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預報很準確,晴空萬里,一碧如洗。
成千上萬的人乘車前來,高高的鐵絲網外的沙漠上擠滿了人。
在擁擠的人群中,有賣食品的小攤,還有小販走來走去,兜售各種各樣的紀念品、氣球和草帽。在鐵絲網邊,有一些帳篷,那是提前幾天到達的人搭的,為了更好地看發射。州警察在人群中巡邏,但他們主要關心的是保持交通路線的順暢,因為來參觀的人都很安靜,沒有什么混亂。每個人都耐心等著看發射宇宙飛船,把一個人送往火星,這是國際宇宙年最精彩的部分。
在鐵絲網內,氣氛也很平靜。新聞記者和社會名流都坐在指定的位置。電視和電影攝像機架在一個大木頭平臺上。在平臺的一側長凳上,坐著來自歐洲和美國的十幾位報刊雜志撰稿人;另一側則坐著二百多位來賓,大部分是科學家和政治家。那些最重要的客人,則坐在一個涼亭中,這些特殊的來賓包括三位國家首腦。
十幾位部長和幾位皇室成員。所有的人都安安靜靜地坐在他們的座位上,沒有人去打擾那些正在做最后準備工作的科學家和技術員。
“還有一個小時!”
喇叭大聲宣布道。鐵絲網兩側的人群立刻安靜下來,所有的頭都轉向發射架上的巨大火箭。在太陽的照射下,人們產生了一種火箭在微微抖動的幻覺,似乎它已經發動了,要沖天而起。
法庫爾靠在墻上,不安地想著可能發生的意外,他是負責發射場安全的官員。他以前也擔任過類似的工作,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張。這不僅是因為這次發射的重要性,還因為這是一次國際性的行動,涉及到十幾個國家的科學家,他們說著各種各樣的語言,這就很容易出差錯。甚至如果有人想搞破壞的話,也比較容易。
法庫爾皺著眉頭,試圖驅散他心中的憂慮。他已經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措施,防止破壞活動。幾個月來,所有與發射活動有關的人,從總指揮到餐廳的侍者,都受到嚴密的調查與監視,每個人的檔案都有厚厚一疊,其中包含了最隱秘的細節。沒有發現一點問題。法庫爾的心情逐漸開朗了。不管怎么說,他已經盡了全力,可以說問心無愧。
“瞧,先生,”他的吉普車司機樂呵呵他說,他正站在一邊。“那些女人已經開始哭鼻子!”司機咧著嘴,用對講機的天線指著北面二十碼外的地方,那里的椅子是專門為工作人員設置的。既然科學家們都在發射臺或總控制室工作,椅子上坐的主要是妻子、孩子和不值班的工作人員。
司機說的對。有幾個女人正在偷偷地用手帕擦眼睛。法庫爾寬容地笑笑,緊張了這么多個月,現在總算要結束了。為什么不流淚呢?如果男人也能哭的話,那么他們也可以放松一下。他特別注意到其中的一個女人,部分是因為她的美麗,部分是因為她一直站著。太陽很刺眼,為了看得更清楚,他瞇起眼睛。不,她沒有哭。
他覺得她有些奇怪。她像座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地站著,雙手握拳,放在身體兩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遠處的火箭。
法庫爾認出她是物理學家韋特比的妻子。看著那個女人,你會以為韋特比本人即將爬進火箭,而不是蘭達佐。法庫爾聳聳肩。
在緊張的壓力下,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反應。不過,他還是有些奇怪在總控制室,蘭達佐正在平靜地吃一個雞肉三明治,喝一杯牛奶,他好像對即將發生的一切不感興趣。偶爾,他會很開心地瞥一眼那些科學家,他們正忙于核對圖表、打電話、檢查墻上一排排精密的儀器。
要是換了別人,蘭達佐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會讓人以為他是出于絕望,才這么虛張聲勢,或者是吃了毒品。但是,蘭達佐既不絕望,也沒有吃毒品。他英俊的臉上露出平靜的微笑;他強壯、纖細的雙手拿著三明治和牛奶,一點兒也不顫抖,他苗條結實的大腿優雅而隨意地交叉在一起。你可能以為他只是去一趟紐約,而不是去火星旅行。
他身邊分別坐著兩位著名的醫生,密切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如果他流露出任何不安的話,他們就會記錄下來。一位著名的心理學家站在一邊,手里拿著筆記本,但他沒有什么可記的,反倒是自己顯得很不自在。
蘭達佐是從五十名自愿者中挑選出來的,他非常聰明,很快掌握了操縱宇宙飛船中復雜設備的技術。艱苦的體力考驗淘汰了許多很有希望的人,但對他卻毫無影響,他曾經參加過奧林匹克運動會,并為他的那個小國家贏得了四枚金牌。蘭達佐的業余愛好,是獨自一人徒手獵熊、購買名貴的蘭花和用拉丁文寫劇本。此外,蘭達佐風流成性,這也是聞名全球的。為了這次發射,最近幾個星期他過著半封閉的生活,但這并不妨礙他偷情。
“還有五十分鐘!”喇叭叫道。除了宇航員本人,屋里所有的人都是一驚。
蘭達佐淡淡地一笑,當總指揮從他身邊走過時,他開玩笑地用德語說:“別忘了在飛船上放夠牛排,嗯?”
總指揮笑笑,一言不發地從他身邊走過。在三個月的航行中,食品主要是特制的、像藥片一樣的濃縮物,即使這樣,總指揮也覺得占據了太多的空間,擠占了保護性的密封和降溫系統。
但是,總指揮現在擔心的是另一件事。飛船的溫度調節系統顯示,它的自動控制系統不那么靈敏。在幾個月的實驗中,這是唯一一個不完美的設備。當然,蘭達佐可以通過手動控制系統進行調節,但是——“給我接通發射臺的韋特比,”總指揮命令他的通訊官說。
在他等待時,他望著窗外的那些客人和遠處的火箭。
“還有四十五分鐘!”
總指揮用手帕擦擦出汗的額頭,心想,機器太復雜了,有太多的相互聯系的部件,太容易出錯了……“我是韋特比。”
總指揮嚴厲地問道:“溫度調節系統怎么樣了?”
“好像現在很正常,”韋特比回答說。
“好像!”總指揮吼道。“你想到沒有,如果——”他控制住自己,沒有說下去。韋特比教授當然知道。如果自動溫度調節系統出一點問題,如果手動系統也失靈了,那么蘭達佐要么被烤焦,要么被凍僵。
“韋特比,如果你有一點懷疑的話,那現在就說出來,”總指揮說。
“據我判斷,溫度調節系統很正常,”韋特比細聲細氣地說。
“那就好,”總指揮說。“所有的日用品都裝好了嗎?”
“除了食品,都到了。等一下——安德斯博士帶著食品來了。
好了,兩分鐘之內,我們就可以把一切都裝好。”
“很好,”總指揮說,把話筒交給通訊官,他沉思地轉過身,打量著總控制室。真是千頭萬緒,他想,不過,當他的眼睛落到蘭達佐身上時,他感到非常樂觀。在這個龐大的行動中,至少人的因素是沒有問題的。怪不得報紙稱這個人為“完人。”
在發射臺,韋特比教授用鉛筆在他最后的核查單上打了個勾。
“你遲到了,馬克斯,”他略帶責備地對博士說,這位化學博士正在幫助兩個技術工人把幾只長鐵箱裝進電梯,他是個高個子,一副惟悴的樣子。
“只晚了十八秒,”安德斯博士平靜而準確地說。他皺著眉頭,沉思地看著那些鐵箱,然后滿意地拍拍離他最近的那只。“好了,”他對電梯工說,“把它們送上面吧。”
他轉向韋特比。“我猜所有的東西都裝好了吧?”他這是隨便問問,因為他們兩人對那一套程序知道得非常清楚。
韋特比從最后的核查單上抬起頭。“當然,”他說。他的眼睛有一圈黑暈。“一切就緒了,”他補充說,“我們走吧。”
兩人爬進等候的吉普車,向那些留下的技術員揮了揮手,這些人一直到發射前十分鐘才能離開。他們乘車越過炎熱的沙漠,駛向大樓和觀看的人群。
“那位完人一切都好嗎?”安德斯博士問。
韋特比瞥了他一眼。“他很好!”他厭惡地皺起臉。“他在肉體上也許是個完人——智力水平也不低,但是……”他沒有說下去。
安德斯博士詢問地揚起眉毛,但韋特比沒有再說什么。
“還有三十分鐘!”
蘭達佐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該穿晚禮服了,”他說,看到兩個諾貝爾獎金獲得者拿著他們自己設計的宇航服走過來。
“先生們,把錯誤改正過來了嗎?”他眨眨眼問。
兩位科學家沖他笑笑,但站在一邊的心理學家很感興趣地湊過來。“請問你說的錯誤是什么?”
蘭達佐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啊,他們沒有留出足夠的空間,就這么回事。”
“沒有足夠的空間?”
“沒有留出可以放進另一個女宇航員的空間,”蘭達佐用帶著口音的英語說。“三個月的時間可是很長啊,對不對?”
兩位科學家咯咯笑起來,但是,心理學家很認真地記下了宇航員的話,并評論說:“我想你一定會很想念女人的。”蘭達佐也同樣認真地回答說:“你說得對,先生,另外,我也要坦率地說,女人也會很想念我的。”
“還有二十分鐘!”
保安官員法庫爾走在指揮大樓的走廊上,喇叭聲把他嚇了一跳。他步履穩健,但他的心里卻在為兩件小事而煩惱,這兩件事可能有聯系,也可能沒有——即使它們有聯系,也可能是沒有什么意義的。
第一件事,是韋特比教授向總指揮作了最后的報告后,離開總控制室時臉上的表情。法庫爾只瞥了一眼那張臉,但他卻忘不了那張扭曲的臉。
在一般情況下,法庫爾可能認為這只是對發射能否成功的一種焦慮,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是——但是,他仍然清楚地記得那個漂亮的女人,她像座雕像一樣站在那里,滿臉的緊張和憂慮,絕望地注視著遠處的火箭。她是韋特比的妻子。
還有第三件事,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一個謠傳。據說,在這幾個星期里,蘭達佐還是有些風流韻事。法庫爾覺得不可思議,因為他們一直密切注意蘭達佐的一舉一動,怎么會發生這種事呢?
外面的人群發出一陣興奮的叫喊聲,法庫爾打了個冷戰。他看了一眼他的手表。對,現在蘭達佐應該已經離開總控制室,正鉆進吉普車——他覺得自己不勝重負。到這個時候,僅僅因為一位丈夫和一位妻子的表情,就去找總指揮,那是不可思議的。但是,他還是為此而感到不安。他已經去過保安室,查了韋特比夫婦的檔案,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情況。檔案中有“最好的朋友”一欄,填的是馬克斯和奧爾加-安德斯夫婦,法庫爾抄下了他們的名字。他需要迅速得到更多的消息。如果有什么事的話,安德斯夫婦應該知道。
但是,他在留給工作人員坐的那個區域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安德斯太太,連她的丈夫也無影無蹤。
現在,法庫爾來到走廊的盡頭,那里有一扇門,上面寫著“營養實驗室”,他走進實驗室,里面是巨大的污水槽、桌子和櫥柜。實驗室空無一人,但是法庫爾還是大聲喊著安德斯博士的名字。
“誰啊?”
安德斯博士從實驗室另一頭的冷凍室走了出來,用一條毛巾擦著手。“啊,法庫爾,你找我嗎?”他小心翼翼地帶上冷凍室的門。
“我正在做清理工作,”他解釋說,“如果不及時清理的話——”法庫爾不耐煩地打斷他。“安德斯博士,我想問你一個個人問題。我希望你能回答。我向你保證,我這么問是有原因的。”
安德斯博士聳聳肩,沒有回答。走廊里回響著喇叭聲:“還有十分鐘!”
法庫爾發現自己在使勁出汗。
現在,宇航員應該已經在船艙中坐好,門馬上就要關上了,最后留下的工作人員正坐進他們的吉普車——幾分鐘之內,自動控制系統就要啟動了。如果他有什么懷疑的話,必須趕快說出來,不能拐彎抹角,浪費時間了。
“我直說吧,”法庫爾說。“你和你的妻子跟韋特比夫婦最熟,請坦率地告訴我,韋特比太太是不是跟蘭達佐有不正當的關系?”
安德斯博士沉思地摸摸他消瘦的下巴,然后背著手,走到窗口前。“就我所知,”他緩緩地說,“有的。”
法庫爾馬上伸手去拿電話。
“還有一個問題,”他邊撥號碼邊問。“韋特比知道這事嗎?”
“我確信他知道。”
法庫爾罵了一句臟話,然后沖著話筒吼道:“我是法庫爾。馬上找到韋特比教授,把他帶到營養實驗室——快點。”
他扔下電話,使勁擦著額頭。安德斯博士好奇地看著他。
“我無法相信,”法庫爾聲音沙啞地說。“我們一直嚴密監視著他,幾乎每分鐘都有人在——”安德斯博士似乎覺得很好笑。“法庫爾先生,你真的很吃驚嗎?你沒有意識到,如果那個完人真的想要什么的話,他是可以想出各種各樣的辦法躲開你們的監視的嗎?”他短促地笑了一聲。
“那也許增加了事情的樂趣,你不這么認為嗎?不僅要贏得另一個人的妻子,而且還要躲過保護他的保安人員的眼睛!對于一個把徒手獵熊當消遣的人來講,這是一件多么刺激的事啊!”
“我無法相信,”法庫爾重復道,但他的聲音被淹沒在喇叭聲中:“還有五分鐘!”
現在,自動控制系統已經啟動了。那些電子計算機動起來,以閃電般的速度,發出幾百萬條命令……即使到了現在,發射活動也可以停下。法庫爾知道,在總控制室,總指揮正緊張地站著,他的手放在一個寫著“停止”的按鈕邊。
發射活動可以停下來,但其代價是巨大的。一旦那些精密的儀器開始運轉了——它們現在就在運轉——突然把它們停下來,就會毀了一半的設備,發射活動就將推遲好幾個月,將損失幾百萬元。不,他不能因為自己的一個猜疑而毀了所有的一切。他狂怒地盯著自己緊握著的雙拳,慢慢地意識到安德斯博士在說話。
“你不相信一個忠實的妻子會受到引誘而通奸,是嗎?”安德斯博士問道,他的嘴唇諷刺地扭曲了。“別犯傻了,法庫爾!這個蘭達佐可不是平常的人——他是一個完人!而且,他是一個英雄,他要飛上太空,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了!”安德斯雙手抱胸,頭歪向一側。“什么女人能夠抵擋得住這樣一個男人的魅力,這個男人秘密地來與她約會,這個男人已經是一個傳奇式的人物——”門猛地被推開了。韋特比走進來,他的一頭金發亂七八糟。
他身后是兩個保安人員。
法庫爾站起身。他全身在顫抖,覺得自己快控制不了自己的聲音了,他直截了當地提出了問題。
韋特比的臉紅了,然后又白了。他尷尬地瞥了安德斯一眼,但安德斯已經再次轉向窗口。
“是還是不是!”法庫爾吼道。
韋特比絕望地攤開雙手。“是,這是真的——昨天晚上她自己告訴我的——但我不知道這跟你有什么關系——”法庫爾雙手揪著他的衣領,猛烈地搖動。
“告訴我,韋特比,你做了什么——”法庫爾緊張得連話也說不連貫了。
安德斯干巴巴地插話說:“破壞火箭的事嗎?”
韋特比掙脫揪著他衣領的雙手,向后踉蹌了幾步。“我?破壞火箭?”他無力地倚在一個柜臺上,頭靠著上面的櫥柜。
“破壞,你破壞火箭了嗎?”法庫爾幾乎是在吼叫了。
韋特比閉上眼睛,無力地揮揮手。“你發瘋了?你認為我會摧毀——”他笑起來,身體直挺挺的,頭仍然靠著櫥柜。“我?”他一邊痛苦地笑著,一邊說。“不——不——我知道他的名聲——是的,我懷疑過他——但是懷疑他跟別的女人,跟別人的妻子!”他又笑起來。“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是我的妻子!”
安德斯博士快步走到法庫爾身邊。“喂,”他輕聲說,“他沒有撒謊。他直接負責的只是溫度調節系統,另外——”他的聲音被外面突然響起的喇叭聲淹沒了,喇叭開始了最后一分鐘的倒計時。
“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為了讓對方聽清楚,安德斯博士不得不大聲喊叫。“有自動監視系統,法庫爾!如果有什么問題,總指揮馬上就會知道的!”
“……五十,四十九,四十八……”
“有一個監視系統!”安德斯博士喊道。“你自己應該知道的!
打電話讓他檢查一下!”
法庫爾抓起電話,用顫抖的手指撥號碼。安德斯博士突然轉過頭,凝視著窗外晴朗的天空。“……三十一,三十,二十九……”法庫爾咒罵著喇叭聲。如果韋特比在撒謊——如果安德斯也在撒謊。他們可能是同謀……也許安德斯有同樣的動機——“……十九,十八……”電話通了。但通訊官拒絕打擾總指揮。
法庫爾威脅他,請求他,命令他——
“十……九……”
最后,總指揮嚴厲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
法庫爾喊道:“溫度調節系統是在監視之下嗎?”
“當然!”
“它在正常運轉嗎?”
“……五,四……”
總指揮吼道:“當然!”
法庫爾扔下話筒,好像它太重,拿不住了,話筒咚地一聲落在桌子上,大樓輕輕地顫動了,外面的人群爆發出雷鳴般的喊聲,而且似乎越來越響。
“起飛了!起飛了!”
兩個保安人員沖到窗邊,看著緩緩升起的噴著火焰的火箭。
但是,其他三個人仍然站在原地:法庫爾在桌子邊,安德斯在他身后五英尺處,韋特比在靠墻的柜臺邊。
“你瞧,”安德斯博士慢慢地說,“一切正常。”
韋特比的身體依然緊張而痛苦地靠著柜臺。“我想過那么做,法庫爾,”他低聲說,“真的,我想過那么做。但我不能那么做——不,即使因為那種事,也不能那么做。”
然后他的緊張一下子消失了。他的身體放松得太快,差點兒跌倒,他的頭向前沖前去,本來被他的頭靠著的櫥柜門猛地開了。
幾十粒小藥丸嘩啦落了出來,下雨般地打在韋特比的腦袋和肩膀上,而且越滾越多,滾得滿地都是。整個屋里似乎都鋪滿了藥丸,還有更多的在從櫥柜里掉出來。
法庫爾好奇地彎下腰,撿起一粒。藥丸捏上去軟軟的,讓他想起酵母片。
他瞥了韋特比一眼。
韋特比臉色慘白,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法庫爾身后。
“天哪,馬克斯!”他低聲說。
法庫爾轉過身,這時,他聽到人群的歡呼聲和興奮的喇叭聲:“第一階段成功,第一階段成功……”他看著手里酵母似的藥丸,然后看著安德斯博士。
化學家消瘦的臉怪異地扭動起來,他在默默地微笑著,好像等著他說出什么驚人妙語。
“這些,”——法庫爾沖滿地的藥丸揮了揮手——“這些應該放在飛船上的吧?”
安德斯博士雙手抱胸,他的腦袋幾乎令人難以察覺地點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你故意把空的食品箱裝進飛船?你想讓他在太空中餓死?”
“啊,不,”安德斯博士說。“他不一定要挨餓。”
法庫爾凝視著他。“但是,如果食品箱是空的——”韋特比插話了。“不,食品箱不是空的!在發射臺稱過重量!
它們是裝滿的!”
法庫爾搖搖頭,用手抹抹臉,好像要抹去某個可怕的念頭。
“裝滿的?裝滿的——裝的是什么?”
但是,安德斯博士只是冷靜地重復他剛才說過的那句話:“他不一定要挨餓。”
韋特比像一個老人一樣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直到撞上一個沉重的柜臺,才停下腳。他開口說話時,聲音很低,但他說出的話,卻像煙一樣似乎要在空氣中凝結成形。
“奧爾加在哪兒,馬克斯?她在哪兒?你妻子在哪兒?”
安德斯博士沒有回答,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窗外的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