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一章 思考的成果》龍牙 埃勒里·奎因作品集

    奎因先生為進行推理做了某些準備工作。

    他打開一整包煙,把二十支煙在面前的桌上碼成一排,看起來很像一個由白色小圓棍釘成的籬笆墻。他把酒瓶中剩下的威士忌都倒進一個杯子,把杯子放在手邊易于拿到之處。魯梅爾先生見了這個陣勢,一轉身,不見了。十分鐘以后,他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夸脫蘇格蘭威士忌和一大盒咖啡。

    奎因先生對這種周到之舉僅稍微表示了感謝。他脫去上衣,把它整齊地放在一只椅子上,松了松領帶,卷起襯衣袖子。然后,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拿著一支煙,坐在轉椅上,把兩腳放在桌子上,他開始思考。博躺在皮沙發上,也在搜腸刮肚地琢磨。

    凌晨一點三十分,一連串奇特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奎因先生從沉思中被驚醒,但那只不過是博躺在沙發上發出的鼾聲。

    “博。”

    鼾聲依舊。奎因先生起身倒了一杯咖啡,走到沙發旁,輕輕推了推魯梅爾先生。

    “唔?怎么?你打斷了我的思——”博一副想吵架的腔調,費力地想要睜開眼睛。

    “奇怪,”奎因先生叫屈,“我什么也沒說呀。給你,喝了這杯咖啡。”

    博打著哈欠捋捋頭發:“應該感到慚愧,我的確感到慚愧。進展如何了?”他喝著咖啡說。

    “有一兩點,”奎因先生評價道,“仍然沒想通。其他的,onmarche(正在到來)。請你原諒,在夜里這個鐘點,我總是不自覺地蹦出幾句外語來。你能不能堅持一會兒,醒著回答幾個問題?”

    “問吧。”

    “這是個奇怪的局面。”奎因先生說著開始繞著辦公室踱步,“這是我平生第一次不得不完全依賴他人的感官來做出判斷,這使事情變得很復雜。你從一開始就被卷入這個案子當中,而我則一直身在局外試圖看清局內之事。我有一種感覺,我覺得破解這個案子的關鍵就藏在某個不顯眼的地方——無意中說的一句話,或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會盡力而為的,”博垂頭喪氣地說,“我之所以睡著了,是因為我這容量有限的腦子再也裝不進更多的東西了。我已經才智枯竭了。現在就指望你了。”

    奎因先生嘆氣道:“我被委以如此重任,深感榮幸。現在我要把案件的經過情形從頭到尾審查一遍。如果我在什么地方漏掉或者忘記提及任何一點情況,請打斷我,并做出補充,哪怕只是瑣碎的細節。我不介意有多么瑣碎。實際上,越瑣碎越好。”

    “開始吧。”

    審查開始了。奎因先生沒完沒了,不屈不撓地繼續著,到后來博的眼皮又開始打架了,他硬撐著不讓自己睡著。

    突然間,奎因先生露出狂喜之色。他擺手示意博回到沙發上,自己則在屋里走來走去,興奮地自言自語。

    “就是它。就是它!”他匆匆繞到桌后坐下,拿起一支鉛筆,開始狂寫不已。他把事實排序、列出,就像數學家在演算一道微積分題。博筋疲力盡地躺在沙發上。

    “博!”

    “怎么?”博坐起來。

    “我搞定了。”奎因先生發布這條重要消息時表現得異常平靜,與此前的狂熱形成鮮明對比。隨后他放下鉛筆,開始撕他的草稿紙。他把它們撕成極細的碎片,堆在煙灰缸里,點火引燃。他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直到碎紙化為灰燼。

    博焦急地在搭檔的臉上搜尋。他一定是在那上面找到了令他滿意的跡象,因為他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大聲喊道:“我要不相信才怪呢!我什么時候開始干活?”

    “馬上。”奎因先生微笑著往后一靠,“我們有一個機會,博,一個絕好的機會。但是你要干得快,還要小心。”

    “你想讓我做什么?”

    “我知道是誰殺了那個姓布魯沫的女人。按邏輯推理,只可能是這個人。我已找出所有漏洞,這個人肯定有罪無疑。”

    “是誰?”博沉著臉問。

    “等一會兒,等一會兒,也不容我感受一下成功的喜悅。”隨后奎因先生用夢囈般的聲音說,“我們的朋友犯了兩個錯誤,其中一個恐怕是致命的。如果我們立即行動,就可以拿這兩個錯誤來作資本。”

    “無論我從哪個角度看——而我從每一個角度都看過了——都有三個證據是我們應該能夠拿得到的。憑這些證據足以把謀殺安·布魯沫的兇手繩之以法。”

    “三個證據?”博搖頭不信,“要么我是白癡而你是天才,要么我是正常人而你在胡說八道。”

    奎因先生不禁莞爾:“其中兩個證據正等著我們去拿呢——我們只需看準機會下手,就到手了。那第三個嘛……”他騰地一下站起來,“第三個比較棘手。那是最重要的證據,也最不易找到。”

    “是個什么樣的證據?在哪兒能找到?”

    “它是個什么樣子——我大致倒還知道,”奎因先生露出一絲苦笑,“至于在哪兒,我可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那你怎么知道存在著這樣一個證據呢?”博惱火地問。

    “很簡單,它必然存在。每一步邏輯推理都強烈地昭示它的存在。案中的每一個事實也都要求以它的存在為前提。你的任務就是找到它的下落,而且必須在明天中午以前找到它!”

    “我不知道你到底還在羅嗦些什么,”博不耐煩地說,“快告訴我它是什么,我這就去找。”

    奎因先生告訴了他。聽著聽著,魯梅爾先生的黑眼睛里閃出驚奇的光。

    “老天!”他喘著粗氣,“老天!”

    奎因先生明顯地感到自己被包圍在一種祟拜的氣氛中,不禁有些陶醉。

    “可你究竟是怎么琢磨出來的呢?”

    “我可沒有什么絕招兒,”奎因先生故弄玄虛地說,“全憑那些小小的灰色腦細胞,正如波洛先生常說的那樣。算啦,現在沒時間解釋。你要把電話打爆,把人們從床上揪起來——什么時間了?三點!——別讓那些打官腔的人耽誤你的功夫,如果有必要就塞點兒錢,再給自己找幾個幫手……總之,明天中午以前拿到那個證據!”

    博一把抄起電話。

    至于奎因先生,他攤開身體躺在沙發上,絕對舒服地哼哼著,在博撥完頭一個電話號碼之前,就睡熟了。

    奎因先生醒來時發現陽光照在眼皮上,嘴里的味道很像腐爛的法蘭絨。

    他呻吟著坐起來,揉去眼睛上的困意。辦公室空無一人;昨夜的酒杯和煙灰已被一掃而光;他的手表指針指向九點,因此他做出了一個最簡單的推理:赫庫芭·彭妮小姐已經來上班了。

    他搖晃著來到門口向接待室張望。彭妮小姐,正如他所推斷的那樣,端坐在她的桌前,正在打毛線。那是她成為埃勒里·奎因偵探事務所雇員以來所織的第一百一十五團毛線,已經是在織第三個披肩了。

    “早安,”奎因先生啞著嗓子說,“見到魯梅爾先生了嗎?”

    “沒有,但我發現了他給你的這張字條兒。現在可以把早餐給你拿來了嗎?”

    “我現在最渴望的是洗個澡,赫庫芭,而且我恐怕我將不得不親自處理這件事。”

    在字條上,博用他那粗重潦草的字體寫道:

    你呼嚕打得真響!我正在跟蹤追擊。我會趕在中午以前完成的,否則就完了。銀行賬戶現狀如何?它將遭受重創,因為這件東西實在太費錢了!博。

    又及,誰的銀行賬戶?

    奎因先生咧嘴笑著走到實驗室去洗漱。洗過臉以后,他感覺好多了。在電話機前坐下時,他微微地感到有一些激動和期待。

    “理查德·奎因警官嗎?我是你的一個老朋友。”

    “噢,是你呀,”從警官的聲音中可以聽出他情緒低落,“這一整夜你在哪兒?”

    “與眾女神共飲,”奎因先生夸張地說,“僅僅是縱腦過度而已……失望了,是吧?唉,我沒給你幸災樂禍的機會。”

    “我都笑出眼淚來了。桑普森和我整夜都在談論這個案子,而且——算啦,不提了。你那著名的腦瓜里又有什么新東西了?”

    “我聽出來了,官方人士感到有些迷惑了,”奎因先生嘟嚷道,醉意猶存,“盡管昨晚大家飽受了種種激情的折磨——那些對理智的嘲弄——現在你和桑普森不能再那樣肯定地說凱麗·肖恩對你們說了謊吧。可憐的官方!唉,這就是生活。你是否愿意在今天上午聽一個演講,老爸?”

    “什么?又是一個演講?我沒功夫聽演講了!”

    “我相信,”他兒子說,“這個演講你會擠出時間來聽的。那個發言者昨晚表現不佳,我聽說。但是他保證今天一定會使大家滿意的。”

    “噢。”警官沉默了。隨后他懷疑地問,“這次你又有什么花招了?那死人又復活了嗎?”

    “如果你指的是已故的卡德摩斯·科爾,答案是不。但我需要你的合作,以使安·布魯沫謀殺案的調查演講能夠在犯罪現場舉行。”

    “你是說在維拉諾伊飯店?在1724房間?”警官大惑不解,“又要搞一個鬧劇?”

    “我說的是犯罪現場,”埃勒里和緩地說,“那也應包括1726房間,父親。永遠別忘了這件事。”

    “好吧,包括1726房間!可是那個套間和那個單間都已經被徹底檢查過了。我不相信那兒還會有什么我們漏掉的東西!”

    奎因先生大笑:“你看,老爸,別太頑固了。你是打算與埃勒里·奎因事務所合作呢,還是要我直接請求地方長官的幫助?”

    “你會對自己的父親做出這種事來,你這壞蛋!”警官忽然笑了,“嗯,好吧。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這次再失敗,桑普森就會批準起訴凱麗·肖恩。”

    “如果我失敗?”奎因先生說,顯然很驚訝,“我喜歡這種說法。是誰應該破這個案子呀?是兇殺案調查組呢,還是我這單槍匹馬的小人物?但是我今天寬宏大量,就不計較了。我率領事務所前來救駕!”

    “沒大沒小的,不知感恩圖報的——”

    “十一點半在維拉諾伊飯店見,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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