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解謗扶宗淺說》來果禪師語錄 來果作品集

    揚州高旻寺來果著

    門人 達本 編輯

    解謗說

    宗門一事,始自如來,雪山苦行六年,臘月八夜睹星悟道,為宗門見性明心之首創。繼則靈山會上,世尊拈花,迦葉微笑,為宗門傳佛心印之正規。再則達摩西來,九年面壁,一花五葉,為東土第一代禪宗初祖。自此燈燈相續,法法相傳,大倡拈花,宗門鼎盛。如來教自漢而來,達摩禪從梁而始,由是禪教并行,勝負角立,互謗之聲蜂起,門庭之立競爭。今將謗端特略錄出,逐條解釋,免謗者多種惡因,聞謗者多培謗種,否則痛哉!自他俱害,福慧兼傷,只圖一時快口,豈防萬劫火坑!古云“欲得不招無間業,莫謗如來正法輪”是也。

    宗門謗教有四:

    宗謗教一

    謗云:一切經教,首由悟心,再可弘教。始效世尊雪山悟道,鹿苑談經之先范,勢必先入禪宗,深悟心理,方為大功。果能先宗而后教者,教理之妙,皆從悟心流出,隨發一言,無不是教。

    解謗曰:大悟者,唯佛一人,其他皆次之。能在末法世中,為人解說一句半句佛經,令人種大善根,擁護三寶者,此人即與如來現身說法無異。雜錄云:“其人戒定雖羸劣,善能說法利多人,若人供養此人者,勝供十方一切佛。”斯人不但與佛無異,足可勝過諸佛無疑也。

    宗謗教二

    謗云:佛說一切法,皆為治病之藥方。講教者,善能說得藥方,倒背如流,與自己身心習氣,尚未動著。依文解義,乘戒教人,利養名聞,終其身而不懈,似此,不但人之大病不能醫,及自己轉身之重恙將何能治?

    解謗曰:如來經教只要有處可弘,有人可聽,弘教者盡量發揮,終身不懈,不顧他人解否,不顧自己升沉,以利人為事業,以弘法為家務,不但今生如是行,及世世生生亦如是行,眾生雖廣,不難度盡,誠大菩薩乘愿再來人也。

    又謗云:聽教者,學經之廣,記憶之多,盡畢生之能,只許是個讀藥方之學者,直到自己生死大病到來,滿腔佛法,一腹學才,不能醫治,悔何及乎?

    解謗曰:學教之人,盡一生能力苦學者,近時鮮得其人。只要將佛所說治眾生生死大病之藥方,讀熟記取,觀機逗教,盡此一生,置身教海,別無他事,此人真法門龍象。次則能學一年半載,或一日半日,極至于學得一句半句者,現身為學地,佛法之良材,轉身為彌勒,成佛之愛子,首會得度,幸何如之!

    宗謗教三

    謗云:紙上學道,終是入海算沙、說食不飽,任是講得天花亂墜,終與自己沒交涉。

    解謗曰:能在紙上學道者,終許是個道人,其為借教明心何?假使世諦流布之庸人,逼他入海尚難,算沙其可得乎?說食不飽者,切望盡世間人說食,不容片刻間斷,極至于廢寢忘飧說食不飽者,不求飽,只求說食也。如是,我佛之大法,將末世一切眾生一網打盡,快也何如!不愿入海者、不肯說食者,今日大有人在。

    又謗云:如梁之云光法師,金陵說法,天雨寶花,不遵佛制,誤食牛肉。人問法師:“食肉可有報乎?”答曰:“食而不食。”轉身變牛,犁耕鞭撻。識者問曰:“今日可是疼而不疼乎?”該牛聞之,雙眼淚流,如雨直下。

    解謗曰:云光法師乃大菩薩現身說法,感天雨花誠非細事,今古可有一二者乎?更對于末世不信持齋之人顯示身后定獲果報,故示現身前食而不食、身后疼而不疼之鐵證,實是痛念行人,悲愍有加,令人知因識果,感報毫不差殊。慶哉!云光法師者,真顯揚密化之大悲菩薩也。

    宗謗教四

    謗云:教下說得一丈,不如宗門行得一寸。一丈之說,如風過樹;一寸之行,點地實行。果能說之于口,行之于心,如是言行相應,何道不成?單說不行,如說過不改。

    解謗曰:說多乃虛,行少即實,誠然。要知學得多,說得多,記得多,講得多,一則代佛行化,一則言說即行,此語人難盡信。類如大風過樹,樹不動,則言不關心,由風不動樹也。風既動樹,言必關心,不但口行,心口并行也,豈非鐵證乎?

    又謗云:說得頑石點頭,不能逃閻君手。若能借教明心,明心之法,不以說代之,必依明心之法行之,可得無咎。

    解謗曰:講經、聽經、看經、拜經、疏經、注經、印經、請經,悉名為行。人果不信,且看晉之道生法師,因人謗一闡提人無佛性,道生法師言有佛性,爭持不下,道生法師即棄講入山。一日,思一闡提有無佛性義,對石立誓曰:“一闡提若無佛性,石不能動;若有佛性,石即點頭。”生公講到“有佛性否”,頑石如人,點頭數下。如是迄今,有“生公說法,頑石點頭”之古語。言說即行,早逃閻君手。證驗者何?能說到無情之頑石點頭,閻君見之,駭得魂飛天外,恐閻君早落法師之手矣。明也,宗門謗教之伎倆不值一解,誠然也。

    教謗宗亦四:

    教謗宗一

    謗云:坐香門庭之人,盡是裝模作樣,外面說真禪,關門睡大覺。規矩之大,法則之細,一棒之疼,一喝之惡,誠不解也。

    解謗曰:宗門一法,行之在人。欲了生脫死,成佛作祖,直令龍天擁護,舉世贊揚,為宗法師,為人天范者,唯禪宗為最。其他廛市之禪師,拋頭露面,足使世人譏謗,大好佛法因之牽連。加之鄉村之僧者,奇形穢跡,直聽聞士摧殘,整個僧倫為之毀辱。豈知宗門嚴范,向上傳持,大戒密修,身心寂定,語默動靜,細行威儀,慘淡經營,以道為念。黃煙紙煙離遠其身,牙刷香粉首遵其戒。破衲為棄世之榮,苦食乃續佛之行。忽然掉面,知犯心規;倏爾私言,愧違恒約。其他葷酒賭錢,世行之事,從未預聞。至此,方知小廟難安道念之身,竟住叢林,適合伽藍之范。循規蹈矩,作樣裝模,從今放手學人,大作宗門進取。欲修用心之法,必求棒喝加持,大規矩以制身,小法則而率性。要知毒棒之疼,打落千生重障;猛喝之痛,吼開萬劫癡迷。故古云“七尺棒頭開正眼,一聲喝下息狂心”是也。凡我同仁,共遵禪范,悉入宗門,遐邇贊為高超之士,檀護敬為福田之僧。再則日行用心之法,刻定時間,或行或坐,當有一定規矩,使身不亂,其心則安。如行香時,一則鍛煉動中功夫得力與否;一則坐久成疲,必行動以振作精神;一則飯食經行,免身受困。行坐之利,曷可言宣?

    又謗云:禪和子開口,不是胡說,便是亂道。如此看將來,佛法無人撐,一定還是倒。

    解謗曰:禪宗行門,了無開口處,不但胡說亂道不宜,正說直言亦不許。何以故?語言道斷,心行處滅故也。人能達到道斷處滅處,何止末世之正法,實佛世之正法,何倒之有?

    又謗云:甘做啞羊僧,反說僧中寶,問他用心處,只是把手搖。不識者贊他,必定有大道,堪笑宗門人,盡是做假套。

    解謗曰:羊子啞口,一生不能叫喊,禪和子稱啞羊僧者,似嫌客氣。何以?該僧豈能一生無語耶?人問佛法不能答,或問經義不能辨,稱為啞羊僧者,大非也。實因參禪人首舍一切文字語言,佛經祖語、諸家著作,一舍干凈。若舍不凈,名為雜毒入心,最障道念。可憐為道心切,多年不敢憶及之文字問答,今被不明真修行苦衷之人,一問不能稍答,急忙弄個啞羊僧的帽子,攔頭一砍。直使道念堅強,遠消人我,向道一會,功夫尚在。道念稍微之人,不能答辯,已大慚愧,再加一啞羊之謗。嗚呼!道念消亡,人我陡起,互相亂斗,羊何能啞耶?再則功夫用到得力處,聞聲見色,如癡若呆,不識者以為做假圈套,悲夫!更有不通文字經教之禪者,亦不能輕視,一旦發明己躬大事,一口吸盡海水,一拳打破虛空,誠宗門常事,何可概論也!

    教謗宗二

    謗云:末法澆漓,人心日下,有志僧眾趕急聽經學教,不可偏執修禪。習禪者,獨善其身,自尚難利,何能利人?當知五濁世人,正知淪陷,邪見轉深,若無佛教挽救人心,遍地盡成黑暗。學教乃弘法利生,參禪獨修心利己。禪門之眾,不是大木瓜,即是來呆王、放參桶、瞌睡漢,滿目皆是。被人一問,不是閉目藏睛,即是滿口支吾,將何以挽大教,復何以救人心?至囑學教人,不可錯入門墻,不但難成法器,反而有誤終身。

    解謗曰:末法人心,正知者少,邪見者多,恰用宗教兩門之法治之,正當其機。何以故?教能糾正人心,開示正見,使不受五濁澆漓之世流轉;宗能空圣凡,了階級,使不受迷悟淪陷之境遮瞞。庶免悠游六道,輾轉三途,豈不宗教兩弘,轉惡世而成佛世,改人心而成佛心?互相贊譽,何謗之有?

    解謗曰:大木瓜、來呆王,此語實是,并非謗也。何以故?參禪人參到無念即無情,如木瓜似;無知即無愛,如來呆王似。放參桶,大似宗門關棙子。何以故?如心依身有,身依地有,地依空有;空空則地空,地空則身空,身空則心空,許是心空及第也。又如放參依桶有,桶依箍有,箍依木有;木空則箍空,箍空則桶空,桶空則放參空。果是心空及第,桶底脫落的漢子,可許叫個放參桶,否則顧名有余,思義莫及。

    解謗曰:瞌睡漢,非也。世人沖盹打呼,由根勞身倦,五陰蓋覆,正念被昏黑而沉沒于睡眠矣。參禪人遠塵離垢,不住身心,有記無記,悉不憶及,不但身離,心亦離也。人若見之如昏睡,聽之若呼聲,非大有具眼者,不可同日語也。

    昔四祖訪牛頭山懶融禪師,將到門,見虎,作怕勢。融云:“還有這個在。”

    四祖在蒲團上書一“佛”字,請懶融坐,融曰:“佛能坐么?”

    四祖曰:“汝還有這個在。”

    至夜深,懶融讓禪床與四祖睡,四祖睡下,一夜呼聲如雷震耳。懶融靜坐,一夜捉虱子,擲地傷腳,虱子哭聲叫喊。四祖在呼聲中聞之動念。

    次早起時,互相爭吵,懶融云:“我因你是客,讓床與汝眠,一夜呼聲不斷,令我眼不欲閉。”

    四祖云:“我眠一夜,半刻未睡著,被你打叉,通夜不安。汝坐蒲團,忙捉虱子,拋擲地下,腳傷手跛,虱子哭聲如雷,吵得我不安席枕。”

    兩人吵鬧不已,一位說打呼打叉,一位說虱子哭聲打叉。試問睡著打呼,聞得虱子哭,此瞌睡漢,即宗下人。寄語謗者,可效尤否?汝能做到呼聲中聞虱子哭,謗可得乎。

    教謗宗三

    謗云:八萬四千法門,諸佛無量妙義,皆世尊親口宣揚。獨禪宗一法,自稱教外別傳,不知出何經典?大謬迄今,莫可言喻。又佛祖心法,傳至二十四祖師子尊者,該尊者遭難慘亡,法隨斷滅,后之續法,未是真傳。禪宗之源,流而復竭,何稱教外別傳乎?

    解謗曰:禪宗教外別傳一法,由凡夫頓同佛體,不落圣凡階漸,超佛越祖,直透法身之大法。何以?未悟以前,不與教乘合,全教即宗;大悟以后,不與宗乘合,全宗即教。不與教合者,正用心時,掃一切法,離一切心,絕語言,空文字,專辦己事,何教之有?此名教外別傳之宗。不與宗合者,發明以后,立一切法,發一切心,隨機利世,何宗之有?此名宗外別傳之教。要知教該名相,必絕相以安名,乃如來正教;宗本無心,必離心而立相,乃達磨正宗。又宗外教外互相別傳,不容互謗者。宿植教因,聞教生歡;宿植宗因,聞宗生信。教因感發,必喜聽教弘經;宗因感發,必喜修禪習定。前種之麻,今必得麻,無復得豆也。尚望有志之士,聞得宗之教外別傳,也盡力贊揚,教內同傳,亦盡力贊揚,方許免謗法之愆。否則不但毀后果,正是毀前因。因果俱謗,感報之惡,令人吐舌。

    復明教外別傳之事相有二:一、靈山會上百萬人天大眾敷座聽法之際,如來欲傳心印,拈優缽羅花舉示大眾,大眾默然,唯迦葉破顏微笑,徹悟拈花之旨。至是如來正示傳心,迦葉同時見性,如千里一箭,正投鋒尖;如遠拾一函,正合斯蓋。拈花微笑相同,傳心悟心相印,此正未開口前事,故云教外別傳也。二、禪宗旨趣,先離文字,即一切經典;再離語言,即一切言教。遠絕視聽,即可參禪,亦名教外別傳也。

    解謗曰:“二十四祖遭難,法隨斷滅”等語,據歷代諸祖語錄通載,盡云非也。今將師子尊者前后三代略出:第二十三代鶴勒那尊者,月氏國人氏,得法摩拏羅尊者。后行化至中印度國,彼國王名無畏海,崇信佛法,舍次子名師子,投鶴勒那出家。因問答頓悟,即入佛慧。

    是時鶴勒那尊者忽以手指東北,問云:“是何氣象?”師子曰:“我見氣似白虹,貫乎天地,復有黑氣五道,橫亙其中。”

    鶴勒那曰:“其兆云何?”

    師子曰:“莫可知矣。”

    鶴勒那曰:“吾滅后五十年,北天竺國當有難起,生在汝身。吾將滅矣,今以法眼付囑于汝,善自護持。”乃說偈曰:

    認得心性時,可說不思議。

    了了無可得,得時不說知。

    師子比丘聞偈畢,復問鶴勒那:“我將遭何劫難?”鶴勒那即密示之,隨入滅已,即后漢獻帝二十年己丑歲也。

    師子尊者,中印度人。得法游方,至罽賓國,化度訖,欲求法嗣,遇長者引其子,問尊者曰:“此子名斯多,生下,左手捏拳未舒者已十余年,請尊者示其宿因。”

    尊者睹之,即以手接曰:“可還我珠?”童子即開手奉珠,眾皆駭異。

    尊者曰:“吾前世為一僧人,有童子名婆舍,為我侍者。一日,我赴西海應供,受齋?之珠,交付童子。持之未久,死未交吾。今時還我,理固然也。”

    長者遂舍其子斯多出家,尊者即與受具,以前生名婆舍,今生名斯多,仍名婆舍斯多。

    師子尊者向斯多曰:“我師密有懸記,罹難非久,如來正法眼藏,今轉付汝,汝應保護,普潤來際。”偈曰:

    正說知見時,知見俱是心。

    當心即知見,知見即于今。

    尊者說偈已,以僧伽黎衣密付斯多,隨機演化。斯多受教,直抵南天竺,當中國魏齊王芳正始八年丁卯歲也。

    師子尊者以難不可免,留罽賓國。時有本國外道二人,一名摩目多,一名多都落遮,學諸幻術,欲共謀亂,即盜穿出家衣服,潛入王宮,欣然曰:“如事不成,即罪歸佛子。”

    二人計謀已作,事即敗露。王果怒曰:“吾素歸心三寶,僧人何乃構害一至于斯?”即命破毀伽藍,祛除僧眾,復自秉劍至師子尊者所,問曰:“師得蘊空否?”

    尊者曰:“已得蘊空。”

    王曰:“離生死否?”

    尊者曰:“已離生死。”

    王曰:“既離生死,可施我頭?”

    師子曰:“身非我有,何吝于頭?”王即揮劍斷尊者首,涌出白乳,沖高數尺。王之右臂,隨即墮地,七日而終。

    師子尊者付婆舍斯多正嗣外,旁出達摩達,四世二十二師。師子遭難時,即中國魏之高貴鄉公己卯歲也。

    第二十五祖婆舍斯多,罽賓國人。遇師子尊者,顯發宿因,密受心印。后適南天,至中印度國,王名迦勝,敬禮供養。時有外道,號無我尊,與尊者論議,互相辯問。如是五十九番,外道杜口無語,立即信伏。

    正是時,婆舍斯多尊者忽面北合掌,痛哭曰:“我師師子尊者此時遇難,實可傷焉!”即辭王南游,達于南天,潛隱山谷。

    時彼國王名天勝,迎請供養。王有二子,一子兇惡,一子和柔,長生毛病。尊者即說因果,王釋所疑。是時,斯多正與王談論,有咒術師欲私謀害斯多,即置毒藥飯碗中。斯多尊者知而食之,咒術師自反遭禍,繼即悔過,投尊者出家,祖即與受具。

    后六十年,迦勝國王之子,名德勝,即位,復信外道,致難于斯多尊者。德勝國王太子不如蜜多進諫王前,請赦出囚,亦招王禁。王問斯多尊者曰:“我國素絕妖訛,師所傳者,當是何宗?”

    斯多尊者答曰:“王國昔來,實無邪法。我所得者,即是佛宗。”

    王曰:“佛滅已千二百年,師從誰得?”

    斯多尊者曰:“飲光大士親受佛印,輾轉至二十四世師子尊者,我從彼得。”

    王曰:“予聞師子比丘不免于刑戮,何能傳法后人?”斯多尊者曰:“我師難未起時,密授我信衣、法偈,以顯師承。”

    王曰:“其衣何在?”斯多尊者即于囊中取出呈王,王命焚之。五色光騰,薪盡如故。王即追悔禮懺,幸喜師子尊者真嗣既明,乃赦太子,太子遂求出家。

    婆舍斯多問太子曰:“汝欲出家,當為何事?”

    太子曰:“我若出家,不為他事。”

    婆舍斯多再曰:“不為何事?”

    太子曰:“不為俗事。”

    婆舍斯多曰:“當為何事?”

    太子曰:“當為佛事。”

    婆舍斯多曰:“太子智慧天至,必諸圣降跡。”即許出家受具。

    婆舍斯多曰:“吾已衰老,安可久留?汝當善護正法眼藏,普濟群有,聽我偈曰:‘圣人說知見,當境無是非。我今悟本性,無道亦無理。’”

    說畢,不如蜜多聞偈,再啟祖曰:“法衣宜可傳授乎?”

    祖曰:“此衣恐身遭難,假以證明。汝身無難,衣謹保存,傳諸后世。”不如蜜多聞語,作禮而退。祖即現諸神變,化火自焚,平地舍利竟高一尺。德勝王建浮圖而秘之。當東晉明帝太寧三年乙酉歲也。

    世謗二十四祖師子尊者云:“未傳法而遭劫難。”今將師子尊者前后三世傳法事實敬謹錄出,俾明真相,力免謗者誤墜沉淪,否則謗人謗法之大過,誠自招也。

    教謗宗四

    謗云:宗門一法,位太高上,中下之人,不但不信,加之輕忽。不如學習止觀,念念佛號,足保無虞。縱講經聽經之人雖講各經,雖明各行,對于依經立行,非我所行到的,終身能彌陀為念,似為穩妥。否則,恐難終身而行之。任是上根利器之人,聞可開悟,不過石火電光,承虛接響,光影門頭而已。又云:宗下人疏懶成性,不但不肯學習經教、研究文字,專事枯坐,貪孤好寂,稍一動著,即云打叉。似此,空過一生,難消信施,變牛變馬,豈奈飯債何?視此不久,將來宗門掃地也。

    解謗曰:古今未了之人與不信之人,妄言宗門事高而且上,根鈍之人不易達到,誠謬之特謬也。要知宗門一法,非正法,非邪法,非世法,非佛法,乃各人自己悟心之大法。是法最高上也有,最低下也有,虛空大地有,磚石瓦片有,諸佛眾生有,天堂地獄有,人與非人有,頭上腳下有,身內身外有,真如妄想有,有情無情有,人我是非亦有。嗚呼痛哉!各人自己最平實、最現成、最易得、最親切,一喊即應,一拖即來,一抓到手,成佛作祖的一個本來面目,反被不信之輩與不了之人,雙手捧到高山頂上,置于幽處,直令人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如有人問及,快言宗門法太高。可憐信力稍淺之人,太低尚不愿走,一聞太高,趕急回頭,望崖而退。傷心痛心!大哭流涕長嘆也!

    如來一大藏教,正為各人自己事;宗門用心一法,亦為各人自己事。滿世間人對于一切事相信,但是自己事反不相信;世間一切事總可認真辦,對于各人自己事更不肯辦。不但不信自己,反用泥土污自己,復教人不信自己,令人用泥土污他自己。言念及此,不由淚下。可憐日用中造何業障,自不覺知,至爾受報,更不覺知。甘為輪回之客,愿做苦海之人。果能一覺回頭,置身彼岸,何樂而不為也?

    要知大根器之人,亦從不信自己而來,并非生來大根器人。能知過必改,從此聞得宗門法,即我了生脫死之大法;見到宗門人,即我互相助道之道人;到得宗門地,即我成佛作祖之圣地。自尊敬,亦教人尊敬;自力行,亦教人力行,可免轉生惡報。如佛生四子,即主宗、教、律、凈之四人。如來早知此四人性根各別,即設法度脫,或用飛機、洋船、木船、火車四乘運載,先后歸家。

    宗門如坐飛機,教乘如坐洋船,律宗如坐木船,凈宗如坐火車。雖然坐處不同,先后必到彼岸。豈有坐火車人謗飛機,坐木船人謗洋船,或互相誹謗者?可憐四子是佛親生之子,四乘是佛親設之乘。謗乘者,即謗我佛所設之法乘;謗人者,即謗我佛所生之佛子。法從佛設,人從佛生。要知謗佛之過小,謗法之過大。因佛只說法,法能度人故也。謗之一字,何可得乎?

    宗謗凈有四:

    宗謗凈一

    謗云:西竺彌陀,肇自韋提希請佛開導,為西天闡凈土之始;東土彌陀,始晉之慧遠結社往生,為我國開念佛之初。由是風行遍處,自晉迄今,盛行于世。所謗者,一句心佛不斷,尚有系念毫厘。毫厘系念,三途業因是也。況終日念佛,未曾一句從心中念出。即講話時,佛珠連響,名“珠念佛”是;若靜坐時,妄念紛飛,口急忙念,名“口念佛”是。其余行動睡眠,置彌陀于腦后。逢人所講的切,所信的真,所愿的確,直到行時,一曝十寒,朝勤夕懈,前念佛,后念妄。算來一天未有一時之切心念佛,此名散心念佛,不夠生西材料。

    解謗曰:如多人落海,水內生涯,初則難悶,次則得過,繼則全忘在水,通身拶入,出海無期。內有一二人思求出離,回憶故鄉,念父母,想家園,行坐不安,朝夕如斯,念念不忘。既無居海之心,自有出離之念,久之必如所愿。不過念有真妄,出有遲急,果真猛然一念,自當立刻出離。如人念佛,終年終日懈之,忽遇正念現前,或八苦俱至,奮勇一聲佛號,直達西方有余。評曰:有心念佛,出海有期;無心念佛,出海無期。有心無心,較之霄壤矣。似此散心念佛,謗則有過;不信念佛,謗可無虞。何可概謗?

    宗謗凈二

    謗曰:念佛人一生向外馳求,不知佛在心里。終日念佛,終是佛念,全不覺知能念的是誰。果若一念回光,忽然大悟,方知彌陀即是自性,極樂盡是唯心,故云見自性之彌陀,了唯心之凈土。是知心外無佛,心外無土。如有心境不能互融之人,謂不從信、愿、行念佛,或不持名念佛,云不能直達西方,誠謬之謬也。何以?信、愿、行非是資糧,持名念佛亦非身口,果能信、愿、行堅,再加資糧,持名念佛,盡從心念。例如人行遠路,衣食充滿,干糧無缺,到家無疑也。

    又謗曰:一句彌陀,從生至死念去,能得念佛三昧,敢保往生。否則數十年擔念佛之名,對于今生一生,廣行六度,深修萬行,培福修慧,開叢林,建道場,當執事,充行單,結人緣,培法種,如俗之戒殺放生,吃齋念佛,護三寶,守三歸,持五戒,一切培福修慧之大功德事,正是生西之資糧,急不容緩,最為重要。何忍單守一句彌陀,一路資糧盡失?不審《彌陀經》云“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此乃不辦資糧,或資糧不足,定不能生西方之鐵證也。

    嘆近時人對于“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這一句《彌陀經》,無人問津,亦不介意,不能深講,不使人知。直如無知之村夫要到北京,再聽人講北京怎好,更急得跳腳,此可以說信切。或有人問曰:“既好,何以不去?”村夫曰:“我若不去,請你砍我頭去,寧死在北京,不愿回家。”此可以說愿切。再有人曰:“你既說去,何以不行?”該村夫曰:“好,明日就起身。”可憐村夫未出遠門,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身無多錢,又少衣單,抽身就跑。一跑千里,饑去渴來,渾不顧及,一心把北京事掛在心頭,不他顧盼。豺狼擋路,蛇虎纏身,亦不稍顧,只顧向前飛跑。請問這村夫,信切、愿切、行更切,不能不贊許。豈料一直跑到地廣人稀,遠不見煙村,近不見宿店,前瞻后盼,孤此一身,進則無力,退則不能。請問不信辦資糧之人,不肯培福慧之士,此時作何感想?豈不喊天不應,入地無門?有死在極樂東邊者,名疑城;有死在娑婆西邊者,皆他界;有死在南贍部洲者,即老窠巢,死不一致。單信念佛,不信辦資糧之人,請多看此段,久之,或資糧之道爭先搶辦也,幸已。

    解謗曰:未悟之士,分東分西;既了之人,何內何外?向外馳求,外不離內,內心念佛,何離于外?果能心佛俱念,自可非東非西。心佛一如,當即忘內忘外。既云見得自性,性非彌陀;了得唯心,心非凈土。何以?性本無名,何彌陀之名立?心本無相,何凈土之相生?如無信、愿、行,只在心上持名念佛者,易到一心不亂,打成一片,正禪凈兩門出路。何以?由散心念佛至一心念佛,后心佛互念,再心佛一如,皆屬有心念佛。由有心念佛,念到無心念佛,無心念到心空佛極,?地一聲,轉身過來,覿體承當。見自性之彌陀也是,見性明心也是,見自本來面目也是。此乃一心念佛,開悟之捷徑也。

    又從信、愿、行,由散心念到無心,正是一心不亂。何為無心?無世間心,無出世間心。無二心,只是一心,故名無心。若有此心,顛沛必如是,造次必如是,生如是,死如是,嗔如是,愛如是。此名念佛三昧。有此三昧,前后際斷,保持一心,悠游終日,報盡往生,直登上品。此一心念佛,生西方之捷徑也。總之,打破一心,親見自性;保持一心,親見彌陀,毫無差謬。其余一路資糧及善根福德因緣,宿先造就,雖今生未辦,而由多生以來,足植深厚,今各現成。如過去世中未深修積,今生欲赤手空拳往生者,無有是處。

    要知生西方,貴在心生,非身口能生。口念佛則心粗,心念佛則心細。粗則佛難入心,細則心易憶佛。若專在身口念佛,身有病恙,口有言談,念有間斷;能心憶佛,心記佛,心念佛,是真執持名號,是真持名念佛。近時有人默念者即阻之,云是念宗門之佛;出聲念者即喜之,云是念西方之佛。至是宗門,真不念佛。何以?穿衣吃飯尚嫌打叉,念一聲佛,功夫早已間斷也,不誠然乎!

    宗謗凈三

    謗曰:時人妄稱永明壽禪師《四料揀》為贊凈土之鐵證,云:“有禪有凈土,猶如帶角虎”,“無禪無凈土,銅床并鐵柱”,“有禪無凈土,十人九錯路”,“無禪有凈土,萬修萬人去”。今撮《四料揀》各前兩句評之。禪凈兩門,行決定別,參禪要成一團,念佛要成一片。一個團中,若毫有念佛之心,兩心不能成團;一個片中,若稍有參禪之念,早為兩片。有禪有凈土之法不能行世,明也。盡世間僧俗等人,無禪無凈土者,多如牛毛,銅床鐵柱之廣,恐難一律收容,請作此語之人細思量看。如是無禪無凈土之法不能行世,明也。

    經云:“十方諸佛慧,皆由禪定生。”八萬四千法門,唯參禪一法,獨標最上。古及今來,由參禪悟道者,不知凡幾,何錯路之有?要知錯路,必有錯人,可能指出一二參禪之人,必借念佛之力,方能開悟,諒難尋覓。如是有禪無凈土之法不能行世,明也。當此末法澆漓,佛難挽救者,唯念佛一法,首當其機。何止無禪有凈土,萬修萬人去?滿世間人修,滿世間人可以去,安能加一禪字為比較優劣乎?果能專修凈土,不見他法非,不睹他人過,直使千年萬載行去,足可為一切法門之領袖也。能如此說,足可雪永明之冤,贖作者之罪。

    雍正專選禪宗超群出眾之人,以永明延壽禪師為古今天下第一大善知識,載入《大藏》。加之永明《宗鏡錄》《萬善同歸》《心賦》《自行錄》諸書,多人查考,未見有此“四料揀”。惑世駭眾,瞎人天眼,誠為斗法之窠巢,今后之爭柄。不但實無此料揀,縱有永明“四料揀”權設,不過一時對病發藥之用,病去藥即當除。如人生病,非用砒霜不能治,用之病即痊愈,豈有認定砒霜為治一切諸病之藥耶?正是聞涂毒鼓聲而死者,大有其人,尚望后之來者,切勉戒焉。永明為法眼下天臺韶國師門徒,乃宗門杰出之偉人,望讀者深思之。

    解謗曰:“四料揀”是則盡是,非則全非。可憐今時人者,任是將錯法辯正,望其力而行之,非法改善,使其從而樂之。誠不然也,人之習慣,自始迄今,不但錯謬之法不行,即不錯謬之法亦不肯行。悲乎!較之謗與不謗,負勝不難立見。能謗者,因信自法而謗他法;不謗者,因自無法,何謗他之有?明也。前之“四料揀”之設,由切信念佛產生。內中不知,信之功小,謗之過大,各起爭端,互相誹謗。今既解除,可免無咎。

    宗謗凈四

    謗云:念一生佛,要待死后往生,方能結束念佛事。此是古及今人,未曾睜眼地實看到念佛之人,一直向西念佛而去。及至死時,有言異香滿室者,有言天樂迎空者,有言預知時至者,有言彌陀來引者。雖有確實根據,必以念佛真切與否為目標,何能概論?

    解謗曰:念佛人對于往生數難,能有把握,雖不親見往生,而實有往生正行者。如是終日念佛,能一心不亂否?遇順逆境,佛聲還在否?重病到來,佛未忘否?夢中,佛還念否?念佛有此四種辦到,斯是往生實行。何以?此數種,正是臨終舍身受身之重要關鍵。能一心不亂,即生西之主人;順逆境來,佛聲在念,即八苦至時,遠而即散;重病到來,佛未離念,即臨命終時,不被身心轉動;夢中佛聲,未離佛念,即是生西途中,了無阻滯。有此四種,無缺無少,直見彌陀,品位高上,無疑也。

    凈謗宗亦四:

    凈謗宗一

    謗云:念佛之人全仗佛力加持,有進無退。遇事難時,一句彌陀自解決之,亦不覺知。口念佛,身禮佛,心憶佛,身口意三業,全是佛成。可嘆宗門人自相矛盾,名云辦道,自何有力?若趁自力,不仗佛力者,不但道念難成,眾業尚難消滅。

    解謗曰:得自力,得佛力,與不得力者,在此試驗看。念佛人自力保持一心不亂,又仗佛力保持一心不亂,一心之佛,從無再亂。參禪之人全仗自力,不假他力,能究竟佛是誰念的,不許片念走作。類如禪凈二人經行至熱鬧處,參禪之人瞬目觀心,威儀整肅,對于極美色相現前,即時收拾視聽,以自力功夫提足,如是外無聲色,內無塵染,功夫全在;念佛之人一向是仗佛力為人,對于極美色相現前,佛能令心不動,佛能令眼不見,佛能令心不亂者,真有仗佛力維護。不然,隨聲逐色去,可乎?瞞人得,恐瞞己不得也。不但佛不能念,連心被聲色拖去了,再想念佛也大難。此際,正是仗佛力之要關。佛若不替我收視聽,不替我離聲色,何仗佛力之有?前已在鬧境中念過佛,有自力,有佛力,當各自知。且曰:佛被境遷,當仗佛力,以成一心不亂。如因中一心多心,隨業流轉,無仗佛力實據,果上欲仗佛力者,為何如之?

    凈謗宗二

    謗曰:縱許宗門下人辦道,轉身還要償宿債。幾十年苦行禪定功夫,忙到開大悟后,前所造罪竟不能免。不開悟,不能免,情所固然;開大悟后,不能免,誠不解也。

    解謗曰:此謗迄今未有人解釋者,疑誤退墮當不在少。萬不可以說,生西方是逃宿債,不生西方是償宿債。釋迦如來難道未生西方?阿彌陀佛難道未生東方?生西方者再來東方,前所造之業毫不能免,必一筆一筆還清。至成佛時,尚有九惱之報。雖然,顯示不為無因,生東方者眾罪報畢,轉生西方,成佛利生,尚有九品之憂,雖曰佛事,不為無因。九品往生,據《大彌陀》等經云:“深修禪定,愿生西方者,舍此報身,生上上品,頃刻花開,見佛聞法,不落時間。又有念佛三昧之人,死后生蓮花中一晝夜,花開見佛;有死后生蓮花中七日夜,花開見佛;有死后生蓮花中四十九日夜,花開見佛;有死后生蓮花中六大劫,花開見佛;有死后生蓮花中十二大劫,花開見佛。”

    隨生高下不同,時間長短不一,此乃念佛人之業障輕重,行愿深淺故也。類如空懸一絲,遇風揚之,必高而上上;絲系微塵,必高而難上;絲系草木,必無高上;絲系磚石,必沉墜下,勢所必然,明矣。但娑婆世界,成二十小劫、住二十小劫、壞二十小劫、空二十小劫,共八十小劫,在極樂世界為一晝夜。極樂世界過一晝夜,娑婆世界過八十小劫;極樂世界過十日夜,娑婆世界過八百小劫;極樂世界過一百日夜,娑婆世界過八千小劫;至于極樂世界過五百大劫日夜,娑婆世界所過之大劫,恐難思議。可憐下品下生之人在黑蓮花胎中,要過極樂世界十二大劫,方可花開見佛。較上上品一生見佛,懸遠之殊,真令人嘆也!警告念佛人,急用上上品功夫,見佛聞法悟道,萬不可再事恍惚。

    試問九子出外,一子先回,父母喜否?諸人答看。先回者喜,后回必憂。悲乎!末后見佛之人,經過時間之長,見佛聞法之后,得益悟道之遲,直令出格志向之高人在所不為。若能信得,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忘。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不問你生在哪一方,自己借債,逃到天外,會遇之時,定必還他,不還,終被債累。參禪人未悟時能還宿債,誠為出世高見;大悟以后再還宿債,誠為脫縛高人。大悟之人只求債還,別無他事。不過借債時利重,還債時本輕,一還即了,不再借債,復何以償宿債為辱乎?任是東西佛祖,因中尚將宿債還清,我何人也?若謗宗門還宿債非,與謗佛祖何異?

    凈謗宗三

    謗云:三界無安,猶如火宅,世人不思出離則可,我僧界中之宗門禪子,不辦出三界事,為不可。三災八難,五濁頻侵;生老病死,穿梭返復。不畏沒身火窟,漫言辦道參禪,何謬之甚?不如一句彌陀,享西方七寶成之地;半聲佛號,遠娑婆十萬億之程。蓋世之樂,何如極樂?盡世之苦,莫如娑婆,何不惺惺哉?

    解謗曰:宗下人正在盡人畏懼之世,不舍參禪,悟道之后,亦不離苦濁世界。何以?火宅之輩,長期沉沒,出苦無期,稍有仁心之人,慘何忍睹!必具“有一眾生不成佛,我不成佛”之志愿。眾生隨四生六道往返,我隨眾生之后,正如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之決心,非將眾生追出十界之外不可。由是不舍五濁世人,不貪西方極樂,直使娑婆界盡,我還不離,恐防再生眾生,復行此度。

    凈謗宗四

    謗云:去圣時遙,佛法將秋,釋迦過去,彌勒未來。其中無佛出世,圣賢隱而不作。我等何不趕急設法,親近阿彌陀佛,見佛聞法,享受安養之樂?何苦忙忙碌碌,不顧前途,甘墮輪轉,何愚之甚!

    解謗曰:此語獨善其身可以,念眾生苦,發菩提心不可以。當知我之生死,只求佛遺之教法,依法修行可了,佛不能替我了。任是彌陀、釋迦、彌勒現身我前,我若造業,三佛不能阻我;我受惡報,三佛不能替我;我有生死,三佛何能與我了耶?現雖末世,佛之大法猶在,如法行持,豈不直下承當?若處此初有之末法,往求他佛說法,雖秉佛囑,未免繞道太遠,恐成虛設。果此世界真至末法,不聞佛法之名,不見佛經之字時,我尚可代佛弘化,續末法之佛法,依法行道,不令斷絕,誠為釋迦之愛子,娑婆之救星。凡釋迦如來之佛子,當發此愿,當具此正見,直期紹隆佛化,度苦眾生也。

    又謗云:念佛人今生一生念佛,死后定生極樂。可憐參禪人,苦一生的禪,至死腳忙手亂,死后更不知去向,又無樂土可生,又無天堂可到,不是牛胎睡覺,就是馬腹安身,或是隨業遷流,毫無把握,良可痛也!

    解謗曰:此謗從凈土家里人說出,因念佛人至死有極樂可生,參禪人至死無何處可住。起謗者,本擬謗人,而反毀己。何以?念佛人單止念十萬億佛土西之阿彌陀佛,能生與否,尚在語言中,究實有無生西之鐵證,更屬茫然。果能念到東西不辨,自他全空,不見有彌陀,不知有凈土,世內世外無著,心內心外不住,從生至死,只有此句彌陀,可許西方在掌握中。能如此利己,再可以教人,斯為上上根人念佛也。

    參禪人所生者,今生參一生的禪,至死不離一句“念佛是誰”,生則不離佛法家,死則不離佛性地。若今生參一生的禪,轉身不能生佛法家,另生別處者,其念一生的佛,轉身必難生極樂地無疑也。果有如此之生,種麻定當得豆,豈有是理乎?參禪人要生佛法家,為何?因有信佛法之父母,輕世重道,易許出家,必滿自幼出家,童真入道之先愿,能愿生生出家,世世學道。一旦發明己躬大事,直使娑婆世界之東方也去生,極樂世界之西方也去生,十方上下一切諸佛世界更要去生,真為我修學處,為我利生處,何區區執著極樂世界之一佛土也?

    廣而言之,為利一切,至心參禪,即是正行;為利諸己,一心念佛,亦是正行;一切法門,佛親口說,悉皆正行。貴在行人一行到老,老而病,病而死,死而生,萬不可一念離正行。直使前因后果感應道交,不期然而自然也。若虛當其名,不真行其實,徒托空言,不但不生善處,善因反遭惡果,其何以救乎?強爭勝負,單說不行者,切宜戒之!

    宗謗律其一

    謗云:大戒沾體,置身方外。古云:“五夏以前,專精戒律;五夏以后,聽教參禪。”等到戒牒隨身,即是飯票;戒缽到手,便是飯盂。傳戒之錄,即是鐵證,證明我是佛子也。高上者,棕笠子、破衲襖、方便鏟、拗蒲團,赤腳科頭,沿門托缽,終其身而行,斯足可為末世規范。次者,齋難清潔,老酒假稱治病;律未嚴持,根本五戒尚非;紙煙常伴其身,牙刷何嘗離口;談問戒相,只言識字不多,世諦如何,可說文章大雅。持戒之非,日趨一日,悲乎痛哉!

    尚望弘戒法之師承,痛言開導,剴切說明。其困難者,正受戒時,經懺堂皇,戒子正事,難暇顧及。懺摩說法之際,有說得清而且切者,有說得快而且低者,有說得聲音不懂者,使聽戒者側耳難聞其義,全堂只聽其音。嗚呼!一期戒滿,半句難收,其過在受戒時而未得授戒之真傳也。傳戒叢林,能令學戒人得真戒度。擴大期間,二旬講沙彌戒,二旬講比丘戒,二旬講菩薩戒;六旬三戒,深義朗然。誠弘揚尸羅之正范,大闡戒度之真科,方不負“佛滅度后,以戒為師”之佛囑也。弘此戒之功,與佛無二,因戒與佛同故也。

    解謗曰:世人持八關齋,守一夜戒,尚因戒感生天;古有醉中削發,夢里披衣,尚報應真之果。今則心持大戒,身著袈裟,豈有落后之談?人能聞得一戒字,終懷出塵之志,定有入道之時。況堂堂比丘,為世福田之僧相,見之者如佛敬,聞之者若佛尊;要知好僧人尚有不及之處,丑衲子足有不測之深。拗蒲團,吃缽飯,聊作僧中道貌;吃紙煙,喝老酒,無妨逆化人天。

    若云戒相,非授可以能持,如不顯揚,無以進化。要知無作圣戒,菩薩持二乘之戒名犯,二乘持菩薩之戒名違。誠戒在人弘,持犯皆從行得,豈偶然也?又云六旬三戒雖善,不如持犯全蠲,如有能持無上無作之寶戒者,夫復何言?戒之一字,任是十方三世一切佛祖,終難逃乎寸步。十方法界,由持戒而成四圣,由違戒而墮六凡,世出世間,最大莫過于戒也。

    律謗宗其一

    謗云:宗門下大話滔天,連諸佛之圣戒,全不顧及。捉虱子,弄蚊蟲,習成慣伎;燙臭虱,灌螞蟻,竟犯吉羅。反言大法全提,置犯持于度外;傷心害理,破戒行于律中。諸佛戒海,難容毀禁之尸;律度科分,當貶無間之地。一任頓超空外,難逃有日之天。不日小鬼追來,閻王拍案,不尊圣戒之輩,將何以免之煙城?誠畏之特畏也。

    解謗曰:禪宗首先由戒而定,從定而慧,三學頓修,漸成無漏。大法嚴持,守持無持之圣戒;宗關打破,持破不破之律儀。有情之蛆蟲,無情之瓦礫,尚達無生之旨;頓守之心儀,漸持之身律,豈陳越范之虞?要知悟本無生,何生可犯?迷時難覺,在覺何持?如是守佛戒于犯持之外,了性空于大律之中,直使閻君合掌其旁,小鬼不容其側,蕩蕩乎佛戒,巍巍乎嚴持。宗門守戒之人,誣作難持之士,其何謂也歟?

    上陳宗、教、律、凈四門,首由宗謗,次各互誹,廣錄贅煩,不遑枚舉。作此謗論,豈不無謗反令人謗,有謗反令人加謗者?非也。永嘉云:“從他謗,任他非,把火燒天徒自疲。”此語雖是,試問謗者、非者可有過乎?縱如燒天之火,不能燒人而反燒己。解謗之意,不許燒人,不許燒己,直達互相贊嘆,各行各道,我愿足矣。

    永嘉云:“聞說如來頓教門,恨不滅除如瓦碎。”此互謗之端也。永嘉又云:“圓頓教,沒人情,有疑不決直須爭。莫謂山僧逞人我,修行恐落斷常坑。”斯解謗之端也。宗、教、律、凈四門,如佛一人:宗是佛心,教是佛口,律是佛腳,念佛是佛身。豈有身說腳非,口說心不是之理?要知如來救度眾生,以此四處成為佛身。眾生界空,佛尚不存,四處安在?能領會得性空世界全是眾生離垢而成,水月道場盡是諸佛悲愿而立;諸佛為離垢而處眾生界內,眾生仗悲愿而來諸佛海中。一旦性空界隱,水月輝潛,尚無佛生之名,何有其他之實?果能直下承當,定作人天弘范,大闡如來戒法輪,度盡眾生成正覺!

    扶宗說

    參禪一宗,直達當人本來面目之重大關鍵,最直截、最便宜、最穩當、最平實,世出世法,無逾此也。今人指定穿衣吃飯、屙屎放尿為最易事,不思尚有一二之難,人向不知。何以故?穿衣有冷暖之難,吃飯有饑飽之難,屙屎有緩急之難,放尿有濺衣之難。如此數難,在人類中竟不能免。又云伸手動腳、低頭合掌,為最易事,亦有數難,更不易知。何以故?伸手有礙物之難,動腳有物礙之難,低頭有俯仰之難,合掌有高下之難。果能在微細中依其準繩,不偏不中,如法行到,是為大難。

    近人指定念佛為最易事,內中數難,人尚不知,知亦不覺者。何以故?生西之法,必舍此身,生彼華中,有何把握,是為最難;由信不實,忽生疑城,到極樂難;由愿不切,忽生下品,欲生上品,一生見佛,是為甚難;由行不真,一生念佛,不能成片,生西方難。有此數難,嘆哉!垂只手之彌陀,接一心之眾生,豈奈難何!弘教之法師,能事理圓融,教觀不二,言行相應,機教相投,以利生為懷,以弘法為行,誠自他俱利,何難之有耶?如觀照般若未修,文字般若未學,實相般若未悟,則理事難融,機教難徹,必招入海算沙之嫌,說食不飽之謗。持戒之律師,不達無作戒體,性遮持犯之旨,必僅于身外之律儀,戒中之名相,雖曰無犯,心戒常違,必招戒止生天之譏,戒為不墮之利。欲達無上金剛寶戒者,不其難乎?其他一切法門,以此類推可也。

    獨禪宗旨趣,為諸佛母,為萬法師。釋迦雪山睹星悟道,迦葉見佛拈花悟道,東土神光安心悟道,及至臨濟還拳悟道。易之如反掌,快之如掣電,迅之若彈指,速之若瞬目,不勞動步,不費功夫,誠易中之再易也。從上諸祖,皆由禪定悟入者,了生脫死,證大涅槃,開叢林,建道場,廣度群品。非悟心地,不為大功。參禪之益,范圍極廣。類如心是黃金,身亦黃金,真如妄想亦是黃金,咳嗽吐痰亦是黃金,男女老幼亦是黃金,天堂地獄亦是黃金,虛空大地亦是黃金,草木叢林亦是黃金,有情無情更是黃金,任他有打破虛空之力,不能出黃金一步。

    又如自心包羅極大,十方法界皆在心中,四圣六凡皆在心中,語默動靜皆在心中,牛馬豬羊皆在心中,蛆蟲螻蟻皆在心中,世法佛法皆在心中,空內空外皆在心中,地上地下皆在心中,任他有踏翻大地之能,不能出自心一念。其所謂黃金之喻,自心之法,法喻并明,心力參究,深修禪悅,方能領會,不然恐多一明字。要知黑暗是病,明白亦病,真禪之旨,妙在暗明,未悟以前云暗,大悟以后謂明。正如宗門之程序,由迷而悟,由小悟而大悟,大悟而徹悟,徹悟而后真修。故云悟后起修,即真修是也。至此,明暗之病全蠲,迷悟之途路絕。今在未悟以前,謹將禪路廣設百法,每法事實,詳細指陳。

    一、發心學道;二、愿住叢林;三、立決定行;四、棒喝難挨;五、規矩難學;六、身心不安;七、委屈難受;八、習氣難除;九、跏趺難坐;十、六根難收;十一、請示用功;十二、厭住叢林;十三、樂處深山;十四、不喜培福;十五、不真修慧;十六、不愿常住;十七、易犯規矩;十八、喜舍一切;十九、奮勇發心;二十、身心純熟;二十一、不信參禪;二十二、疑法;二十三、疑人;二十四、擬退;二十五、追悔;二十六、慚愧;二十七、起信;二十八、聽可領會;二十九、覺有相應;三十、自愿用功;三十一、忘疲;三十二、疑情不得力;三十三、身心悶躁;三十四、退心陡起;三十五、受人勸服;三十六、妄心暫歇;三十七、身外暫忘;三十八、覺身輕安;三十九、住枯靜處;四十、妄自穿鑿;四十一、專好詩偈;四十二、不愿深進;四十三、提起用;四十四、功能除妄;四十五、功能除睡;四十六、落堂自在;四十七、妄自承當;四十八、戒道時非;四十九、心法俱寂;五十、得少為足;五十一、生心用;五十二、有心用;五十三、散心用;五十四、把持用;五十五、得力用;五十六、放心用;五十七、親切用;五十八、間斷用;五十九、粗心用;六十、綿密用;六十一、不間斷用;六十二、細心用;六十三、離法用;六十四、無心用;六十五、真心用;六十六、轉身用;六十七、同體大悲;六十八、代眾生苦;六十九、慈心與樂;七十、愍念眾苦;七十一、學菩薩行;七十二、布施;七十三、持戒;七十四、忍辱;七十五、精進;七十六、禪定;七十七、智慧;七十八、喜舍;七十九、愛語;八十、利行;八十一、同事;八十二、立向上志;八十三、除懈;八十四、恭敬;八十五、供養;八十六、贊嘆;八十七、隱惡揚善;八十八、除謗;八十九、息諍;九十、三常不足;九十一、勸住叢林;九十二、發心做事;九十三、喜做清眾;九十四、愿當行單;九十五、知因識果;九十六、發大誓愿;九十七、事理用;九十八、化導用;九十九、他受用;一百、自受用。

    第一,發心學道者。舉世僧倫,受戒可以,朝山可以,對于修行學道一事,獨不可以,何其怪耶?自出生以來,受家庭習慣深加纏縛,不思舍離。加之順逆之事交逼,苦樂之境相侵,宿因感動,善根稍熟,系有出俗之心,竟作披緇之舉。

    將入師門,授以應赴之經懺,加以趕快之佛事,午夜熟讀,寢食俱忘,欲精其事,擬過其人,喜有終身之業,而終其身也。哀哉!痛哉!孰知錯入門墻,隨流打混,終日空忙,竟不知有康莊大路,坦蕩叢林,甘染小廟習慣,竟作經懺僧人,弄得一身灰頭土面。

    常思一日之佛事,難買一盒香煙;趕了一夜之苦辛,不夠一斤葷菜。奮然立志,脫去樊籠,訪道求師,心難終日。世塵之心將盡,為道之念始萌。一遇行僧,即行苦拜,或授念佛,或指持戒,或勸學教,或教參禪,直使一日求師,千日學道。斯僅為出家,一生終了之苦行,于庵堂,于小廟,或會館,或祠宇,遍俱有之。此輩行人,世具多數。

    第二,愿住叢林者。叢林為十二頭陀中第一頭陀,梵語阿蘭若,此云寂靜處,或云無女人處,又云僧伽藍,復為十界圣賢聚集處。受戒之人,首由堂師多方開導,次聞前輩贊住禪堂,如是發心,修整衣單,購備鞋履,思維打聽,百計難成。欲學經教,字墨缺如;擬去朝山,又少路費。才聽天寧之好,又想天目之奇;常聞金山之腿子難熬,久知高旻之長香難坐。大好蘭若,欲住式微,進退為難,彷徨終日。忽遇憐僧百般指示,授以正路,教以方針,膽敢前行,一切不顧,將到山門,心慌腳抖,客堂一進,面赤身呆。執事見者,一吼之曰“初參”,再吼之曰“半吊”。其不聞乎?規矩之嚴,殿堂之緊,往返不聞其聲,坐臥必遵其教。

    有志于道者,漸定其心,次舒其見,規模次第,逐漸了知,膽既大而心寬,事將熟而志固。無心于道者,如雀進籠,身難安住,所見盡不稱意,所聞悉是駭人,胡竄亂撞,黑地昏天,百計私逃,竟難如愿。其盤膝也,寬如鍋腔,高如茶桌;其跑香也,行如跳舞,居若防賊。隨眾打混,忍苦過活,暗地流涕,瞞人哭泣。一聽執事吼聲,全身肅靜;將有道朋勸誡,滿面生歡。宿有道因者,今遇斯緣,果將成熟,三五十年,居如一日,般若之種,成佛之根,益加深厚;宿無道因者,助遇勝緣,因隨果熟,薰修鍛煉,大器堪成。今修勝因,未來勝果,生死之道修也,涅槃之道明也。

    如是,非住叢林不能培其佛因,非住叢林不能成其佛果。否則因地不真,果遭迂曲。要知叢林為三寶主體,亦為辦道礎基。叢林衰,正法無從久住;叢林興,三寶為世福田。古云:“能發心住叢林,三五十年不犯一毫苗稼者,此人具大福報,有大正因。”又云:“若在深山辦道,不如叢林睡覺。”誠哉斯言也!大凡住過林下之人,出外行腳,城市鄉村,人若見此威儀細行,舉動語默,非常可比,直令世人信而敬愛,使一切善男信女,培福德無量,種善根無量。仰愿當世聞人,信佛長者,必盡力護持,不稍歧視,功德之大,世無可喻。人能生住叢林,死入塔院,不但過去父母超升凈土,現存父母增福延生,及自己深入堂奧,其愿足也。

    第三,立決定行者。既為道來,必先立行。行立,其道雖行,其心必亂。何以故?要知無始以來,染習深厚,今生所作,加倍純熟,終日隨世遷流,順心樂受,了無阻礙,稱意樂從。今既出家,習慣之熟已受刺激,再加立行,行與習違。違逆者何?類如心向喜葷,今逼吃素,不是飯吃不飽,就是菜里無油。種種違意之事,迂迂逼積于心,一覺行立,心自紛亂,勢所必然。行一切事,以此類推。凡立行之人,知向所行巨細各事,渺無標幟,亦無體制。今于立行念中,鑒其各事,無端倪者,檢而理之;有條理者,新而合之。做事似較前有方,動念似較前有主,至爾動靜閑忙,皆從行得。果能得其行之受用者,其心自不混亂,其身自不妄行,其事自不錯謬。如是行能制事,一也。

    再加定行者,既定之行,任死不移,任生不改。天地能動,我行不動;虛空能空,我行不空,是名定行。凡所行事,及所立行,各不相礙。心愈亂而行愈堅,身愈危而行愈切,事愈敗而行愈高。行能改惡心向善念,行能轉病質成肥身,行能化兇險為安寧。斯名定行能制身,二也。

    決定行者,雖云行能制事不亂,行能制身清安,行能制心一處,何若無事可亂,無身可安,無心可制?三也。從這里一決既定,放手直行,忽到水窮山盡,人法雙忘,轉過身來,方知決定行三,了身心世。要知決定行之妙者,在林下三五十年,苦心于道,敢保立見也。

    第四,棒喝難挨者。大凡有志行人,必先征究其去向,次研其住止,再審其家風,然后直從其道。當思世間之學,不出孔子遺教,諸子百家,咸皆包括。出世間學,先離情識,再掃圣凡者,必首明離情之法、絕識之方。要知情因愛有,識由妄生,情識二字,圣凡所關。實因情不能空,六凡輾轉;識不能了,四圣歷然。不妨將此二字,舉令世知,直使畢世之才,高明之士,能將情識二字作一解釋,設一除法,為一嘗試。可以另立了除之奧,除之了之,我可樂從其學,仿效其法也。舉世既無掃情之能,亦無空識之妙,定依古人棒喝之道行之,方不負修行之志。如是缽囊高掛,以悟為期,欲求去情識之學,先求吃棒喝之道。

    須知情關嗔愛,識鎖悟迷。盡世間人,易愛易嗔者,皆為情所覆;能迷能悟者,亦由識所羈。如是痛棒一巡,情飛空外,嗔愛何存?猛喝一聲,識影全消,悟迷何有?每有初學之人不了助道之法,云:“有道可學,有心可用,一生大事畢也,何用香板打之若孩童,大聲吼之如赤子?規矩之難,為用心之障;開示之多,為行坐之煩。”試問有此見解,莫若居山,或住小廟?如斯錯會,諸佛聞之流淚,祖師聽之傷心,龍天知之蹬足,神鬼知之捶胸。不思我佛世尊雪山修道,六年寒苦,一麻一麥,如此精勤,勝過棒喝之惡、規矩之難、開示之多,不止千萬倍也。二祖求法,白雪齊腰,尚呵之曰:“輕心慢心,何聞其道?”遂至紅血齊腰,方為說法,能不勝禪堂之委屈千倍乎?臨濟受黃檗之痛棒三頓,尚且劈破面門,恐超今時萬萬倍之委屈也。

    不然,直使禪堂之弊,循情應對,禮節歡呼,情也;問答語言,神會見解,識也。許有破空之能,不若禪堂一棒,一棒能破此情;任有沉地之力,不如禪堂一喝,一喝能離此識。故云:“七尺棒頭開正眼,一聲喝下歇狂心。”又云:“香板頭上出祖師,大聲喝內出菩薩。”能有佛法知識者,求善知識打,請善知識喝,一棒打除多生情垢,一喝震了歷劫識昏。欲住禪堂,若畏棒喝,其住者難久;若有禪堂,暫離棒喝,其禪堂莫存。禪堂,為世出世之舟航;棒喝,為了生死之利器。欲成佛道,當住禪堂;欲了生死,必受棒喝。禪堂棒喝,其為母也;見性成佛,其為子也。故諸佛指歸于禪室,歷祖盡出于斯宗,誠不信乎?

    第五,規矩難學者。規矩為世出世之最大法綱。規者,為之繩墨;矩者,為之角尺。長直非繩墨無標準,方圓非角尺無的范。故古云“不依規矩,不成方圓”是也。又如伐樹,欲取其直,先用繩墨,其礙線者,大斧砍之,小刀劈之,其料自直。任何材料,悉皆就用,斯盡繩墨之功也。又如箍桶,擬取其圓,先用角尺,四角方之,八方角之,其料自圓。任何圓器,隨取用之,此盡角尺之力也。要知虛空何其高,繩墨掛之直也;大地何其廣,角尺量之圓也。一虛空一大地,未出規矩一步。又如直則豎窮三際,圓則橫遍十方,其規矩之范圍,大無倫比。欲住叢林,不依規矩者,不知來為何事。要知我人身心乃業障成之,習氣薰之,散于六道,處于四生,向不聞規矩之名,何有其實?隨心放擴,任意欲為,前無擋絆,后無遮攔,耽欲橫行,隨業受報,頭出頭沒,不知幾時。

    今幸出家,再遇規矩。其規矩者,為叢林基礎,為海眾依歸,為學道之初步,為入圣之階梯,為出世之良師,為成佛之導者,為苦海之寶筏,為黑夜之明燈,為窮者之大寶,為病者之良醫,為人道之救星,為學者之弘范。任佛口宣,贊莫能盡。禪堂學道,大規矩,小法則,必依而行。有犯者,皆隨業轉;無犯者,不隨業遷。如是,規矩之多,法則之細,任再難學,必耐煩學。學熟之后,一日學之,千日用之,此處他方,皆稱上座。當知規矩與業障,冰炭不同爐;法則與習氣,水火不同器。業障現,規矩離;習氣放,法則隱。業障現,依舊輪回;習氣放,哀哉六道。試問學道人:守規矩是?隨業障是?故和尚、班首、維那各執,必盡心力,嚴守規矩,使學者日新又新,不遭塵網。悲心之大,婆心之切,舉世莫過此也。幸已哉!

    第六,身心不安者。身心不安,正為入道階漸。何以故?身若安閑,現業易造;心若自在,惡習頓生。試問:心依身住,心再不安,何能離身一刻?身依地住,身再不安,何能離地一步?能如是會,何不安之有?假使身心安于向所貪染之處,此處即是苦因,此雖能安,終屬須臾之安;轉過身來,直使身心安于火輪刀山之所,此所即是惡果,此雖難安,堪為永久之安。悲乎!能在禪堂久住,身心不安自安。要知身心受世縈纏,纏久自安。今將身心禪堂久住,住久亦安。類如居家,終日長安,忽犯王刑,處于囚獄,片刻難安。愿將囚事詳細施為,作為日用,久之或安。不但無在獄之難,至爾不愿出獄,不但身安,心亦安也。

    身心之弊,毋論居于何處,初實不安,漸可稍安,次則能安,久自長安,斯蓋六道通同之病也。嗟哉!禪者身心,住一切處不能相安,理正當然。因一切處皆塵勞處,不安可也。今住禪堂,為佛子正行,為道者正居,若不能安,萬不可以。何以故?禪者受辦道之身,住不辦道之處,道何能辦?至爾十分道心之人,在辦道之場,道尚難辦,在非道之場,豈能辦道耶?類如十字街頭,鄉村田野,欲離塵擾,屏絕喧鬧,可乎?切將身心久住禪堂,不安而死;不愿身心暫離禪堂,茍安而生。其為道者,不亦樂乎?

    第七,委屈難受者。此語乃無知者言之,稍有程度者,斷不掛齒。何以故?下至眾生,上齊諸佛,委屈二字,竟不能免。所以者何?釋迦世尊乞食既畢,敷座說法,百萬大眾,巍巍端坐,靜肅莊嚴。忽一僧尼捧腹而至,對佛面立,即云“汝今說法,我身難安,不久欲生,何不顧及”等語。是時大眾凝然罔措,可憐我佛受此重大委屈。梵天諸王著一天人,化一雄鷹,飛僧尼邊,將繩啄斷,瓢隨墮地,眾釋狐疑。委屈之大,何能及此?又我佛一日領眾入城,循例乞食。時有阿阇世與調達二人,欲謀我佛及諸大眾,囑令滿城禁止留食,如是者七日,未得粒米。后因二人改悔,依舊留食,如前供養。此之餓飯委屈,世何能受?又一日,諸大羅漢他處安居,留數百人同佛結夏,崖內安居。調達竟著力士多人,暗將巨石推崩下山,擊傷佛足。可憐佛為三界大師,四生慈父,受此辱佛、餓佛、擊佛之最大委屈。佛尚如是,我何人也?

    又如慈明請法汾陽,寒冬之際,設法往覲,汾陽即以冷水澆之,欲令他去,慈明私立殿角一夜。汾陽次日晨早見之,后又澆水,如是再三。可憐慈明當順受之,后開大悟,號西河師子。又如徑山老人為四句偈,未避國刑,充放楚粵。后大弘化,遐邇欽崇。此委屈之大,大無能比。

    從上諸佛諸祖尚然,既隱林下,安住禪堂,任何委屈,逆來順受,嗔來喜受。要知受得一分委屈,消得一分業障,開得一分智慧,任人取我頭去,截我飯碗,更不能顧。只要有禪堂可住,有規矩可守,有道可行,足矣!其他身內身外,皆屬余事。一任委屈之事,堆如高山,竟能消受,方稱大人知識。

    第八,習氣難除者。習氣一事,唯佛一人凈了,其余皆次之。我等薄地凡夫,豈容稍緩?習氣之主體者,身心世三,貪染舍離皆習氣;穿衣吃飯、屙屎放尿皆習氣;語默動靜、出入往返皆習氣;舉心動念、執迷開悟皆習氣;了生脫死、成佛作祖皆習氣;參禪學道、明心見性皆習氣。如此習氣之深,難除之苦,非達道人,恐難除之。或問:我等日用中所行規矩,所參功夫,諒必不為習氣。答曰:此雖不是習氣,只許是除習氣之法。但在除習氣法中,竟添習氣。如早時還債一百,晚時借債一千,除之者少,添之者多,嗚呼痛哉!

    習氣之大,將何以去?思之,必假禪堂之清規,日行之細則,棒喝之加持,知識之開導。三五十年不了,盡此一生,如未除清,付諸來世。任是習氣之大,唯怕立志之堅,終必了了也。類如一無鼻孔漢,天地之大,虛空之高,佛祖之尊,眾生之廣,此漢置若罔聞,其他一切,毫不沾染。能學到此漢,教你成佛去亦不為難。此漢雖妙,當離迷悟看始得。果能許你見得,方知虛空有此漢,大地有此漢,有情無情皆有此漢,動腳遇著此漢,開口咬著此漢,此漢之妙,竟無能喻。

    第九,跏趺難坐者。跏趺,即右腳在下,左腳在上,名單腿子。結跏趺,即左腳在內,右腳在外,兩腳底向上,名雙腿子。當知佛為眾生標榜,佛為我等教師。佛口宣言,令我行之;佛之儀容,令我學之。我當如教而行,可稱佛行;我當如相而學,可稱佛學。每大殿內,或各寮中,供有本師釋迦之佛像,雖不全學雙搭膝,而單腿子應當要學,方可不違佛教,不背佛儀。

    上古傳言:有一比丘,初出家時,欲住禪堂,腿已熬熟,即擔衣單。行之將夜,置孤冢邊,靜坐一夜,結跏趺坐,名盤雙腿子,約有三時許。眾鬼見之,敬如活佛,尊如金塔,禮拜不止。

    雙腿將疼,放下只腳,坐單腿子。眾鬼見之,忽驚駭異,才見金塔,忽成銀塔。其鬼有畏而欲逃者,有近前細看者,有誠心禱拜者。

    至時夜深,日又辛苦,單腿又疼,即用兩腳向下,近時稱為支鍋腔子。鬼復見之,驚然嘆曰:“先拜者是金寶塔,后拜者是銀寶塔,現見者是鐵寶塔。”眾鬼見之,紛紛欲回,不愿再拜,彷徨塔前,言三語四。

    這位比丘盤的支鍋腔又疼起來了,忽然伸腳一睡,駭得眾鬼星散,有膽大的鬼來看者,即罵云:“辛辛苦苦拜了一夜,原來是個爛木頭。”你一腳,他一腳,踢醒比丘。至天將明,起身跑到坐香門庭,說昨夜事,此話遍傳海內,迄至今時。

    各著述家未見此段,因是故錄之,足可為人警覺。古人云:“心以動為用,身以腳為用。”心不動,則身自靜;腳不動,則事自息。心動,則念愈多,根愈擾;腳動,則身愈煩,心愈亂。故辦道之人,先收其心,次收其腳。盤膝者,斯之謂也。

    第十,六根難收者。六根指眼、耳、鼻、舌、身、意。此六根之范圍,不過一身攝之,何其太小耶?汝云難收,我曰要放。何以故?收而藏之,寶而密之,終為大害。不如知有眼者,先放其見;聞有聲者,先去其聽;其他四根,以此類推。行道之人,先忘視聽,次靜身心,不但六根舍,六塵放,六識亦止也。每見住林下之人,頭身手腳硬如枯樁,行如木人,坐如土地,此雖不善,比放蕩者較好萬倍。不過眼未亂翻,閉目內動,珠忽一,相統收之;耳雖未聞,面無掉舉,頭忽一動,音統收之。如斯行處,何收之有?

    正收之道者,類如一室,周有五窗,中明一燈,五窗照時,光透于外。若去一窗,必用布遮,一窗自暗。布遮者,即留心眼根,不許外望也。若去二窗,亦用木閉。木閉者,即不掉頭外聽也。三窗亦然。如此行法,漸收可以,未為頓行。宗門之法,欲閉五窗,先去中燈,次撤其室,不但六根空,六識忘,六塵遠離也;直是中燈與室并皆瓦解,試問這野狐精藏身何處?禪宗之道,先制其心,心忘而內外俱忘。不閉自閉,不收自收,誠不然乎?雖然,當頭還欠一棒在。

    第十一,請示用功者。請示一法,佛世有之,事機重大,世難比擬。類如一日,外道持華供佛,請佛開示,佛云:“花放著!”外道放花。

    佛云:“手放著!”外道放手。

    佛云:“身放著!”外道躊躇間,佛呵曰:“既不能放,擔起去。”外道豁然大悟。

    請示之利,曷可言喻!

    佛在因中為一仙人,遠住深山,終日為道,最真且切。天人擬試之,化一羅剎,至洞側云:“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仙人聞之,即下禪床,出外顧視,見一惡相,頭發紅蓬,面如靛色,牙漏于外,黑似鐵釘,身形之大,饑腹之小,見而畏之。仙人問曰:“此二句偈,是汝說么?”

    羅剎即言:“正是我說。”

    仙人啟曰:“請將下句再為我說,深當感謝。”

    羅剎即云:“我腹饑餓,無力再說。汝能舍身于我為食,當許說之。”

    仙人自思:“若身舍食,法將誰聽?”即請羅剎法書石上,視即舍身,如是書云“生滅滅已,寂滅為樂”八字。

    仙人跳下,羅剎捧身,現本帝釋,贊言:“善哉!汝即當成阿耨菩提,仰望仙人不忘度我。”

    思之,古人舍身求法,為八個字,命送鬼神,視身之輕,敬法之重,恐今時人難一做到。禪堂道者,用心真切,功夫深入,定要博問先知,請求開示,必誠惶誠恐,五體投地,說誠實言,陳當前見。是善知識當機一撥,回頭轉腦有之,地轉天旋有之,立地成佛有之。類如路行千里,相差一步,可以到家,在此一步,妄為家住者,大有其人。既不愿后退,又不敢前進,盤桓終日,莫知所自。果是智人,當處請問,如是博學之,審問之,善思之,明辨之,直下承當,深入堂奧。信請開示者,動步歸家,何便宜之甚!有道學者,切宜效顰。

    第十二,厭住叢林者。久住叢林,諸不如法,身心疲厭,勢所必然。試問:欲得身心如法,喜住叢林,深得法益者何?皆未見到。共住之人,日行其事,內中大利,人不易見,故特指出。禪堂、日行殿堂行坐規則,日日如是,月月如是,年年如是。所行之法,不增不減,一日行之,萬日同之。此是以搖動身,薰不動習,久之,其身必靜,其心自清,際此深修之處,多不易見。

    盡人只喜今天上殿,明日過堂,后日唱念,再日出外,一天有二三樣調換,可為合意。如是每日冷冰冰,終日煩悶悶,直令人無意味、無興趣者,厭住叢林,第一大病。

    果能立志為人,將叢林法巨細各事深知底蘊,所見者無不是利,所聞者無不是益,所學者無不是道,所行者無不是法。如此深入,以禪堂為身,以規矩為行,以禪悅為食,以參禪為念。如此埋頭苦干三二十年去,不但閻王老子不奈你何,任是釋迦老子亦不奈你何。自得大益,轉教他人,亦得其益。得深益已,明了今后所受因果,拈一草,焚一香,皆培性德;聞一聲,見一色,盡是禪機。

    叢林為十方聚會之所,圣賢安居之地,同居大眾互相瞻依,一言一行皆有稽考,一文一米不落虛空。古云:歷代諸祖出自叢林,古今圣賢從叢林出。自當敬常住如佛剎,愛寺物如金珠。自恨遲來,何不早住?寧愿生生世世以叢林為家,以規矩為住。其他小廟庵堂、深山窮谷、關房靜室,決不暫住。請住叢林之人,謹將此段熟讀記取,以作未來防范可也。

    再者,佛為娑婆教主,為佛子者,當設殿宇以供之;法為濁世明燈,必用華堂以貯之;僧為世界福田,當其永供而養之。敬信三寶之念雖誠,不如護叢林之功大。三寶非叢林莫住,叢林非三寶莫存。若得正法久住,必使叢林久住,叢林不在,正法何住?故先有叢林,而后有三寶也。尚望厭住叢林者,改喜住叢林,厭者必離,喜者必住。其前程之大,非言喻所能及。

    第十三,樂處深山者。喜住山之人,皆從道念不堅中有,愛山之心不歇,厭住之念愈堅。亦有日用中規矩雜事,優劣見聞,時擾于心。或坐香短,功不夠用;或行香長,色力難拖。有因開示不稱意者,有因調眾不遂心者,有因鄰單打叉者,有因坡事太多者,有因殿堂太苦者,厭處太多,阻礙紛紜,實難辦道,竟作溜單之人。系有住山之念,一到山中,有屋無床,有碗無米,有柴無火,勝如家庭,倍加煩瑣,至時方知也。

    再有與道稍次者,勉住叢林,盡是敷衍。一切時間,掛板敲鐘,倒茶打水,香板竹篦,轟轟驚人。班首開示,聞之冒火;維那規矩,聽則心煩。百計思維,莫衷一是。欲回小廟,惹笑鄰庵;住他叢林,身難如意。自思小廟之煩,叢林之苦,不若遠遁深山,世罕聞見。此住山人,非真為道,貪安偷閑,以山為快。

    要知能否住山,必有稽考,向在叢林久住用功,得到懸崖撒手極處,轉身過來,根大者,開叢林,建道場,廣弘法化,利己利人,終身利他,不圖自適;根小者,一得大悟,上忘佛德,下背眾生,樂處深林,清悠泉水,置四恩于度外,忍三有于泉鄉。利人之功大,利己之功小,培二乘因,播焦芽種,全不顧及。

    住山數弊,人盡不知,任是透過重關,難免搶劫之患,竟無解救之人。樹前因執事煩勞,避山靜養,將到山洞,初居數日,忽聞上庵哭聲喊叫,余即奔往,見之慘狀,目不忍睹。急將彼身繩索解開,口內黃土拔清,耳內棉花夾出,急燒開水灌之,始有氣聲呼出,又將身手扶起,四肢活動,放床睡。不半日,知識醒來,問其所以,云:“先用衣服裹頭,橫身重打,再用繩索捆綁睡地,已二晝夜。”往內視知,盡其所有,一掠干凈,雖受痛苦,幸未斃命,其弊一也;每有山下窮苦婦女上山求食,圣戒難保,二也;食不敷吃,必下山苦化,有道者大袋之,無道者小袋空之,一餓十天八天,有因餓下山者,三也;有與鄰山不和,打架吵死,無人救者,四也;有病無藥,有藥無人看病,死之臭而惹鄰庵之厭,五也。請住山者深思之!

    第十四,不喜培福者。每有久住叢林之人,未開①佛法知識,未閱佛祖經典,一向執迷枯坐,靜此一生可以,稍動一刻不可以。如此行處,大為法門害,大為前途障。何以故?佛于三大阿僧祇劫,廣行六度,精修萬行,皆是培福。佛在因中當一圊頭,歷九十劫,盡為培福。我等能當三年飯頭,萬不得了,此是最大道心。悲乎!佛在世時,有病目比丘,日唯補衲,覓人穿針,大聲喊曰:“有作福者,與我穿針,功德無量哦!”

    一眾笑曰:“不知慚愧,瞽目不見,請人穿針,言有福求,真恥之甚!”

    佛聞,嘆曰:“汝輕視彼,不與穿針,我與他穿。”

    眾羅漢曰:“世尊為三界大師,豈能與這瞎子穿針?”佛言:“我為培福,歷三僧祇,舍頭目髓,身肉手足,心肝五臟,悉為培福。因福深厚,得成佛果。既已成佛,更不能舍穿針之福。”眾羅漢聞之,赪顏冷色,生大慚愧,后知福為佛本,見義勇為。

    林下人身耽慣懶,心著孤閑,一動不安,何能再動?培福之道,了無修處。有福之人,安住叢林,心是寬的,身是健的,力是壯的,量是大的,一住再住,出坡做事,吃苦出力,在所不辭;無福之人,安居林下,心窄身瘦,力弱量小。心窄者,紛亂之事,見而生畏;身瘦者,稍重之物,見而生退;力弱者,多勞之事,見即麻煩;量小者,重棒逆言,不堪納受。聽到執事講規矩,疑曰又是講我的,心如火起。犯則罰一二香板,嗔曰又放我不下,惡念陡生。此皆無福之過者。何以故?行人向所造罪,至深且厚故也。心窄者,雜念煩惱塞滿心中,無插針處,不容別念,故心窄。身瘦者,淫欲消耗,惡事纏擾,氣倦神疲,故身瘦。力弱者,病苦糾纏,忙山忙海,諸不遂心,身難負重,故力弱。量小者,世知未忘,佛見未開,專愛體面,深耽人我,贊則生歡,毀則生怒,故量小。再不培福,久之將成流俗也。當知福能空罪,慧能破愚。假如二人同行化飯,無福者,米未入唇,餓難行路;有福者,飽飧足食,化導多人,故古人云“修慧不修福,羅漢托空缽”是也。

    第十五,不真修慧者。修慧一事,極為重大。滿世間人只說聰明,不說智慧者。何以故?當知慧從心修,聰從境得,從心了心則慧明,從境研境則聰發。不但世人未嘗研心,即我等住禪堂,負研心責任之人,尚未研心,不其難乎。要知神通不如智慧。一日,佛往忉利為母說法,目連、舍利諸有神通者隨同佛往。天王設宴,諸大尊者出外游覽,同回見佛,佛與天王共飧肴膳,諸羅漢等不識世尊。佛用神力,自與天王等同一相,目連近不能見,復至梵天,亦不能見,再至他方世界觀之,復不能見。諸大羅漢彷徨座側,渺無所自。舍利弗向稱智慧第一,商諸羅漢曰:“目連神通,竟不能見,我有一法,定可能睹。”云佛與天王,身相不別,唯眼睛不同。諸人直向席上觀看,佛眼瞬目藏睛,雍容和藹,天王眼珠亂翻,腳忙手亂。如是一觀,才敢近佛,受佛呵斥曰:“任你神通廣大,不如智慧光明!”不真修慧之人,可不愧歟?

    嗟哉!背覺合塵,迷真逐妄,認非為是,趨惡離善,種種苦惱,皆由愚癡所致。要知智慧為破愚之利器,愚則從明入暗,慧則從暗入明。從明入暗者,六道循環,三途遞償;從暗入明者,從凡至圣,證大涅槃。近時住禪堂者,本無了生死之志,亦無修智慧之心,能不痛乎?果真有志于道者,限定今生,盡此形壽不做別事,不修二法,專辦參禪,以悟為期,今生不悟,付諸來世,可也。至日用中,自無二心,更無他事。

    再要緊者二:一、今生三五十年行去,不悟,不可另行別法,否則半途自廢;二、參禪至老,老而病,病而死,不可忘參禪一念,轉身再來,定是一聞千悟。類如行路以到家為止,做飯以熟為止,吃飯以飽為止,妄想以打了為止,沖盹以睡醒為止,人生以死為止,眾生以成佛為止,用功以開悟為止,了生死以證涅槃為止。試問歷世迄今,究竟是暗中為人,還是在明中為人?嗚呼!痛哉!又問從生以來,究是以身為人,還是以心為人?可憐可愍!過去為人,不知其處;現在為人,亦不知其處;未來之人,大須仔細。只要苦到,前無期限,后無時間,一旦徹悟,本來面目其人也,風光本地其處也。自此大哭三天,喊冤數日,苦哉!何迷之甚!世世生生,除辦慧業外,其余盡是辦癡業,故修福不修慧,白象掛瓔珞是也。

    第十六,不愿常住者。常住一事,實是難能。類如戲場,最極好玩,十天二十天可以留戀,再多時日,自不愿住。何以故?無適意處,難住當然。再稱心處,何以不住?其中另有凡不能解、圣不能會之奇特事在。奇特者何?我人最初一念,依無住本而生幻住,如不能常住者,非今時不常住也。世界有成、住、壞、空相,人有生、老、病、死相,心有生、住、異、滅相,皆非常住相。盡人隨此相生,隨此相滅,終不能逃出此相一步,故云“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是也。能悟此相,一切諸相悉皆常住。

    參禪人先立三行,至死不移,自可發明,至真常住。三行者何?一、住此一處,處要常住;二、持此一法,法要常住;三、專此一心,心要常住。有此三常,住不改易,誠轉生滅成寂滅,轉難住成常住也。今時禪堂,久住不安,擬私他往者,其病在未得長安之道,自不愿常住,理所當然。首由難處太多,是故不如自意;再則規矩法則,紊亂紛紜,身心勞苦,昏睡不時,語言難懂,暗疾時發,日無暇及,夜不夠眠;又云“那個與我無緣,那個與我有礙”,種種逼迫,自不愿住。果能回頭,忍住三十年五十載,身心清安,日得法益,人緣熟悉,事態安詳,外念息清,內心不動。復恨從前因何動念要走,幸喜未隨妄想轉去。如是加倍精進,重立死行,任死再不妄動。總之,念外好者,久之心必向外,常住之念自忘。

    能將向外之事,作一丑想,作毒蛇想,作糞坑想,作地獄想,作造罪想,作破戒想,作害我想,種種對治,向外之心自息,常住之念復萌。請妄動者,務將禪堂一切佛事,想出許多好處出來,云“打我是去我業障,吼我是剪我習氣,再受困難,盡是助我道念”,能將好的也會在好上,不好的也會在好上,心自安然,不愿再動。最要緊者,對治之法極關重要。

    第十七,易犯規矩者。類如古人畫地為牢,即人犯法,官家捉去,立于地上,用一木器,離身不遠,畫一圓圈,不能妄動一步,斯古人之道也。叢林以規矩為圈,三五十年不出圓圈一步,亦學古人之道。若亂犯規矩者,當犯破法之過。何以故?順治皇帝云:“出入于金門之下,行藏于寶殿之中,鐘鳴上殿,板響過堂,不耕而食,不織而衣,般般現成,種種如意。”又云“:百年三萬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閑。”誠哉斯言也。如是身居離塵之地,心攀大法之緣。世人忙死,只為今生;我等閑暇,盡為來世。他人一生忙人,我等一生忙己,何不快哉?如斯受用,再犯規矩,故云有過。

    初住禪堂,身心不熟,規矩不會,犯則可能教誨;若住年久,或是飽參,或在他方出過頭面,再犯規矩者,誠為法門惡人也。正如林下,守規矩則隨眾行道,犯規矩則不入眾數。守規矩者,心地寬閑,一切自在;犯規矩者,身心浮躁,遇事生煩。守規矩人,人若見之,歡喜贊嘆,為叢林法,作人天范;犯規矩者,人若見之,即生厭離,定難久住,外出不安。守規矩人,佛天生喜;犯規矩人,神鬼生嗔。守規矩人,為興叢林法器;犯規矩人,為壞叢林惡人。當思犯國法重者,以身殉之;犯家法重者,以身離之;犯叢林法重者,以身遷之。理所當然,毫無訛謬。要知自己業重,定有違法之虞,常立誓曰:“愿人砍我頭去,挖我眼睛,不愿一時犯叢林法。”果依此誓,不但身命救,慧命亦救,加之父母生于惡道亦救。然則易犯,改為易守也。

    第十八,喜舍一切者。喜舍二字,乃菩薩事也。住林下人,對于舍字,似嫌太過。何以故?出生已來,有田園豐富者,有功名富貴者,有官爵品位者,有妻子兒女者,一切遠離,渾不念及,披緇具戒,大舍俗家。復處僧倫,晏住庵堂,閑棲山洞,特長成績,弘富學術,全不顧及,大舍僧家。至爾僧俗之家俱舍,才能之事并傾。今云喜舍,誠不解也。不見古人道:“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么人?”此人不會,即擔起去。如是之人,果能領會,正與宗門大舍,吻相符合。

    不得此舍者,日用中上殿舍腳,過堂舍手,穿衣舍身,吃飯舍口。一棒來,舍嗔心;一喝來,舍惡念;人贊我,舍歡喜;人毀我,舍煩惱;悉名大舍。又參話頭,舍功夫;任空過,舍光陰;隨眾混,舍多人;住叢林,舍處所;守規矩,舍他人;犯規矩,舍自己;亦名大舍。又次之舍者,未進禪堂,其冠者,觀音斗、平頂冠、小帽頭、一把抓、韋馱尖、風幃子;其衣者,綢袍子、緞褂子、絲七衣、紗臥具、緊身服、衛生衣,外有奇者鶴敞衣、絨圍巾;其履者,膠皮鞋、絲棉靴、泰州高底履、揚州粉底鞋、白襪子、絲褲子;其裝潢者,金蓋指、銀手表、磁茶缸、骨牙刷、金剛粉、雪花膏、香煙嘴、大煙桿、焰口本、散花書、麻雀朋、酒肉友。一舍干凈,只留一副無鼻孔、無面子,一個清凈人格,來住禪堂,其庶乎喜舍也。

    第十九,奮勇發心者。此一發心,為世出世間之導者。不然,不但佛道難成,即地獄亦不易墮。何以故?世人種田,播種興苗,芟草灌溉,收棉軋子,紡織漿紗,牽頭上架,朝日梭之,暮日織之,方成其布。由一顆種,變一件衣,種種手續,一切困難,所得三寶,人不易知。何者為三?一種以田為寶,布以紗為寶,人以衣為寶。因此三種寶貴之事,為世人者不得不奮勇發心,否則半途中斷,一寶難得,人豈形于裸體乎?亦如林下人披緇受具,訪道求師,安叢林,守規矩,遵教訓,挨香板,受惡辣,用忍辱,立道念,請法要,用功夫,得真疑,開大悟。

    由一凡夫成一圣人,其中經過,萬分困難,一切磨煉,幸得三寶,亦不易知。三寶者何?一人以僧為寶,叢林以規矩為寶,徹悟以用功為寶,亦因有此種寶貴之事,更不能不奮勇發心,否則終成庸鄙,一寶不得,僧何存于林下乎?又行道者一切精進,人跑香有妄想,我跑香有功夫,是奮勇發心;人坐香有昏沉,我坐香無雜念;人往返有低言,我往返無自他;人睡臥有夢想,我睡臥無床褥;人空過無覺知,我空過有慚愧;人用功有間斷,我用功無身心;人用功知寒暑,我用功忘歲月;人用功有精進,我用功無懈怠。斯之行處,是大精進,是真奮勇,何其人而不道乎?

    第二十,身心純熟者。身心本無生熟,生熟者,由身做之事、心緣之境是也。一身生者,身所行事,既未多行,偶一做之,殊難得妙,是故云生。由生久習,再四琢磨,多方淘汰,信手自作,言行即行,初后一如,不假猶豫,此名身熟。心生者,誠所緣境,向未染心,忽一思之,茫無舉措,亦名為生。由生久想,沉思靜慮,密加覺審,一想即現,說記便知,此名心熟。身心雖熟,尚有遺忘之患,加之純熟,成為習慣,歷萬劫而無遺,處千差而不動,拈來便用,水到渠成。身之一作再作,不復差訛;心之千思萬慮,更無遺漏,此名身心純熟也。

    正如林下參學規矩,乍入禪堂,渺無頭緒;身所行事,向未見過,忽逼進行,自難得妙。能苦心苦志,謹將一切事則留心研討,窺清記取,一精再精,漸可從生而熟。此時正學規矩之際,務將全身放在事上,不宜朝勤夕懈,立定真宰,寧死不離此法,有此決志,不但事熟,身亦熟也。又如初學禪行,向未用功,一舉話頭,無從下手。能將此法死志不離,通身通心,盡力拶入,只知法在,不知有心,如是久之,不但法熟,心亦熟也。

    第二十一,不信參禪者。不信有二:一每聞人言宗門太高,中下之人萬不能到,任是做到,終難免還宿生業債,依舊變牛變馬,何愚之甚!根稍淺者,被此謗風一吹下海,再不敢言宗門一字,參禪一事,誰云敢信?一也。自既決愿了脫生死,而來宗門,來時披星戴月,櫛雨梳風,一路辛苦,任何難受,今住禪堂,心愿滿足。雖日用中規矩不熟,身心浮躁,又受惡棒之疼,猛呵之痛,自住下時,迄無虛日。自思專為辦道,苦舍外緣;既為生死,忍受苦痛,任置死地,在所不辭。對于用功一事,每聞善知識多方開導念佛是誰,懇切勸勉頓超大法,如是用心,竟難提起,任是空句,一難站住,業障之深,將何如之?二也。類如身衣有寶,終不相信,不信參禪者亦然。若信自身有寶,任死決要找出,方為了期,故古人云“衣里明珠人不識,何須向外苦追尋”是也。

    第二十二,疑法者。行人為道,至真且實,忍苦茹疼,全不顧及,參禪一法,為終日行。不料念佛是誰一句,長時不提,似覺清安;稍一提著,煩惱陡起,身心片刻不容坐住。靜中欲出,遠行解悶,如坐火似。加之執事見我舉止儀形稍缺,整而策之,更是火上加油,急不容緩之憤怒,填滿胸襟。細審此番始末,皆提一念佛是誰所致,不妨舉用別法試之。往日素信念佛者,或信持咒者,拈來用用看。一念佛號,或念咒言,如水潑火,清涼滿地,由是對于此法,更覺難信。既盡力參,不能得入,斯法之咎也。

    試問:教書先生日唯清閑,身心瀟灑,忽挑重物,萬分困難。有人問彼:“擔物之力為何如之?”教書先生對曰:“此吃飯物,欲罷不能,欲挑難遠。”正躊躇間,因重放下,仍執書本,較前之樂,倍加輕快。另有知識者曰:“既云食物,非挑不可,何不慢慢挨去?久之難圍,當自解也。”疑法者思之。

    疑之一字,今特釋之,否則烏焉成馬。解曰:念佛是誰,即人能念佛,不知佛是誰念的,要明自己本來面目念佛之人是也。此人非肉團身,直離肉團外找之,找到這個人,即是本來面目。大器者,不找現成;中下之人,非找不可。如何找法?曰:佛既不是口念,又不是心念,再不是身念,究竟這句佛是誰念的呢?念佛到底是誰?如此輾轉在這一句上追問,既不能領會,忽然起疑,即疑佛是心念的,又疑佛是口念的,又疑佛是身念的。既不是身口心念的,畢竟是誰念的?此時在心口身上起疑,次知非心口身念的,更是疑上加疑。現在正要離開身口心外,急把念佛的這個人追出不可。如此追究,指參禪即疑情是也。后之段段言功夫二字,即是疑情,再不煩贅。是知疑人疑法是狐疑,此疑即參禪功夫,是正疑也。

    第二十三,疑人者。用心之人安住禪堂,初則依人言教,受人指導,聽人開示,會人法意,依而行之,不敢減少一字,不敢輕忽一言,視之如法寶,敬之若活佛,朝而禮之,夕而聞之,日不稍懈,敬人重法之殷,真令人信。至所授之法,久而行去,自覺此人指之最為的確,彼所講的似不合宜,你是他非,莫衷一是。再或先講之言,初用則是,用久成非。又或自用之法,正合佛經,亦符祖語;聽人所講,不但于我用處不宜,即與佛祖之言甚異。疑人之念深萌,信己之心決定。

    又疑外聞某人開大悟了,或已破本參,或開過小悟,今親聽之,反不如我。又或見他各處并無開悟行為,似有習氣的樣子,由是至時開導,不是咳嗽遮攔,即是借事不聽。有疑此時是某人講者,即身留外而不回;有畏某人講者,即借詞而裝病。疑人之過,大非淺鮮。試問:汝欲到家,必尋歸路,途中差別,當問來人。既指前行,其行在己,只能指路,非替你行。正路不行,反疑人咎,誠可乎哉?

    第二十四,擬退者。行人有人法之疑,常而暗時憤恨曰:多年發愿,數載留心,于平日中先熬腿子,試坐長短,長而不疼,喜則生歡;短而難熬,怒則生畏。次則置灰色服,改大袖袍,辦背架子,整衣缽包,所用之物將齊,擇行之日將到。忽聽金山規矩之大,兩臉駭得飛紅,又聞高旻坐香之長,中心怕得碰跳,進退維谷,難做主宰。幸來道場,了生脫死,既得法已,法難關心;復覲其人,人難稱意。聽法者心煩,聞聲者念動,不但法緣未結,人緣亦無。欲逃他處,再近高人,何其晚乎?且曰:任你走到天邊,只許徒勞空過。欲求高人,古人見群鷹悟道,群鷹即是高人;欲求大法,古人聞鐘聲悟道,鐘聲即是大法。大法之大,高人之高,觸目皆是,何退而逃乎?

    第二十五,追悔者。禪堂行道,未得真參,疑法疑人,皆由自得。其不聞乎?世出世人,無能比佛;世出世法,不過于經。佛出世時,與佛有緣,佛可度之;與法有緣,法可行之。一世之佛,親說之法,尚因緣而然,無緣而不然。故佛有七能三不能者何?眾生定業不能轉,眾生無緣不能度,眾生數量不能知。今何人乎?居學地者,能不悔過自責。輕法之罪,謗人之愆,退道之愚,追之何及?悔之何窮?只得佛前重立誓愿,新立志向,所行之法以死行之,所覲之人以死親之,所退之過以死改之。寧可守道而死,不可退道而生。任是佛祖親教我不信法,親教我不信人,親教我退道心,直令我骨揚灰可以,教我不信,定不可以,追悔之道通矣。

    第二十六,慚愧者。慚者負人,愧者負己。負人者,羞人以善,譏人以長,凌人以恥,辜人以德。負己者,虛榮之果,舛錯之因,誤己之善,溺己之能。人能內不愧于己,外不愧于人,其人自篤也。凡一切事,在正行中行,在中道中辦,舍己從人,扶危濟急,容人以量,頌人以德,顯揚其長,隱匿其短,不顧自己有虞,只求他人得利。至于功夫得深益處,感人之恩,謝法之惠,粉其身而報之,敲其髓而酬之,不但不慚于人,實不愧于己也。每有無慚愧人,聆法之深,得育之厚,承益之廣,受惠之多,稍不遂心,即反面而對之,仇視而懷之,暗謀私算,設法離間,唆使乖違,致傷聲譽。殊不知含血噴人,先污自口,如是毀伽藍,逆恩惠,其過之大,無逾此也。反此,皆從慚愧二字產生也。

    第二十七,起信者。經云:“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根。”成佛作祖,非信難成;變牛變馬,非信莫入。信為眾善之門,信為眾惡之門。世人信心者,誤會不少。既云信心,先知心之底蘊,心有何取?是何面目?因何信心?盡世間人,只信一切,從未信自有心。常言信心者,假使被人一問曰:“汝既信心,必知心相,見是何物?請與我看。”言信心者,忽被一問,滿口支吾,心尚不知,信從何有?大謬之深,不止今日。

    或見某事,愛樂于心,不名信心,只名信事。既云信事,諒以心信,假名信心。此說,作不盡意可以,若盡意不可以。唯宗下人所講的是心,所參的是心,所談的是心,所用的是心,所迷的是心,所悟的是心,日用中一切時、一切處,皆不離心。至爾直悟性理,心空信寂,遍地盡是心,滿空盡是信。信心不二,擲大地于下方;不二信心,搬虛空于上界。學道之人,能信此心者,不亦善哉!

    第二十八,聽可領會者。初住禪堂,氣勇心粗,百凡各別,觸事面墻,不但聽不入耳,見亦不能關心。氣勇者身浮,如撞倒他人,自尚不知,或咳嗽拖鞋,自難清聽,必久之隨眾薰習,氣自彌平,身暫純凈。心粗者聰塞,見一切事,難入其心,聽一切聲,難留于耳。向所聞事,塞滿胸臆,其他一切,毫難納受。或初住禪堂,所有一切,遑不及記,縱記亦不留心,故難領會。身心久住,各事常行,于事于言,一聽即懂;久之薰修,粗障自除,聽可領會也。再則心緣雜境,耳未關聲,向未熟聞,聞不相應。常以原因,久之觸耳,其音自清,其義自晰。正如堂中聽講開示,亦復如是。世出世法,不得入耳者,置若罔聞;聽能領會者,聞可開悟也。古有一聞千悟,不其然乎?又義淺者易知,理深者難會,能在禪堂三五十年,遠塵離垢,如來禪、祖師關,不聽自可領會也。

    第二十九,覺有相應者。相應有二:一、與道相應;二、與情相應。與情相應者,情之一字,范圍極廣。十方佛祖也有情,蠢動含靈也有情,天堂地獄也有情,大地虛空也有情,磚石瓦塊也有情,有情無情也有情,四生六道也有情,人與非人也有情。

    又與道相應者,道之一字,范圍相等,情有多大,道有多大。與道相應者離情,與情相應者離道,情之與道,冰炭不同爐也。今林下用功之人,雖有相應分,與道太遠。何以故?守規矩,用功夫,開大悟,了生死,皆屬乎情。如何是道呢?覺不相應,可許同語也,未具眼者,莫莽蕩好。次則離俗家,與出家相應;去業障,與道人相應;去習氣,與功夫相應;去煩惱,與清凈相應。此數相應,雖然覺得,不如不相應好,大須仔細。

    第三十,自愿用功者。用功有二:一、人勸用功;二、自愿用功。人勸用功者,縱然發心來住叢林,專為虛當其名,全不究實,裝裝場面,看看家風,自覺住時不多,往他處去做大人物。二六時中無他顧及,一心以學人為行。有同道者勸曰:“做方丈不能了生死,拜國師不能了生死,住地方不能了生死,當家理事不能了生死,只有‘念佛是誰’能了生死,何不學習學習?”受人勸發,即舍一切,專學辦道。如是道念之精,用心之切,忽然踏破禪堂,始知為善知識者,皆從道中出也。

    自愿用功者,既住林下,先知日行,一切規矩法則,吃棒挨喝,受種種苦,無非成就道人身心。若不辦道,吃苦何益?故知非辦道罔住叢林。如是孜孜以道為念,久之,道念純熟,功夫得力,知得辦道一事,非世間事可比。不知辦道者,循環六道,往返四生,尚不知覺。今既見到這一道字,超佛祖之尊,勝大法之貴,非精誠自肯,自愿用功不可也。

    第三十一,忘疲者。有二:一、出家人專務世法,應赴經懺,貪圖名聞,關心利養,佛行全缺,世行深追,至其極點,直使忘形,何止忘疲,悲乎痛哉!二、身居林下,心每擔憂,吃無功之飯,喝有味之茶,若不修行,債何能免?如是不辭午夜,不顧身心,先守清規,次敬執事,一呼坡事,趕向其前,再報其人,忙如搶寶。只知有事,不知有身,從朝至暮,日以為常,自愧無能,以身作則。加之身忙其福,心修其慧,數年不聽其多言,日行未見其妄動,威儀細行,舉動驚人,用心之深,日無暇晷。生死念切,苦行彌深,日之不足,繼之以夜,衣破未嘗稍補,病重不愿藥醫,每云一氣不來,身歸誰有?如斯痛切,晝夜忘疲,只憂道業難成,不慮身心沉沒。此之人格,為末世箴,作當前范。愿諸學道者,仿效不容緩也,并非朝勤夕懈之假忘疲可比擬也。

    第三十二,疑情不得力者。此用心人之大病,不易療治也。何以故?類如忽犯官刑,捉去正法,犯者知命難保,急設法救,如是不顧性命,向人磕頭,不顧家資,求人擔保,時刻奔忙,一切不顧,能有命救,在所不辭。試問:這犯法送命者,可以稍閑娛樂否?能游覽看戲否?稍一遲緩,命將不保。我等用心不得力者,依照此樣做去,不得力之大病,自可立除。何以故?正用心時,先思自己犯生死法,必要受報。稍一遲緩,即被捉去,定下油鍋。犯世間法來捉者,見可躲藏,或能幸免;犯生死法來捉者,不容汝見,去即身銷,較他法嚴,萬難逃脫。如是急將了生死念佛是誰貼在眉毛上,放在心頭上,亡身亡命拼去,舍人舍己拶去,急如星火,快若雷奔,得力也不顧,不得力更不顧,吃飯不顧,穿衣不顧,不顧也不顧,如此行去,何不得力之有?

    第三十三,身心煩躁者。類如人去遠鄉,孤身寂寞,所做之事,擔土挑泥,不但未積分文,常時腹難一飽,如斯苦況,進退為難。不做者,身無處安;做者,命難得活。百思不解,郁悶中傷也。何不以擔土挑泥為樂事,以身饑口渴為飽飧?不思富長者家冬月火邊取暖,貧寒子處臘時水內取魚。暖而加火者,尚有嫌冷之憂;寒而取魚者,間有忘水之樂。層次比類,煩悶何居?林下用功之人,易于煩躁者何?初住叢林,發大誓愿,立大志向,終以叢林為住,日以道念為身,不但對圣親宣,抑且向人游說。一旦委屈違身,規模越志,其心時悖,境遇生煩,欲作退志,有誓證盟,不敢違神,終歸紆積。何不參深禪而解悶倦,信立行而去焦炎?更悶躁,緊加功,逼到身心及第空,才知千佛萬祖皆從煩躁中出來。

    第三十四,退心陡起者。用功之人,林下已住多年,參禪已非一日。見人初住者,功夫深而見地切,自思我年比他高,我禪比他深,他既大悟,我還大迷;他任首領,我猶清眾,誠愧之大愧也。加之見放逸者心煩,見溜單者意動,種種逼迫,于行全非,事事關懷,于身何靜?不若找一小廟,住一茅蓬,其身自寂,其意自閑。既生退念,即取衣單,不走山門,而竄狗洞。一見寺執,滿口支吾,即云告假尋醫,或曰因公出外,如斯慘狀,實可傷悲。真有志于道者,禪參既久,身又純熟,于規矩,不留心而自會;于心法,不再舉而自參。大好一個老參,甘做他方學者,務宜猛省,莫負先心。到家之路不多,受屈之時將了,一日?地一聲,看你退于何處?何處也是你的面目,不亦快乎!

    第三十五,受人勸服者。首自釋迦世尊初成佛道,觀眾生機,無一得度,佛云:“我之大法,實非此輩堪能受化。”不動寂處,擬入涅槃。釋梵諸天流涕勸請,三而再四,請轉法輪,苦請殷勤,方為住世。受勸之道,佛祖有之。而今叢林,有頭首清眾,行單各執者,或因事煩,或因身病,或因內外不睦,或因上下礙難,擬欲置身閑寮安住,如斯習慣,今古有之。要知為首領之人,苦其身,高其志,為當來范,作學者箴,既苦勸留,當從其允。念叢林于將替,睹大法于式微,能不痛心乎?清眾行單者,禪堂為修慧之窟,外寮為培福之場,謹守清規,嚴持戒行,不違教誨,不犯稼苗。縱有他緣,不如禪室;任是好事,不若道場。務宜信勸,莫執自愚,能轉身心,終成大器,何樂而不為也?

    第三十六,妄心暫歇者。類如世人日夜用心,忙家忙事,向不言其心,何能知其歇?學道之人,日被妄遷,起而復止,不知止處,止而復起,不知起處,未能關心及此。要知妄本無因,隨波逐浪,風平浪靜,海晏河清,能回頭覺。內動外搖,知而復失,見而或移,能色能空,或隱或顯,渺無實據,約而為妄。既能知妄,定識其真。初約眾心為妄,一心即真。欲建一心,必先除妄,除妄之法,貴在參禪,日用有禪,自能歇妄。古云:“狂心一歇,歇即菩提。”從上古人在菩提提字下,呵曰死漢,至此一心也不可得。既是菩提,何云死漢?試問:汝等喜菩提乎?喜死漢乎?要歇妄心,擔起菩提去;欲再前行,還我死漢來。如是見處,作何了解?且曰:汝能捧個妄心與我看看,再向汝道。莫謂覓心了不可得么?我與你歇心竟。

    第三十七,身外暫忘者。身外暫忘,實與道反;身內盡忘,亦與道乖。中尚難明,何云內外?達道之人,先去其身,內、外、中三,安將寄乎?雖然,初用心人,俗之園林田地、名利財富,能不掛心,毫無念動,亦不易得。勝如今之道人,三年而后,近俗一親,或借詞上坆,或借事回里,偶一見面,即悲喜交集,真光頭俗人也。用功得力時,穿衣吃飯,屙屎放尿,身外之事,毫不憶及,正忘身外也。至于人問大殿之佛幾尊,不能答;又問齋堂之到幾次,不能辯;山門之向未分,架房之屋誰住,直在功夫,概未留意。此忘身外之心,正與道近,再忘身外之物,方與世違,逐漸歸來,切宜猛進。忘心忽破,身世儼然,何關其外耶?

    第三十八,覺身輕安者。辦道之人,萬不可以身外之境稍減為輕,以心內之相暫隱為安。似覺自身之輕安者,大非也,要緊在疑情真切。否則,或將“念佛是誰”一句塞于胸次,耿耿于心,心外也是,心內也是。直如念阿彌陀佛似,刻不容間,外不見有境,內不知有相,寬寬大大的一句子,正在這一句上,不緩不急,身平氣和,默默參究。外有色相,即收眼識;外有音聲,即收耳識;視聽不關,聲色自靜。正在參中,外有見聞,識何能收?收識之法者,一直參去,不他顧及,識自收也。果能達到心緣外不見一物,并非無物,心緣內不見一念,并非無念,此即中識兼之不緣也。如此再覺,試看輕安,即內外中間之真輕安。又如一身輕安,十方世界悉皆輕安是也。

    第三十九,住枯靜處者。枯者如樹將死,枝葉枯槁,風不動搖,人不取蔭,儼如靜處,好靜者所取也。若樹茂盛,枝葉繁榮,風動之聲,人映之色,耳目渺無稍靜,好動者所取也。正如用功之人,道心堅銳,疑情親切,即外不被塵擾,內不被身遷,中不被識縛,內外清幽,安閑獨處。此雖由功夫做到,此處不宜住下。住下者,即疑情被靜境遮覆,功夫休歇,自不覺知。又復耽著靜處之境,深邃空閑,以為自勝,不但不知枯靜處為病,反以為好,實由疑情打失,不隨于動,必住于靜也。有志道人,大生慚愧,一刻無功夫,必痛責自己,拳打其身,掌擊其臉,愧曰:“古人用功,尚不容剪爪之間,我何人也?”大哭流涕,佛前立誓:“不悟念佛是誰,任死將念佛是誰帶去,死后也不離參。”

    第四十,妄自穿鑿者。最為禪宗大病。初入禪堂,一見念佛是誰,即云念字是心,佛字是覺,是字是我,誰不問誰。又見照顧話頭者,云照者,照而常寂;顧者,顧盼無移;話者,言前薦取;頭者,頭上安頭。穿鑿之病最深,藥王之藥難治。見到木頭之板曰香板者,諒想是坐香之警策;見到毛竹之板曰竹篦者,諒必是行香之利用。又曰:鐘掛上而直,板掛下而橫,莫是豎窮三際,橫遍十方耶?又班首者,謂是執香板之板首;維那者,定是維護那執之維那。妄自比譬,無謂穿鑿,良深長嘆也。若令他在念佛是誰上切心研究,即時心煩悶,身疲厭,五內不安。不妨能久住禪堂,終有發明大事之一日,要知那時之穿鑿,即差別智之妙用。

    第四十一,專好詩偈者。自覺禪苦多年,功深自若,忽于古人句下有猛省處,或于本分功夫亦有尋味處,向有文字者吟詩,無文字者作偈。要知身處清幽,心耽禪寂,情逸境幻,義味淵深。日以詠詩為業,夜以李、杜為師。致爾坐香,忽身搖而頭擺,詩可成篇;忽然義塞,使口誦而心追,偈方成韻。不思大好韶光,硬硬甘送,因緣再大,白白遇著。詩僧之鄙名不避,文僧之大業何居?古人在大事了明,己躬辦畢,而后觀機設教,接士大夫者用以文,深學博士者用以詩。因文入道,無非利世之婆心,非泛泛之流嗜諸文味,而稱了事者也。

    第四十二,不愿深進者。行人決志未堅,縛纏稍重,不得益者不愿深進,可然。既得益者,不肯再進,必有二障。宗門二障者何?一、身障,身內身外是;二、心障,心內心外是。身內障者,六根殘缺,重病入侵,年老力衰,暗常染疾,于飲食、于寒冷,不堪久耐。身外障者,舉止各事,巨細嫌煩,或因他事耽延,或因宿習牽累,置身于道,礙難深追。心內障者,道念直行,功夫純凈,偶被獨頭煩惱,不時暗擾其心,致有相續心起,覺難歇清。心外障者,功夫得力時,聞其聲而被聲去,見其色而隨色追,現有之深禪,覺使久之微動。動雖能覺,倦擾于心,疲極力沉,功難止念,日復一日,不愿深進。果能內外屏除,一切不顧,挺身徑入,直達玄微。要知九仞之高,功虧一簣可乎?

    第四十三,提起用者。參禪之人,功夫用到心窮力極,境謝身疲,不但功夫難提,至爾妄想難打。與人講話、問答時乖;處眾操持,記前忘后。視之如癡子,問之若呆兒,人謂莫是無心道人乎?知之者,淺淺禪人,深深靜慮。一懈之,不問其身,再懈之,何關乎道?不知者,不作神會,定說仙人。要知行道之功,恰如行路,若一日勤之,十日懈之,竟無到家之能,終被途中牽住。果能覺得途中非安身之所,歸家非奮勇何期,由是盡力全提,現成公案震威拶去,懶鬼潛形,猛力深追,窮兒就道,再接再厲。直使地裂天崩,屢舉屢撕,一任身忘心寂,雖然十年冰冷,一朝焰發寒灰,猛提之道,功在久薰,庶免無咎。

    第四十四,功能除妄者。除妄之功,并非正行。試問:用何功夫,欲除妄想?若以除妄為功,實為大錯。何以故?妄想一事,未了者嫌之,大了者愛之。嫌之者何?不用功時,心覺清閑,念無煩擾,功夫一舉,眾妄奔來。南天臺、北五臺,紛紛而現;東城隍、西土地,擠擠而前,直把“念佛是誰”這一個生生念頭打在衣缽包里去。思之,恨而帶哭;怒之,悔而流涕。徹骨兇癥,非除不可;當前大害,非滅不行。嗚呼幸已哉!今日恨他者,特錯也。要知妄想能造生死,了生死也是他;妄想能做眾生,成佛也是他;妄想能下地獄,上天堂也是他。妄想之力勝佛力,妄想之功勝佛功,勸請欲除妄想之禪師仔細思量看。答曰:此說甚是,功夫如何?急將除妄想之功夫,改參念佛是誰始得。

    第四十五,功能除睡者。此除睡之功夫更錯。類如明是白天,黑是暗天,正行路時,日行不足,繼之以夜,醒用不足,繼之以睡。當知念有浮沉,心無醒睡,只顧用功,不問醒睡,如是行路,如是用功,其揆一也。除睡二字,安將寄乎?若云白天行路則喜,黑天行路則憂,擬欲設法除去黑夜而睹白天,有是理乎?用功亦然。再則醒睡本乎天然,迷之者體共浮沉,悟之者用同醒睡。體用雙遮,何醒何睡?體用并顯,即浮即沉。莫謂睡覺無功夫,只慮醒來無妄想。又睡覺為夜天,妄想為白天,黑白來去,何礙虛空?醒睡梭巡,何關禪悅?若能會者,睡也無妨。

    第四十六,落堂自在者。前既除妄,繼又除昏,功夫落堂,身心自在,不亦快乎?誠大非也。類如挑重擔人,本擬歸家放下,無奈身疲力極,竟爾歇路為家,自稱瀟灑,樂以為常。可是家乎?欲了歸程,何能止此?參禪者亦然。首在塵世中做功夫,次在幻身中做功夫,再在煩惱中做功夫,歷盡苦心,從微至著,如是經過身心世累,得到塵空身寂,心靜意閑,正好放身安住,以為前無路去,后顧無憂,故云落堂,身心自在。須知前途路大,大越山河,舊住屋寬,寬超空界,望舍草堂,急登故宅,于是乎撩起便行,不稍回顧,一追到底,后患無虞。

    第四十七,妄自承當者。行人功夫,既到身心自在,樂處安身,當無他咎。既而久居異地,當然妄見紛呈,不言盡大地是他只眼,即云滿虛空不夠一拳。水底之魚,手伸就獲;云籠之鳥,喚即歸來。佛手與我手同筋,狗臉與我臉同肉。揚眉大做度人佛事,瞬目弘宣佛祖真傳。咳嗽者,聲震遐方,聞而悟道;吐痰者,性空他自,見即歸真。一語無非顯性,一默當下傳心。哀哉!粗粗乎謬論,昏昏乎妄陳,何知慚之有?豈知自與乞兒為侶,閑談大寶金銀,霎時饑餓逼來,依舊沿門討飯,雖愚之甚,難自覺知。務宜振作精神,通身不是,稍一未了,不死于常坑,即墮于斷塹。快將本分功夫著力勉提參去,可保無慮。

    第四十八,戒道時非者。用功之人既能承當自己,又可悟及他人,偶被明眼人一呵之曰乞兒,再呵之曰呆漢,至是渺無所自,進退茫然。擬進者,反退于異地;擬退者,又回于欲鄉。直使進路全無,退可由自。如是舊業大翻,最熟不過嗔愛,淫心稍動,兩臉通紅;憤怒忽萌,遍身成紫。自覺竟從何有,令人駭得他奔?要知久掃心塵,淫灰尚在;時磨意垢,嗔惑猶存。真求道者,方知放大燈光,照滿一屋,回頭視己,然是黑人,方明粗心雖伏,細妄深藏。自此心戒中傷,大生慚愧,從茲專搜幽隱,不讓毫厘,舊道復行,埋頭前往。再思,不翻心業,何得知非?故云:不得漁夫引,怎得見波濤?

    第四十九,心法俱寂者。用功夫人,前既人法雙行,了無回互,知途擴遠,研審進行,直抵路盡人絕,萬聲俱息,掉頭不見村煙,轉面難知處所。仰望其天,天不在上;俯窺其地,地不在下。視他如月內之光,見己如日中之亮,似光明身坐光明處,了無所睹,亦無所聞,如此見處,大易惑人。要知塵盡光生,本非奇特;垢凈明顯,更是常情。須知人法全藏,未是真了。何以故?靜念現前,其心自寂;垢塵暫凈,其法自殊。莫因不見其人,妄說人空;不睹其法,便說法忘。心被寂迷,只認其寂,不見其心,其心尚在;法由靜隱,只知其靜,頓忘其法,其法尚存。俱寂之道,終非到家消息,切宜猛省,莫戀須臾。大法全提,再進一步,方為正行。否則,久之污垢忽萌,再參何及?

    第五十,得少為足者。功夫用到塵盡光生,垢去明現之時,掉面涕唾,盡是當人;合掌低頭,無非佛事。雖然,頭頭頂毗盧之地,步步踏化日之天,如斯自愿不前,正是得少為足。世尊呵緣覺聲聞曰:上不學佛,下不度生,逍遙界外,自以為居。為何不舍化城,急登寶所,甘做焦芽之輩,徒為果上之人?得少之真,自不知覺,何愚之甚!試思佛呵羅漢得少為足者,羅漢尚有十八變神通,能虛空起,大地沒,水內起,火內沒,頭上出水,腳下出火,共十八通,尚云得其少分。痛呵者,上無佛道可成,下無眾生可度,自受樂,不求上進,厭眾苦,不愿度生,故云不足也。我等尚是大業凡夫,禪未參通,道未深進,縱有稍入,自不愿修,若承當得少為足者,豈不愧中之愧乎?急將得少之功放下,不足之道再行,前途之大,后自知也。

    第五十一,生心用者。既入深禪,心法俱靜,了無阻滯,為無所為,欲再用心,恐難進步。不思念佛是誰之法,參禪用功之心,其法也,由諸而一,由一而專;其心也,由亂而定,由定而禪。法與參俱了,心與禪并蠲,欲再起修,正為頭上安頭,用之一字,從何下手乎?正如今人用功,識得目前聞聲者,知得目前見色者,認是本來真人,一舉一止,非念莫動,能語能默,非心不生。決定是心之見既深,非心無他之證不改,任何舉動,皆從心生,若不是心,絕無此理。有此惡見,復何用功?悲夫!一副好大人材,甘做孟八郎漢也。切將從前所見一切,急從徹骨徹髓拔出,剿凈滅絕。再如初學用心,死他三十年,再來會我談談佛法,不亦快乎!

    第五十二,有心用者。由前用心,了無撈摸,后加追審,似難入門,故特立志,重效初參,從頭再來,愿為學子。此時用功與初參時倍加難用者,因未參前,身心粗著,只是動境當前;既參之久,心法俱寂,又多一重靜境。故凡用功,留心于動靜,防范于未然;任是上殿過堂,有心追審,穿衣吃飯,用意堅持,走路必緊提撕,說話留心打失;將臥禪床,以功夫為被,次晨早起,以疑情穿衣,用念佛是誰洗臉,將念佛是誰吃茶;處處有心用功,日日無時間歇。他日打破疑團,不但小悟不貪,大悟亦不愿住。有心用者,務宜有此心也。

    第五十三,散心用者。非初參之散亂心用也,行人大須仔細。雖然,初老雖別,散心本同,只在善用不善用之別耳。初參用功,用則有心,散則無心。心既云無,功何云有?是名初用心矣。久參用功,用之不無,散之亦有。散心既有,有心更有,此名久參矣。究實散心,不出二種:一、業識純熟心;二、功夫純熟心。業識純熟心者,心散于業識;功夫純熟心者,心散于功夫。心散業識,其心難一;心散功夫,其心易收。能將一句念佛是誰一口咬住,一腳踩住,一手抓住,一心記住,萬別千差,同歸于盡,千枝萬葉,一掃全空,貴在深追研審,莫貪得意功夫,一出頭來,有大人在。

    第五十四,把持用者。前云用功,首由散心,用到一心,忽由一心,易于散亂者,無把持故也。類如養蛇,日以食飼之,夜以床臥之,欲令當陽暫住,在所不能,蛇為動性,非動不可。若欲行而同行,居而同居,坐而同坐,臥而同臥,任置死地,猶恐難能。直須避地捉來,把之得力,持之奇緊,方可勉強住下,一任往返出入,所在不離。此喻把持,與把持用功亦然。要知用心之心,過于蛇毒,能害人下地獄,能害人成佛祖,能令人種凡根,能令人種圣種,能害人了生死,能害人證涅槃。其蛇之害大也,其蛇之毒深也,今已被我一抓到手,誓曰:“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不是你毒死我,就是我捏死你。”一旦蛇死人亡,識得把持之人,原來是這個。咄!切莫錯認好。

    第五十五,得力用者。前已堅持密用,二六時中,行居坐臥,無暇間歇。雖知念佛是誰,功用幽深,究不盡知其受用與否,復不知得力與不得力功夫如何。今必切實審討,做一嘗試,如是端身正坐,疑情自起,妄不能近,睡亦遠離,此是功夫得力也。行香時,內心疑情雖不親切,正念還在,疑情念念不斷,得力也。同人講話,先動用功念,后動人事念,得力也。吃飯時,功夫之念在前,掇碗之念在后,得力也。睡覺時,先知有功夫,不知有蓋被,得力也。行一切事,知得功夫之念在前,行事之念在后,雖如此,亦只許一半。

    若真得力者,動靜閑忙,寤寐語默,概有功夫,與事并行不悖,亦無前后,無空過一時,斯功夫得力之鐵證也。不得力者,先將疑情起得密密切切,忽一聞聲,與人講話,即被音聲與人一同轉去,去后竟不知有多時。回頭自問,功夫綿密,在得力處用,究被哪一根遷去?如此一審,方知不得力也。念佛是誰一舉,當下不聞聲,不見色,忽被一熟情之道者見面,只知談家常,未及記功夫,悲夫!用功之人取得力處為法,可也。

    第五十六,放心用者。功夫雖云得力,未敢放手大行。何以故?類如功夫親切,做事做活,一面留心功夫,一面留心做事;若事做不好者,恐受指責,棒喝一受,恐心不安。故特暫放功夫,片刻做事,候事做畢,再提功夫,豈不兩益?若真想了生死者,不然。何以故?為了生死來,非為做事來。生死不了者,皆被生死障。正用功時,再隨生死,了無可期,必先立誓曰:“決痛切用心,毫無假借,親親切切,綿綿密密。遇有事時,功夫更加親密,一任事做不好,挨打挨罵可以,放功夫不可以。”朝精夕進,久不改行,能將心放到功夫上用。到一切處,在一切處用;有動靜閑忙,在動靜閑忙中用;見色聞聲,在見色聞聲中用;講話吃飯,在講話吃飯中用。是名放心用。

    第五十七,親切用者。因前用功,把持得力,雖能放心用去,未免觸途成滯。用心之心,隨緣一相,縱不遷去,定遭鼓動,被一相隔,何如靜如是,動如是,色如是,空如是。任事態之大不能隔,人事之熟不能隔,音聲之響不能隔,身心之動不能隔,身之存沒不能隔,身之轉變不能隔,寤寐睡覺不能隔,贊嘆毀謗不能隔。不隔不能隔,正隔不能隔,世界身心,存亡夢寐,能不隔者,曰親;實真辦到者,曰切。親切二字,未了者,故取而法之;既了者,須除而去之。何以故?要知此二字者,世出世人易為入手功夫。假若深功未辦,淺道時忘,一旦與常情用此親切者,大須留意。

    第五十八,間斷用者。功夫任是至親且切,有時間斷,自不覺知。何以故?正用心時,知得清凈快樂,或知得空洞消閑,或知疑情得力與不得力,悉名間斷。至疑情正得力時,知得力處是何處,不得力處是何處,亦名間斷。任是即時打失,即時提起,亦名間斷。正在念佛是誰上深追,知追到靜處,追到光明處,或追出佛相寶塔,追出山河大地,老幼男女,自他一切,悉名間斷。此間斷者,與初學功夫迥然不同。初學功夫,提則有參,忘則全忘,不知忘于何處。久參之間斷,有時口中講話,心覺參禪;有時心在參禪,口能講話。或做事身動,功夫尚在;或用功時,身能做事;或功夫與事全忘,亦有功夫與事同做。或將睡著時,功夫親切,不知是夢,至覺方知;或先做他夢,后做功夫,由禪而醒,睡著無功夫、無夢想,如白日相同,好自用心可也。

    第五十九,粗心用者。心有定亂,禪有得失,間斷之常事,此皆粗心使然。粗心者何?如取黃豆,裹成一包,任置何處,內心松動,稍一放手,拋撒遍地。若沾水生芽,包能榨破,實因粗心緣境,心境同粗。任取一團,未忘眾識,稍一松懈,散身心世,疑情冰消,禪心瓦解也。喻將包豆碾細和水,捏成一團,必自內去其豆,外滅其芽,不復發出原豆也。亦如眾妄紛紜,收歸一念,即在念上用念佛是誰之力,參之究之,追之研之,灰塵盡去,渣滓不留,參成一團,必自內去其妄,外去其塵,自不發生粗心也。

    第六十,綿密用者。前間斷之功,歷歷明明,由粗心所構成。既云粗心,更進一步。綿密者,綿之如絲,密之如布,由一絲而成綿,由一線而成布。功夫者,由一法而成片,由一念而成團。又如絲之綿不通風,即出世無漏也;如布之密不漏雨,即世界無漏也。果能參到世出世法與念佛是誰同一法,世出世心與念佛是誰同一心,綿密之道深矣。人能做到綿密功夫者,規矩之純,儀形之肅,進止之端,語言之少,舉世人稱上座也。寄語參禪人,莫疑參禪這多難處,頭緒之細,直令首尾共畏者。嗟乎!果能如吐絲之蠶,從一根為始,以成團為終,中無間斷,綿密之功俱在。否則,豈可人而不如物乎?

    第六十一,不間斷用者。間斷皆是粗心,由綿密而成不間斷,用功之程序也。功夫做到外無塵境可忘,內無身心可守,一味念佛是誰,絕早晚,忘歲月,首由功夫起床,次由功夫睡覺,夢由功夫醒覺,是名不間斷。人做到不間斷的功夫,龍天不見其身,鬼神不睹其相,喊之不聽其聲,視之不見其色,罵聞其音,不知其故;打識其相,不知其疼。嗔厭功夫而逃,愛畏疑情而避,一任空置我前,渾不顧及;佛同我坐,竟爾全忘。任是佛魔齊斬,凡圣雙傾,鐵額銅頭見之腦裂,三眼六臂聽之心灰。不間斷之功夫,使神而妙也。

    第六十二,細心用者。不間斷之功,首通神妙,次秉全真,雖曰非凡,猶多粗著。細心用者,從前一切用心之法,如大地土,一拋空外;如世界塵,一帚掃清。仰之不見虛空,微塵一同掃去;俯之不睹大地,寸土拋向他方。細心之功,有如斯力,慕道者何不一試?每有粗念未歇者,對于此際細心功夫,初學強用留心細、有心細、遏捺細、設法細之用,大相徑庭。初學細者,全粗成之,不細即粗也。此之細者,忘粗忘細,細之再細也。雖然云細,莫名真細,真細即無細也。古人云“一念不覺生三細,境界為緣長六粗”是也。類如將一大地分為四塊,三塊空之;由四而八,七塊空之;由八而十六,十五塊空之。輾轉分至一鄰虛塵,其他之塵悉皆空盡。此鄰虛者,即此細心也。細心之細,何可比喻?只許功夫用到此處,方知我言不謬。

    第六十三,離法用者。前用細心功夫,尚有一鄰虛之塵,此當離之,故名離法用也。此法即“念佛是誰”之法。何以離之?因心即是法成,法即是心成。首則心法難如,次則心法一如,現在心法不如也。此皆由最初力參念佛是誰,從生而熟,由粗而細,窮其極,研其源,深追至此,一超直往;故里之程,當不在遠,由是用自心之法,不用他法。雖離“念佛是誰”之心外法,其用皆與“念佛是誰”同一也。如自無錢,借人錢用,自既有錢,當用自錢是也。故離外法,用自心法,并非離法而無法用也。際此乃法忘人未忘,法即禪參,人即心參,不假法參,單用心究,直參不止,不稍暫住。閻羅見者合掌,神鬼看者皈依,千圣途中無阻,萬賢道上有期。忘法之功,驚天駭地,其不羨歟!

    第六十四,無心用者。古人云:“有心用到無心處,無心還隔一重關。”無心之前,風云雷雨盡在空中;無心之后,磚石瓦塊悉歸大地,此名真無心也。無心者,非無自心,亦非無道心,正是無成佛作祖心,無明心見性心,無世出世間心,無嗔愛取舍心,無世法佛法心,無有為無為心,無二心,無一心,即是無心。正宗下言“離心意識參”是也。無心之功,在諸佛未成以前,眾生未生以先。所謂無心之道,弘揚于宗室,大闡于禪那,直使木人跳舞,石虎吞羊,泥牛隊里藏身,鐵蛇洞中奪食,直饒千佛出世,難睹無心道者。萬祖齊聲,同贊有位真人,其不聞乎?莫謂無心云是道,無心還隔一重關。

    第六十五,真心用者。真心與假心,等同一用。最初用功與最后用功,毫無改易。故初后之法一同,初后之心不異,初后之用亦然。類如有人路行萬里,初步行路,后步到家,終是腳行,了無他法,是故初后云同也。不過根器大者,一跑到家,途無阻滯。前念可說凡夫,后念可說圣人。圣凡之差,只隔一念,何勞遠步,斯上根也。根稍淺者,信力若切,最初抱定一句念佛是誰,至死不放,直到此處最后用心,途中滯礙,渾不顧及,斯中根者。根再小者,最初從念佛是誰上用心,觸途成滯,舉止乖違,變若風云,改同晴雨,進退輾轉,殊糜時日;任是猛力追行,最后梢頭則易,更進一步則難,死守此處者,今古尤多。

    真疑者,疑為悟因,悟為疑果。小疑因,開小悟果;大疑因,開大悟果;真疑因,開正悟果;不疑因,感不悟果。發真疑者,疑時行坐不安,飽而忘饑,醒而忘睡,外如愚魯,內若癡人,一遇時至,驚天動地,與佛祖齊肩,與眾生同等,不亦快乎?

    第六十六,轉身用者。類如平地,直上高山,正動腳時,泥糊鞋面,糞濺周身。信力足者,橫身不顧;信稍弱者,洗而后行。一路行時,翻坑拔塹,落草求人,荊棘之深,瓦石之厚,擁于當路,動腳難行;饑餓逼人,孤無他侶,遠望高山峻嶺,膽怯腳酸,平走之力無多,登高之心更弱。久而挨到山邊,虎狼擋路,蛇豹驚人,拔一步,上一腳,手不能松,腳更挖緊。有在半途中歇者,有徑直奔向上者,一遇頑石,渺無窄路,手一松,身一滾,直下平垣,嗚呼痛哉!依舊葫蘆,大苦白吃,思之能不痛也?任是再踏覆轍,也大難矣。

    果能一勇上山,直到峰頂,四方仰望,渺無去程,此名百尺竿頭坐的人。雖然得入未為真,自思久住難能,藏身無地,更進一步,直下承當,此名百尺竿頭重進步,十方世界現全身。又如胎懷滿足,時至臨盆,?地一聲,桶底脫落,未生以前鼻孔與既生以后面目相隔不遠,于是乎轉身已,大須留意。此際未轉身前,即是凡夫;大轉身后,即是圣人。直饒凡圣不居,原是自己。咄!當頭還欠三十棒。

    第六十七,同體大悲者。未悟以前,同是凡夫,既悟以后,知是眾生。恰如世尊睹星悟道,三嘆奇哉,曰:“大地眾生,各有如來智慧德相,皆由妄想執著,不能證得。”即效我佛度生之先范,己躬事畢,弘法為懷,利生為業,別無他事。尚望菩薩地上,掃盡無明;羅漢果中,快侵習氣。諸天王眾舍樂悟道,修羅等類急發善心,仰請四圣諸天、八部海眾、我及他人,共同一體,發大悲心,救苦眾生,急不容緩。再乞同學諸佛大悲愿海,虛空界盡,眾生界空,我度生心無有窮盡。若一眾生不成佛道者,我此悲愿等諸眾生。眾生無邊,我愿無邊,任六道而常隨,去四生而同往,眾生在一日,我愿在一天。仰請大方碩德,曷興乎來,同駕大愿船,共游眾生海,不亦樂乎?

    第六十八,代眾生苦者。《梵網經》云:“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人是我母。”豈不理當孝養,應當代受?既是父母,何稱眾生?要知眾生二字,佛菩薩稱之當然,我等稱眾生者,似覺不恭,因眾生盡是過去父母、未來諸佛故也。由此而后,有人打我者,是過去父母打我;有人罵我者,是未來諸佛罵我。我見他擔子挑不動,我急與他挑之;見他車子推不動,我急與他推之;見有人殺豬羊雞犬者,我急勸殺者止之。縱不能止,有錢贖之,無錢勸之,再勸不服,用深敬心授佛皈依,方便設法,以救度之。其他牲靈,以此類推。

    見人落水者,急設船筏救之;見人遭難者,急施錢物濟之;見牛馬豬羊者,即悲心授以皈依度之;見蛆蟲細蟻者,急用痛切心代皈依之;見人謗三寶者,即善言安慰之;見人欺僧侶者,即盡力勸解之。再發大愿,替地獄人出苦生天,替餓鬼人除饑得飽,替一切人受苦得樂,斯略名代眾生苦也。

    第六十九,慈心與樂者。先知人類對于樂者,盡一身力不易辦好,皆未達到得樂目的。何以故?要知快樂之本,不出道德兩途,舍此無辦法也。道者,離世乖違;德者,感人敬信。具道德之人,任其何時,冰心淡世,非樂而何?再則窮以富為樂,苦以財為樂,病以愈為樂,無兒以得子為樂,沉溺以出水為樂,徒刑以出獄為樂,饑渴以飽滿為樂,出家以明道為樂,斯是世間人類中所需,誠不易有之大樂。

    若得至真常樂者,在一切處、一切苦中,令人念一句佛,或持一遍咒,誦一卷經,參一刻禪,拜一拜佛者,立即在無形中鏟去惡根,深栽佛種,無始苦因從茲絕已,未來無邊樂因從茲植矣,此是善與人樂也。對于地獄、餓鬼兩途,愿諸仁者在未見中想到實有,在未聞中聽得實在。日唯憂念地獄苦,時常記罣餓鬼饑,必設法購以紙箔,辦以水飯,建以佛事,設以薦壇,超而度之。又見水陸空行一切物命,更加痛念,見即與說皈依,令彼脫苦超升,此亦聊與樂之漸也。

    第七十,愍念眾苦者。菩薩地上有變易之苦,羅漢果中有分段之苦,一切諸天有五衰之苦,阿修羅中有嗔斗之苦,滿世間人有生老病死苦,地獄有燒煮之苦,餓鬼有咽針之苦,畜生有互吞之苦。九界之苦,大小不同,一念之差,升沉各異。茲指盡人所見所聞者,人道、畜生道是也。富有憂貧之苦,窮有憂富之苦,讀書有難進之苦,種田有荒歉之苦,商賈有滯貨之苦,手藝有空閑之苦,又野獸有擒捉之苦,家畜有湯鍋之苦,飛禽有網捕之苦,水族有吞啖之苦。我念眾苦,誰能與其出苦者,傷心痛心,淚何能止?

    欲令一切出苦者,必先治本。治本之法,勸請諸上善人修出世法,證出世地,轉教人與非人超出世間,斯為最上善法也。治標者,負有度生責任之人,眼見任何之苦,盡命設法救之;耳聞任何之難,舍身代他免之。直勸一切人敬信三寶,皈依之后,出世因種也。見一切牲靈,將三寶之音灌入彼耳,令其聞之,出世因亦漸深植也,斯拔苦之道盡矣。

    第七十一,學菩薩行者。凡夫地位,向以貪圖無厭為快,不以知足為樂。貪圖者,損人利己,剜他肉補我肉,不顧他窮,只圖我富,至于傷他命,養我命。由斯惡因,自他互報,直為推廣,一處如此,一國如此,故風行遍地,因果純熟,兇機一動,大劫何堪?此由多時多世之造就機會也。欲免大劫,先去貪婪,貪婪之動,全在人之心念發起也。擬化災劫為無劫者,必學我佛在因地中行菩薩道時,對于人類舍頭目、腦髓、眼、鼻、舌、齒,拯救災黎。佛舍眼睛珠子,遍三千世界之地,尚無插針之處。于飛禽類,割肉喂鷹;于走獸類,舍身飼虎。有一世時,愍諸蟲類,變一蛤蟆,住大海中,直上水灘承暖,忽被眾蟻圍食。其時有烏鴉,急拖蛤蟆下水,竟不肯急下,寧我命死,令他將飽,我若下水,眾蟻齊死,直在水族中行菩薩道者。此時烏鴉者,阿難是;眾蟻者,眾羅漢是;蛤蟆者,佛身是。痛愿學佛者齊出只手,挺身前進,學菩薩行,度諸有情,果能做到二千菩薩度一千眾生,何難之有?

    第七十二,布施者。為六度行中之一。欲行菩薩道,度一切眾生,首先行施者何?當知眾生之心病,任是活佛現于眾生之前,眾生無緣,不欲見之,一任現諸神變于眾生之前,眾生不欲信之。何以?與他無益于家庭,無益于自身。縱佛之相好神通,遇無緣眾生,難生敬信,置而不顧也。類如一人欲度彼等,彼若無錢即與錢,無物即與物,無衣即與衣,無食即與食,彼等眾生念救之恩,思救之德,不但今生不忘,即世世生生難忘。

    是故欲度眾生,必行布施,首由自身運無盡施。有人贊我者,施歡喜;有人謗我者,施煩惱;有人盜我者,施財物;有人害我者,施身命;有人打我者,施報復;有人罵我者,施恥辱。身內施已,必施身外,見人無衣者,即脫自身衣施之;見人無食者,即將到口食施之;見人無路費者,即與錢濟之;見人打架者,即忙勸開;見父逼子者,即善言慰之;見子逆父者,即阻而勸之;見惡婆打媳者,即扯而避之;見惡媳逆婆者,即勸而止之。菩薩之道,本無僧俗之分;布施之法,何拘男女之別?斯大菩薩行施之行。

    第七十三,持戒者。戒之一字,不但僧家日行不能暫離一刻,即世間一切人亦不能暫離一刻。何以故?居家有賭者戒賭,有煙者戒煙,有私欲者戒私欲,有欺騙者戒欺騙,有殺生者戒殺生,有不孝者戒之,有不貞者戒之,有不嚴者戒之,有不慈者戒之,有忤逆者戒之,有不正者戒之。戒之一字,對于家庭,通用無缺。少一不戒,即成陋劣。我等受三壇大戒之堂堂比丘二百五十條戒相、沙彌十條戒相、菩薩十重四十八輕戒相,戒之確守,一字無遺。不稍違犯者,收功不大,要從戒入定,由定發慧,破愚癡,開智慧,建法幢,立宗旨,誠戒之大功也。

    尚望我等學佛之人,急將三壇戒本請用多看,深審詳細,研究戒中關礙、相中名義,如法透徹,方知自己日用中,除犯戒外,別無他事。恐犯圣戒者,必直言云犯,萬不可包藏,藏則多犯一妄語戒。有犯者,不怕不犯,最怕不知,知而不懺者,此千佛不能救。若犯即懺,懺后永不再犯,懺方滅罪。若懺后不改,依舊造罪破戒者,無救也。要知自持戒之功小,勸人持戒之功大。

    第七十四,忍辱者。世人常言:“饒字沒有忍字高,忍字心上一把刀。”誠不虛也!梵語娑婆,此云堪忍,直言即是忍辱世界。果能事事能忍,處處能忍,自可從忍入道。佛在因中被歌利王割截身體,節節肢解,得成于忍,稱為忍辱仙人,證六度中第三忍辱度。我等當行忍辱道者,如蚊蟲在我頭上,叮得痛不可忍,必讓它吃飽,護而飛去,喜再來吃,忍成也。坐香時,或冷或熱不顧,只要救住功夫不打失,忍成也。或鄰單鄰位有狐臭、汗臭、身臭、口臭、腳臭者,必作香看,疑是香味,久之不厭,忍成也。

    住叢林,被執事委屈再委屈,不但身不妄動,即念亦不妄動,忍成也。執事或打我罵我,不但不動煩惱,反生歡喜,一過即了,忍成也。任自衣物等件被人竊去,寧穿破爛,或打赤身赤腳,不動煩惱,不疑人過,忍成也。如淫心大動,即咬住牙關,參禪急誓曰:“我若以淫機淫人者,自愿生下阿鼻地獄,或瞎眼睛,或吐血而亡可以。”再或人欲破我戒體,寧將我頭與人砍去,逼我破戒體,萬不可以,此名大忍。或有人勸我吃葷吃酒,我寧吃屎吃尿,不一稍嘗,亦名真忍也。

    第七十五,精進者。精進二字,關系最大。行道之精進,進道而行,必成四圣,退道而行,定成六凡。如人行路,初由地獄、餓鬼、畜生、人間、修羅、天人、聲聞、緣覺、菩薩、佛,一道一百里,十道約一千里。我等站在人間路上,前有六百里,后有三百里,向前精進入樂位,向后精進入苦位,向前向后同一精進,行人大須仔細可也。不加精進,必多懈怠,懈怠之弊,前后不行,久之順水推舟而下,務宜揀審其事實,決擇其行為。

    我僧等違法破戒之事,不當行之;利人濟物之事,必當行之。鬧叢林,犯執事,不當行之;參深禪,發苦行,必當行之。不當行者,擇而戒之;當行者,奮而勇之,于精進二字,方不錯用。否則對于殺戒,見臭虱,不是用開水燙之,即是用洋油灌之,灌之不足,再灌而浣之,誠破殺戒之精進。后破四戒之精進者,以此類推。行人之道念,何為精進,何為懈怠者?用心人之心,念念無間,不容一毫雜念,久而行之,是名真精進。若道念,首則堅銳,次則松懈,繼則間歇,故名懈怠。若精而不散,進而不退,即精進是也。

    第七十六,禪定者。單修禪悅,生四禪天;單修空定,生四空天;雙修禪定,生上界十八天。宗下禪定者,梵語禪那,此云靜慮。當知靜慮即禪,全禪即定。靜慮之功,非淺之易見易知者,必先身內身外不起動相,而后心內心外不生動心,動心不生,其心自靜。此靜由身靜、心靜而后靜慮。由慮而后定者,并不停止靜慮為定,又不因身心不動為定,此定之真相者,由靜慮之功做到。全靜慮即定,全定即靜慮,能達祖師門下之上上乘禪者,此也。

    是故參禪之人不能歇念,歇念即同觀照,觀照之功,無一念可起;參禪之功,無一念可歇。要知禪之一字,如出生佛祖之父;定之一字,如出生佛祖之母。禪定既為生佛祖之父母,故經云“十方諸佛慧,皆由禪定生”是也。冷眼見之,滿世間人塵勞滾滾,業識茫茫,將伊胡底,果能回頭,當下一覺者,即初入禪定之邊際。再覺必知向所行事,使今日盡是,前日概非,一切人能嘗得禪定一毫意味者,恐世間之人不愿為也。

    第七十七,智慧者。智能破愚,慧能破癡。愚,即人之心;癡,即人之身。智者如日,慧者如光;智為日體,慧為光用。用金銀七寶堆滿虛空,欲換智慧二字,了不可得。智慧雖超虛空七寶之貴,唯佛一人可稱完善,其余皆次之。智慧之道,世人固不涉及,任是我等僧倫應當辦慧業之人,尚不知智慧為何物,能不嘆乎!要知智慧本無虛空裹著,亦無大地墊著,又無房屋囚著,并無衣食養著。直饒虛空能掛一塵,智慧不著一物,至爾智慧二字,是借題立言。

    其余天堂地獄、水陸空行、情與無情,皆是迷智慧,逐愚癡,隨業造成,本無實據,故佛云:“一人發真歸元,十方虛空悉皆銷殞。”試問:虛空尚銷滅無形,其他一切安于何處?此可統收而總結也。欲知智慧之發源地者,我有舌頭,狗有骨頭;佛有耳朵,我有鼻子;我有臉皮,牛有尾巴。磚石瓦塊,為智慧之藏身處;蚊蟲臭虱,為智慧之發源地。悟智慧者,成諸佛;迷智慧者,成眾生。學地上之人,切莫放過。

    第七十八,喜舍者。乃菩薩四攝法中之一也。舍還要喜舍,若舍而不喜,不名真舍;若喜而不舍,不名喜舍。如人要我眼珠,我必問曰:“汝是真要否?”彼曰:“是真要。”我即安慰彼曰:“我此眼珠,做藥最靈,去我一珠,能得天眼。”請彼稍避一刻,即用手一挖,珠已到手,必用紙裹好,雙手遞彼。彼問:“痛否?”我答曰,“一點不痛,心極快慰,請你急將此珠取回煎藥與食。如再不愈,請汝再來我處,我將這眼挖出交你”等云。如尋常事一樣,萬不能對彼現半點苦相及難過之相,又不能對彼言學菩薩道等語,自行亦教人行,輾轉教世間人行。

    能做到挖眼珠人多,要眼珠人少,達到這個目的,十方世界眾生度盡之期,當不在遠。喜舍眼珠之舍法如是,一切諸根舍法亦如是。我如是舍,仰望為佛子者亦如是舍。要知眾生雖云無邊,萬不出虛空之外,總之不過一虛空眾生之多。多一個舍眼珠者,少一眾生;多千個舍頭目者,少千個眾生,久之當會少了也。

    第七十九,愛語者。乃菩薩發心,逐類隨形,接物之道也。實由人之口業,共出四語,皆為送人下地獄之言,害自己入犁耕之語。四語者何?一、惡口語;二、兩舌語;三、綺語;四、妄語。此四語在人道中,無一少之。故菩薩欲令一切眾生種佛善種,故用慈愛語言,利樂有情。類如我等為人做事,成者少,敗者多,皆無愛語是也。

    如學人請開示,無愛語者,三拜畢,云:“你替我講講用功夫話。”此說是動善知識念頭,又為不恭。有愛語者云:“和尚慈悲,晚學苦惱,不會用功,請和尚開導。”此即愛語,又名請法恭敬之套言。上對下無愛語者,喻某人闖寮,見面即罵曰:“你這個東西,亂竄寮房,再捉到你,就要臭打你一頓!”言語又粗惡,氣相又兇橫,犯者畏而逃之。有愛語者,見人竄寮,曰:“你下次不可竄寮,無事在本寮用功,好好學人,莫犯規矩。”言辭和藹,平聲靜氣,犯者聞之,悲喜交集,自加慚愧。愛語之道,非世間情欲之愛語可比擬,學道之人,萬不可錯會意。

    第八十,利行者。乃菩薩行利生之道也。大凡悟道之人稱菩薩,未悟道之人所行之行與菩薩行相同,亦稱菩薩。前之喜舍,以財物結緣;次之愛語,以法益結緣;再之利行,以助道結緣。菩薩利生事業,無非舍己從人。利行有二:一、助人道行;二、利一切人為行。助人道行者,如人欲住叢林,無衣單,又無路費,少戒牒,又少行裝,菩薩設法給自衣被與彼挑之,賣自衣缽作彼路費,將自戒牒與彼住之,自用扁擔包袱與彼用之,只與人全,不顧自用,成就人一大擔衣單各物,毫無吝惜。如再有人發心住叢林者,亦如上成就之,無一念厭倦。

    又利一切人為行者,菩薩為利一切眾生,令一切人歡喜愛樂,以自得之利利人,以自悟之法教人,以自行之行令人行。人有違道,勸之以改;人有懈怠,勵之以勤;人有破戒,慰之以守;人有退墮,勸之以覺;又勸人厭世,脫離塵網;勸人孝順,令親心歡;勸人戒色,令人歸正。要知自己行道之功小,勸人行道之功大,是故利行之道無盡也。

    第八十一,同事者。乃菩薩欲度一切眾生,用喜舍、愛語、利行、同事四攝法攝之。同事有二:一、自度生事,化他行度生事,同為一事;二、法化不受,隨形化度,自他度生同一事者。類如我吃缽飯,隨機教化,或男或女,令信三寶,行十善道。見老者,必近前扶之,勸令走好,婉言安慰,慢慢引歸佛道,云:“人老必病,病而死,最好念一聲佛,或吃個長齋。”勸而帶誘,彼即一時心被說熱,就地可以回頭向善。或勸不服者,反被他打一頓,罵一遍,間有之,菩薩無怒色,再或勸回信佛。他向喜修外道功夫,菩薩必觀機設教,不能改正,不能強勉,隨彼做外道功夫,自亦做外道功夫,加之贊嘆,候他佛根穩固,漸漸引入正路,斯略明自他同事也。

    又隨形同事者,菩薩化他不信,無法教之,又非度人不可,遇有放牛者,即勸他念佛。他言:“你要我念佛可以,我要你幫我放牛,你能替我放牛,我定念佛。”菩薩念言:若顧我是僧人,何能替他放牛?則必舍此人,終不能受度。菩薩曰:“好,我替你放牛,你要念佛十萬聲。”彼放牛者答曰:“二十萬聲我很可以。”試問:菩薩放牛,世人見之必譏而謗曰“光頭和尚”,或罵曰“討飯和尚”,菩薩此時聞之,心生歡悅,又多度數人也,最怕無人沾邊,世人不能得益。菩薩行道,或贊或毀,同種善根。彼放牛者,有了二十萬佛聲薰于心中,恐牛亦不肯放,曰:“師父!同你一路出家去好罷。”其他一切度生事,以此類推。

    第八十二,立向上志者。世人向上之志,莫過于讀書;讀書向上之志,莫過于做官;做官向上之志,莫過于高升。此云向上,萬不向下,向下則出頭無路也。又如討飯人,有向上之志者,我寧餓死溝壑,不偷不摸。由有此志后,再曰:我學好人行為,愿餓死葬于道途,再不討飯。世人見此窮子心念正大,身無乖謬,必招去傭功,漸漸深進,不久成一大富長者。何也?雖是窮得討飯,志向超群,故有此勝舉也。若一向下,不堪設想。

    我等僧倫有應赴經懺者,做佛事時稍一不會,主佛事者撫尺一拍,冷眼一。嗚呼!這一家小廟又難久住了。即從此際立決定志,任死不但不趕經懺,連毗盧冠都不愿戴,寧住叢林而死,不住小廟而生,斯向上志也。又有住林下人,終日打混空過,依依規矩,循行故事,久之道念日漸減之,習氣日唯濃之。根小者,業識一翻,昏天黑地,犯一條規矩,擁而出外。回顧思之,何愚之甚!恨我無向上志也。根基大者,久之與身無益,與道全乖,一旦猛立沖天志向,借叢林一碗飯,養我修法身之道,如是任死,不隨習氣流轉,徹底改過,終日以道為念。否則依自身,依叢林,皆非上策,決定與道拼命而后已,此向上志,一切事上,以此為準則。

    第八十三,除懈者。世出世間共有之。懈者,倦之淵藪也。世之萬事,若沾住一懈字,做事者縱使能成,定無深妙,常言美中不足是也。再如上山取寶,一鼓真精神尚不易到,假使有一個懈字,不但寶歸他有,性命甘葬于山下,何苦如之?要知懈之一字,為世間最惡毒之物。任何事,有一懈近之,其事畢矣無疑也。我等學菩薩道之行人,在利生事上所受之苦,正如小刀天天在身上割肉一樣,事事疼之,日日痛之,尚不厭其煩瑣,置身不顧之精神,與人悅之,令人信之。稍帶倦容,不但度人之事不行,度生之心亦難發起也。學道之事亦然。

    初參禪時,信力真切,身力雄壯,日吃一飧,夜不倒單,三年而后,又與懈鬼為朋,自己障礙自己,不云“道非一日事”,即云“將身調好,從容行之,再說把三十年的功夫,不愁辦不好”。殊不知早被懈鬼一迷,自不覺知,反而以退道之見為是。其不聞乎?儒云:“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試問:懈怠乎?精進乎?故云朝日勤之,夕日懈之,不但道之不成,人亦隨之流去也。

    第八十四,恭敬者。恭者,尊禮其人;敬者,篤重其教,是名恭敬也。世人無恭敬,則無禮貌。禮貌缺,則倫常必紊。恭敬二字,為鎮世界、定人心之最大關鍵,必不可片刻容間也。我等對于恭敬二字,加倍力而行之,更不能疏忽。何以故?古人云:盡十方大地,人與非人皆是我過去父母,又是未來諸佛,我又是他過去父母,是他未來諸佛。人能識得互相為父母,互相為諸佛,豈不此世界成佛世界?何有刀兵水火之劫梭巡?又何有殺盜淫妄之大罪可造?直使一切人認定是我父母,又認定是未來諸佛,何世而不善?何人而不道者乎?

    我等學菩薩行之人,切學釋迦世尊在因地中為常不輕菩薩時,見人打鳥,即禮拜曰:“我不敢輕慢汝等,汝等皆當做佛。”佛字出口最高,狩者見他拜之,銃口不準,空放一下,恨入骨髓,隨驅該菩薩。鳥聞銃聲而逃,一救兩命。何以故?狩者聞佛聲而慧命救,鳥聞佛聲而避他方,身命救。再遇有多人打架者,該菩薩捧身而抱曰:“請你打我。”打架人聞之四散。又人若打他,他即磕響頭曰:“我不敢輕慢汝等,汝等皆當做佛。”人若以石擊疼之,又曰:“我不敢輕慢汝等,汝等皆當做佛。”盡世間人能學得此菩薩者,一切恭敬之道通矣。

    第八十五,供養者。供奉羹湯,資養身心,故名供養。佛在世時,出生于無憂樹下,成道于菩提樹中,死于娑羅雙樹下,表成佛一生,未住自備房屋,其講堂寮舍,皆王臣宰官供而養之。每日二時入城乞食,顯成佛一生,自己未備炊灶,皆長者、居士、婆羅門供而養之。自是不構而居,不耕而食,不織而衣者,盡人供養之,而自求福慧也。

    我等學菩薩行之人,供養者何?人無衣食者,與他講無衣食報應,是真供養;人多病苦者,與人講戒殺因緣;人多窮困者,與人講貪吝因緣;人多愛欲者,與人講矮身因緣;人多嗔怒者,與人講短命因緣;人多謗三寶者,與人講墮落因緣;人信出家者,與人講三世因緣;人不信住叢林者,與人講錯過因緣;人多信住叢林者,與人講佛法因緣。咦!既是供養,為何不教人舍身供養或挖肉供養?要知諸供養中,法供養最。身供養只樂一時,法供養令成佛道故也。又羅漢神通廣大無比,不能與人了生死,出苦輪,是故神通只能利己,不能利人。菩薩說法,既能利人,又能利己,自他俱利,斯真供養也。

    第八十六,贊嘆者。贊者頌其功,嘆者稱其德,是名贊嘆。但贊嘆之功,大而無比,利而無遺。何以故?類如佛出世間,人若不信,何能受度?人必頌其至德,稱其大利,令人信者,人得度之。直使忙了三大阿僧祇劫的苦行,直到成佛,世人不知佛為何人,做何事業。必仗諸天及人唱言稱贊,人始能知佛相好,聽佛音好,然后信而服之,轉大法輪,與之有緣,悉皆度脫。類如二人出外行化,至人稠處,必有一人稱此人之道,贊此人之德,然后一切人歸而依之,信而敬之,供而養之,禮而拜之。

    又如叢林之興,必假人成。外有侵略者,人若見之,急贊某叢林之歷史極深,維持之人極善,直使贊無數好處,侵略者聞雖稍信,暫不便動,久之必保安全,斯皆盡出贊嘆之功也。又如某人之短處如何如何,有人贊曰:此人怎樣好怎樣好。任何惡人一聞某人有一好字,其惡作必蠲,其惡心必改。但贊嘆二字,非任何人可以用,必能贊有功者贊之,若贊有過者默然之,不可概贊也。如人欲破戒作惡者,不能贊,只可阻之,不可以謗,謗則互非也。

    第八十七,隱惡揚善者。為成人之至德也。人之大善者,唯佛一人,次善者菩薩,再次羅漢,其他雖然盡善,不能盡美也。類如人有惡心,急將惡心久隱,而不一動,凡動者皆善念也。一人如是,盡十方人亦如是,何惡人之有?又一人有惡事,一切人見者,久而隱之,聞者久而匿之,凡所見者皆善事,所聞者皆善音。一人如是,一切人亦如是,何惡事之有?一人之惡事消滅無形,一切人之惡事能互相隱匿,滿世間不見有一惡事。世間之善,并非自善,皆先從人心,改惡心為善心;人事,化惡事為善事,而后善天下也。

    我等學菩薩行者,類如有人要捉殺豬之人定罪,殺豬者藏菩薩處,來捉者問曰:“適有殺豬者在汝處否?”菩薩對曰:“此處無殺豬者。”又對曰:“殺豬犯何罪?捉他為何?”捉者對曰:“殺豬太多,故定罪。”菩薩答曰:“殺多豬之過小,殺一人之過大。我勸你不用捉他,可免他人捉你。”菩薩如是勸解二人,能令改悔,出家修道,此隱惡揚善之大佛事也。

    叢林下人,見人有習氣者,隱而不記,縱人問者,亦不言之;人若責者,即隱其惡而揚其善。能止不犯,多住一日,多種一天佛種。如是在上者揚在下之善,居下者隱在上之惡,互相隱忍,不但道成、叢林興,而菩薩道行。又常言:“要得佛法興,除非僧贊僧。”誠久住三寶之要素也。

    第八十八,除謗者。謗之一字,最為不善。調達謗佛,生墮阿鼻地獄;無聞比丘謗法,生下地獄;琉璃大王害僧,生下火坑;寶蓮香比丘尼謗戒,生下阿鼻地獄。生下者,惡事做畢,或惡話說畢,即就原住之處裂開,下無邊底,全身直下阿鼻地獄,如秤錘落水,一直到底。

    究論謗之輕重者,類如見人真有違佛禁戒,或錯因果事,見而再見,聞而多聞者,見聞之處,毫無虛謬。人能不謗,默然者無過;若謗,當不犯墮罪,只犯破僧和合罪,其罪比阿鼻尚輕;若人真無違犯,遭人謗者,彼謗者定墮地獄。

    總之,言人之過,定要眼見耳聞,自己方不招過。若單聞到人之是非,欲妄言人之有過者,即遭謗人之過,自反招罪。大概贊之一句,勿論如何,只許有功。凡是謗人者,終歸謗者招過。今時佛法前途,盡人贊者,尚有隱憂之處,再加無知瞎謗,將來必弄得自己終無安身之地。寄語好謗人,急醒醒看。

    第八十九,息諍者。息諍一事,乃當前急務,現值二千五百年后,正斗爭堅固開始之際,直使世與世爭,人與人爭,久爭必亂,究其原始,不出自心。由是道德之心愈薄,人我之心愈厚。果能視浮世等空云,聚則俱有,散則全無,觀自他若春花,初開喜愛,謝等污泥,何人不能讓?何事不能蠲?斯也,超濁劫之大丈夫事耳。至是能有出塵上士、善和斗爭者,見人爭吵打架,婉言以勸之,或人誣我為非,必聽他以處之。人能一生不愿與人爭,人若與我爭,我必盡其所與,免彼斗爭。人說我好,不喜;人說我丑,不憂;人謗我,我不謗他;人找我斗,我不找人斗。如是名聞利養,悉為他有,我不與爭,悉為我有,他與我爭,悉皆與他,彼此互讓,何爭之有?人言我破戒,我臉不紅,不與他爭,反為以他作我良朋,增我道念;人說我討飯出家,我只歡喜,不與人爭;人要我衣物,諒力舍之,不與他爭;人要我性命,我能舍者與之,不能舍者聽之,毫無念動。

    痛哉悲乎!因有我在,固必有人。假使你爭我爭,必隨世轉;你爭我不爭,不順濁流。欲打破此關,必先無我。試問:我何能無乎?非也。并非滅我為無,只要將大眾作一同胞,愿你有我無,你富我窮,我心方安也。我為斗爭之府,我為息爭之樞,盡人能無我者,爭從何有?人能至死行去,終無改易者,至人壽十歲時,準來此世,廣行我佛法化,任何時,任何世,不被轉去,誠釋迦佛之好兒也。

    第九十,三常不足者。衣不足、食不足、睡不足是也。三常充足,與道相違;三常不足,與道相應。貪好衣者,重身愛身,美觀好看之惡習,今古不易改之者,是為根本習氣也。試思上古,樹皮為內衣,樹葉為外服,天下皆然,上下一致,于身何其樂也,于欲何其輕也!雖有減劫之侵,人之身體日漸弱瘦,只可治身不寒不熱為止。不但與道相期,及與世之功藝金錢,減省當不在少。不思我穿好看,人見我喜,喜后如何?穿不好看,人見我憂,憂后如何?悲乎!人之恒情,只歡當前之樂,不知樂后如何,實今后不解之一大隱痛也。果能借身暫用,為道是謀,何愛穿之有乎?

    食不足者,我等住不耕而食之處,為不耕而食之人,當思食之來處,好大駭人。古人云:“信施一粒米,重如須彌山。若是不行道,披毛戴角還。”思之,不但不食好的,丑的也不敢多吃。何以故?多吃必多還故也。能在道上精誠苦究,終日以道為念者,古云:“寸香能銷斗金”,亦不虛妄。否則毫厘系念,三途業因,嗟夫!

    睡不足者,正仿效禪堂規模,由起養息香,至開大靜為初夜,不能睡。由大靜后至打四板為中夜,可睡。由上早殿,至早叫香為后夜,不能睡。中夜必熟睡一覺,否則日夜不分,致與道礙。若當睡不睡,有勞其身;不當睡多睡,有妨其道。故睡不得亂睡,方合規矩。違則一睡一千年,不聞佛名字,悲乎!

    第九十一,勸住叢林者。滿世僧人漂流零落,漫無主宰,實可痛心。當知叢林為弘道利生之法窟,為明心見性之佛場,如衣有領,如網有綱。身心安樂,飲食調和,有道者,慰之以深加;無道者,警之以前進。如滿林之竹,比比爭高;如大園之松,雄雄上進。不負四恩,有光三有,誠為僧人之僧寶地也。特勸我等久住叢林者,其大要有三:一身居林下,將至大殿,見到我佛,方知是我本師教主,為佛寶;如弘經大藏,為我佛金口誠言,見者聞者,生稀有想,培無量福,為法寶;與眾僧同倫,所講的佛聲,所行的佛事,為僧寶。佛法僧寶,永久薰因,至成佛時,以斯為種,一也。

    修禪之人,一朝悟道,知我已離苦世,由苦世助我開悟,不舍娑婆。我離苦人,由苦人助我明心,故不舍苦眾生,而后以此界為弘道之場,以此人為化度之眾,十方世界眾生之多,只許一個多字,別無他數。我禪堂中若一人明心,為一世界主,度一世界人;若二人明心,為二世界主,度二世界人。世界之大,我主之多,終要辦到主人多、世界少之步驟,任是十方世界之眾生,不難度盡,二也。

    叢林之重要,最深且巨,為濁世明燈,三寶住地,雖有我佛遺相,不假弘敞莊嚴而灰塵渤渤,世人見者難生敬信。三藏法寶深密存儲,集歸大藏,必用高樓大廈寶而藏之,免使經文零落,令人見者致遭褻過。海眾清修僧侶,必假寮舍安居,首其執而清其眾,樂道忘閑,急為重要。其他信佛之徒,歸佛之眾,樂從佛行,用廣見聞,加之三寶居之,龍天護之,世界安之,人民樂之,無形助化,誠為濁流砥柱也。

    第九十二,發心做事者。做事即是當執事。當知叢林執事共四十八單,各執各事,不稍越逾。在人眾中做一切事,必具有護叢林如自家,愛寺物如己物,念大眾如同胞。人有此志,誰肯家敗?誰肯物廢?誰肯人壞?有此知識者,叢林必蒸蒸日上,左輔右弼,龍象蹴之,濟濟人才,何慮無道乎?最要緊者,所行之事,必依叢林法行之;所講之話,必依叢林話講之,不可閑談世諦,不宜國事語言。警眾如撫愛赤子,調整若五殿閻羅。菩薩心,愍人之苦;羅剎面,破人之愚。內必圓而外方,心必慈而語惡,方可息事寧人,以免違法亂眾。自則威儀整肅,細行精嚴,語默驚人,言詞柔妙,雖言出法隨,而無偏黨,縱行規舉罰,而博約折中。眾人見者,畏而愛之,常住喜者,寶而貴之,久之如斯,真法門上棟也。

    第九十三,喜做清眾者。清眾一職,為辦道之通職。每有立志高上之人,不以缽囊高掛,以悟為期做準則;必先舍多余衣單,次舍缽囊錢鈔,免掛心頭,減除妄動之障礙,一掃干凈,萬慮全空,棄身于禪堂,放心于道上,一任天翻地覆,與我無關,再任水火驚聞,與我何礙?忘歲月于長空,置炎涼于度外。精進時,無人無我,何渴何饑?稍懈時,有策有鞭,何退何恨?縱生上界之三禪,莫若自如之一念。禪參無漏,身忘地而地忘天;深究有方,心如理而理如事。眼無暇而見人,何分人之愛惡?耳無隙而聽事,哪知事之短長?睹執事若活佛,視鄰單如骨肉,大忘之道現前,小悟之功不計,直到打失娘生面孔,露地白牛不從他得,再建法幢,做他方之世界主,又度一些眾生,直饒我佛于常寂光中大笑不止也。

    第九十四,愿當行單者。行單一執,誠菩薩事也。叢林重執,全在行單。行單之人,首明培福之道,次存愛物之心。正法久住,功在行單。叢林久安,德歸自己。每云無福者培福,有福者更要培福。何以故?十方法界,四圣六凡、一切圣賢聚集之處,肉眼不見,毫未相瞞。古有普賢當行堂,彌勒當大火,觀音當飯頭,文殊拾字紙。又溈山菜頭,雪峰飯頭,臨濟園頭,馬祖打掃,百丈侍者,諸行單執盡是菩薩,各執之人皆是祖師。能發心做事,吃苦出力,無非供養十方諸佛、賢圣僧眾。

    最要緊者,預行此行,先息嗔心,同事之人可以和睦;次滅懈墮,常住之事可以精嚴。縱遇事態違恒,必受指責,萬要會歸自己,不可恨及他人。三五十年,福功最大,苦行崇高,身心純熟,達道在邇。一旦洗米添柴撞著這個,有朝切菜燒水碰倒那邊,仿溈山之水牯牛,效百丈之新羅鷂,如是一切祖師皆從苦行出,一切菩薩悉由苦行入。當行單者,不亦快乎?

    第九十五,知因識果者。因果二字,十界同之,任何人、任何事、任何處,概不出此。類如參禪因者,決定感開大悟果;念佛因者,決定感生西方果;修破戒因者,定感地獄果;修持戒因者,定感生天果;種麻因者,定感芝麻果;種豆因者,定感黃豆果;修叢林因者,感坐道場果;修苦行因者,感福德果;修禪定因者,感智慧果;修惑業因者,感眾生果;修解脫因者,感諸佛果。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前因后果,盡在當人,換面改頭,無非這個。一言一行,必審利害;一舉一動,莫落因果。凡所動念,皆屬乎因;至所做事,皆關乎果。帶果修因,因該果海;從因感果,果徹因源。任是千佛,不能出因果二字;直饒諸圣,何曾于因果分居?每有豁達空,撥因果者,一盲領眾,同入火坑。因果之大,誠險矣哉!

    第九十六,發大誓愿者。世出世間皆共有之。類如二人賭錢,兩皆發愿,各各求贏,菩薩必滿有德之愿。又如兩人爭地,各各求勝,菩薩必以信佛之心重者,道德之行深者,定滿其愿。既是求神,神以道德決勝負,斯靈感之效驗也。若有道德之人遭敗,無道德之人反勝者,亦由因果感發不同,間有也。我等住林下人,先發大愿,決了生死;次發大愿,定成佛道;再發大愿,度盡眾生。此之弘愿,日為常課,不稍間歇,若歇一次,定墮地獄,此名為誓。既立誓愿,不能違愿一字,方為行愿兼資,言行相應。但講食不嘗者,終不能飽,是為空講。如發愿不行者,終不能到,是為空愿,不過修發愿之因而已。行人萬不可修發愿之因,定要行發愿之事方可。

    又愿有邪正,亦有大小。何為邪愿?如發愿謀財貪色,學仙得道,此名邪愿。發正愿者,發愿度眾生,發愿了生死,發愿學經教,發愿成佛道,此名正愿。大愿者,不為自度,當度大地一切眾生;不度一道,當度六道一切眾生;不度一世界眾生,當度十方世界眾生,此名大愿。小愿者,發愿度自己,不愿度他人;發愿度地獄眾生,不愿度畜類眾生;發愿度自己父母,不愿度大地父母,此名小愿。

    我等發愿欲度眾生,必先辦就度生人才,方可如愿而行。但此人才,非久住禪堂,頓開大悟,了脫生死,不為大功。是故大愿度生,必先度己,度己之處,定住叢林。能在道場,日以禪功深究,夜以大愿薰修,了自性之眾生將盡,度大地之眾生有期。仰請大方禪德擁擠歸來,共同大冶,鍛煉身心。一旦發明,共游愿海,眾生之末日將臨,成佛之良辰已屆,大好圓滿佛事,至是常覺不迷,幸矣!

    第九十七,事理用者。透悟以后,類如初生赤子,光其身,赤其體,百無一物。饑則無食,冷則無衣,六根雖俱,現未動著。資身之物急需,撫育之人難少,特于一切事上照體而行,斯為養體;如理而做,斯為資身。故凡有道之人,如愚若魯,似癡若呆。所以者何?發一言,必從性中流出;做一事,定與理上無違。順逆之境緣,皆從權而達變;喜怒之形彩,亦從方而入圓。大量包容,納歸理上,日雖眾事,收入體中。持佛戒為性寶,遍充塵剎;守威儀為至教,廣化凡區。任念佛,念為佛性;若持咒,持即咒心。任何法門咸歸性窟,一切佛事盡入圓規,直使事理一如,性相不二。切不可執理廢事,宗下呵曰擔板漢;又不可隨用忘體,又呵曰孟八郎漢。偏性而證二乘,偏相而成凡質,性相并行,理事無礙,斯為法身莊嚴也。

    第九十八,化導用者。自己既已發明了生脫死大事,此事之大,舉世無過此也。世人不但不知此事,更不知此事即各人自己事。如是乎,千佛出世為此一事,萬祖現身為此一事,舍頭顱,挖眼睛,正為此事;忍饑渴,受寒冷,正為此事;開叢林,建道場,正為此事;當學人,受委屈,正為此事。欲辦此事,任是深山窮谷、小廟關房,概不能辦。

    此事發明,必在叢林,接大機,顯大用,專弘頓化,指導禪者,入手用功,提防錯路。舉足下足,步行泥刺,楚歌四面,去向渺無,前路茫茫,殊無指導。若自妄行,不是惑南為北,定是指西為東,故此欲行山下路,先問過來人是也。叢林之法規,最極正大,最合人行,有道可行,有人可問。擬懈者,用以嚴規制之;欲止者,加以警勉慰之。身前之衣食,不關于心;身后之大事,不離于處。要知辦自己事,除禪宗叢林而外者,必具大根器之人,隨處為修可也。

    第九十九,他受用者。他者,為十方法界有情無情之謂也。欲令受用者何?必了所見之性,十界同之;當知所悟之心,自他共之。十界之人,既同一體,復同一心,法界豈有差別?圣凡自是一同。因何?體既同而界何異?心既同而相何殊?嗟夫!不覺之迷,改頭換面,直使妙樹捶胸頓足,痛哭傷心,愿將此一滴淚,遍灑六道身心,化為去迷甘露,可乎愧矣!

    常思宗門法,如釜底抽薪之大法,為一超直入之心法。又如人身全是寶成,修他法者,即舍自寶而求他寶,是故云難。宗下參禪,即是自身找寶,一朝尋得,成佛尚有余裕。故此一法,達道之人,教我不成佛可,教我不弘此道不可。何以故?行人業輕者,費時少之;罪重者,需時多之,終是甕中不能走鱉故也。化導之人,必將自己所有散諸情與無情,自須受用,亦令一切同一受用,故名他受用。

    第一百,自受用者。十方虛空諸微塵數,數等虛空。十方世界中所有微塵數,一切眾生中及非眾生類,一切諸地獄、餓鬼、畜生等,欲受我法化,先吃我身肉。若有一眾生,不受我法化,不吃我身肉者,誓不成佛。故于因中喜舍一切,只知有眾生,不知有自己。自愿扶瞎子過橋,替跛子物,代聾子傳言,與啞巴講話。見佛經及字紙拋撒在地者,拾取藏而寶之;見世論及書籍遺失道途者,撿起收而敬之。見者莫謂瑣事之煩,收功之細,將何如之?古人云:悟大乘,行小乘,小乘步步即大乘。至是見一世界微塵數之人,用多世界微塵數之身供養之;見一虛空微塵數之人,用二虛空微塵數之身供養之。能吃我肉,當信我法,吃我肉者,養我眾生。舍肉之多,度生之廣,直使虛空界盡,眾生界空,他化將圓,自度亦了,略名自受用也。

    至圣親宣,隨觀入妙,玄微幽趣,得體忘詮。歷祖傳教外之旨,如來逗頓器之機,正置末時,睹秋零而落葉;當陽一著,看春水之游魚。雖大教有代謝之征,且自心無古今之別,任罪花之漂泊,僅演浮沉;視殘月之梭巡,無非來去。想身內物,似若無形,動念置身于操作;觀他外景,恰如陽焰,閉目束手于歸藏。嗔火忽燃,初禪之天成炭;愛河涌出,二禪之地將沉。嗟夫!樂處異鄉,地獄天堂,向稱故旅,形忘舊域。畜生餓鬼,用贊良朋,遍六道而無遺,蹈四生而何止?自是身移時異,頓忘地獄之形;換面改頭,難記餓鬼之相。舉眼悲觀,牲靈滿地,單指牛類,慘狀難言,角長當頭,全忘丑態,尾安臀畔,喜趕蚊蠅,擲下一鞭,兩眼落淚,少行半腳,全體撻傷。

    莫謂變牛為苦,未超火宅寒冰,嗚呼痛哉!苦樂千差,全歸一念;圣凡迥別,盡是當人。迄今住果修因,從凡軀而薰圣業;帶因修果,悟心地而掃境緣。樹手著此書,為當前之急務,開忱披瀝,作行者之指歸。首列解謗,去沿途之荊棘;次曰扶宗,示坦蕩之歸程。行路者只求到家,何妨其遠?閱此者只求途正,何畏其煩?解謗之門,分宗教律凈;扶宗之說,定一百條規。萬莫睹汪洋而急退,看全卷以疑多。若拘此說為然,何若藏經半頁?試問:由南京到北京,一路行程之煩,驛站之廣,關津之嚴,資糧之重,不妨謹將一路事由作一書看。其文句,其卷帙,恐較此說為多者,更無疑礙也。

    悲乎!從我薄地凡夫說到圣人地位,其中經過事實,對上根者,默而無言,可以悟道;對中根者,必假言說,行而悟道;對下根者,必多方指導,四出搜羅,性說相說,頓說漸說,久而悟道。正如上山取寶,大根器人,就地轉身取之;中根器人,一超直上取之;下根器人,一上再上,輾轉而上者取之。間有空手而歸者,有尋不見寶者,有舍身求寶者,根不一致,此說正當上、中、下之機也。每有不信此書者,病在言句嫌多,路途嫌煩,自當鈍置。何以故?其他法門,一句佛號或一句咒言,終身事畢,無他說項,何如宗下,言之瑣細,行之粗雜?不信可以,信則心煩而眉皺。悲乎!

    請閱者不妨做一試驗看,未用功者,似覺文多;若深進者,恐嫌義淺。不但嫌淺,加之太略也。余作是書者,不避譏嫌,不揣陋劣,盡我所見,報我佛恩。然我佛恩,用虛空微塵,一微塵一來果,粉身碎骨,終難報盡。只有學我佛法,以法利生,縱業厚者、苦深者,我必耐煩隨眾生苦,苦到十法界外,回頭找一點泥土不可得,誠是歸無所得。

    注釋:

    ①“開”,疑當作“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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