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溫泉旅館里,店家的一個將滿三歲的小孩兒露出一副可怖的神色,出溜出溜地竄進我的房間里來,從桌面上奪走了一支銀桿鉛筆,也許動作敏捷,一聲沒響就逃之夭夭了……不大一會兒,女傭來了。
“這支鉛筆是您的吧?”
“是的。不過,剛才我送給了店家的孩子。”
“可是,是保姆手里拿著的呀。”
“大概是她沒收了吧。讓孩子拿去玩好啰。”
女傭笑了。仔細打聽,才知道這支鉛筆是從保姆的行李箱底翻出來的。她的行李箱里裝滿了贓物,諸如客人的名片夾、老板娘的和服長襯衣、客房女傭的黃楊木梳子和發飾,還有五六張鈔票。
約莫過了半個月,女傭又說:
“再沒有什么事比這更令人遺憾的了。那小婦人真叫人丟臉……”
打那次以后,保姆偷竊的毛病有增無減。她在村子的和服店里接連不斷地用現金購買了十分奢華的和服,店里人悄悄地向旅館通報了。女傭受老板娘的囑托,要對保姆進行調查。
“要是那樣說,我會到老板娘那兒去全部坦白的。”保姆說罷,憤然地站起身來。
她那種口氣好像是說:“我犯得著跟你們這幫女傭坦白嗎?”
據女傭說,保姆跪坐在老板娘跟前,顯得非常單純,她不時歪著腦袋,回想偷竊過的贓物,并一一坦白出來。她偷竊的現金,連同賬房的和客人的,大約有一百五十元。
“她說,除了自己定做了三四件短外褂與和服以外,剩下的錢全部給母親乘汽車往返醫院看病了。”
掌柜的把她送回到她的父母身邊,據說她的雙親也沒有特別訓斥她,就把她接受下來了。
美麗的保姆走后不久,我也決定回家了。一輛汽車像是把沿途綠色的樹木迅速拋在后面似的疾馳過來,追趕著我乘坐的公共馬車。馬車禮讓,汽車在馬車旁戛然停住。一身盛裝的保姆從汽車上跳下來,急步跑到馬車旁,快活地揚聲說:
“啊,真快活。又見到您了。我在陪媽媽到鎮上去瞧醫生哪。真可憐,媽媽可能要失去一只眼睛。請來乘我們的汽車吧。送您到停車場好不好?”
我跳下馬車。保姆的臉上充滿了明朗的喜悅。
透過汽車的車窗,我看見蒙著母親眼睛的繃帶是白花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