。尋報所司。命埋痊。女子即淑華也。案序淑華黃姓。字婉。上元縣人。父秉良諸生。先卒。兄乃珪。亦諸生。次乃璋外出。次乃瑾。習舉子業。咸豐癸丑。賊破江。家陷賊中。時烈女方五歲。弟乃璧三歲。兩兄治農圃自給。家故多藏書。烈女從兩兄學。遂通大義。能詩。既長。擬許字某氏。烈女曰。吾屬猶燕巢幕上耳。何以婚嫁為。乃止。甲子六月十五日。官軍克江。越日。亂兵至。殺二兄于庭。尋入室。有寶慶勇。申姓。掠烈女出。弟牽烈女衣。母跪乞免。申怒曰。從賊者殺無赦。主帥令也。遂殺其母若弟。長嫂至。又殺之。仲嫂不知所往。烈女憤痛。哭詈求速死。申笑曰。吾不殺爾也。遂系烈女于其居。尋遷諸舟。泝長江而上。屢欲犯烈女。烈女死拒之。遍紉上下衣。同舟女伴有金眉壽者。烈女舊識也。一卒欲污之。眉姑弗從。會窗開。遽躍入江死。申繇是不敢逼女。舟抵長沙。申知烈女不從己。將以屬媒氏。未果。初烈女入舟。欲投江者數次。念不能為母與嫂弟復仇。死無益也。自是日謀殺申。及抵湘潭。舍舟而陸。烈女私喜曰。可矣。亡何又遇一扶姓者。與申偕行。烈女自念以弱女子。欲斃二壯夫不濟。則且求死不得。死志雖早。究未知何術以死。爰題詩逆旅以明志。不意越一日即得死所也。詳察情形。大約以酒醉二卒。因而鴆之。其死后加刃者。必申也。烏虖。烈女以十七齡弱女子。生入虎口。越三月之久。皭然不污。以計斃兩勇夫。如孤雛腐鼠。又能使姓氏家世。及蒙難苦心。具見于詩若序。以襮白于天下后世。此其智勇貞烈。有卓絕古今者。不獨詩文之工也。可不謂奇女子歟。抑又思湘軍克金陵。救民水火中。斷無殺掠平民之令。而當蒼黃擾攘時。主兵者耳目有未周。如申某等遂乘機淫掠。亦勢難盡免。顧安知此中有烈女其人在哉。而如烈女及金眉姑之矢死全貞。名湮沒而不傳者。又可勝道哉。謹據湘鄉新志。具書其事。使海內知有此奇烈。擬諗彼都人士。為請 旌表。且為司兵枋者告焉。

     附黃烈女詩并序

     余姓黃氏。名淑華。字婉梨。江南上元縣人。父秉良諸生。先卒。長兄乃珪亦諸生。仲兄乃璋外出。叔兄乃瑾。亦習舉子業。余家陷賊后。兩兄力于農圃。家賴以給。時余方五歲。弟乃璧三歲。家故多藏書。暇則課余及弟。常取古今節烈事詔余。且勉之曰。余家逼處城中。城克必及于難。慎勿茍且偷生。以玷先德。壬戌將以余字某氏。余請曰。余家居此。猶燕巢幕上。朝不保夕。胡以婚嫁為。遂止。今歲六月。官軍克金陵。余方慶出水火而登衽席矣。孰意克城之二日。則有亂兵至。殺二兄于庭。乃入括諸室。一壯者索得余。挈以出。弟牽其衣。母跪而哀之。彼怒曰。從賊者。殺無赦。主帥令也。遂殺母及弟。長嫂至又殺之。掠余行。而仲嫂則不知何往。余時悲痛哭詈。求速死。彼大笑曰。余汝愛。不汝殺也。遂系余于其舍。旋遷于舟。溯長江而上。夫茫茫大江。余非不得死所。惟憾以余。累及老母嫂弟。今既與之同行。不思所以報之。徒死何益。昨至湘潭。舍舟登陸。余喜甚。意將以此時殺之。孰意天不余佑。適有與之偕行者。夫以一孱弱之身。逼處于二壯夫之側。殺之實難。污我實易。儻不速死。恐無顏立于人世。然死雖已。究未知何術以死。何地以死也。因自序顛末而書之。紙一帛一。帛懷于身。紙糊于壁。并作十絕以附于后。時甲子九月十六日。十七齡女子自序于湘鄉潭市之旅。

     自憐生小遘奇災。遇紅羊劇可哀。若昧真心從蕩子。偷生雖好罵名來。

     年來小謫住塵樊。辜負雙親孕育恩。窀穸不能安體魄。挑燈轉憶倍銷魂。

     儂家偏在此城中。兩度遭殘怨即戎。底事老蒼偏疾善。存亡各半又西東。自序。存者余與仲兄夫婦及侄。而又天各一方。哀哉痛哉。

     自從被掠到家門。日在狂瀾死未能。郄喜財奴惟好貨。天教白璧玷無蠅。自注。掠余者申姓寶慶人。余恐被其污。已將衣服縫紉矣。

     無何月又見初弦。我同登江上船。舟子掛帆無恙祝。可知儂不愿生全。

     女伴何人不受污。余同張氏及金姑。超更羨金眉壽。一死猶能護友于。自注。金姑眉壽。余舊識也。一人欲污之。弗從。適船窗開。躍入江死。金姑死后。彼乃不敢逼余。亦心敬其烈。故云。

     記隨女伴到江濱。誓作人間不朽身。遠涉洪濤誰是伴。相依惟有影形親。

     征帆又說抵長沙。遙望湘靈廟拜嘉。乞翦赤繩教寸斷。莫令哀怨訴胡笳。自注。彼至此。又將以余屬媒氏。故默乞靈焉。

     平地風波息又生吾身何處乞安平。婉言雖免于飛去。欲報奇恐不成。自注。至此又遇一扶姓者偕行。

     自古成仁總殺身。吾身何必苦逡。憑將浩氣還天地。長共貞靈在九垠。

    書歸震川貞女論后          

    王廷植

    此歸氏震川貞女論也。震川為有明一代文人。言古文者。多取法焉。幸哉貞女。何因而得有此論也。貞女之事。不著于古。其姓氏亦不顯。自歸氏之論出。而辨之者多矣。而貞女遂傳于千古矣。其言曰。女未嫁人而或為其夫死。又有終身不改適者。非禮也。是則以改適者為禮矣。其于禮引之父母死。與女未廟見而死兩條。而不引夫死一條何也。曾子問曰。娶女有吉日。而女死如之何。孔子曰。齊衰往吊。既葬而除之。夫死亦如之。謂夫死則女亦以齊衰往吊。或又曰。斬衰往吊。既葬而除也。經已明言夫死矣。既令其服。又令其吊。謂非夫婦乎。其為夫死。或終身不改適。又何非禮之有。若以改適為禮。則吊者一夫。改適者又一夫。而可為禮乎。先王制禮。不強人以所難。經言既葬而除。而不言嫁與不嫁。禮貴通而行之也。除服而嫁。禮也。除服而不嫁。尤禮之至者。故曰。禮順人情。又曰。禮之近人情者。非其至者也。彼女子有貴賤智愚賢不肖之不同。必以一例繩之。則非天下之通禮矣。歸氏以女子在室。惟父母為之許聘。而己無所與焉。又謂女子不自知其身之為誰屬焉。又曰。一禮不備。不親迎。無父母之命。猶為奔也。非禮也。是則以改適為父母之命矣。夫娶女有吉日。女年已二十矣。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五禮皆行。皆父母之命也。所未行者。惟親迎耳。豈女子尚不知其身之屬于何人乎。孟子以親迎為禮之輕者。親迎則成夫婦。此婚嫁之常禮也。今不幸事變。不能親迎。而夫即死。夫死矣。而于女遂無所與乎。以前父母之命皆無有也。又將請媒灼寫庚書。家親迎。以俟父母之后命乎。禮所謂齊衰往吊。亦以女雖未嫁。而于夫之死不能恝然。雖嫁之。必待服之除也。今之未嫁而夫死者。有齊衰往吊者乎。不齊衰往吊而即改適。其于夫亦薄矣。何歸氏不責其非禮乎。夫天地陰陽之氣。在下為河岳。在上為日星。女子之貞烈者。其氣自足以壯山河而光日月。豈乖之傷之之云乎。彼改適者。徒以陰陽之氣之有待于調和。非是則不改適。則未免言之太刻矣。歸氏又以此為廉之防焉。夫以未覿面之夫。哀其死而殉之。而守之。此禮義廉本于性生。純乎天理。絕無一毫情欲之私。其往歸夫家。是聞喪而捐生赴難。并非私逃為誰氏之妾也。而竟詆之為奔。豈不詆夷齊為篡乎。何其言之背謬至于如此乎。天地所賴以立者。三綱而已。君臣之位。無敢干犯。其委贄為臣者。皆名籍吏部者也。及至國破君亡之時。樞臣則開門矣。宰輔則勸進矣。百官有司則投名授職矣。

    天地易位。何有君臣。而名達禮部之諸生。乃以一衿之微。誓不共戴。與匹夫抗節忠者。不可勝數。其得不謂之君臣乎。父子之親。毫無假借。必有生育。而后有子女。今有族人。男婦不存。嗣已絕矣。而親屬為之立后。其為后之名某字某。而族人生前不知也。而為后者。第于神主上書其奉祀名字。祝告祠堂。而為后之子孫。即族人之子孫。其得不謂之父子乎。有婚嫁而后有夫婦。至于勢窮事變未嫁而夫死者。其女來歸夫家。則其夫猶為有婦。是以女子而守夫婦之義也。于俗人之已婚有室而死者。則為立后。其無室者則否。以子立繼。不能有父而無母也。今夫死。是舅姑無子也。夫死因未婚。不能有后。是夫絕嗣也。女若曰。吾姓氏年月。吾父母書之彩帖。經媒妁送之夫家矣。委禽奠雁。即是聘禮。而又受夫家之首飾衣帛。是吾之夫。父母命之也。有夫婦之名焉。有夫婦之義焉。今夫死吾無夫也。吾可以無夫。而夫不可以無婦。有女歸夫家。則夫雖死而有婦。舅姑無子而有子婦。夫無后而可以立后矣。其得不謂之夫婦乎。天崩地傾之時。必賴有為之柱礎者。而乾坤始得以不敝。君臣之義絕。而諸生守之。父子之義絕。而嗣子守之。夫婦之義絕。而女子守之。國亡矣。家亡矣。身亡矣。而皆有以使之不亡。此以人事救天命之窮者也。而其事之至苦至難。則莫如女子。其聞訃自經。或見喪自盡。則舍生取義者也。在母家終身不改適。則明哲保身者也。至于歸夫家。持喪服事奉舅姑。撫一尺之孤。撐柱夫家門戶。則立大節名大義。孔子所謂。君子人也。于至難至苦之事。而為至中至庸之行。其聞喪哀痛。仁也。不改適。義也。為夫持服。禮也。矢之以死。確然知此是而彼非。智也。盟書在前。生死不貳。父母不能奪其志。舅姑不能阻其來。舜不告而娶。未婚妻不告而嫁。君子以為猶告也。信也。曾子聞諸夫子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可謂孝矣。斯言也。惟古今之貞女。足以當之矣。歷觀書冊所載。類皆秉性溫良。知禮法。專以貞白自砥。雖境處艱難。而甘之若飴。履之若素。舉凡世之富貴貧賤。禍福利害。歡戚憂懼。患難死生。皆不足以動其心。而矢之一日。即持之百年。可以赴刀兵。可以蹈水火。可以感天地。可以泣鬼神。宜乎與忠孝節義。同為國典所褒。志乘所錄。文人學士所傳述。而鄙薄頑懦之夫。所感奮而興起。三綱立矣。五常植矣。雖圣人亦許其為天地之完人也。而歸氏且曰。先王之禮。不必以此勵世也。噫。婦女而不以貞節勵也。亦安有所謂先王之禮也哉。或曰。今之改適者。非禮歟。曰。禮也。父母以其未嫁而嫁之。則嫁之是已。禮并未言嫁之非禮也。不改適者。重在以身許人。既許之。不必有夫婦之事。要必守夫婦之義也。改適者。重在以身嫁人。必嫁之以行夫婦之事。而后成夫婦之禮也。夫婦之義無可逃。夫婦之禮亦不可廢也。但改適者。其事多有曲折。而亦不免有所忌諱。其女家庚書。必向夫家收回。其定婚首飾儀物。必退而還之夫家。其改適之家。必與前適之家。非戚族又不親厚。不如是。則不免有隔礙。而于心有所不安也。而以為非禮亦不可也。

    論未嫁女過門開容事        

    王廷植

    余既論貞女事。惟于開容一節考之于書。俱無所據。柏舟之詩。朱高安以為節女誓志而作。謂未有國君世子妻寡。而有奪而嫁之者。其識誠卓絕千古矣。即謂共姜之母欲奪其志。亦在未嫁。而共伯即死故其母得而奪之。斷未有如小序云云者。至詩所云髧彼兩髦。則不一其說。集傳謂翦發夾匈。子事父母之飾。親死然后去之。蓋指共伯也。朱高安亦謂翦發垂眉。本童子飾。成人弗去。示人子事親。已長不忘孺慕也。夫子事父母。本于內則。拂髦之文。既為事父母之飾。則無當于子死之義。儀禮既殯。主人脫髦。夫既殯始脫。似是喪禮之飾。于親死去之之義。亦不切當。且于詩詞亦不相涉。朱氏錦琮曰。童子總角。余發垂至兩眉。將冠。則改角為紒。是仍以兩髦。指共伯言。但共伯已死。何有兩髦。即以共姜為未嫁自誓。則并未見共伯。何以知其兩髦。兩髦人人有之。共姜斷不以人人所有之兩髦。而指為其夫也。愚謂古人男女皆留發。則男女皆有髦。內則子事父母。亦統男子女子而言。詩既言兩髦。則不必泥于內則拂髦儀禮脫髦之解。又內則云。兒生三月之末。翦[發](鬌)為鬌。男角女。鬌者。所存留未翦者也。男子束發。女子結發。皆下垂也。男子二十。女子十五。則不下垂而冠而笄矣。今女子之出嫁者。先擇吉日。時開容主人肅女賓二人。以采絲拔去兩角并額發。又翦齊其兩眉。然后冠帔以拜。辭祖廟。此禮不知于古如何。然天下之人。無貴賤皆通行之矣。女子之嫁與不嫁。即在此兩眉額之發不同。北京女子未嫁。雖三十亦梳叉髻。嫁則用扁梳頭。各處鄉俗。亦謂未嫁女為髦頭女。又人家婢女已嫁曰仆婦。未嫁曰丫鬟。字書。丫。物之歧頭者。亦指此兩髦而言也。若以兩髦屬之女子。則于詩詞更順。而事實亦為切合。詩言柏舟取歲寒霜雪不改之義。在彼中河。言兩岸無靠。喻母家夫家。兩無所系屬也。髧彼兩髦。謂此兩髦下垂如今日結發辮。不梳頭之謂也。實惟我特。謂此兩髦下垂者。實是我之儀容。終其身而兩髦下垂者。實是我之奇特。特謂特立獨行也。雖之死亦不愿改此兩髦而嫁人也。而兩髦為女子之容。去兩髦為女子嫁時開容。則古今之禮通矣。而未嫁而夫故。守貞者之不開容也。可知矣。節婦有翦發割耳斷鼻以毀容者。仍由楊家母氏裁之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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