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一浮之書札(第三卷)》馬一浮之書札 馬一浮作品集

    與學生晚輩

    彭味辛 去疾 及弟月卿

    一 一九一八年一月四日

    味辛世兄足下:

    年來尊翁在杭,過從甚稔。尊翁懷才不遇,時有羈旅之感,每恨無力相慰。近日尊翁以憂思太過,似有心疾。聞水利委員會同人已函知府上,請即日一來省視,想已得悉。仆與尊翁商略,以旅舍塵囂,殊多不便,已于昨日移居浙江病院,在杭城運司河下,現住二等病室第六號。 藉資靜攝。醫者謂須安心調養,旬月之后可望痊復。現在眠食如常,所患者,未能去其憂思。至病院需費,一切由仆料量,可以無念。惟尊翁思家心切,又不欲徑歸,朝夕憂懸,慰藉無術。仆念世兄年甫成童,或恐未能遠涉。今設法寄奉銀十圓,收到之日,務望稟明尊慈,轉商親黨,聞令伯友三先生、令姑丈楊芝庭先生俱在蘇州,可就近迅即往商。 相攜至杭,親來省視,使尊翁之憂可以釋然,其疾自已,仍希先以書告。如一時不能成行,則請迅速由世兄親筆修稟寄杭,詳述府中平安,力勸尊翁勿過憂慮,或請其暫歸,就家調養。然總以親來為宜。即或萬一不能自來,必須轉挽親黨一行,以不如此不能解尊翁之憂也。仆于尊翁辱交有年,故不敢不告。手此,敬候侍福,令弟均此。馬一浮謹啟。十一月廿二日。

    來杭或以途徑未諳,不能徑造病院,可先至敝寓,當親自伴往。書到即盼寄復,寄尊翁稟,亦可由仆處轉交,或徑寄浙江病院二等病房第六號亦可。敝寓在杭州城內延定巷伍號,并聞。

    再啟者:此書草成,即攜往病院,以示尊翁,藉安其心。尊翁之意不欲令賢兄弟遠來,因自草一書,病院醫生勸尊翁不可作書,恐致勞神。仆為請于醫生,始允作此短簡。 囑為附寄,今并以封往。察尊翁今日神志稍寧,覺有起色,倘能靜養,或可冀速痊。然則來杭省視之舉,似不妨姑從緩議,但書到之日,務須即復,以慰尊翁之望,至要至要!味辛、月卿兩世兄再覽。馬一浮又白。十一月廿二日。

    二 一九一八年二月二十五日

    味辛、月卿兩世兄同覽:

    去臘得來書并附致尊翁稟函,即已轉致。頃尊翁囑為代寄一函,特以附奉。新年想百凡安順為頌。

    尊翁以世事不復可為,立志皈依佛門。仆屢相勸慰,以為研究佛法不必一定出家,而尊翁意甚堅決。且謂推之命理,必須剃度,乃可免于憂患。仆于命理茫然不知,不能再下轉語。默察尊翁此志已不可挽。竊念佛法本極精微,尊翁秉資高明,使舍身修行,將來成佛作祖亦是自然之理。諺云:“一子成佛,七祖升天。”世界一切功名富貴,皆是轉眼空華。若得成佛果,功德難量,勝過人天福報多矣。非有大智大勇不能及此。仆于尊翁辱在友朋之列,對于此事,實深贊嘆!世兄輩善體親心,似不須苦加諫阻,但當勸慰尊慈,勿致憂煩,乃所以承順尊翁之志愿,而安其身心之道也。至尊翁書中有“不如一齊出家”之說,是乃一時快意之言,亦不可以從令為孝。

    尊翁既獨行其志,專求佛道,以報祖德,世兄輩則當力學事母,以守宗祀,乃為兩全。今世兄輩尚在就學之年,不能遽謀力養,此在宗族朋友,皆當量力資助。但使菽水之供安于菲約,尚非難籌。俟數年之后,世兄輩學業有成,斯無憂矣。兩世兄今尚在高等小學幾年級?約何時可以畢業,及畢業之后志愿欲入何種學校?請詳細開示。他日茍有可以贊助之處,仆惟力是視。至若尊翁出家之后,目前府中所需日用,但愿時世不致擾亂,總可設法維持,按月匯寄。幸告尊慈,勿以為憂。此亦朋友之責,無所用其不安也。

    以尊翁書詞簡略,故特附致數行,代達其意。即頌侍安百益。馬一浮頓首。正月十五日。

    三 一九一八年

    味辛、月卿兩世兄均覽:

    前得復書并致尊翁稟,具悉。世兄輩能承順親心,安慰慈闈,甚善甚善!尊翁信即已轉去。常時相見,甚為安適。頃寄奉銀十圓,聊資菽水,請查收示復。前承函示,欲入體操學校,亦已與尊翁商之,尊翁意似不謂然。此種學校雖畢業較易,然畢業之后未必遂有事可就。仆意世兄輩既在高等小學將近畢業,宜安心向學。且俟高等小學畢業后,再議進他種學校,不可半途中止,凡事總不宜躁進也。尊翁意欲使世兄輩學商業,仆意或入工業學校亦可,且須高等小學畢業,始能考取。二者孰便,容俟將來從容計議,目前可不生問題也。尊翁雖在佛門,較之在社會中就事者,清閑安樂多矣。且名譽甚好,人皆敬之。世兄輩宜一力孝養尊慈,使慈懷安慰,與尊翁在家無異也。馬一浮白。

    四 一九一八年五月二十六日

    味辛、月卿兩世兄足下:

    前月得復,良慰。尊翁近月起居如常,可勿遠念。茲寄上銀拾圓,聊資菽水。至時,并希示復為盼。尊翁處想時有書稟問也。他不多及,此詢侍安。馬一浮頓首。四月十七日。

    五 一九一八年六月二十四日

    味辛、月卿兩世兄覽:

    前得復書,知侍奉多福,為慰。今寄去洋銀十圓,聊資菽水,至時仍希示復。尊翁在山閉關習靜,工夫甚為精進。鄙意世兄輩每月仍應寄稟一回,告知家中安穩,以免其系念。盛夏諸宜慎衛,不宣。馬一浮頓首。五月既望。

    六 一九一八年

    世兄此來甚善,尊翁方臥疾,留侍左右,亦可少盡人子之職。教無儒、佛,皆以孝為本也。須念尊翁已從佛制,割愛出家,世兄輩勢不能常在親側,今此之日,甚為可珍。務竭其力,有以慰之,令忘所苦,則于道為得矣。寺中一切非所習,有當問者,可稟之李先生。必俟尊翁病愈,乃可出也。

    寄宿舍已為覓得,在城內吳山。其地寂靜,適于讀書,所費亦省。同舍數人,中多謹飭之士。有林六圃開化人者, 嘗從仆問學,誠篤可與交。世兄方少,而出門游學,居處交游,不可不慎。吾為世兄擇此,庶乎其可也。

    世兄此來本為省父,其次則以就學之事相咨。吾于世兄忝居父執,無所容其謙遜。令同學徐生,昨與同看寄宿舍,詢其所業,亦尚未畢,欲求試而轉學,實慮成績不能及格。世兄輕與俱來,實于徐生無益。徐生亦自料恐不及格,意欲仍還溧陽,仆甚韙之。世兄若留與共處,殊非愛之之道。且同入一學校,其事必不能行。工校前承林君同莊先生 力任,為言于校長,或于世兄可勉為錄取,然焉得人人而屬托之?且徐生處境與世兄不同,不俟畢業而汲汲轉學,何為者?亟歸猶可告于父母,世兄勿更誤之,至囑至囑!尊翁方病,世兄亦無暇與同學久談。徐生既來,一面便可促其還至仆處就飯,因寺中留飯亦不便也。余語徐生面能言之,不一一。父執馬一浮手啟。味辛世兄覽。十二日晨。

    七 一九一八年

    林君來告工校已開學,宜即日進校。今遣人為肩行李,可即收拾下山。寄宿舍尚須付房膳金二圓,按月算,自前月廿四日起,尚少數日,可勿與較。 茲附去。裹被之毯,已為買得,竹箱可緩。下山即詣林君寓所,仆亦在彼相待,勿逾九句鐘。諸俟面囑,不悉。浮手啟。味辛世兄。六圃諸君均候。二十一日。

    八 一九一八年九月十八日

    昨偕林先生入山,往視尊翁,至暮始返。所需買書費,未及送去。今附往五圓鈔票一紙,收明即復,余款留作下月零用可也。尊翁體氣尚佳,意興亦好,可以勿念。唯勤學自愛為慰。浮手啟。八月十四日。

    九 一九一八年

    前晤林同莊先生,知應用書籍已為購齊,甚慰。比日想勤于學,務宜奮勉勿失為要!天氣驟涼,恐未攜夾衣,特遺人送去銀兩元,可制一布袍。如篋中有舊衣可用,則可勿制。凡學者,具以習于刻苦為佳耳。浮白。味辛世兄。頃有嚴州之行,約旬日可返。

    一〇 一九一八年

    昨書已至,知天寒需被,今送去一襲,可收用。下星期日仆以事須外出,可暫勿來,免致相左。遲日再圖晤談。此致味辛世兄足下。浮手啟。

    一一

    所患能差平否?今日想已得校醫診察,務宜靜心自攝,勿可躁急,此慎疾之道也。附去兩圓,聊備藥餌之需,又餅干一包,如覺微饑,可少食之。胃中濕熱未盡,其他雜食非宜也。稍痊,即示知為慰,或托葉君轉告族侄亦可。此致味辛世兄。浮手啟。初八。

    一二

    仆將有紹興之行,須經旬始返。附去銀二圓,聊資紙筆。光陰易過,惟力學自愛為望。父友浮手字。味辛世兄足下。十八日。

    一三

    先后來書均悉。開學期近,今寄去銀十五圓,以十圓助菽水之供,五圓作舟車之費。到杭仍宜先至仆處,然后詣校。諸俟面談,不一一。浮手啟。味辛世兄足下。正月十五日。

    一四

    近日試驗想已畢事。今夏假期較長,校中既不允留住,另覓宿舍亦有未便。鄙意不如暫還溧陽,俟秋季開學,再行來杭。見書即可過舍面談,不具。此致味辛世兄。浮手啟。初六日。

    一五

    昨得書,知初九日始能畢試。仆頃有三衢之行,不及相待。世兄歸計,一切已與林先生面洽,試竣即逕行往謁,一依林先生之教而行可也。途次慎勿逗留,抵家后仍即寄書,以免懸念為要!味辛世兄。浮手啟。初八日。

    一六

    臘底得書,知安穩抵家,甚慰!舊歷新春,想侍奉納祜。昨日入山,往視尊公,狀甚安適,堪以告慰堂上。開學在即,今寄去銀十五圓,聊為留備菽水及來杭途路之用。去臘歸途,未及往視令弟,今便道過滬,或可一往晤之,亦勿多留滬也。余俟面敘,此候侍祉。味辛世兄。浮手啟。十四日。

    一七 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味辛世兄足下:

    去臘足下來別,適有客,未暇款語;因更思一面,有所申盡,次日天曉即遣人相招,則已行矣。除夕得來書,知已抵家,承侍奉曼福,為慰。然曾否到昆山謁見尊翁?書中殊無一語及之,何其略也。察來書語氣、字跡,便知方寸中殊未寧帖。平時所以期望告語之意,知其感發尚少。日月不再,幸勿放過,徒汩沒于區區升斗間也。

    賢從田君游久,田君之遇賢為何如,無待于仆言。田君故重尊翁,又以賢為可與語于學。有女年十五,謂其才慧相埒,意欲以妻賢,蓄之久而未發,亦欲俟賢之學寖進、年寖壯,然后言之,今尚未暇及是耳。仆念賢歸覲不易,今宜乘是時告于父母,若親意以為可者,此良緣也。古者婚娶,男子三十,女子二十,不以為過時。程子言:擇婦須求世之有行誼者。田君家世行誼,向固與賢言之,仆亦愿見賢為田君之婿,謂可相得而益彰。今少年喜言婚姻自由,斯實夷狄之道,不欲賢更蹈此失,宜一稟父母之命。

    賢者、令弟何日相將至滬?若能同來杭一面,殊佳,亦欲覘其志趣。雖時有書問,終不若晤對為能得其情也。再至昆山時,尊翁前為仆道意。雖持論相異,吾不能一日忘之。專頌侍祉。諸俟面盡,不一一。浮手啟。甲子上九。

    一八 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來書具述迎養之志,此為人子所當然,但須積誠以感親心。察尊翁平時議論,似已習于山居,頗厭滬上塵囂,此無兩全之計。在賢昆仲善為譬解,得尊翁欣然返其初服,斯誠大可慶幸之事。許先生待賢不薄,今以茍垂敗而汲汲引去,非義也。前事既問,便可忘之,今言之若有余憤,亦非持己恕物之道。辭職之議,更須審量。織廠新創,諸宜競業,作事謀始,勿忘此言。若有余暇,得親書冊,可求明儒呂新吾坤 《呂子節錄》。坊刻板本甚多,浙局亦有之,或題《呻吟語》。但須購木板者,勿看石印,以訛略較多也。 置之案頭,時時省覽。此書文義明白易曉,說理切近,立身涉世之要略具。果能體而行之,亦可以為善人矣。賢既不暇治經,則此類書不可不看,當視同嚴師益友,必能有益身心也。近月因家姊有疾,日讀醫書,量藥餌,幾無片刻之暇。今幸稍起,乘夜作此,力倦不能多及,唯祝侍奉多祜,不宣。湛翁手啟。味辛賢世兄足下。令弟均候。丁卯十二月六日丙夜。

    一九 一九二八年十月二日

    味辛世兄足下:

    屢得書,每以近狀佳勝為慰。所以久未報者,固由疏懶,亦以賢輩企業之志,衰朽無能為力,遂爾忘言,然惓惓之懷,未嘗釋也。

    愚謂世方多難,尚平有言:“貴不如賤,富不如貧。”此語深可尋味。在今日,或以為迂談,使賢輩再閱歷一二十年,當知此為不刊之論。今固不能不治生,但今事蓄之資可以粗給,便當淡然處之。息彼馳求,不唯儉德避難、居易俟命之道宜然,亦使此心淡定,絕諸躁擾,然后可以窮理,即所以立身事親。若多貲高位,皆為危道。且富厚有命,非可強致。賢向謂欲更集萬金為基本,愚今所能為賢謀者,但有此言,異日思之,或萬金不啻也。

    尊翁以談義不契,久不相見,空言慰問,亦病其無益。然每自憾所學未粹,竟不能回老友之誤思,以是耿耿。曩亦屢為賢輩言之,其深憂切慮,非恒情所知,吾豈能湛然哉!一昨令外舅田程見告,以尊翁近來頗覺山寺不能安住,意欲賃居城中。愚謂賢兄弟本有迎養之請,此其時矣。已告令外舅,專往大慈,力勸尊翁返其初服,就養滬上。然愚知尊翁必以還俗為嫌,實則此時緇流之中,何可托跡?晚而知返,正可全其天倫,此亦磊落之事。唯尊翁既不以愚為然,雖瘏口何濟?而謂賢兄弟當積誠以感之,舍此別無他道。賢兄弟宜亟圖之,必以來杭面請,方為正辦。賢兄弟得申其反哺之恩,而尊翁亦得遂優游之樂。計無有善于此者,予日望之。手此,敬頌侍福。令弟均此,不另。浮手啟。戊辰八月十九日。

    二〇 一九六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味辛、子寬仁世兄同鑒:

    得書,承饋塋地種樹資兩佰元,衰朽何德以堪之?然賢昆玉厚意不可卻,謹已留之。將以此款作一草亭,榜曰“息影亭”,并附一聯曰:“深松茂柏聊可憩;青山白云相與閑。”果能成此,亦足以慰賢輩相念之意。然今時私人無法營此,唯有托之園林管理局。計畫未定,尚未能進行也。

    仆立冬后感寒,病臥旬日,書來適在病中,故未能即答。今姑強起,氣力未復,猶不能多作字也。附拙書兩幅,雖無足觀,然是目疾后所書,后此亦將輟筆,聊為賢輩教示兒孫之助,以所書杜元凱、韓退之語,卻是好言語耳。手此申謝,順頌潭吉,不宣。浮謹白。舊歷壬寅小雪后一日。

    烏以風

    一 一九三四年二月二十四日

    以風賢友足下:

    累書及詩均至。一理渾然,則人我不成安立,須是實到此田地,始得窮理盡性,談何容易。學者先須從求仁識仁用力,才有纖毫務外之心,便是不仁。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只是要人知,從此一念流生,遂成計較利害,必陷于不仁。今時學者大患,雖千涂百轍,要之,只是不識仁與不仁之辨,誤認不仁為仁,以人欲為天理,以不仁之心而以仁自居、以仁自任,在高位者尤甚。舉世習于以不仁為仁,不知反求諸己。故必毋近名而后求己始真,不求人知而后求仁始切。多讀書,少發議論,多涵養,少作文字,此亦求仁之要也。

    詩教甚大,而世之名為詩人者,其詩則小。果能聞道,雖不能詩,何損?詩雖工,而無當于性情之正,何益?漢魏以降,詩人多如牛毛,語其至者,一代不過數人,一人不過數篇。吾夙昔耽詩,每恨其多,不可勝讀,然粗知其利弊,為之而不謬于古人,不溺于流俗,非用力十余年,殆未易語。但非謂詩不可學,亦弗謂可不學也。性之所近,以余力求之可耳,勿以是自喜也。

    來稿略為點定數篇附去。揚子云謂“讀賦千篇,自然能賦”;杜子美謂“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此皆甘苦自得之言。要之,詩之外必有事焉,而能一切發之于詩,詩始可傳。吾有舊句云:“自古言皆寄,從心法始生。”悟此,則學詩與學道一矣。學在悟前須用力,悟后仍須學,但心開眼明,事半功倍,不甚費力耳。北樓詩文鈔序簡凈可用,吼山諸詩印本無存,鄧、孫二君處為道歉。信筆率答,不具。浮啟。甲戌二月廿四日。

    仁是性德,不是知識,不是情見,一毫己私未盡,便是害仁。今時人所言道德倫理,皆是知識情見,從己私出發,所謂色取仁者,與仁覿體相反,以依似之解、回曲之言當之,最為心術之害。如侈言救國,即其一端。學者須是識得此理全是自性,在人在己,元是一般。我不能有加于人,人亦不能遂遜于我,只爭得一個迷悟差別。迷則隔,悟則通,隔則顛倒惑亂,悟則真實無妄,湛然不遷。故必識仁而后可以知言、知人。慎思之。補此一段較為明了,然不能盡意,切須善會。梁先生尊重對方之倫理說,非不可以救蔽,但乖一體之意,不能直抉根原,偶與星賢言之。然梁先生固是才士,賢輩不可以是少之也。

    二 一九四〇年三月三十日

    來書具悉。諸生出于愛敬,吾亦知之,但惜其未加深察耳。吾昨始得聞,以為猶可寢罷,故告沈先生屬賢為婉謝。今若此,是使吾拂乎人之情而以為禮,乃重失之。賢輩何不早見告,使可中止?君子愛人以德。非特吾不欲以生日受賀,亦不愿在此患難之日使諸生煩費,有近于苛捐雜稅也!顧亭林有言:“《小弁》之逐子,始說我辰;《哀郢》之故臣,乃言初度。”今請切勿再以賀生日為言。此由賢輩謹默太過,乃使情有睽隔,后此望直告無隱。吾之所望于賢輩者,在可裨補吾之闕失,今乃增吾過咎,甚非教學相長之道也。諸生處希善為慰喻,務使有以知吾之用心,斯可矣。來人立待,草草付此,諸惟亮察,不宣。浮拜啟。三月三十。

    三 一九四一年二月十七日

    去臘得書,訖未答。時因小疾,益致羸頓,非盡懶也。聞所居地幽而事簡,足可慰意。又朋游不乏,勝于山寺寂寥多矣。緣聚不常,何足深念?所恨者往日于賢輩都無饒益耳。見示《洪范》札記,因病未及細閱,殊以為歉。當時所舉,亦僅藉為喤引,安足以盡其義?賢輩能致思,當有得于言說之外。至纂輯舊說,以備遺忘則可,勿遽以為得之,汲汲流布,致蹈時人之習。書院刻《講錄》,乃不得已而為之,鄙意實病其出之太率也。原稿恐郵寄損壞,今因瀛眷赴渝,遂以納還。院事亦暫且任運支持。不欲久誤來學,過此便思輟講。不煩多及,唯進德益猛,不宣。浮拜啟。

    四 一九四一年三月二十五日

    以風賢友足下:

    賤辰辱電存問,殊愧無以堪之。莊生有言:“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始時所是,卒而非之。”此明乘為以游者,初無心于執己也。昔日之我已逝,今日之我不住,如此推勘,我終不可得,何有于形壽哉?賢等若能悟此,亦是小歇場,以此為我壽,不亦善乎?不欲作世俗語相謝,聊以此奉答。雖在遠,如晤語也。春寒珍重,不宣。浮拜啟。

    五 一九四二年六月十九日

    以風賢友足下:

    相去日久,念亂日深,尋常頗恨書劄之少。春前曾荷電問,電文訛略,未詳何意,竟未置復,至今歉然。久求《胡傳》未得,聞賢有之,因囑星賢函問,逾三月始蒙寄到,書寄到未旬日,審封面,寄出之日在三月以前。 郵遞遲緩如是,可怪。而賢寄書之日,未附一字,何其忙也?向欲刻是書,苦無佳本,今欲請賢即以此本捐贈書院,亦是功德,想所樂從。現已付排印,若時變不亟,秋后或可印成。山中學人寥落,百無可為,唯以刻書為一線之延耳。聞賢在重慶大學任事少暇,暑中例假若有興,何不暫來山中相聚少時,足慰岑寂。行旅雖難,一衣帶水之隔,果欲相即亦非不可能也。或言賢中饋有仳離之嘆,疑是誤傳。又聞將入天柱山為歸隱計,益遠于事實。非特腥膻滿地,豺虎塞途,不可以行,皖中氣象非復前時,以賢之智,宜不出此。凡人經亂,久習事慣。拂逆困橫,皆足以鍛煉身心,變化氣質。嗜欲減則計較漸輕,私吝退則怨尤自寡。中虛則感易通,理顯則事愈切。若秦越人之相視而無動于中者,只是一念之隔耳。與賢兩年不相見,宜必有進于前,不知賢亦曾念及之否。書不盡意,諸唯自愛,不宣。浮頓首。

    六 一九四三年一月十三日

    以風足下:

    方賢之來也,仆聞訊已晚,亟附書抵渝,而賢已行,為喟然者久之。然入山亦是佳事,恐擺脫世網亦非易耳!近有一詩,囑星賢為寄天柱,亦未知能達否?山中近況如何?盼示及為慰。有故人趙綸士,太湖人,亦皖中詩人也。 亂后聞亦在潛山辦中學,近不詳其居址。附去一詩,煩因便為致之,若不得致,亦無礙。天寒珍重,不悉。浮頓首。壬午臘月八日。

    七 一九四四年十月二十日

    以風吾友足下:

    前月曾寄數字,附近刻《系辭精義》《慈湖家記》二序,未知達否?昨得舊歷六月來書,經時始到。辱見懷諸作,率爾奉答一律,別紙寫去。知山居安隱,游從尚不寂寞,甚善。綸士詩未能和得,晤時為道念。時勢益壞,書院不足復言,諸賢留此者亦了無意緒,但刊書尚未輟耳。仆已為退院僧,以鬻字自活。余年向盡,還鄉無日,安命而已。道路埂澀,寄書亦不知何時始達?臨穎增喟,諸唯珍重,不宣。浮頓首。舊歷九月四日。

    云頌天

    一 一九三三年八月一日

    聞昨日曾到延定巷面息園,未知曾否約定日期。息園未曾告吾。詢之,但云容稍部署,便可請頌天遷入。賢但依息園所定日期遷來可也。未到延定巷之前,宜率賢配及令媛迂道至孩兒巷一面吾姐。行李預囑車夫在門前稍停,或由此間派一仆先行伴送至彼。此后相見如一家人,先行一見似不可少也。徙居之時,不免添置器物及諸雜費,今遣田戚之赍此字往,聊附三十圓稍資應付,賢便留之,不可與吾客氣。居貧處約,自系本分,不以饑渴害志則得,亦不可學陳仲子之介也。余俟面罄,不悉。頌天賢友足下。湛翁手啟。六月十一日。

    二 一九三四年

    頌天足下:

    別遂經時,奉書未及置答。吾病入秋漸愈,而家姊日益危篤,延至立冬后,遂至不起。暮年兄弟,疾病相依,一旦長訣,曾不能稍損其痛苦,傷哉!雖知死生之理本齊,逆順之境如一,不能以此遂亡哀戚之情也。而今而后,吾天屬之親頓盡,真有“夕死可矣”之感。俟營葬既畢,便當將孩兒巷賃宅撤消,別賃數椽,安置經籍。后此生活,便同云水,或將獨居山寺,送此殘年,于斯世更無復系戀矣。緣會靡常,法爾如此。往時講集諸子,亦各星散,有如昨夢,無足深嗟。永嘉云:“大千世界海中漚,一切圣賢如電拂。”誠哉是言也!

    每念賢篤厚近道之姿,別時依戀見于容色,別后勤拳形于書問。吾今哀苦之余,無可告語,所愿賢留意者,莫要于識仁。須知程子之言識仁,與孟子之言盡心、知性一也。老氏之流為陰謀,法家之趨于刻薄,皆緣不識仁。不識仁者,必至于不仁。今世所謂社會科學、唯物辨證、純客觀哲學者,去道家、法家絕遠,其足以折其本而害仁者甚深。此心若有一毫間雜,未有不被其賊害者。《易》言“觀其所感,觀其所恒,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與老子言“萬物并作,吾以觀其復”者不同。蓋“恒”、“感”以己言之,“作”、“復”以物言之。此可見老子便有外物之意。梁先生講演,謂西洋人對物有辦法而對己無辦法;吾則謂西洋人既不識己,豈能識物?彼其對物之辦法,乃其害己之辦法耳!不可無一語相酬,聊復蛇足一上。心氣衰耗,亦不能多及也。天寒珍重,不盡。

    三 一九三六年三月八日

    頌天足下:

    彌年未寄一字,每憶舊日相聚時事,彌覺可懷。前月承以菏澤新印本《先圣大訓》見寄,別附賀年片二紙,頗恨其簡。晤笑春,謂曾得書,云:舊患腦脹,至今未愈。以醫理言之,當屬升而不降之故。未知治事之暇,亦嘗用舊日功夫靜坐否?氣有精粗,養生家之術,往往只能得其粗者,不免用意造作,不如放令自然,氣自流行無滯。若流俗之人動亂耗散,則又并其粗者而不知也。讀書窮理是養氣第一法門,亦即孟子集義功夫。勿忘勿助,釋氏謂之離作止二病,先儒謂未有學圣人之道而得心疾者。心與腦皆氣也,腦病皆由氣病而來,切望賢養之得其道,則此病必可已。但覺義理浹洽于中,而悅懌之意生,自然暢于四體,此則病愈之候矣。

    吾形體雖日衰,氣則尚未消索。姊喪既除,曾游天臺、黃山,又賃居一廢園,頗有樹石,但亦不能無寂寥之感。熊先生既久別,舊時同游諸子皆散而之四方,又各以事牽,未能一意進德修業。翻念昔日相處未有裨益,心之憂矣,曷之能來?虜患日迫,或將不免播徙,后此益不可知矣。夷狄患難之相乘,其來已久。《易》曰:“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今天下多端,皆主于力,而不知有正,茍以求伸,夷夏一也。以陵暴相勝,力有盡時,覆亡隨之,其愚可哀。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達之于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為,達之于其所為,義也。”今乃無所不忍,無所不為,尚復何言哉!如尚以衰朽為念,卻望于身心切要處致問,勿泛泛作寒暄語。臨書不勝馳念。浮啟。二月十五日。

    頌天足下:

    前得書良慰。讀書窮理工夫,只是勿忘勿助,久久自然得力,得力便覺省力矣。性外無理,窮理即是盡性,今人以理為有外者,只是知有習而不知有性耳。性、道、教三義,《中庸》最說得明白簡易。今惟以隨順習氣為道,故于率性相違;以增上習氣為教,故于修道益遠。率性是盡己,不言盡人而盡人在其中;修道是成己,不言成物而成物在其中。未有徇人逐物而可以為道者,故儒者言求之在己,釋氏亦言回機就己,只是這些關捩子而已。性焉安焉之謂圣,復焉執焉之謂賢,言復與執亦是回機就己之意。才有所得,心便是理外矣。大凡身心病痛皆氣為之,理則渾然一體,氣乃流形殊別。有私己心者,亦是執此氣耳。理足以勝其私,斯德足以勝其氣。橫渠所謂性命于德,則一切氣之為病者全消矣。賢腦病必能自愈,此理之可信者。尊閫所患,謝壽田言是行痹,較著痹為輕,但未詳形脈,未敢懸擬方藥,姑擬一外治方附去,可試之。謝方早已擬就,因未暇作書,遷延至今日始寄,甚歉。言不盡意,諸唯珍重。浮啟。三月廿七日。

    頌天賢友:

    得書良慰闊懷。知腦病時作,舊醫謂頭為諸陽之首,此是陽浮于上,升而不降之故。治宜益陰潛陽,使火降水升,其病自已。即不欲服藥,但本此意于日用中體驗之,亦是一法,或當有效而無弊也。仆眠食尚如常,但神明之衰過于形體,任運過時,了無余念。熊先生在上海常通信,然彼此俱難于旅行,亦未相見。賢輩相去遠,欲千里命駕,談何容易,何必覿面乃為相存。鄧子琴想在同校共事?舊日友朋俱散處四方,或久不通訊。老來安于寂寞,不相往來亦省事之道耳。朱子詩會得甚好,有以見賢之所存矣。率爾作答,唯順時自愛,不宣。浮白。舊歷九月三日。

    六 一九三六年九月十六日

    頌天足下:

    進德之驗,如人孩童漸至少壯,血氣日盛,膚革充盈。方其長也,初不自知,只是生機自不容已。其退惰也,如人衰老,日就隤敝,神氣消索,亦不自知,只是生機日漸減少。平時爪生發長及發白面皺,皆不自知。此喻雖淺而實切。變化密移其所由致,皆在潛行默運之中。及其形著,皆為粗跡。其未形未著之時,乃其本也。故必涵養純熟,然后氣自常定,理自常明。逢緣遇物,行所無事,毫不費力。然其得力處,皆在平日讀書窮理工夫不間斷,于不知不覺之中,滓穢日去,清虛日來,氣質自然清明,義理自然昭著,此正孟子所謂集義也。才有一毫有所得心,便墮計較,便至急迫,便是義襲而取。故但當用力,不當責效。用力只是集義,責效則是揠苗助長。趙州云:“汝但自體究,若三年不悟,割取老僧頭去。”朱子嘗為學者舉趙州此話。然悟與不悟是兩頭語,克期待悟亦是責效,亦墮急迫。法眼見羅漢琛,琛問云:“行腳事如何?”眼云:“不知。”琛因云:“不知最親切。”此語勝過趙州。只是俯焉日有孜孜,死而后已。雖圣人分上,日新之功亦只是個不自知、不容已;天地之大化,亦只是個不自知、不容已。會得此旨,則一切勝心、客氣、私智、妄計,豈復尚有絲毫存在耶?必如此,方可入德,方許見性。在杭時所言雖多,未嘗及此。頌天于吾語雖信而未入,故今為更進一解,切須善會,更無余事也。

    前與賢同游洞霄宮還遂別。別后即病數日,病后追憶昔游,得數詩,已囑立民別寄。獨《云中望秦望》一首,以悼林同莊,詩興遂沮,不復作。此亦發于天機,如風動泉流,自然成韻,不可強作也。熊先生時有書來,吾亦兩月未病。世事無足言者。陳攖寧處有書致問否?腦病總是氣不流行,養得此心活潑潑地,氣自大順,乃知神仙方術未是極妙耳。浮啟。丙子八月一日。

    七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十二日

    頌天足下:

    得書知將入蜀,且喜梁先生之教將行于蜀中。所惜者,但與賢相去益遠耳。寇氛雖逼,吾所居薪木尚在,飛鳶日來,時有煨燼之虞,然流離轉徙,亦終委溝壑,二者又何擇焉?在杭諸子勸吾避地,吾謂何適而非跖里,直是無地可避!夷狄患難,紛然相乘,困而不失其亨,亡而不失其正,俟命之義也,何必擇地乃為首陽?吉兇與民同患,亦無獨全之理。今日之事,三十年前已知之矣。共業已成,同歸涂炭,哀此淪溺,祇益悲心。今國家民族皆無道以求生存,不知彼所求之生存,皆危亡之涂也。連橫兼并,爭奪相殺,殉財死權,無有紀極,皆由自私之一念以充之。儒者謂之生心害政,佛氏謂之循業發見,孟子有一喻與今時適合:“逄蒙學射于羿,盡羿之道,思天下唯羿為愈己,于是殺羿。”今西夷,羿也;東夷,逄蒙也;爭霸是殺羿也。今羿亦知逄蒙之患,不獨欲亡中國。然逄蒙之道即羿之道,豈有優劣哉。故言富強者必極于不仁,爭資源,辟殖民地,力征經營,狙詐飆起,趨其民以就死而不悔,曰吾將以是生之也,至愚大惑,孰有甚于此乎?國土性空,物我一體,此義不明,人類終無寧日。哀我國人,至今尚以蒙羿之道為堯舜。深望梁先生將來于鄉村建設之教育中,稍稍傅以經術,為當來人類留此一線生機。此不獨一國家、一民族之事。 賢勉之矣。變滅從緣,虛空不爛,言性德也。行矣自愛,余不多及。丁丑十月十日。

    八 一九三九年七月十二日

    頌天足下:

    兩得來書,未暇致答。然觀賢于《顏子問仁》章四目能著眼,似有會處,頗慰老懷。諸人見此語都未留意,可知皆草草看過便休,全不體會。賢卻如此,不孤此一番饒舌矣。

    書院雖稍有端倪,尚不堪把捉。彼哉之倫,口惠而實不至,欲以一莖草建梵剎,如何可能?趨風者又多為食來,不為法來。門庭施設且談不到,何況入理深談?吾知其不可而為之,但思為眾竭力,不為身謀。既已應緣而來,只得隨分而住,僧多則粥薄,水淺則船膠,此莫可如何之勢也。古人求道心切,千里裹糧,所為何事?初不必有書院也。今設為征選及膏火之制,已是全身入草,隨順劣機,未能免俗。來者不純為學道,不免夾雜,以佛氏言之,便是發心不清凈。熊先生卻欲吾為學生定出路,吾以書院乃在現行學制系統之外,無權為此。以熊先生之明,尚不了解書院本旨如此,何況他人?所以言及此者,欲賢知橫身入俗之難。過得荊棘林是好手,一與世人為緣,便終日在荊棘林中度活,然不損吾毫發事。此語或者唯賢能信得及耳。

    熊先生來書謂賢意欲來相依止,固是好,但賢在梁先生保社中是否可以自由離去?又此間淡泊,凡屬舊時從吾共學之人,吾欲一律以都講名義待之。但領導學生不帶職務,僅能月支津貼六十圓;其帶職務者,視其事之繁簡,量與增加。若須資事蓄者,實不彀生活。然經常費只有此數可以支配,時局若有變動,是否有著尚不能保證,故一律未敢輕諾。現在此相助者,以風、立民、公純三人外,有賀昌群及舍表弟何茂楨。將來若學生人數少,則職務亦簡,未便增加。重慶炸后一切停頓,書院受此影響,故前允撥之基金及經常費,皆但有空言,尚未實行撥付。此間應措置之事,不能放手做去,然亦不能住手,只好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僅僅修葺屋舍借烏尤寺屋 而已。

    由南充到嘉定如何走法,吾尚未知,賢如決意欲來相即,先須考慮者有數事:一、民教館所任職務是否可以中輟;二、一家幾口最儉約之生活,每月必需若干始能敷用;三、道路情形如何,攜帶家眷行李是否安全可行;四、萬一書院不能維持,作何計較。此數事若皆無疑問,方可決行。否則無動為大。 亦當先以書告我,言須不厭其詳。俾便安排。 行期先一月須早托以風、立民諸人代為覓屋,以嘉定覓屋甚不易也。簡章已由公純寄奉,賢所舉兩處已改定矣。余不多及,即問近祉,盼早具復。浮啟。五月廿六日。

    此書勿泛泛示人,為囑。

    九 一九三九年六月十八日

    頌天足下:

    來書具道所以緩來之意甚詳。須知吾于頌天屬望之切,亦猶賢之望我。然此事不在一時,書院諸緣未具,吾不得徑行己意。吾雖因避難而來,豈不欲成就得一二人,庶幾血脈不斷?在今日世法中,乃絕無義理可言。吾所持為義理應爾者,他人視之或以為不合時宜,或竟毫不措意。以素相知愛之久如熊先生,猶不能箭鋒相柱,函蓋相合,各說各的話,何況余人?看來古人不得行其志,所以憂則違之,實是事緣如此,不能絲毫勉強。吾今所處已有可去之道,現猶忍而待之者,實惜此萌芽,欲稍盡灌溉之力,使可發生,不致生機遽折,初非為身謀也。若為身謀,久已遠引為上。

    今人不明義理,亦不足深責,不可過望,是皆可恕。但因此實鈍置煞人,觸途成滯,令人不快,故前書有荊棘林之喻也。基金允而未撥。經常費欲請全年一期撥給,亦尚待商洽。能否慨諾,尚無把握。僅此區區開辦費,無論如何儉嗇,亦不旋踵而涸。且吾尚未接得正式聘書,一切措施無名義可以依據。今所行者實皆籌備委員之事,非吾所有事也。事不獲已,簡章發出,不能收回,后此進行如何,有無阻礙,實難逆睹。熊先生謂吾“但知有理法界,不知有事事無礙法界”,此言信然。吾戲答之云:“今實是事事有礙法界也。”今姑置不談。

    若經常費能實撥到,在短時期或不致有陳蔡之厄。賢來未晚。至來時,似以由渝附輪徑到嘉為便。長途汽車與長途滑竿,皆于婦孺非宜。若款項有著,月薪可開八十圓。現方就烏尤附近擬租一山家之屋,作公共宿舍。若能成,則住處不須另覓,但成否亦尚未能十分確定耳。路費賢能自謀,固不須論,萬一實有困難,不妨見告,吾當于公款外為賢設法助其行。今且少待為佳。以風、立民既已來此,則已無所容其計。慮賢尚未發足,故愿且審慎。賢當深察吾言之忠,非不欲賢之早至也。此詢闔宅安吉,不宣。浮啟。六月十八日。

    十 一九三九年九月十六日

    頌天足下:

    前來書介何清璠來學,已囑立民通知。觀其文字尚有思路,而好輕作主張,如謂中道為有讓頭之類。 乃是時人批評習氣,全未體會,此即以不知為知也。書院錄之者,以其尚有向學之心,加以薰習或可自知病痛所在。人之氣質焉能全美?學問正是變化氣質之事。識得救取自己,方解用力。在彼未來之前,愿賢以此意告之,此亦不徒為渠一人發藥。凡病痛輕而能自知其為病者,變化易,容易得入;病痛深而不自知,必自執其所見以為得,此種人不受人言,難以救藥。書院不怕病人,但恐其拒藥。若拒藥者,難與其處,必令出院,因于彼無益也。賢既與何生相處有日,須將此意剴切語之,此亦朋友之道宜爾。吾以本分事接人,從不欲孤負人,來意但有自己孤負自己者,則不奈伊何,此誠言也。

    熊先生廿六日由渝附輸首途,臨行有信來。在宜賓須換船,計時今日必可到,鄧子琴送之同來。書院前途須看時局是否能支持,在陳之厄,時時可能,然此事不由人安排,只好隨分。前所以勸賢緩來者,亦是為此。今頗感覺人少,有事時不彀分配。賢之來于自己分上或未必有益,且生活或較苦,但于書院不為無助,故仍望其能來,然去就之間切須仔細斟酌。熊先生前有來書云梁先生不放賢去,張叔芝亦不肯,若是則賢自不能絕裾而來。吾前書所以謂必先得請于梁先生而后可,此則望賢量宜自處,吾初無固必也。行止決定后,速以書見告為盼。浮啟。八月四日。

    再:來書云下半年擬任何事不作,似民教事結束后,梁先生中學開辦,賢亦不擬參加。然者,此時若幸無割交,道路可行,烏尤尚在,似有來嘉暫聚之可能。何處不可共患難,況今日若言擇地,則安危實已無擇,但細弱行路稍費力耳。如有妥帖安頓處,一身行腳,其事省易,即有自由分,又何焉而不可乎?儻或能來,予日望之。浮再白。同日。

    一一 一九四四年八月十九日

    頌天足下:

    前答一書,想已達。秋暑猶熱,體中如何?近刻《系辭精義》、《慈湖家記》二書,裝訂需時,先將拙序刷出,今各以一通奉寄。其間料簡舊失,亦頗不茍,但未能益人耳。浮白。八月十九日。

    一二 一九五〇年三月八日

    頌天賢友足下:

    立民、石君轉來二書,得詳近狀,良慰!世事無常,隔闊彌久,相見無日,能不憮然?眾生業力難思,三毒所感,苦報不可勝言。以今觀之,對治法門當以三論為要,而《百論》破外見尤切,嘉祥疏亦以《百論》為最精。下劣所執,不堪一擊,惜賢輩俱未能致思耳!膺中所惠能轉著不?晤時為道念。梁先生是否返蜀?熊先生聞已赴京,想時通問。仆智淺悲深,無心住世,所欠者坐化尚未有日耳。他無足言,諸希珍重不宣。浮白。舊歷庚寅驚蟄后二日。

    一三 一九五二年二月二十日

    頌天賢友足下:

    得初四日書,遠勞存注,良荷。憶去年曾寫小詩奉寄,今來書謂經歲不得問,豈未至邪?吾自庚寅夏,移居蘇堤定香橋蔣氏別業。主人蔣蘇盦,謹厚士也。丁亥始及吾門,性好文藝,篤于朋友,故迎吾居此。坐臥一小樓中,山色湖光,四時在目,頗適野性。其地小有花木,任人游覽,因劃為風景區,故尚得保留。吾目不窺園,足不下樓,各不相礙,所苦者唯寂寥耳。舊時從游,都已星散,各不相聞。入此歲來,吾年已七十矣。目力大壞,已不能作小字,燈下不復能看書,乘化歸盡之期或不在遠,更無余念。賢輩大都俱為生事所累,然聞道不在早晚,茍不以饑渴害志,舊學尚未至禁斷,何患不能讀書?熊、梁二先生頗常通書否?動定亦希以時見告。來書可徑寄蔣莊,勿再寄郭家河頭也。壬辰雨水節,浮白。

    一四 一九五九年二月二十八日

    頌天老友:

    辱書存注,深慰闊懷。隨分教學,應緣無礙,甚善。唯頭痛舊疾未愈,良念。河北醫外治方,想試之,嘗有效也。吾衰已久,罕接人事。湖居往往經月不入城市。沈驎士有言“吾雖未能景行坐忘,何為不希企日損”,斯言吾實近之。去年患目疾,視物易位,因自題其壁曰:“離形去知,收視返聽;捐書絕學,息慮忘緣。”用以自省。賢若欲知吾近狀,觀此數語足矣。熊先生著書不輟,想時通問。立民在武昌華中師范,亦經年不得書。公純在此無恙。舊友中唯王星賢曾來杭相視,星賢留北京以譯書自給。 余俱散處四方。緣會靡常,自然之理,無足縈懷也。方春猶寒,諸唯珍重,不悉。浮白。舊歷己亥正月廿一日。

    一五 一九六三年二月三日

    頌天賢友如晤:

    得書良慰。知隨分教學,能于論證切己體究,甚善甚善!舊疾仍未脫體,宜少思慮,慎起居,不足為患。浮近年苦白內障,幾瀕于瞽,真成捐書絕學;然眠食如恒。余年未盡,深感形體之累耳。公純尚留杭。熊先生亦尚健。梁先生去年曾過杭一面。余事無足言,唯順時珍重,不宣。浮白。癸卯立春前二日。

    張立民

    一 一九三五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立民足下:

    累書不一報,甚孤見望之厚。窮理工夫本自要約,不在言說。見處若是端的,自能表里洞然,不留余惑。事物當前,自有個恰當處,了了分明,灑然行將去便得,無許多計較勞攘。《書》所謂“作德心逸日休”也。圣賢語脈,只是平常,就他真實行履處道出,不假安排。因問有答,亦是不得已而后應,非有要人必喻之心。故言語簡要,不欲說得太盡,方可使學者入思。惟向內體究,久則豁然自喻,無有二理。若人不肯體究,圣人亦不奈伊何,非若近時講哲學,要立體系,費差排施設,一時說盡,末了只成一種言語,無真實受用。莊子譏惠施多方,正復類此。印度論師、西洋哲學多屬此類。其曰某種思想云云,即莊子所謂“辨者之囿”也。惟禪師差勝,以其貴自悟也。 孟子曰:“學問之道,欲其自得之也。”《易傳》曰:“默而識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孔子學不厭,教不倦,本領在默而識之。會得此語,自知所用力。“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天何言哉?四時行,百物生”,“夙夜基命宥密,無聲之樂也”,此皆從默上顯體。默而識之,即是涵養功夫,不言察識而察識在其中。“鳶飛戾天,魚躍于淵”,不到默識心融田地,不能上下察也。

    格致之說,向來多門,吾自宗朱子。補《格物》章“或問”一段尤要,切須細玩。 然須識得格物、致知只是一事。物以事言,知以理言。理雖散在萬事,而實具乎一心,豈有內外之別!即物窮理,即是由博返約。程子所謂窮理,即孟子所謂盡心。物有所未格,知有所未至,即是理有所不行而心有所不盡也。至于物格、知至,則萬物皆備于我,隨在莫非此理之流行矣。學者患在將心與物、事與理總打成兩橛,故無入頭處。

    攝事歸理,會物歸心,舍敬何由哉?敬只是收放心。心體本湛然常存,由于氣習或昏焉,或雜焉,斯不免于放。然操之則存,亦自不遠而可復。昏者復明,雜者復純,乃可與窮理,可與盡心。故曰:“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豈是程子旋添得出來?敬則自然虛靜,敬則自然無欲。須知虛靜無欲乃心之本然,敬則返其本然之機也。人不必馳求、歆羨、躁妄方是欲境界,只散漫、怠忘、急迫便是欲境界,便是不敬。當此之時,若能一念猛自提警,此心便存。佛氏所謂“一念回機,便同本得”,固自不妄。但人心昏雜過久,雖乍得回機,不免旋又放失,故須持敬功夫,綿綿不間斷,久久純熟,方得習氣廓落,自然氣質清明,義理昭著。到此田地,方可說到不違仁,才有默而識之、不言而信氣象,才是涵養深厚,才可明倫察物,理無不明,物無不格。故察識即在涵養之中,不可分為二事也。若心猶未免昏雜,如何能察識,如何言格致?莊子言“以恬養知”,亦識得此意。程子所謂“養知莫善于寡欲”,即是“涵養須用敬”。 讀書而不窮理,只是增長習氣;察識而不涵養,只是用智自私。賢能善體斯言,庶乎其有進矣。

    熊先生新出《語要》,大體甚好。其非釋氏之趣寂而以孟子“形色天性”為歸,實為能見其大。其判哲學家領域當以本體論為主,亦可為近時言哲學者針札一上。但以方便施設,故多用時人術語,不免擇焉未精。自余立言稍易處固有之,如以虛靜為道家思想及賢者所舉格致之說一類是。 然大旨要人向內體究,意余于言。“圣人吾不得而見之,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吾取其大者,其小者可弗辨也。

    《報春亭記》不過欲與子言孝之意,賢自會得好。然似說得太闊了。當時下筆,亦無許多意思。又稱道太過,卻非吾之所敢當也。留漢隨分教學亦不惡,杭地亦非昔比。后此恐難安定,不必定圖聚處為樂也。吾雖衰尚無疾病,隨緣安命而已。書不盡意,唯進德及時為望。浮啟。乙亥十一月四日。

    二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

    乾元用九,是大機大用,是孔子、如來行履處。禪家所謂“向上一路,千圣不傳”,非不傳也,不可得而傳也。直須自證自悟,始得到此。凡教家極則語,如圣諦第一義,皆用不著,故謂唯“廓然無圣”一語差相似耳。賢所會是義解邊事,雖有思致,而下語未愜。鄭注亦未得旨,但《易贊》說三易絕精。變易說圓融,不易說行布,簡易說二門不二,宛是《華嚴》義旨,該攝無余,可試繹之。來書以天下、一己對說。天下,依也;一己,正也。須明依正不二。看他古人語脈,才說正即具依,才說依不離正。如曰:“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中和是正,位育是依。“篤恭而天下平”,“一旦克己復禮,天下歸仁”,莫不如此。今一向分說去了,末梢合攏,卻費氣力,便與古人語脈不類。

    第二書謂讀《普賢行愿品》亦觸發警省,如此消歸自己,極好!末后引鄭注處又卻未合。詳鄭注:舜既受禪,禹與契、稷、皋陶之屬,并在于朝,以此說“飛龍在天,大人造也”,則事義甚為符合;若以此說“群龍無首”,則不相當也。因賢舉普賢行,卻思《論語》“顏淵”、“仲弓問仁”二章義。首答顏淵語是文殊法門,答仲弓語是普賢法門。“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此真普賢行也。見大賓、承大祭,是因地語;老安、少懷,是果地語,思之。“隨流返流”,義出《楞嚴》;今作“停流”,誤。余俟面究,不悉。丙子十月二十九夜。

    三 一九三七年七月四日

    昨致葉先生一書,雖是因病發藥,亦不專為考據家說法,實是破名字執之要門。文辭舒緩懇摯,亦朋友講論之道應爾。今以寄覽,可別錄一通存之,并與笑春、禹澤、星賢諸子同閱。然須善會,非直謂史冊可捐、名字可廢也。惠施去尊之尊,猶今言權威。老聃去智之智,猶今言知識。此皆習氣,故可去,與本智無干。丁丑五月二十五日。

    四 一九三八年一月三日

    立民賢友足下:

    昨日相晤,為時過促。每念賢獨居為吾守舍,無可與語,殊難為懷。憶曩時賢在報恩寺,曾欲獨住后山別院僧寮。今桐廬況味,大類報恩別院。雖誼寂緣境,而定亂在心。昨晤時,見賢氣貌甚靜,知近月以來,經歷患難,用力似有進矣。吾今日玩《易》,于《豐》、《旅》、《巽》相次之義,悟得益親切。窮大者必失其居,故受之以《旅》;旅而無所容,故受之以《巽》。吾曹今日所處之時,義正如此。蓋旅困之中,義當巽順。此與《明夷》蒙難艱貞,內文明而外柔順,其義正同。但能于此體究,于今日所以自處之道,庶幾可以無失矣。丁丑十二月二日。

    五 一九三八年一月七日

    來書具悉。貞敬和順之義通于禮樂,賢自會得好。《易》中凡言亨者,即樂義;凡言貞者,即禮義。禮樂皆得,謂之有德。在《易》為君子,為大人。如曰“困,亨貞,大人吉。”《彖》言“險以說,困而不失其所亨”。伊川釋之曰:處險而能說,雖在困窮艱險之中,樂天安義,自得其說樂也。時雖困也,處不失義,則其道自亨,困而不失其所亨也。處不失義是禮,其道自亨是樂。若失其正,自無亨理。困之所以亨者,以其貞也。言樂則該禮,言禮則該樂,言有先后,理則同時,不必分體用為說。禮樂之本,唯是一心,就體言之,無二無別。禮樂之文,乃就用說,始可分言。如禮主減,樂主盈;禮主退,樂主進;禮主別異,樂主和同,此為言禮樂之用,不可以禮樂相望為體用也。有子言:“禮之用,和為貴……知和而和,亦不可行。”此言禮之文,非就禮之本說。故林放問禮之本,孔子即贊其“大哉問”。寧儉寧戚,乃就一心體上說。 賢謂樂乃禮之用,斯語未愜,更思之。吾輩今日處患難中,大好體究。見得此心義理分明,自然不亂,便是禮;不憂不懼,便是樂。自性序即自性和,和與序同時,即禮與樂一體。合而言之,即仁也。造次顛沛必于是,即禮樂不可斯須去身。此語賢自會得好。《中庸》言“道不可須臾離,可離非道也”。此道即率性之謂。仁是性之全德,禮樂即性之合德。賢今所理會猶在用上,故似未澈。今就體上提持,簡易直截,似可為賢進一解也。丁丑十二月六日乙夜。

    六 一九三八年三月十二日

    立民足下:

    自賢去桐廬,不旬日而杭州遂陷。得上饒來片,知已附車如株洲,爾后不得消息,想已還鄉里。武漢尚未動搖,所居能安定否?曾往黃州見熊先生未?無時不以為念也。自寇逼富陽,吾與星賢俱徙開化,依葉先生。雖曰流離,猶未失所,道途之苦,無足復言,星賢已有書相告矣。吾年老力衰,不堪再徙,既至開化,亦暫安之。由今之道,涉足皆是畏途,所履無非危地。然吾心自有坦道,自有樂邦,與之交參互入,亦不壞不雜也。所有書物,俱棄置桐廬,亦不復留念。資斧垂盡,槁餓無傷。星賢從我,頗能弦歌不輟,固窮之道,庶幾可期。賢如見懷,當以書見及,用慰寂寥之感。

    今天下例見,莫如以心性為空談,而以徇物為實在,此戰禍之所由來。儒者謂之不仁,釋氏謂之癡業,輾轉增上,以至于此。暴不可以遏虐,愚不可以勝殘,此理易曉,而舉世不悟,雖授之天下,不能以一朝居。五峰云:“有夷行者,必有夷禍。”感應之理實然。魏源“師夷制夷”之瞽說,至今不出此窠臼。既曰師夷,已淪為夷矣,尚何制乎?孰不以五峰為迂闊,以魏源為識時?今日之禍,自魏源已始之矣。民力既竭而禍連不解,可奈何?言之不可不慎,于此可見其系之大也。浮啟。

    到開化后有一詩,今屬安期寫一份附去,可以見其所懷。浮再啟。戊寅年二月十一日。

    七 一九三八年五月二十九日

    立民足下:

    三月廿六重慶來書,由星賢轉到,具悉入蜀后近狀,差慰遠念。去臘在開化,曾有一書寄漢口王孟蓀轉,此書似未到也。同時致熊先生一書,寄團風。近得熊先生書,亦未及之。 彼時猶未知熊先生與賢皆入蜀,其后得壽毅成電始知之。凡處患難之時,吃苦捱餓,俱是平等,此吾儕分內合有底事,須是能堪忍,方有剛大氣息。然此系平日所養,不可強為。前書所言,大抵明此義。雖涉畏途,吾心自有坦道;雖履危地,吾心自有樂邦。與之交參互入,不壞不雜,如是則涅不緇,磨不磷,在險而能出矣。今吾輩雖流離,尚未至失所也,何處不可用力?吾自桐廬徙開化,今又從開化來泰和。其間所更歷,星賢已有書告賢,無足贅述。浙大非知我者,然其接也以禮,吾方羈旅擇地,是亦可以暫寄,寇退則返浙亦近,不亟為入蜀計,亦去父母國之道也。

    虜患未已,國人謀所以圖存者,其見小而論卑,即無外患,亦豈能晏然無事邪?今往所出筆語數葉,題曰《泰和會語》者,用明人講學例,且示不在學官所立之科也。雖多用對治語,亦猶平日所常言,但盡己之感,不責物之應。如遇頌天、振聲,亦可示之。不能多寄,但于熊先生處已別寄一份。此行一書未攜,但從葉先生借得注疏一部。今所講者,欲引書但憑記憶,只得從胸中流出,亦欲賢能知其旨也。有疑,盼見示,不悉。浮啟。戊寅五月一日。

    八 一九三八年七月四日

    立民足下:

    三得來書,尚未一答。“恕乃仁之術”,此語得之。“心與理一”四字未切,宜改作“物我無間”。子貢在事上求仁,孔子示之以理。施濟是事,立達是理。事是空想,故遠;理是實際,故近。拈出一“近”字,教伊反求諸己,最須著眼。《中庸》言忠恕違道不遠,亦與此同意。推己及人,非是難事,人人有此一念,便可以見仁。仁是心之本體,本來如是。物我無間,乃理之自然。“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亦吃緊在“近”字。如子貢以博施濟眾為仁,斯乃轉求轉遠矣。由恕可以見仁,不是仁之外更有一個恕。充擴得去,天地變化,草木蕃。此即仁矣,豈別有哉?故曰“恕乃仁之術”,此語得之。

    吾來泰和,直為避難耳。浙大諸人要我講學,吾亦以人在危難中,其心或易收斂,故應之。欲且與提持得一二,亦庶幾不空過。《會語》臨時逞快寫出,非以此為六藝論也。但去其枝葉,亦粗具六藝論之輪廓。他日欲草此書,須另自起草。著述須還他一個體例,不能如此草草也。但賢等觀之,于吾平日所說者或如散錢得串,較有脈絡可尋耳。《老子流失》一篇,本有為而言,未免將老子好處完全抹殺。葉左文先生斥吾為戲論,因撤去未講。此篇便可毀卻,勿留也。熊先生處寄去一份,尚未得復,未知作何批評,恐未必盡契。今續往數紙,卻比前較細,望加玩索。如有所疑便問,勿徒贊嘆也。來書“六藝之實”,“實”字應改作“本”,較妥。

    近日魔焰復張,若犯廣州、逼武漢,則泰和無留理。月前方遣安期往桐廬取書,到衢即交通發生困難,現尚未至,殊令人懸情。星賢亦未宜長此家食。安期亦思覓工作,未易得。而吾羈旅煢獨,亦需彼曹扶持。若入川,路費非二千元不可,此事真困人也。揮汗作此,不多及。唯進德修業日就緝熙。不宣。浮啟。戊寅六月七日。

    培德謹案:立民來書有“行恕求仁”一語。師云:“如此則仁如工夫,恕如手段,是二之矣;強恕而行,求仁莫近,則二而一矣。”

    九 一九三八年七月十三日

    立民足下:

    六月七日往一書,并附《會語》十紙。十一日得賢四日來書,知曾詣熊先生,昨始得熊先生五月卅日璧山來書,即作答,并《會語》及雜詩兩份,俱匯寄賢處。答書即為加封寄去,《會語》及詩,以一份寄熊先生,一份自留可也。此次說理氣、知能,頗有發揮,望勿草草讀過。吾意處處在提持向上,此間聽眾,知其未能輳泊,初不專為一時言之。賢輩相從稍久,聞吾語較熟,或能有所省發,則此言亦不為空說矣。在泰和所作諸詩,皆有義,不是茍作。若于詩能有悟入,真是活潑潑地也。大局轉變不可知,若泰和不可居,吾或徑自入川,或與校方一同入桂。但有此二途,尚待旬日半月間觀察而后決,但恐事亟則道路益難行耳。余詳熊先生書中,不具白。當暑,善自調攝,多寄書為盼,浮啟。戊寅六月十六日。

    一〇 一九三八年九月二十九日

    迭次來書均至。吾自泰和行二十五日始到桂林,今已將匝月。舟中不免勞頓,又此方為瘴鄉,山水雖有可觀,氣候實不宜人。少陵詩云:“五嶺多炎熱,宜人獨桂林。”殊未然。 亦嘗小病數日,吾自藥之而愈。然中途經三水,即以電船小輪,兩粵人呼為電船。 但有艙位,無地可置行李,因率星賢全家及安期眷屬先行,而留安期在三水,別附貨船運書箱行李,故安期到梧州稍后。吾自柳州附車到桂,而安期在梧梧州經狂炸兩次,幸未殃及。 候平樂電船,半月不能得。因電囑雇民船來桂,今尚在途中,約尚須半月后始可到。日來桂林亦頗有空襲,如去年在杭時相似。擬俟安期運行李到后,即暫往宜山小住。宜山為舊慶遠府首縣,在柳州以西,黔桂公路中間。 因浙大遷彼,亦可為覓屋,彼處空襲之患尚較桂林為少也。星賢已由子愷介紹,識桂人唐現之,聞亦為梁漱溟先生門下士。唐方創辦桂林師范學校,校址在兩江。去桂約五六十里。 已聘星賢教國文兼導師。俟出月后校舍落成,便當挈眷俱往。儻衡湘未至淪為戰區,桂或尚能自保。星賢與唐、豐甚相洽,羈旅之計,似暫可無憂矣。

    賢今月二十日航空函頃已到。書院之議,非吾意所及。前在泰和臨行時所草簡章,僅費一小時許,匆匆寫出,未能詳加考慮。但因物付物,在吾處己處人之道,自合如此。知此事決不能契機,故寫出便了,未嘗置念。今觀賢來書,似乎必要其成。毅成諸友已著手籌備,又請熊先生為創議人,草緣起書。愚意道之顯晦,不以語默而異。書院之成否,殊無所加損。今武漢方危,蜀中將來是何景象,亦難逆料。此時即勉強成立,亦難以持久。吾前者是燒退符,不謂反成催符。賢等辦法似太迫促。吾意但政府承認不加干涉即可。經費一層,不能依賴政府。今來示謂毅成雖別籌基金,當以創議人名義向教育部請開辦費。又謂陳部長已表示每月可補助經費若干。似此辦法,與普通私立學校請官款補助無異,與吾簡章所謂經濟須完全屬社會性,政府意主宏獎,義同檀施者,實相違矣。吾意政府但可捐助基金,不欲其補助經費。因捐金則由彼自愿,并非向彼募化,故等于檀施。今由書院創議人請求補助,事義迥別,此不可不考慮者一也。

    倡議人請熊先生首署,并請熊先生草緣起,吾無間然。但列名者如謝無量、馬君武、竺可楨諸君,吾知其初未預知此事,先須通函告之,得其同意乃可。今似由賢輩擬議,徑用其名,是豈可行?曹赤霞先生已于去冬歸道山。吾近得鐘山先生書始知之。 彼似厭見兵革,坐脫以去者。吾晚年失此良友,方深感悼。今觀賢等欲延曹先生共講之議,益覺觸緒增悲。至贊助人欲盡一時名彥,此亦須其人對此事實有了解,真能贊助方可。否則彼以為應酬,此以為標榜,二者交失之,此不可不考慮者二也。

    君子作事謀始,永終知敝。今即欲因機示教,與眾作緣,亦是不得已而后應。立心不容有纖毫夾雜,對人不能有些微遷就,不可期其必成。亦深知毅成、百閔與賢輩為此能見其大,并非有所私于我。即陳部長亦出于好善之秉彝。但若輩在世途中習熟久,或未暇于制事之義精密致思,故愿賢輩更詳審之。吾意以為不安者,書院雖成,吾不能至也。前草簡章,雖系一時觸發,然大體似不可易,欲以佛氏叢林制施之儒家,亦與舊時書院、今時研究院性質不同。吾信熊先生必能深了此意,他人吾未敢必。

    向來儒者講學不及佛氏出人眾多者,原因有二:一、儒者不得位,不能行其道,故不能離仕宦;其仕也,每為小人所排抑。佛氏不預人家國,與政治絕緣,世之人王但為外護,有崇仰而無畏忌,故得終身自由。二、儒者有室家之累,不能不為生事計;其治生又別無他途,不免徇微祿,故每為生事所困。佛氏無此。叢林接待十方,粥飯不須自辦,故得專心求道。大德高僧安坐受供養。然其法施無窮,饒益眾生,不為虛費信施,退之小儒,故有《原道》謬論。 世俗亦不以為非。因此二端,比儒者緣勝。

    今欲學者深入,縱不能令其出家,必須絕意仕宦,方可與議。章子厚欲從邵堯夫學,堯夫曰:“公欲學道,先須退居林下十年然后可。”即此意也。今乃孟子所謂率獸食人之時。世間號為強國者,猶未離乎禽獸,在雜霸以下。欲大拯生民,先當令其出乎利欲,所謂“齊一變至于魯,魯一變至于道”,出雜霸而進于王。欲造就學者使個個可以為王者師,方是儒者本分。如此設立書院,方有意義。故當從源頭處審諦,不可稍有假借也。否則人云亦云,安用此駢拇枝指為哉。

    原叢林所由興,初唯二三道人相與閑處于水邊林下,茆屋蓋頭、薺菜充腸而已。其后參學者眾,檀施日集,遂成叢席,可容千百眾者有之。且其地多在山水勝處,此亦自然之勢,非可以人力勉強為之。陸子靜之象山精舍,朱子之武夷精舍,規制皆極簡陋,取其可以待四方之學者而止。觀朱、陸所營精舍,即隱寓禪師家住山之意。然無有繼起,亦無百丈其人。南岳下出馬祖,馬祖下出百丈,制百丈清規,叢林之制始廣。 絕大多數但當時政府聽其自由,并未取締,此又勝于今時者也。增設講坐,吾本有此意。簡章中未及,今補寫一節,立三學之名以待耆碩,略如叢林之遇他方尊宿然。此如三公不求備,唯其人。賢輩所擬,唯熊先生可尊為義學大師。曹先生已逝不論,葉先生專重考據,對吾所草書院制恐不能贊同。在今日請之,吾知其不來也。所以楷定三學名義者,如江南之周太谷派,蜀中之劉芷堂派,并雜以丹道為學。楊仁山之揚凈抑禪,歐陽先生之專主法相,疑及方等,似皆不可為訓。熊先生自悟唯識,宗歸般若,斯乃義學正宗耳。諸先生于吾所草簡章是否毫無異議,尚未可知。如熊先生以為未當,有何意見?望盡量提出商榷。在商榷未定以前,此簡章不可發表。因書院之成否可以不論,而此簡章必須修改盡善。今即不成,可留為后人取法也。熊先生所草緣起文字,亦欲先一見示。總之,望賢輩慎重考慮,不可亟亟期成。須知道本常存,并不以人而加損,亦禪師家所謂“佛法不怕爛卻,著甚死急”。此言深可為賢輩頂門上下一針也。

    “復性”之名,此取“湯武反之”之意,與李翱《復性書》義別。 自覺揭出得諦當。今時所謂“革命運動”、“啟明運動”,皆襲取外來名詞而失其本義。若能于“復性”兩字下薦得,亦盡多了。然亦只圖契理,不管契機不契機,吾向來持說如此也。言語已太冗,今當暫止。徐更往復,不厭求詳。熊先生處容再另簡,諸賢均此不另。浮謹啟。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九日。

    此書寫畢以示星賢,覺意有未盡。今復稍申其義。吾所不愜者,莫如請部補助一事。書院緣起、簡章,照今制須得政府認可,由創議人呈請備案,于義無傷。彼若嘉獎,助以基金,不論多寡,可以接受。若請求開辦費,請求補助經常費,此與普通私立學校無異。須經彼批準,須按月領取,則明系隸屬性質,事體乃大不侔。部中若有變遷,亦可削減停止。所謂作事謀始,并非倨傲,妄自尊大。以儒者立事,不可輕言請求。若求而與之,不唯失其自處之道,亦使彼重道之心完全消失。此事本屬例外,彼若不了解,何必多此一舉,在危難之時而為此不亟之務?若彼能了解少分,則知移減一分購飛機大炮之費,已足以養成少數賢才而有余矣。此不可強喻。但出于捐贈則可,出于請求名為補助則不可。如郗鑒為支道林買山,梁武為陶宏景、陸修靜立館,遣太學生詣何胤山中受學,在當時極為平常之事,并不足矜異。至舍宅為寺,舍田供僧,蠲其租稅及置學田者,歷代多有之。今人但知求利,絕未夢見。其有出資興學者,亦只是俗學。學生入學只為出路,以學校比工廠,學生亦自安于工具,以人為器械,舉世不知其非。今一旦語以“人者仁也”,教以明道,學以盡性,別有事在,如何能使之速喻邪?薰習之久,乃可漸入,此居賢善俗所以取象于《漸》也。

    緣不具則事不成,名不正則言不順。雖明知其遠于事情,義理自如此。所謂法爾如然故,絕不可有取必之心。有意則有必、有固、有我悉具,此圣人之所絕也。平時每言學者須有剛大之氣,若有絲毫假借,則剛大于何有?此理甚望賢輩體驗。否則成事不說,吾但不來即足矣,何必如是之不憚煩邪?佛肸召,子欲往;公山弗擾召,子亦往,且曰“夫召我者而豈徒哉?”然終不往者,此是絕好一段公案,可參。

    簡章增入一條,卻極有關系,下語甚有斟酌,如葉先生見此,必駭然卻走。趙大洲陽明后學在翰林院教習,每教人讀《楞嚴經》,卻有此見地也。賢輩似誤于求速成之一念。莊子云“見彈而求鸮炙,見卵而求時夜”,未免太早計耳。浮再啟。同日。

    書院旨趣及辨法應加入一條如下:

    一、書院分設玄學、義學、禪學三講坐,由主講延聘精于三學大師敷揚經論旨要,以明性道。但如一時不能得師,可以暫闕。得師則一門不礙多師,故人數不預為之限。

    附 說明

    先儒多出入二氏,歸而求之六經。佛老于窮理盡性之功,實資助發。自俗儒不明先儒機用,屏而不講,遂使圣道之大若有所遺,墨守之徒不能觀其會通,漸趨隘陋而儒學益衰。今當一律解放,聽學者自由研究。故特分設此三門,使明三學源流,導以正知正見。但俗學傅會丹經、希求福報者,乃是緇羽末流之失,亦彼法所訶,非佛老本旨,須有料簡。又一切宗教儀式皆不得濫入,以道貴自證自悟,此為純粹學術的研究,異于一般信仰也。

    一一 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三日

    立民足下:

    今月六日來書,并熊先生第二書,均至。吾與熊先生亦有兩書,一十月三日發,一十月十七日發。 想亦先后得達矣。熊先生謂吾與賢書陳義過高,但如陶闿士所言當局能遵守,勸吾便當力任,不可堅持。吾非有固必也。義理可行則行,當止則止,一身之語默事小,斯道之明晦事大,但緣缺則事不能舉,直無所益,又何必多此一番饒舌邪?前書多說理、少說事,今姑就事上略為賢輩助發,條舉數項如下。雖簡章漏略,其間容亦有為賢輩思慮所未及者,愿與毅成諸子更詳之,不必定見諸行事。即垂之空言,亦是慮事之道所應爾也。

    (一)創議人于書院規制,須有具體計畫,始可告之。政府即關于基金一層,雖可稱家有無,亦須有相當數目,始可依以規畫,然后政府乃可量予贊助。若全無資金,遽向政府告乞,即名義上免于隸屬,明是依賴,決不可行。

    (一)地點選擇最要,前與熊先生書己略言之。 其必要條件:須不受軍事影響,治安無虞,交通無阻,供給無乏,山水形勝,氣候適宜。此決非過苛過奢,須知不是為一時計,當為久遠計。若在川中,鄙意或就嘉定、眉州等處選之。重慶、成都皆不宜。云南據方志似以大理為最適,山水氣候均佳,公路已通。昆明交通亦非甚不便,但學者不免遠涉,終嫌太偏遠,不及蜀中。黔、桂皆山國,氣象逼仄,無取也。擇地之事,須先派人前往相度,亦須政府協助,由中央飭知地方政府,或撥公地,或向民間價買,亦須與當地人士相稔乃可。 然后可議營構,決非旦夕可就。若不擇地而賃屋以為之,若峨眉、青城等山有寺觀可借賃,作為臨時用,亦可。但今時僧道習氣多可厭,不如賃人家園墅為之。則系臨時性質,似太求簡速矣。歐陽先生之支那內學院,亦系當時蘇省政府撥予之地。

    (一)據賢前次來書云,請開辦費壹萬無,教部表示補助經常費按月三四千元,現方編制預算案,未知如何支配。鄙意第一義須酌定學生生活費,每人月給若干。最低亦須三四十元。 就所能供給之數核算,據以暫定學生名額,其他開支不論。若一無基金,但依賴此款,不惟太寒傖,亦決不能持久也。據教部表示此數,則每年亦須四五萬元,若能一次補助基金五六十萬,則可為永久計。其實按年計息,亦與此數相準。事屬平常,然料今之大夫,未必肯出此。創議人籌集基金,大致須與政府捐助者數目相當。有過之,無不及,方免寒傖。然又料今之有貲力者,未必具此弘愿,能為此檀度也。曩年毅成組織中國茶葉公司,以吳部長酒間一度談話,遂決定由部出貲六十萬,各產茶省分任一二十萬不等,不數日而兩百萬之資本立集。此為商業營利之事,故其易成如此,所謂趨利如鶩也。若國家于文化事業,知其重大性過于增進生產,則立一書院,寧不得比于創設一國際貿易公司邪?此雖擬于不倫,然可見文化事業之不被重視。非獨政府,一般知識階級、賢豪長者,又豈真能認識?況乃欲究心性之微,真乃不耕不織,饑不可食,寒不可衣,彼所視為極端消耗者邪?故料縱能少有籌集,必不免于寒傖。今人決無此魄力、無此識力也。姚興本羌人也,而能供養鳩摩羅什,立逍遙園,聚諸玄侶,數逾三千,魏文、梁武皆有遜色。此今人所不能夢見者。

    (一)熊先生所草緣起書,未知已成否?鄙意書院即不必實現,此緣起書卻極有關系文字,可留以示后人。故甚盼其文成先以見示。至創議人有自動加入,如陳百年先生者,自有迎而無拒。謝無量先生但知其在香港華夏學院主國學講座,亦未詳其住址,久未通信。此次毅成往港,未知曾晤及否?浙大梅迪生先生光迪,在泰和時頗相知重,其后赴參政會議,至今尚未相見。據張曉峰教授其昀告我,張其時以慰勞會事亦在漢。 書院動議,梅在陳布雷秘書坐上贊之頗力,即陳布雷亦系贊議之一人。鄙意竺、馬本未與知,若梅與陳卻實有是議,似不當遺之。但列名與否,亦須其本人自愿。梅或已赴渝出席參政會第二次會議,毅成亦與之稔識,不妨就問。陳則吾不知,陳身在政府,或不便列名。 由毅成酌其應詢與否。此亦無關宏恉,其要乃在緣起書之文字耳。

    (一)書院規制大小,從緣而定。大則擇地營構,可立多師,可容學生多人,可附設印書處流通古籍,且可設分院以便學者,擴而充之,亦可設置于國外。小則無力營構,或買人家舊宅為之,不能容多人、立多師,不能附設印書部,但極簡陋之圖書館決不可少。若無基金,但有臨時費,不能持久,不如其已。政府捐助基金過于寒傖,不能集事,不如卻之為上。如象山精舍、武夷精舍之例,何必驚師動眾,并此而不能,則亦已矣,不可強為。

    以上數條,輒就鄙慮所及,草草寫去,卻是切近事實,并非夸大,并非拘執。須知堯舜事業,亦如浮云過太虛,此在天壤間真同稊米之細,有之不增,無之亦不減,慎無以吾言為河漢也。附致熊先生書,凡此書所言皆當告熊先生。如熊先生以為未當,再可討論,但熊先生恐不耐如此煩瑣耳。

    寫此書迄此,有客來告,時局消息大惡,后此變化未知至何田地。當此時無論誰何,恐皆未遑更及書院之事。此等言語,亦如空華,變滅于空,不堪把捉,然既已寫出,不妨寄去,置諸不論不議之列可矣。月內或暫往宜山,展轉流徙,未知所極。最感困難者,一為覓車,二為覓屋,然患難之際,自合如此,無足深嗟。儻得免溝壑,猶可從容往復。言不盡意,諸維自愛。浮謹啟。十月廿三日。

    一二 一九四一年

    頃徇鄉人之請,為草《同鄉會集會序》一文。雖簡樸,頗有義理,但非時人所喜,吾自言其所當言而已。玆以送去,煩賢為清繕一本。明日講畢見與,因愿后日寄出,了此一事。字數不多,或不嫌勞耳。浮白。立民足下。諸友均覽。四日未。

    一三 一九四一年十一月

    承示答羅潤滋《百字令》一首,亦是接人之道,信然信然!豈惟使知作詞有法,善會者亦可從此悟入。實相涅槃,謂佛無老死,達道者豈有衰病!衰難扶,故須扶。此圣人垂教之不容已也。樂教是無緣慈,不是作意安排。“榔栗橫擔人不顧,直入千峰影滅。”以世諦言,雖近絕人,卻正是為人心切。奈罪人障重,不能識此孤懷,自成辜負。所以寶山下空手而歸,千古之所致嘆。以真諦言,雁過長空,影沈寒水,鳥無遺蹤之意,水無留影之心。藏身處沒蹤跡,沒蹤跡處莫藏身。此非深入三昧、親證實相,烏足以語此?又何怪至人之終悔饒舌邪?老子猶龍,何堪責此蛇足。作死法會,合吃三十棒,唯夫子正之。

    小詞亦是游戲三昧,但不是閑言語。所謂粗言及細語,皆歸第一義也。賢自善會。結句系用百丈下堂句公案,此卻實有悟門,將來或有人于此悟入去,則此詞不為虛作耳。

    一四 一九四二年

    《〈圣傳論〉序》補得一段,將本書要義拈出,卻不可少。后篇文句亦略有改定處,似較明白妥帖,此可為定稿矣。然以此付抄,恐寫手不辨,仍勞將末兩葉另繕,再詳校一過,亦可以示留院學人。此書向來無人著眼,有此一序或不致忽略讀過矣。賢昨書會處仍在義解邊,性、修亦不可打成兩橛。豈唯性是自己分上事,修亦在自己分上,總須實在用力始得也。立民足下。星賢諸友均此。浮白。七日巳。

    一五 一九四二年

    《羈懷》亦是胸襟流出,不假安排,卻于詩律頗細,此有似洞山禪所謂妙挾。賢會處義解盡去得,但古德有言:“須于旨外明宗,莫向言中取則。”此語移作說詩,正是第一義耳。熟后自知,亦不去言說也。

    一六 一九四二年八月三十一日

    頃有寄謝先生小簡,煩明日為付郵。又昨日偶作和陶詩數章,似有變雅遺響,亦非東坡境界。聊與諸子一覽,原稿仍見還。《盱壇直詮序》是有關系文字,勞清本兩份,一存院待刻,一并原稿見還。優缽曇華,后此亦將難值,愿勿等閑看過也。浮白。立民足下。八月三十一日午。

    一七 一九四三年十月八日

    頌天以出世故,不言生化簡佛氏。不知渠喚什么作生化,喚什么作體。若言出世,乃是小乘偏真,《涅盤》、大乘方等教中已明言無世間可出。菩薩莊嚴萬行,一法不遺,不盡有為,不住無為,此非生化邪?頌天被熊先生一語縛定,正坐不知何為生化,以此簡佛,實墮大妄語過。然今日不必語之,以此引起諍論,與自己分上何益?因見賢答頌天語亦過泛,且失頌天意,故為點出耳。十月八日。

    一八 一九四三年

    昨晚為敬涵講《自序》,因成《科解》一篇,并自贅跋語。今附去一覽,亦可為后來看文字不仔細者下一針錐,非欲自贊其文也。浮再白。立民足下。九日未。

    一九 一九四四年九月十一日

    今之學校,猶昔之科舉。自唐宋以來,士子無不應科舉者。子弟有志入學,亦何足為病?但由儒術不明,故令學校、科舉同為俗學,汩沒人才,此后之為教者所宜知反耳。昨星賢有書問人情物理與世故之別,答書頗為分析,曾見之否?甲申七月廿四日。

    二〇 一九四四年

    兩賢未刻來書俱悉。廿七年最初草案及廿八年所草簡章,照理俱應編入,即與熊先生討論書札,亦當刪存,本末方具。今可單錄簡章,緣起序另存,不必錄。 以其為創議人所承認。其后轉變,幾于原義無存也。

    書院意義不特一般社會不識,董會諸公亦至今不能盡識。廿八年冬,熊先生曾持異議,欲變為國立文哲學院。 仆不為動。及廿九年教部欲審核教材,仆始有去志。三十年學生反對刻《答問》,此為罷講求去之主因,不獨專為經濟困難也。轉變到專事刻書,猶欲藉此稍竭微愿。蹭蹬累年,愈困而難舉。至去年不得已而接受糧部實米,雖可稍資一部分刻費,而書院降為一領米機關,仆從此不得不力去。此意董會至今不曾了解。及沈先生推董會發起集貲之議,久而無成。請免造報,恐亦難辦到。此二事不得明朗解決,非特仆永遠不欲再問,諸友在此局面之下,左支右絀,亦疑難孔多,決不可長此聽命由天。故謂宜勸沈先生早來,逆料此兩事全無把握,沈先生亦無來理,故謂明年局面未必能如今年容易支持。所以猶以抄存文卷為言者,誠覺今后事勢難知,從前意義不可全使堙沒而已,非欲求知于涂人也。

    二一 一九四五年一月九日

    立民足下:

    晨間來示并抄致敬生一書,已悉。當時亦是率爾下筆,稱性而談,故寄出便忘之。《系辭》“原始反終”之說,恐賢輩皆未會。其實“原始”即是無始,“反終”即是無終。老氏所謂“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吾不知其誰之子,象帝之先”,洞山禪所謂“空劫以前自己”,傅大士《法性頌》用老氏“有物先天地”語,皆不出此意。然此非意識能緣境界,縱饒會得,亦只是義解,不中用。惜當時語太簡,亦未為敬生說及此也。

    昨日有短簡致丹崖,初無多語。賢明日往謁,言及書院籌集基金事,有一義必須說明。董會為此,只是為書院刻書而募款,并非為仆欲刻書而假書院募款。沈尹默先生原擬《通啟》即陷此誤,亦是人法不分。從前丹崖先生在省參議會提案,亦推重仆個人,以人為主而書院為賓,亦不免此誤。故仆屢次對董會聲明及今后所以自處,皆欲使此意分明。不唯董會當認刻書為書院分內事,籌募基金者亦當視此為文化盡責,而非為個人幫忙,此點最宜分別清楚。以丹崖先生之賢,必能了解此意。至乎籌集之多寡,自當隨緣任運,否則便是強拉人幫忙。給人以難題目做,而坐享其成,豈有此種義理?然恐董會與諸友存希望,皆未十分了解也。草草寫此,亦是不容放過之一端耳。

    二二 一九四五年七月十七日

    立民、士青兩賢同覽:

    賢輩到安谷后來書均得見。知寫書甚勤,食住差安,良慰。十一日兩賢書至今日始到,撿郵局樂山戳子為十二日,是十二日已到郵局,乃逾六日而后撿出,如此稽擱,可異。 其小有未便,如士青因蔬食太單調至胃納欠佳之類,可設法調劑,當無大苦。兩賢俱每日及三千字。習久熟煉,必不覺吃力。至所抄之書,義或未解,決不可心存厭倦。當知日睹未見之書,宜生歡喜。象數之學,至賾而不可亂,康節唯能精于此,故有灑落自得之趣。士青喜讀《擊壤集》,宜思邵子何故能樂。今繹其遺義而反苦之,何也?立民極稱穎濱《詩》傳文字。須知古人說詩,各有其得力處。溫柔敦厚之旨,當反之自心,看能體會到甚處?若有一豪剛忿,則遇物捍格,去詩教遠矣。以仆自驗過去,每日讀書作事,遇人接物,無時不是下功夫處。但隨事自反而求義理之所安,自然于境界之適與不適不生計校,何處不可進德修業,何事非自受用處?甚望賢輩能體味斯言,自必漸能不覺其苦而有進矣。且于所抄書決不可先存撿擇之成見。若人多書多,分配豈能一律?必若各擇其所好,則無事于仆之選定矣。

    附去書目一紙,俟兩書將抄畢時,可請歐陽先生預為檢出,下月如吳林伯、張知白能來,便可分抄。至兩賢續抄之書:立民可抄《詩童子問》;士青可抄《觀物篇解》。此二種畢后,再由仆為賢輩選定。抄成者宜送院裝釘備閱。鐘山先生已罷滇行,俟董會電聘,便可到山,屆時當偕往安谷一視賢輩。多雨甚涼,諸宜珍重,不悉,浮白。

    應請續檢書目

    經部詩類:《詩童子問》十卷 宋 輔廣

    經部禮類:《周禮新義》十六卷 宋 王安石

    子部儒家類:《麗澤論說集錄》十卷 宋 呂喬年編

    《邇言》十二卷 宋 劉炎

    《朱子讀書法》四卷 宋 張浩、齊熙同編

    子部術數類:《〈數學•觀物篇〉解》 宋 祝泌

    以上六種請隨時撿出,以便繼續分抄。

    二三 一九四五年十月四日

    胡翁挽聯頃已寫成,并附一函,即煩明日代為致送,了卻一事。聯語上句用《遠游》,下句用呂洞賓《沁園春》詞,頗覺天成,且與胡翁身分相稱。即此抵得一篇傳志。彼諸子若更以文字為請者,賢務為力辭,實無暇再為秉筆也。浮白。立民足下。

    二四

    《宗喀巴傳》閱畢,并其余偈頌等共七冊,今以奉還。詳宗喀巴化跡,推知其原文定可觀。譯筆殊乏理致,輒題一詩于后,別紙附去一覽,絕不可流布也。立民足下。舊歷十二月二日。

    二五

    見示與李君書,為易數字附還。凡年長于我者,不宜稱仆,稱名則無施而不可。此亦恭與倨之判,世俗文字相亦不可忽也。適交楊力送上《宗喀巴傳》等書,并附一詩,來書并未提及之,恐尚未到。交彼時尚早,想必留山下,將俟就飯時始送上。工役疲緩如此,亦院中所宜注意也。另有與星賢數字,為戚之代其友購書事。 昨日見郭良俊所言,亦似與先芳相去一間。郭去后作得《送兩生》一詩,亦將能海法師拉入。又前日作《養生》一律,非必定為料簡。然賢輩欲知定道資糧,須知亦不待外求也。文字般若今日全用不著,亦姑與一看而已。 今并附去,可與伯尹同一覽,原稿擲還。浮白。立民足下。十二月二日申。

    二六 一九四□年

    敬方能覺,不可逕釋敬為覺。

    “獨”乃對人所不知而言,若作覺體解,其上更不能著一“慎”字。佛氏所謂“照體獨立”者,乃謂不依根境,此別是一義,不可牽附。

    先難而后獲,未可遽說到簡。

    念有善、惡、無記。一念而善,可說為覺,不可以念為覺體。陽明指出“知善知惡是良知”,方是覺體,何等分明。

    敬只是收斂向內,不令外馳,所謂“操之則存”也。存心養性,所以事天,故與盡心知性尚隔一程,其效何遽及此。

    敬乃可幾于覺,未有不敬而能覺者,不可說未有不覺而能敬者。敬與肆之分,乃所以為覺與不覺之分也。此語傎倒。

    何不道“一念不敬便是不仁”?

    常惺惺是敬之力用。

    力行近乎仁,下功夫只在日用踐履上,不在言說也。

    李笑春

    一 一九三七年九月十六日

    笑春足下:

    從立民諸子得見長沙來書,藉詳近狀。自賢返湖南后,不過三月,不圖世變遂至如此。夷狄患難紛然交乘,此時正要勘驗自家身心,須有一個安頓處。否則與之俱亂而已。所言安頓處,即是義理。無論死生存亡皆不失其正,求仁得仁,此外豈有余事邪?

    今人競言求生存,遂至爭奪相殺。不知如此生存,更復何義?一念之私,毒流天下,儒者謂之生心害政,佛氏謂之循業發見。國家、民族同為陷阱之名,物質、精神皆成陵暴之具。不知國土性空,物我一體,兼并之計亦是緣木求魚,殘殺相尋等于斬頭覓活。共業已成,同歸涂炭,愚實可憫,強益堪悲。不轉瞬間,遂成陳跡。若夫《春秋》示無外,圣諦說無生,變滅從緣,虛空不爛,茍能見性,復何憂哉。戰事愈久,則沿海諸地愈危,不為灰燼,亦委溝壑。離此二途,惟有夷齊為順受其正,蹇以反身修德,困則致命遂志,吾分素定,坦然俟之而已。聞熊先生已還漢口,深慰遠念。賢留鄉里,隨分教學,亦可安之。但為后生留一線種子,亦不虛數年相從講論之益。聚散無常,后此相見難必,亦不須區區以離別為念也。諸唯自愛,不遠及。浮手啟。

    附 書成示張立民

    今日稍閑,寫與笑春一書,頗有義理。因附寄一覽。覽后即代付郵。或見為語不浪施,可錄一底,并示星賢、禹澤諸子。凡處危亂中,益宜自勘。果于義理見得端的,自有安頓處。否則亦是氣蹶則動志也。浮啟。立民足下。丁丑九月十六日。

    二 一九三九年一月二十八日

    十月三十日來書,輾轉逾月始至。吾來宜山已匝月,時局變幻益烈,桂林、柳州皆屢遭轟炸。此間為黔桂交通孔道,機關麇集,亦是岌岌可危。現在直是無處非巖墻,何從得一片干凈土?要知危、亂、亡,皆是自取。今人所求之安樂,本是危道;所行之政事,本是亂道;所爭之生存,本是亡道。自己造因,自己受果。無論夷夏,皆住顛倒見中,舉世不悟。如抱薪救火,負石自沉,智者觀之,深可哀愍。吾儕身當此厄,認識益明。應知先圣之言,決定不可移易。決當從自己身心做起。先將自己從習氣中解放出來,然后方可謀人類真正之解放。賢來書所說病痛,只為習氣纏繞;故令見地不明,不免心雜,心雜故信道不篤,信不篤故行不果,行不果故守不固。主一無適者,不雜之謂也。欲治此病,只有豎起脊梁,猛著精采,日用之間,隨時隨地無論上課下課,或忙或閑,朋友聚談,家人共處,乃至吃飯穿衣、屙屎放溺,念念攝心,住于義理。才覺稍有放失,即便提撕。如是久久,心自純一不雜,氣自安定不亂矣。能依此言行之,一月二月必見效。 此即孟子所謂“必有事焉”。

    至于讀書體究,每日無論如何忙,必須抽出一二時從容玩味,勿令間斷。字字涵泳,切勿匆遽求速貪多。只要每日不間斷,亦盡多也。若只讀書時心在書冊上,掩卷便忘,則是無事也。雖令記得多,說得相似,不與自家打成一片,仍是無事也。來書引朱子語,形容立志者已是放他不下,此亦必有事焉之意。如俗言人有心事放不下一般。禪師家有言,人若以好名利、求仕宦之心求道,則成道久矣。此言可發人深省。人只是被習氣染得深了,熟處難忘,這邊放不下,那邊自然放下。君子謀道不謀食,憂道不憂貧,人有心事放不下者,即其所憂謀之事也。此重則彼輕,此軒則彼輊,果能憂道、謀道,自然放不下以道為事,則習氣一邊自然放下矣。此就賢來書之言親切指點,若信得及,依而行之,則集義之功在是矣。

    吾在此亦是暫局,然亦無處可去。川滇皆路遠,旅費難籌,且無從得車。湘桂邊縣,情勢相等。據今日言之,寧遠在軍事上無關重要,實勝宜山。且隨分教學,居易俟命。吾行止亦因事變而決,初無一定。嘗謂孔席不暖,墨突不黔,彼因行化,今則被驅。若寇勢益逼,則吾亦不得不行。虜若由北海以取廉、欽,則南寧、柳州震動,在勢不得不去矣。 行時亦只有黔中一路。屆時如車航俱斷,殊不堪設想。賢雖有相從之意,吾恐今日之厄或有甚于陳蔡者,非賢輩之所能堪也。

    處困之道,致命遂志而已,然遂志為大。自俗諦言之,有致命而無遂志;自真諦言之,有遂志而無致命。何也?困極則致命,遂志唯心亨。古人處患難,亡身舍命而不得申其志者有矣。然得正而斃,求仁得仁,所謂遂志也。“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茍盡其道,正命常存。性自不亡,何致命之與有?故生死一如,語默一致,行藏一德,憂樂一理。志固無往而弗遂也,心固無時而弗亨也。吾唯于此理體會得親切,故雖遭亂顛沛尚能安定自持。若所求非仁,何謂遂志?桎梏非正,亦不得為致命。如今言犧牲,甚于桎梏,其所求者何事,得謂之仁乎?吾儕所以盡其防慮之道者,有時而窮,則非人之所能為也。可檢伊川《易傳》困卦大象詞下讀之。 茍猶可以防慮,不可不盡也。吾今所以自處、所以告賢者,如斯而已矣。

    在宜山出會語數則,今寄去兩份。一份可與蘇君。此皆鞭辟入里之言,今日學子正是背馳。吾自言其所欲言者耳。唯努力進修,不一一。戊寅十二月九日。

    王培德 星賢

    一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十日(節錄)

    昔賢遭亂世,猶可于深山窮谷之中,隱居講學,今日已不可能。故同一處困,為時不同,則處困之道亦異,但心亨之義不可變易。義理所安處即是亨,求仁而得仁是也。舉世所由皆不仁,相率以即于危亡之途而不悟。言之益深悲惻,一身之計真有所不暇耳。丁丑十月八日。

    二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十七日(節錄)

    古人處災變之禮,如亡邑失國,變之大者。“國君去其國,則止之曰:奈何去社稷也?大夫,則曰:奈何去宗廟也?士,則曰:奈何去墳墓也?”此義非今人所知。今以勸人避害為義,不知義當止則止之,義當去則去之。所謂害者,以義為斷。義當止而去則害義,當去而止亦害義。 今吾尚可以去、可以無去,翔而后集,非迂回也。若避亂不成,但有俟命,實則何必擇地乃為首陽。“困而不失其亨,亡而不失其正。”處危亂之道盡此二言,識之。 益以衰羸,憚于轉徙,其或不為齏粉,尚堪假息衡門,賢輩勿為吾憂也。

    三 一九三八年五月二日

    自遭亂以來,惟子從我獨久。樟樹一別,忽忽如有所失。計時當已還開化,歸計已決否?如已得家書,重闈之意不甚督責,則開化與泰和同一羈旅,亦盼子之能來也。然終以歸覲為重,相就為輕,酌于義而后行,吾不能使子舍其親而就我也。此間諸友,其知我自不如葉先生,然其意亦良厚。竺祭酒廉謹有余,余子亦各有所長。大都質美而未學,似難驟與適道。衲僧家每謂達磨東來只覓一個不受人惑的人。吾行天下,亦只明得一義,覺人我之間本無間隔,但習氣差別萬殊,淺深不同,卒難與除。若令心習頓盡,則全體是性,更有何事?此程子所以言“我這裹只有減法,減盡便無事”也。

    今學校正是習氣窠窟,吾持此術以往,真乃驅耕夫之牛,奪饑人之食。然吾不能變其彀律,救得一分是一分也。來此已五日,不見一丘山,但見平原曠野,清江叢林,老樟合抱,蔭及數丈,窗牖洞明,天宇廣大。視開化之山水峭急,頗覺彼土逼仄而此則坦夷,所憾者無葉先生之人物耳。其余日用所需,大致亦不甚相遠,但借用器物較為困難,必要者不能不自置耳。《諸子會歸序目》稿及《因社印書議》,篋中檢索不得,暇時望錄一份見寄,或當語人及此也。珍重不具。浮頓首啟。戊寅四月三日。

    四 一九三八年五月六日(節錄)

    來此已將旬日,居處一切粗定。但感家具缺乏,無處可借,真如凈名空諸所有,唯置一榻,安任而臥。然雖家徒四壁,窗牖虛明,天宇曠闊,頗足開豁胸襟,不似在開化時終日如達磨面壁也。吾平生最愛老樹,此間隨處皆有之。大多楓與樟,皆數人合抱,百余年物。樟則盤拏如蓋,楓則修直干云,各有意態。朝暮云煙變幻,日月出沒,憑窗可觀。自昔住焦山三十年來,未有此境。所不及者,枕底無江聲可聽耳。山谷《快閣》詩有“落木千山天廣大,澄江一道月分明”之句,吾嘗讀而喜之。今來此,猶仿佛此景象。若在太平時,亦可卜居,然若非避難,吾亦安得至此?釋氏業風吹動之說,真不虛也。

    學校諸人來訪問者,皆意頗親切,學生則尚未接見。已定九日開講,每星期僅一次。星期六下午。 稍出筆語,使可退而尋繹,用明人講學例,題曰《泰和會語》。明人會語其后便成猥濫,猶今演說稿。所以用此稱者,吾終是校外別傳,不欲入此保社耳。 吾終自居客體,不在學校統系之內,庶可去住自由,觀機而應。其實今之學校遠不及昔之叢林也。欲講基本書籍一門,但憑記憶,真類無米之炊。乃嘆顧亭林猶能載書行天下,彼草《日知錄》多在行旅之中。吾今日殊不能及也。戊寅四月七日。

    五 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節錄)

    昨日作得一詩贈子愷,草草寫去。夜來思其中字句尚有未愜,今改定,別寫一本附覽,當以此本為正,昨所寄子愷初本便可廢之。此為子愷說法,于此悟去,便得畫三昧,亦是詩中上乘。歌行非理事雙融,境智具足,未易下筆。此詩氣格、聲韻均恰到好處。賢輩于詩用力未深,觀此卻可以資助發也。戊寅十一月一日。

    六 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節錄)

    近日避地來此者益多,城中屋少人稠,將來是否可以久羈,大是難言。國已不國,容身何處?明末桂王猶能支持十二年,今無瞿忠宣其人,真不堪設想也。朝野上下猶掩過飾非,自揚功烈,曾無哀痛罪己之意,此亦從來所無。雖同是門面語,并此而亦諱言,涂飾欺罔,舉國以為當然,真可異也!吾心惻然不能已,作得五言長篇一首,今以附覽。前寄子愷是變風,此卻是變雅,可當詩史,不為茍作。“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希”,格局謹嚴,辭旨溫厚,雖不能感時人,后世必有興起者,賢輩勉之。

    此學非指詩言真不絕如縷。吾已衰老,值此亂亡,非特平日講論不能益人,即欲從事著述,亦恐只供覆瓿。但令種子不斷,如大鑒所云:“心地含諸種,普雨悉皆萌。”吾縱不能見其成熟,但稍露萌芽,亦可無憾。深望賢輩悉力擔荷,切勿妄自菲薄,隨人起倒也。戊寅十一月八日。

    七 一九三九年一月七日

    吾于八日亦曾寄一詩。詩者志也。志能相通,則無不喻。但用事須有來歷,體格氣韻亦別有工夫,此則非學之深且久,未易驟悟。今人不學詩,詩教之用不顯,然其感人不在一時,雖千載之下有聞而興起者,仍是不失不壞也。且大局已成孤注,亦何所容身?將來志事決不能如梨洲、亭林之安然肥遁,可知也。譬之弈然,全局已無一活子,而猶自詡國手,其誰信之?吾儕如得免溝壑,當思如何射此圣學一線之傳,如何保此危邦一成一旅之眾,如何拯此生民不拔之苦。此今日士類人人當負之責也。乃見聞所及,猶是虛憍矜伐、涂飾欺罔故習,豈復有望?不學之害一至于斯,可哀也已。世間事無定相,業風所吹,不由自主。所能自主者,但審之義理,當行則行,當止則止。至于行止之利害不能逆睹,不可計,亦不必計,如此則隨處皆可綽然矣。戊寅十一月十七日。

    八 一九三九年一月十一日

    《宜山會語》才出一期,向后如尚容續講,皆用此鞭辟入里之言,痛下針劄。雖明知捍格不勝,吾自盡吾誠,且不為一時說。視在泰和所講者用處又別,卻望勿視為老生常談也。戊寅十一月二十一日。

    九 一九三九年五月二十二日(節錄)

    寫得書院緣起敘及草案寄渝,至今尚未得復。當軸雖有意提倡,但于書院之性質未能認識明了,又無魄力,真乃所持者狹而所欲者奢,未足與語。吾之三原則:一、不隸現行學制系統之內;二、不參加任何政治運動;三、任何儀式不隨俗舉行。與彼實大相逕庭。其關于學術統類,尤非時人所能驟喻。故知其未必能相容,或且以為忤、以為謗己,亦未可知。然彼無如予何,吾自行吾素,不能枉道徇人。書院之成與不成,于道無所加損,于吾亦無所加損也。人生聚散本屬無常,佛氏歸之緣業,儒家安于義命,俱不由私意安排得來,只好隨緣隨分。有時在義則可,而在勢則不可者,事亦難行,故“無適無莫,義之與比”。“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此在賢自己審度,吾不能為賢懸決也。己卯四月四日。

    一〇 一九三九年六月二十五日(節錄)

    世變如此,空言何益?然斯道自在天壤間,何能加損!吾亦隨分任緣,無所容心,盡其在己斯已耳。若于義稍有不安者,吾決不徇人為之。從古圣賢之道所以不能行于當時,非身歷其境未足以知之也。己卯五月九日。

    一一 一九四〇年三月三十日

    在書院半年以來,深覺平日講論殊于人少所裨益。不特新學諸生,即院中舊日相從較久者,亦未見其有進。各人氣習俱難變化。言雖概切,若不用力,祇成空言。以此自病誠之未足以感人,亦但有自責而已。吾用心初無偏處,而其效之難如此。賢之所患,以此推之,亦唯有力去一“偏”字,在平日用心處密察,久之當可自化,無他道也。庚辰二月二十二日。

    一二 一九四〇年六月三日

    來書知新殤幼子,甚為惋惜。然此乃有命,不宜過情。所任教課須至九月結束,然則賢入川之計亦須爾時始能首途邪?時事變幻難測,就令無改,行路之難必日甚一日。若至舊歷中秋后,則江水漸落,重慶、嘉定間輪船不通,亦是不便。賢若決計入川,似宜早為之所,不必定俟九月后也。書院前途雖不敢望有何佳象,目前在短時期內或未至中輟。賢來亦尚可共此枯淡。所慮者向后敵計封鎖愈急,則內地經濟愈困;濫炸愈廣,則鄉僻亦是難安。若再因之以饑饉盜賊,直是無地可以藏身。道路難行,猶是其小者也。誰為為之,孰使致之?吾儕既無所逃于天地之間,祇能以義命自安,舍此別無他道也。安期亦屢函促其來此,尚未能求脫。駕吾是否在青巖,抑在遵義?竺公繼任何人?諸在念中,暇時仍望示及,以紓遠懷。此詢闔宅安好。庚辰四月廿八日。

    一三 一九四〇年十二月十四日

    講稿未成,今先奉三紙。向下福、極二目或今晚可以脫稿,容當續奉。經旨深微,猶憾未能顯發,力求易喻,一廓俗情,此亦先儒未伸之義也。庚辰十一月十六日。

    一四 一九四一年四月十三日

    昨偶得二詩,亦是緣感而作。然憫亂之言,初不為一國一時,頗得詩人深旨。聊與諸賢一覽。吾自信于五言最熟,此事亦分付不著人,自適其適而已。辛巳三月十七日。

    一五 一九四一年四月九日

    腹疾未已,卻又得一詩,聊復寫去,可并前二律皆系之《花朝》。因時起興,隨意安題,無妨也。“瘠土人夭”,“夭”字可改作“細”字,《淮南》亦云“沙土之人細”。“細”字雙關,字面亦較潤也。

    后四句想入非非,言神相所不能識、龜策所不能知,時人所謂微妙也。今之有國者,其眩惑以求之事,實苦于怪迂,故以封禪為喻。辛巳三月十九日。

    一六 一九四一年四月

    昨復偶成一詩,詩律頗細。人韻一聯,仍以陶詩對杜詩,杜則反用其意。用陶下一“甘”字,將陶公一詩精神托出,頗見力量。陶《飲酒》二十首,此為最末,乃其真意所寄也。“吹劍”,用《莊子•則陽篇》語。“栽花”羌無故實,然頗與杜詩“岸花飛送客,檣燕語留人”相似,而簡遠過之。結語乃出本題,實則讀《山海經》亦偶以寄興而已,聊與諸賢一覽。辛巳三月。

    一七 一九四一年四月二十九日

    昨因聽鳥聲得二詩,聊與諸賢一覽。此非好事之過,亦是自然流出,不特可悟唐賢三昧,亦可由此興之旨而得取象之道耳。辛巳四月四日。

    一八 一九四一年五月四日

    昨沈先生問“六十二見”,就記憶答之,恐未清楚,今別紙寫去,即轉奉沈先生。又,昨交立民詩應改二字,亦寫去。不具。辛巳四月九日。

    “六十二見”出《涅槃經》,謂外道邪見。以斷、常二見為根本,復于五陰法中起四種見。如計色大我小,我在色中,一;我大色小,色在我中,二;離色是我,三;即色是我,四。于是一陰成為四見,受、想、行、識亦復如是,則成二十見。又約過去、現在、未來三世論之,成六十見。皆以斷、常為根本,并此二種根本計之,故名“六十二見”也。

    《清明憶杭州》首二句“長”字改“多”字,“猶”字改“時”字。題刪“故居”二字。此詩亦有寄托,非僅懷鄉之情。凡人未悟自性皆為客子,悟后之言則為鄉音。如此會去,則此詩亦非茍作矣。但此詩不可流布,以杭州尚陷虜中,亦恐人誤會也。

    一九 一九四一年五月六日

    昨復得歌行一首。漢樂府有是題,少陵擬之,其義似未及今日之廣。《詩序》:“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此或可幾變雅之遺音,初不為一國一人而作也。詩成自詠,音節天然,似尚有元氣。此理終不可滅,但可為知者道耳。賢輩聽吾講說,似尚不及讀吾一詩。若有入處,亦堪與古人把手共行矣。結語不暇自哀而哀他人,此《春秋》廣魯于天下之旨也。辛巳四月十一日。

    二〇 一九四一年五月十三日

    昨得二詩,感于蘇日締約之事而作也。聊示諸賢,存此變雅之遺意。辛巳四月十八日。

    二一 一九四一年六月八日

    茂楨帶來允明交閱葉伯敬書,為驚嘆久之。古之賢人君子遭亂世而不得免于厄者,大率如是。左文先生或能平懷處之,但友朋間聞此,殊恨無以慰之也。辛巳五月十四日。

    二二 一九四一年六月十日

    寄葉先生詩賢輩如錄存,題須改寫如下:《聞寇機襲開化,老友葉左文居室毀于火,平生纂錄諸書俱燼,無以慰之,寄此以廣其意》。又末句“通夢”改作“占夢”。并及。十六早。

    二三 一九四一年六月十一日

    昨日因采杜鵑花得一詩,今以寫示。又寄葉先生詩太急就,下字未愜,須將“敷”改“空”,“黯”改“怒”,“道”改“歷”,如此則寡憾矣。并以相告。十七晨。

    二四 一九四一年六月十二日

    昨詩后半乃另有開闔,頗見力量,因意之所到,泛指物變,不必蒙上。 短篇中不恒有耳。十八日早。

    二五 一九四一年六月十二日

    星賢、公純諸子集錄平日答問語為一編,頗病其贅,以此答之。

    發藥因除病,將誰與作緣?滿山風動樹,永夜月行天。

    佛是塵芳種,言成殼漏禪。但能知水味,安用拾狐涎。

    以理語入律,似尚不嫌質樸。

    二六 一九四一年九月二十六日

    昨夜月色甚佳,睡醒聞雷雨,于枕上得一律,聊以寫示。世事皆作如是觀,以平淡處之,詩自圓轉無礙,此乃漸近自然。看來欲拔俗,非深于詩不可。胸中著得數首詩,亦可減去俗病少許。亦有詩而俗者,乃非詩,詩與俗覿體相反,猶陽虎之論仁富也。賢輩謂如何?辛巳八月六日。

    附 詩

    初更才坐月,后夜又聞雷。竹影窗前沒,江聲枕上來。

    飄風恒自起,高岸或先隤。雨勢明朝住,芭蕉幾頁開。芭蕉聞雷雨則展,驗之信然。

    二七 一九四一年

    昨夕賢輩去后,在月下小坐,得數詩。今亦以寫示。“月落后相見見下詩 ”用洞山語。《瘞貓》第二絕全用公案,然非作意安排,亦是自然流出,此亦偶得之耳。七日巳。

    附 詩

    萬方同皎潔,昨夜尚云雷。明月無私照,幽人獨往來。

    彌天知易匝,行地示將隤。落后重相見,愁顏得暫開。

    二八 一九四一年

    頃寫示三絕句,其一灑落,其二深婉,此絕句中正聲,可開后人悟門,不為茍作。賢日來應物多勞,聊以此潤之。八日燈下。

    二九 一九四一年

    新秋月色如水,夜起獨步中庭得此。此亦不食煙火語,惜不令東坡見之。十日燈下。

    三〇 一九四一年

    夜來將《儒佛箴》了卻,今以寫示。此亦自然流出,雖不必有益于今,卻可俟后。終日對俗客無謂,了此亦以自解,尚不空過。賢輩他日到此田地,方覺此語親切。亦望勿以閑言語視之。若得些閑言語,亦是學也。十四日燈下。

    二一 一九四一年

    昨夜和少陵二律,意猶未盡,復成一首,似較和韻為勝,然衰颯之音亦是自然流出,不可強也。聊寫與諸友一閱。六日晡。

    三二 一九四一年

    此為“洞庭波”一首作結,聊以寫示。又《十六夜月》頷聯太率,須改作:“尚覺當樓滿,應憐涉境危。”遠公詩云:“一微涉動境,成此隤山勢。”此用其意。

    二三 一九四一年十月十三日

    梅圣俞論詩:須意新語工,得前人所未道,方為善。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然后為至。此語得之。拙詩多入理語,卻亦各有面目。昨復得二律,安題頗有意思。亦聊與諸友一覽,多則可厭,亦不茍作也。十月十三日。燈下。

    呂洞賓岳陽樓題壁云:“朝游碧海暮蒼梧,袖裹青蛇膽氣粗。三到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雄放似太白,予甚喜之。用此作結,取其翛然獨往獨來,與俗士異趣,乃成遣俗之意,莫作時事會。

    古之黃冠緇流,類皆豪杰之士,未有近俗者。今則罕有不俗者,不獨游方之內者也。禪師家每云,老老大大俗氣也不除,才有纖毫,便成俗漢,故須遣之。此亦所以示教也。三四 一九四一年

    偶得《數名詩》二首,雖出以游戲,隨手拈來,一俗一真,相映成趣,亦頗圓轉自在。聊復寫與諸友破顏一笑。此類體裁祇可偶一為之,非詩家之常則也。十八日晨。

    三五 一九四一年十月十九日

    《獨漉篇》“高陵”“深谷”句,“前”“后”二字須改作“上”“下”,末后一段須改定如下:

    獨漉獨漉,泉清沙濁。靡德不報,靡仇不復。嗟今之人,其欲逐逐。往而不返,其何能淑。息爾戎心,從我樵牧。

    增“往而不返”兩句,意方顯豁。少陵云:“新詩改罷自長吟。”《學記》:“不學博依,不能安詩。”“安”字最有意味,蓋一字一語未愜,總是功夫不到也。十月十九夜。

    三六 一九四一年十月二十一日

    昨日復得二律,亦與諸友一覽。《寓言》一首頗細,但難會耳。十月二十一日早。

    《寓言》言夷夏殊軌,爭讓異趣。物論每持二端,各矜己見,不知其本齊也。雖意主刺譏,而托諷深婉,或苦其謬耳。

    三七 一九四一年

    昨方戲作《雜擬》七絕。老來亦謬作綺語,然卻是好詩。今仍附去,藉解愁結。其間用事稍隱,別紙疏示大意。二十二日夜。

    一譏倭使聘美;二見某領袖參政會演詞,自居不世之功;三為參政會通電作;四交戰國如博徒,各言最后勝利;五謂戰報多夸而少實;六羅、丘宣言不唯不能弭戰,益使諸夷以利器為可恃;七蘇德戰未決,中國亦以反侵略陣線自豪。

    三八 一九四二年

    聞有舅氏之戚,感痛自不可言。然死生之故,實乃常理。長老之于卑幼,愛之之心無已,何間于幽明?務宜量力自抑,勿致損及眠食,方為合道。未能面慰為歉。十七日申未。

    三九 一九四二年

    來書之言良切,所謂淚出痛腸。賢能如此用心,尊舅靈骨猶在,未嘗隔也。昨入城,遇盛學明于開明書店,因念子愷展覽會不一涉目,未免闕然。欲明日與賢一往觀之,藉以散其悲懷。此與尋常娛樂有殊,想無礙也。二十日晨。

    四〇 一九四二年

    欲抄存拙詩,以時日先后為序,以備他日刪訂即可。卷端亦須著大題。 但贈答諸篇,安題須簡,尺牘、稱呼、題款俱當省去,亦勿雜入他種文字,方成詩稿款式。其實老拙本非有意為詩,有時率爾成篇,亦不欲盡存,抄之徒費日力,亦無益于學詩。若能于一二句下觸發,會心處正不在遠。如此方不虛費耳。

    四一 一九四二年三月二十二日

    昨歸后得一詩,亦是現成公案,聊寫與諸友一笑。忽然會去,方知不是詩也。樊函附去,詩已留下。 諸報并往。郭沫若《虎符》頗有意思,并有《屈原》,俱已上演。 惜未見完本。此亦如子愷之畫品,筆墨痕跡未脫耳。星賢諸友。浮白。三月廿二日。

    四二 一九四二年四月一日

    刻書底本小有疏處,由于仆未寓目。二子不須深自引咎,但此后共勉多留意可矣。若因是留礙胸中,無益于事,翻成過患,甚非仆之所望也。凡事以豁然灑然處之,何咎之有?所謂直心是道場,不習無不利,亦不患不精審也。四月一日。

    四三 一九四二年七月十七日

    昨因籬壞,偶得一絕句,聊以寫示。急脈緩受,以苦為樂,亦是調御之道也。七月十七日晨。

    四四 一九四二年八月二日

    近日曾為五絕十首,實隨感而作,無題可安,漫題《酬機》,非酬機也。今亦并往。不問自說,亦是悲心所流,但了無影響耳。八月二日晨。

    四五 一九四二年

    頃為王紫東寫《伏漲》一首,賢輩因暇可索而觀之。此詩真諦俗諦一時畢露,不可作尋常言語會也。楊大年薄少陵為村夫子,使見此或當爽然。賢輩猶以詩與道為二,吾是以不多說也。三日。

    四六 一九四二年十月二日

    昨見賢行步猶弱,且宜加意調攝,勿勉強過勞為上。洞山不病者公案最好看,仆嘗于此得力。每遇病時,飲食可廢而言語不廢,有不病者在也。偶得小詩,并以寫示,亦抵得一服清涼散。十月二日。

    四七 一九四二年

    來書亦自有會處。此理粲然,常在目前,觸處即是,但說取一尺不如行取一寸,方見效驗。吾不愁分付不著人,只患無人承當耳。日來感威爾基來聘事,得一絕句,又因作四言二章,頗似漢樂府,今亦寫示。此儻為錢賓四所目為世界性者歟?一笑。七日申。

    四八 一九四二年

    昨偶思為琴曲,于枕上得一章,雖嫌過質,而音節頗諧。以理語入歌,亦變調也。聊示諸友商定。八日晨。

    四九 一九四二年

    昨寫贈劉、李二詩,并附去一覽。以詩說法,實亦不善觀機,但老夫伎倆只此些子耳。十六日午。

    五〇 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四日

    謝先生飛仙亭詩原作以境語勝,拙作則似以理語勝,但俱難得解人耳。十二月四日。

    五一 一九四二年

    朝來日出隱深霧中,其光微透,映窗牖如雪后景,頗有虛室生白之象。因得一詩。此亦危苦之詞,然頗得靜中之趣,病者心情自如是耳。聊以寫示,未足存耳。十三日申。

    五二 一九四二年

    適寫得二詩,附覽。憂而不傷,亦只可以貽后,不足以喻今也。廿四日申。

    五三 一九四二年

    今日寒甚,掩室獨念,復得一詩,感昨日得仙居書而作也。傷亂之懷,亦不能自已。前二詩比興意多,此則是賦,但用韻頗自在,故仍寫與諸友一覽。詩是微言,可以相感,今乃無所用之。偶爾拈提,亦自嫌其好事耳。廿六日酉。

    五四 一九四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今日差可,仍畏寒,減食不藥,使其自愈。卻得一小詩,雖呻吟之音,亦附與諸友一覽,希望共為太平人耳。十二月三十一日。

    五五 一九四三年

    懷人之作,但寓懷舊之思,亦寄滄桑之感,此亦與人交之道。詩格頗具變化,恐未足以愈頭風耳。世俗磽薄,友朋間多落落如路人。吾詩不必求人喻,但存此一段意思而已。

    五六 一九四三年一月十四日

    頃有一詩寄公純,附去請明日為付郵。“借婆衫子拜婆年”,詩家伎倆,禪家機用合如是。然懷人詩亦遂止于此矣。一月十四日未。

    五七 一九四三年

    適來所言,亦是就事論事。即于賢之用意未必盡合,似亦無傷。不勞引愆,亦無須解釋。誠知賢不肯自貶,吾亦不肯待賢如此其薄,但其言有類于是,朋友之道亦不容不有箴規之意耳。幸即置之,勿留胸臆,反成窒礙。燈下草草作答,不盡。十四戌。

    五八 一九四三年

    昨與賢舉公案,因得詩一律,今以寫去。《歲除作》亦改定。以古為律,頗不惡。舊除夕,俗情宜互致勞苦之詞,今獨有此,聊為諸友當《漢書》下酒。但苦語危詞,恐味同嚼蠟耳。舊歷除夕。

    五九 一九四三年三月十三日

    《雜釋》數首,皆說理而不失為詩。詩與邏輯非盡相違,此乃十二面觀音,隨分與人相見,不妨變現不同,如此方許以詩說理。諸友忽得法眼凈時,便可唾棄矣。癸未二月八日。

    六〇 一九四三年三月十九日

    昨立民來,聞賢得令祖仙游之訊,如何不淑,遘此閔兇。“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使天下為人子孫者,生不得致其養,沒不得申其哀,曷可勝計?此仁人之所恫,不獨于賢而厄之也。然令祖春秋高,厭亂辭塵,適去而順。戚者為禮,達者為玄,玄勝有忘戚,而禮得無過情。忘戚則害性,過情則傷毀,二俱失中。此非俗士所知,甚愿賢進于此義,則所以全其孝事者,為道方遒,勿區區自束于俗也。未能躬往慰唁,輒命慰長赍此冀緩哀思。外附薄奠,亦順俗情,未足以為敬,敢納于下執事。慎勿來謝。唯量力自節,不宣。癸未二月十四日。

    六一 一九四三年

    來書凄惻,覽之增懷。《禮經》繁博,一時豈能遽盡?鄙意賢今在憂中,似可讀《喪服傳》。此義久廢,然禮以喪祭為重,不可不明也。看賈疏如猶嫌略,可與胡培翚正義同看。二十日申。

    六二 一九四三年二月二十二日

    昨日見賢容貌甚瘠,頃想已上山,似可漸親書冊,冀稍減哀思。雖在憂中,亦無以過,過戚損其體,轉失成身之義也。二月廿二日。

    六三 一九四三年七月十八日

    “意生身”本謂菩薩境界。天上人間,隨意寄托,生死自由,不同眾生隨業受生,為業所縛,不得自在。不論善道惡道,皆屬“業根身”也。詩乃借用,但謂禍福無不自己求之,即業由自作之義,非用其本意也。七月十八日。

    六四 一九四三年

    賢問何藥可益心神,將無欲服天王補心丹、孔圣枕中散邪?平時言語何處非藥,豈能別有?若此不足為藥,則請更覓世醫可矣。新愈,深宜加意調攝,不可使形病及神也。廿五日酉。

    六五 一九四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不知昨日乃為祥祭之期,未及奉慰。先王制禮有終,君子不敢過也。“大孝尊親,其次不辱”,孝終于立身。宜勉其大者,方有當于不匱之義,不敢以世俗語相慰也。十二月廿二日。

    六六 一九四四年一月十五日

    晨間得兩賢書,老夫昨日饒舌,亦是相為之切。賢輩能不以為忤,爾后于尋常日用中收攝自心,義理自然顯現,悔尤自然可絕。不是細事,勿謂其小而可忽也。一九四四年一月十五日。

    六七 一九四四年二月十三日

    未刻來示悉,連日饒舌,致成相苦。老夫方自懲多言之失,望諸友勿咎其不恕斯可矣。事來須應,亦是避不得。諸友能學象山于人情物理上多下功夫,異日當思吾言。二月十三日申。

    六八 一九四四年七月二十五日

    大凡說義理,舉即有,不舉即無。義理決不在言語,言語直饒說得分曉,全不濟事。此在日用間逢緣遇境,不自放倒,隨事勘驗,自心義理必漸能顯現,然后應物無差。但一有自是之念存,則全被障覆,故不能發用而成顛倒,徒增煩惱。只在日用上恒思盡分,盡得一分便有一分受用。所以造次顛沛必于是,不是難事,但切勿自許為已能日月一至便休。此最是障也。七月廿五日申。

    六九 一九四四年

    頃答頌天一書送與賢輩一覽,孤掌不浪鳴,亦是答在問處。舉即有,不舉即無也。廿六日午。

    七〇 一九四四年八月三十一日

    吳竹園書殊不泛泛,自書院刻書,能著眼而自具認識者,僅得此人。然彼自是好仙道者,非能為經術之儒也。古之外道無不讀書,若論神仙家,若葛洪、陶弘景,皆極博雅。今不獨儒書束閣,即好外道者亦只求單傳口訣,不解讀書,故無往而不自安下劣,真可嘅也。八月卅一日申。

    七一 一九四四年

    兩賢書并至。午前與星賢泛論,不覺忉怛太過,亦自病其激切,非巽語之言,令人寡歡。賢輩猶能受之不以為忤,斯固朋友相愛之道也。若以為拂于人情,吾亦自承其過。孔子于宰我,發“今吾于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之嘆。賢輩且勿多為自咎之詞,須求日用間相應始得。同在流離,各已老大,吾今未能杜口,他時或難再聞直言耳。少陵詩云:“江邊老翁錯料事,眼暗不見風塵灣。”時局之危,有甚于此者,而昧者方偷安徼幸。即此一念,便足亡國而有余。但愿吾言不中,吾輩或尚可存身。若自己身心尚安頓不下、約束不來,就令有所憑借,亦成不得一事,況在蹇難而能濟乎?廿四日申。

    七二 一九四四年十月十三日

    昨為賢舉邵、黃二先生語,賢去后因成二詩,使二先生見之,或當拊掌。以此語本為賢所引發,故以寫奉,且示諸友。此書院近年久已不彈之調,稍稍存此氣息,勿謂吾為好事也。舊歷八月廿七日。

    二轉語

    畫前非有《易》,刪后豈無《詩》。虛空無盡劫,父母未生時。一念超今古,堯夫知不知?

    二百冊年內,晨興理荒穢。二百冊年外,隱幾聞天籟。明明回互機,是法住法位。

    偶為學者舉邵堯夫、黃楚望語,因成此詩。堯夫語忌十成,不免系驢橛;楚望機貴回互,乃是活人劍。今與注破,且圖與二先生點眼,不顧后人咋舌也。

    七三 一九四四年

    賢與白尹書均至。小詩只為古人圓未了公案,直下會去,便無如許葛藤。白尹問黃氏何以獨舉此兩事,不知彼意在明書法,經義何條非書法邪?賢神化濁亂之喻,亦是強生分別,未明回互之旨。且俟他時自悟,老夫不欲多饒舌也。十三日申。

    七四 一九四五年三月一日

    今日寄答鐘山、希之一詩,中有“黑豆”“黃梅”一聯,自謂不減謝先生見和“巴舞”“蜀才”之句。聊奉諸友一覽。希之詩殊不進,亦欲以此藥之。大凡友朋贈答,俱有意義,不是空言,亦可以潤枯槁,但不識藥者不感興趣耳。三月一日。

    七五 一九四五年

    今日作寄懷葉先生一詩,渠今年政六十,因以壽之。仆向來不作壽詩,今于葉先生破例為之,亦以念舊之情不能自已也。“萬山”“百代”一聯,亦非葉先生不足以當之。聊與賢輩一覽。廿六日午。

    七六 一九四五年二月二十四日

    今日寄答沈尹默一詩,風格峻整,音節高亮,律詩中上乘也。又《獨坐》一首,意境超妙,亦非衲僧家偈頌所能到。聊以寫奉諸友一覽,藉答新年見枉之雅。原稿字勢亦恬淡,可留之,不必見還。然只是無用之言,不足以資感發耳。舊歷正月十二日。

    七七 一九四五年五月八日

    詩中因柳起興者,多敘離別征戍之感。此以《小雅》“楊柳依依”為祖,若泛言景物,意味已淺。大凡遣詞造意,先須審題。如此題亦以作絕句為宜,不宜作律句。漁洋《秋柳》乃詠史體裁,又當別論。遠征軍乃今日事實,故不曰“遠行”而曰“遠征”。三月廿七。燈下。

    七八 一九五〇年一月七日

    得書知有太夫人之喪,如何不淑,遘此閔兇。大孝尊親,其次不辱,雖違色養,能貽令名,勝于三牲之奉。值玆衰俗,宜從變禮,幸無過戚,順時節情為上。世事無常,亦唯任運,有以自處,不求人知,安于義命而已。書院改組圖書館,但有空言。舊日朋游益感寥落,吾余年向盡,都不關心。緣起則生,緣離則滅,初無加損也。立民既還,白尹又逝,窮湖凋歲,幾無居人。唯梅萼松枝,尚存生意,余無足言。寒切悲深,強進餐飯,不具。己丑舊歷十一月晦。

    七九 一九五九年二月一日

    見惠影印馬遠畫水冊,極佳。觀題跋,審為王弇州舊藏,尤可喜。陳老蓮畫雖微遜,亦入能品。畫師各盡物態,所謂無聲詩,如馬遠,蓋有神韻在筆墨蹊逕之外。今時談藝術者未足與于此也。戊戌小除夕。

    八〇 一九六〇年七月二十二日

    吾自屏風山還湖上,不久即來廬山。山中雖寂寥,足以忘暑,興到亦偶然成詩,得《新謠》十二篇。蘇盦好吾詩,故寫與之,然亦欲以示賢。因囑蘇盦閱后轉以寄賢,吾不難于作詩,而難于作字,不堪再寫也。暑中想仍不廢譯事。謝先生病后久未通書,未知已能平復否?不欲擾其神明,故未以此詩請質,俟稍涼,或因往謁,亦可請其一閱。此事已將絕響,吾此后亦不能多作,亦更無人能知其利病。發言莫賞,興味無存,莫可如何也。庚子六月廿九日。

    八一 一九六〇年八月三十一日

    舊歷七夕后一日寄數行,并附詩,想已達覽。歸期在即,本已輟詠,忽憶《新謠》中遺陸修靜,未免闕然。因成《訪簡寂觀》一首,似可補入《陶村訪淵明故居》之后,今寫去一覽。將來或將《答蔣蘇盦》一首抽去,仍以《解嘲》一首為殿,湊成十二首,較有次第。又前所示者,無一近體,今附去《(屏風山)漫興》兩首,頗有新意,可略見一斑。山中絕無朋友游從之樂,獨謠自遣,乃廚川白村所謂“苦悶的象征”,“煙士披里醇”云乎哉。寫至此,擲筆一笑。此在山最后一書,賢不厭其頻數邪?庚子舊歷七月十日。

    八二 一九六〇年九月十三日

    到杭,公純出來書二通見示,知在廬阜最后所寄詩,俱已達覽。山居兩月,所感頗多,形于篇詠者,賢已盡見之矣。及過滬還杭,所聞見者頓異山中,于是所感又別,因成寄蘇盦一詩,今以寫示。雖為蘇盦說法,亦是稱性而談,頗可豁蒙導滯,故欲賢一見之也。《別東林》一律,在九江所作。又小詞二闋,將下山時作,亦可見當時心情,今并以寫去一覽。詩以道志,大抵所感真者,其言亦真;然法不孤起,仗境方生,吾體物之工不及古人,但直抒所感,不假雕繪,尚不為茍作而已。后此當暫時輟筆。聊復為賢傾出一栲栳。庚子舊歷七月廿三日。

    八三 一九六〇年十月五日

    《廬山新謠》續得十首,吾亦自言其所欲言,不求喻人,亦不敢與古人爭勝。多以新事物、新思想入古詩,尚不觸目生憎,吾不自知其進邪,退邪,聊以自遣而已。庚子八月十五日。

    八四 一九六〇年十月七日

    山中半月來多霧、多雨,極悶悶。今日忽睹晴光,精神稍振。因鼓勇自寫《續(廬山)新謠》十篇,附短歌行一篇,今以寄奉。如謝先生精神佳,亦可因請閑送與一閱。所以不逕寄謝先生者,以時人語或謂之近于挑戰,且此乃吾之白話詩,率意寫出,自己亦不滿意也。山中無可與言,故以寄賢,聊當晤語,絕不愿流布也。庚子八月十七日。

    八五 一九六三年二月十八日

    元夕后來書,良慰。春寒未減,客中寂寥,無可與語,今日得此詩,聊復寫寄一覽。理境益深,解人益少。龐道玄云:“日用事無別,唯吾自偶諧。”此詩愉韻一聯,亦吾之偶諧三昧也。皮膚脫落盡,唯有一真實。語彌質而情彌真,然言淡而無味,但可以道情目之,非詩也。癸卯雨水前一日。

    八六

    見示《語類疑義》,手邊無此書,無從檢閱,不能臆定。唯第六條雖未詳上下文如何,所謂“貪狠”“廉貞”,乃齊詩翼奉說,可檢《漢書•翼奉傳》在七十五卷 校之。北方之情好,好行貪狠;南方之情惡,惡行廉貞。此條“南”“北”二字當互易無疑。五條氣血魂魄之說,若欲詳究,可取《靈樞•本神篇》閱之。彼謂隨神往來者謂之魂,并精而出入者謂之魄,又與此條所下精質字不同。然《系辭》精氣為物,游魂為變。精氣乃謂氣之精者,是形容詞而非名詞,與此又不同也。其余小小考據稍疏略,似無關宏旨。大凡校刊原則,闕疑無妨,最忌輕于改字,非有確據,不可以主觀推測,不必盡求其當,書經傳寫摹刻,亦不可能無訛誤也。

    八七 一九六三年七月六日

    臨行得書良慰。來山七日,一切粗安,因地偏人少,轉似比莫干為勝。所惜林壑雖美,古跡多已就湮耳。鄭曉滄亦將來此,足共晨夕。比日蕭然,寂靜中故是一適也。癸卯五月既望。

    八八 一九六三年

    近作近體五首。前二灑落,中一深穩,后二超曠。雖率爾之作,頗有新意,亦近自然。以賢方留意此事,故以寫示,藉資助發。癸卯秋。

    八九 一九六四年一月六日

    還杭經月得冬至日來書,知別后益專力經籍,良足慰意。并悉讀后山詩后,今方讀遺山詩。二子皆學杜而能得其骨者,甚善甚善!吾又入市過冬,未能遠俗,不及暑中山居之適。附小詩略見所懷。謝先生病當日有起色,因便為道念。癸卯小寒。

    九〇 一九六四年

    近作二詩,《雪晴》一首頗似治世之音,《人日雪》則為中印邊界問題而作,亦絕句中上乘。以賢留意此事,故竭目力寫之,不憚煩也。甲辰春。

    九一 一九六四年四月三十日

    皋亭植樹復得一詩,仍以寫奉。墟墓日近,感不絕心。然以詩言,固從天性流出。負土之志,乃是誠言,非同壯語,未至索然氣盡,故欲使賢知之耳。甲辰三月十九日。

    九二 一九六五年八月十七日

    今夏多雨,山居寒濕太重,殊感不適,幸尚未損眠食,不出半月返湖上矣。嗇庵詩序,以口述成短篇,不能精思,亦不成篇,但是片段口語。命俶方寫出,別紙附覽。其間頗無閑言語,私謂如此已足。賢因便可送與謝夫人。在山了卻一“債”,亦似可不負謝先生也。吾今夏精神困憊,不唯目瞽,真成一物不能見,一步不可行,意興索然,自知住世非久。吾雖不及古人,亦自有灑落處,賢輩勿為我憂也。乙巳七月廿一日。

    九三 一九六六年三月十一日

    賢手戰,似不宜多作字。寫字實費筋力,不如多習太極拳,或可使血氣流通。服藥欲達于四末,殊不易也。丙午舊歷二月二十日。

    九四 一九六六年五月六日

    謝夫人屬題謝先生遺集卷首字,手眼俱敝,下筆不能辨,今以附去,祈轉交,恐不可用。制版雖可隨意伸縮,但字太拙劣,亦不稱也。集既編定,未知何日可以出版?猶冀我生前一見之耳。前數日曾寄小詩,亦是結習未忘,然過此遂將輟響矣。丙午閏月十六日。

    袁心粲

    一 一九三八年三月十六日

    心粲、禹澤、仲劼、一洪諸友同鑒:

    在桐廬日,曾荷諸子來書存問,未及一一奉答。自杭州失陷,寇逼富陽,桐廬不可復留,因再徙開化,依葉左文先生以居。雖曰流離,尚未失所。但平生所蓄諸書,遂成棄置,即不為劫灰,亦膏鼠吻,真乃經籍之厄也。大部分置湯莊,其留置桐廬未及搬者,已遭蹂躪,蕩然無余。 今寇之所向,殊為叵測。若使囊括席卷,開化雖系邊縣,稍遠戰區,然地連贛皖,亦非甌脫。萬一或有壓境之虞,則又不能不為轉徙之計。年衰力竭,何以堪之。一身無所復恤,所慮者舍甥一家難為安置。星賢舉家相從患難,亦殊無以慰之。立民已于十一月中回鄂。 以是邑邑難為懷耳。諸子各在鄉里,猶幸寇氛未及。深望于憂患之中,不廢講習。及是時困心衡慮,若能體究,當彌覺親切有進。

    今天下大患,惟在徇物肆欲而不知率性循理。此戰禍之所由來,不獨系于一國家、一民族也。孟子當戰國之時,舉世言利而獨稱仁義、道性善,故時人以為迂闊而遠于事情。孰知彼所謂“迂闊”者,乃是切近;彼所謂“事情”者,乃是虛妄。彼時所謂“事情”,即縱橫家所言“利害”,如今之“外交政策”。 此佛氏所謂眾生顛倒見也。吾昔嘗為諸子言,言富強者必極于不仁。以今觀之,豈不益信。自清道光間鴉片戰爭以后,魏源始作籌海篇,創為“師夷制夷”之說。至今垂百年,從變法自強遞變為科學救國,為革命抗戰,祇是魏源流派所衍,不能出其范圍。言師夷已自淪為夷,言制夷卒為夷所制。禍烈至此,而朝野上下曾不一悟。出言行事,無反躬自責之意,無寅畏惕厲之心,猶是虛憍夸飾,行險徼幸。喪亂無日,民力垂盡。泄沓荒湎,不知憂恤。誰為為之,孰使致之?此董生所以說春秋之世,亡國破家相隨屬,為失其本也。胡五峰上高宗疏論恢復事,自周犬戎迄于晉、唐,有夷行者必有夷禍,其言深為慨切。自庸俗人觀之,豈不以五峰為迂闊、魏源為識時哉。吾曹雖處極困,無裨于時,須于此理認得端的,講之在己,行之無違。無以饑渴害志,無以患難自沮,無以無朋為戚,無以不知為悔。須知仁以為己任者,曾子本為士言之,不必其在位也。造次顛沛必于是,尤貴于處變時驗之,不期于世之治也。

    吾昨與立民書,因立民方看《華嚴》,為說磨而不磷、涅而不緇之旨。謂今日涉足皆是畏途,所履無非危地,而吾心自有坦道,自有樂邦,與之交參互入,不失不壞。此義雖假佛氏之理言之,精切不易,諸子驟聞,或有未喻。今略為申說。當小人道長之時,不必君子之道遂消也。故世雖極其亂,而吾心極其治。不仁者不能以害仁,故仁者自仁,未嘗奪于不仁也;治者自治,未嘗淆于極亂也;君子自君子,未嘗陷于小人也。夫是之謂在險而能出,夫是之謂不失不壞。吾嘗謂《華嚴》之義通于《易》,非極深研幾不足以知之。諸子善體此言,何憂乎患難,何懼乎夷狄。先圣之脈必不絕,諸子之性必不亡。能全其性者,斯可以繼先圣矣。書不盡意,唯力學進德,無以衰朽為念。

    前在桐廬時,與諸子一書,今都不記憶。但似語諸子以識仁之要。仁與不仁之辨當在自心勘驗。其中似多舉對治之言,今復申言之。性只是善,無有不善;只是仁,無有不仁。其有不善、不仁者,習也。程子曰:才有一毫私吝心,便與天地不相似。人心本無私吝,本與天地相似,其有私吝者,亦習也。吾昔嘗言,今人類只在習氣中生活。今之所以為教、所以為政,全是增長習氣,汩沒自性。一旦習氣廓落,自性發露,方知全體是錯。地無分于歐、亞、非、澳,人無分于黃、白、棕、黑,國無分于大、小、強、弱,其有作是計較者,私吝心也。吝只是小。程子曰:小人不合自己小了。以佛法言之,私是我執,吝是法執,并是虛妄習氣。此執不盡,終不見性。今學者用力,在隨時隨地自己嚴密勘驗私吝心之發動,便以義理對治。義理本是自性所具,其中不容一毫私吝。義理昭著,私吝自消。故明得一分義理,即消得一分私吝。習氣消盡,全體是性,便是圣賢。今書所舉磨不磷、涅不緇語,便是在習氣中自拔之要道。須知自性本來清凈無染,即是性善義也。思之。戊寅二月十五日。

    二 一九三九年二月一日

    前在桂林得書,并說“學而時習之”文字,尚未作答。來宜山已匝月,一切粗安。但虜已深入堂奧,西南一隅豈能獨完,川、滇、黔、桂皆在彼窺伺之中。桂境密邇湘、粵,故勢尤杌隉。孔席不暖,墨突不黔,昔為行化,今則被驅。若欽、廉有失,則此間不可復留。此后羈旅漂泊,殊無有定。“明夷于飛,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義則然也。舉世以危為安,以亂為治,以亡為存,曾不一悟,皆由自取。無分夷夏,一例沉迷,陷此深坑,至堪悲愍。賢輩昔日慷慨奮發,只是隨人,若憶吾言,當知自反矣。

    在宜山所出《會語》數篇,今以寄覽。望著實體究,或有助發。此本不為一時一地所說,平日為賢輩言之者亦久矣,終似未甚得力。然吾言無所不與,今亦豈能有加也。其中提出伊川、顏子所好何學論義旨,即因賢前次來書引發學以至圣人之道。伊川年十八時,便已說得分明如此。賢謂《論語》所言學者,君子之學也。試取伊川此文讀之便知。賢前文尚是揣摩影響之談,而伊川則實實指出所以學之之道。急須著眼,不可守其一解自以為得也。

    觀賢此次來書,已能知所用力,有進于前。而舊時卑陋習氣猶在,總未廓落,此于“學樊遲”一語見之。樊遲在七十子中最下,至于“請學稼”,孔子直訶為小人。問仁問智,告之不喻。唯其問崇德、修慝、辨惑,孔子乃善之,似有長進,亦未見其有若何成就也。賢自謂鈍根,乃當學曾子,所謂參也以魯得之。雖魯何礙,奈何學樊遲?即依賢前書論學,謂學為君子。君子者成德之名,僅下圣人一等。孔子未嘗輕以許人,幾曾以君子稱樊遲邪?孟子曰:“乃所愿則學孔子也。”濂溪教人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皆實實指出其所志、所學為何事,今賢欲學樊遲,學其何事邪?二程年十五六時,便有志于學圣賢。圣賢并非奇特,人人可學而至。人只是安于卑陋,不肯承當,遂終成暴棄。朱子曰:“學者不可安于小成而不求造道之極致,亦不可騖于虛遠而不察切己之實病。”今賢能察切己之實病矣,而不求造道之極致,是安于小成也。非教賢騖于虛遠,須知即此不肯承當之一念,亦即是切己之實病在所當察者也。諸葛武侯氣質美矣,而自比管樂,吾嘗惜之。其后只能成就得一個法家。若以彼之資,能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合下規模不同小小,乃真可為王者師,恨其自安于管樂也。

    昔有禪師,人問之曰:“公座下參學人眾將來成就得何事?”答曰:“個個教伊成佛作祖去。”此是何等氣概!故曰“獅子窟中無異獸,象王行處絕狐蹤”。吾平日提持向上,只為如今學子陷溺太深,不肯自拔于流俗。一味從人起倒,自心本具之義理,總被外境習氣奪完了,沒個主宰處。是以遇威武則為威武所屈,遇夷狄則為夷狄所制,而猶虛憍矜伐,裝點門面,此病乃不可救藥,可至萬劫淪亡。

    王船山有言曰:“病莫大于俗,俗莫甚于偷。”三十年前出一梁啟超,驅人于俗,十余年來繼出一胡適之,驅人于偷,國以是為政,學校以是為教,拾人之土苴以為寶,靡然成風,不待今日之被侵略,吾圣智之法已蕩然無存矣。故謂克己復禮,正如收復失地戰勝攻克一般,須是扎硬寨、打死仗才行。否則日月一至,乃是今日游擊式之戰也,濟得甚事?孔子之告樊遲者,皆是應病與藥。如告子路“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終身誦之,便謂“是道也,何足以臧”,乃是進之,不欲子路以此自足也。今觀賢于孔子告樊遲之言,自謂知所用力,用力是也;其謂愿學樊遲,不敢學顏子,則非也。吾欲賢之有進而毋畫也,故為下一針劄如此。所懷不能罄言,諸惟自愛。戊寅十二月十三日。

    三 一九四〇年六月三日

    每得來書,深喜用力之勇,有進于前。《洪范》“敬用五事”,來書著眼“敬”字,會得端的。 亂離中能不為逆境界所遷,有以自處而不失其常者,吾見亦罕。如賢之安于鄉里,能守其素業,當益知憂患為進德之助,雖遠隔庸何傷乎。曠月經時,闕然未答,羈旅憔悴,實無足以相告者。斗筲之徒,初不解義理為何事,但使假息荒山,不相嬈亂,在今日即已例外。從我于山寺者,舊時二三子,及新學二十余人。去年以來,祇粗講得《論語》《孝經》大義,今方講詩教緒論。各人氣質根柢不齊,講說實無濟于事,終覺提掇不起。乃知吾儕精神力量,去古人猶是霄壤也。講錄俟有續刻,當以寄覽。禹澤、一洪近如何邪?向后局面難測,道路益梗,未知何日始能還鄉里,重得與諸子相晤。所懷不能宣盡,唯黽勉進德,以慰遠望。庚辰四月廿八日。

    四 一九四一年二月十四日

    心粲吾友足下:

    去秋來書,聞有子婦之戚,久未寄書慰問。又聞鄉里苦旱、苦饑,寇曾竄擾紹興、諸暨。今遍界幾無安土,以是為國,國于何有!夷狄之禍,終有已時,但視民志如何耳。頑焰似未能遽戢,雖有圣智,莫能救也。偶得一詩,聊以寫寄,藉彌曠答之憾。禹澤、一洪亦時相聞否?書院無足言,過此或將輟講,于道亦無加損。在困而亨,想體道益進,不宣。浮拜啟。

    五 一九四三年五月二十五日

    心粲老友如晤:

    去冬曾有一詩奉懷,寄嵊萬春轉,及得雁蕩來書,始知已移家山中,與仲劼同居,差慰遠系。比又得書,并勞致饋雙柏,殊非老拙所安。彼此俱在困中,何為事此?賢館谷無多,吾縱不能相顧,豈可更益其困。厚意不敢虛負,是以不復寄還,然此后幸勿再以呴沬為愛也。又覽與星賢、立民書,關念書院興廢甚切,至欲徒步相就。語重心長,微心粲吾不聞此言,然其事則萬不可行也。道之存亡在于人心,心之明晦在于一己。非特書院之有無,不能增損,即一時之變亂,亦不改其恒常。但逢緣遇境,各盡其在己之分;分所不能為者,亦不可以強。動則有悔,往則有眚,斯義從前亦嘗屢言之,何今日尚信不及邪?吾固久衰,而賢亦老矣。年方少壯,可以不憚遠行。及其既老,筋力雖健,非復壯時,豈能更勝行旅之苦。若書院實有可為,自合求助,何待今日。吾方自悔其不智,安可更以無益之事相苦邪?向時亦妄冀有講論之樂,近年更歷稍多,乃知平生所學一豪不能益人。不如刻書,猶可使先儒遺籍,稍存一線。然亦苦其事難集,終成夢幻。前之少數學人,都以散歸,相處日淺,亦未能熏習。星賢、立民雖尚相從未去,各有系累,不堪其憂,日用間似未能有少得力處。方恨誤之已久,安可更以誤賢!所望者休兵有日,道路可行,或余年尚在,終還鄉里,相視于天臺、雁蕩之間,然后即化,可以無憾。然亂方未艾,時不我與,恐成虛愿,唯有俟命,無他道也。見示任課太多,又習勞過甚,恐非晚年所宜。賢雖自忘其老,亦當愛惜精力,雖不可佚,亦勿過勞,此乃中道。兒女各能就業,婚嫁粗畢,亦可免縈情。禪者有言,少當努力,老合息心,此言深可思也。時事無可言。物不可以終難,故受之以解,此《易》象所示,決定可信。今人不唯不知經術,亦不知史事。天下之患莫大于不讀書,空言教育無益也。語已太冗,遂止于此。近兩次來書皆逾月而達,尚可以此代面,亦幸矣。唯順時自衛,不悉。浮頓首。癸未四月廿二日。

    六 一九四四年六月一日

    書院刻書不絕如線,不特老夫計窮,相從諸友咸束手無策。日唯以饑渴為憂,安復更有講習之樂,因此決請停罷。而創議、董事諸公牽于俗情,既不能存,又不肯廢,種種牽就,以圖茍延,大非仆意。自今年起,悉以付之二三子,仆不復問事。自請廢除不獲,乃僅許休假。所言東歸之計,亦知在今日決無如此財力,徒虛愿耳。入夏以來,寇勢復張,山中是否尚可安居,亦不敢必。唯有委心任運,別無他道,所謂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而已。味真先生佳健可喜,到蜀僅得其一書,其所謂三書及吾答書,恐皆付洪喬矣。

    前有書請止仙居款勿寄,不謂已經寄出。行家長途匯款,轉折太多,遲到不足異,然切屬后此勿再惠款。

    凡人茍且偷心,皆不自覺,所謂安也。君子安仁,小人安肆,彼固不知其為肆也。有不自安之情,則不俟終日,乃可語于改過遷善,否則終身由之而不知其為肆,其日用間皆偷心也,哀哉。

    “盡吾之誠以安吾心。”要看如何盡法。

    “能是則樂,不能則悔,悔則必改之而后快,因此默默自修,頗有與習鏖戰之概。”雖似費力,許有困勉之意。

    今日所謂教育方針者,不知是何物。“學校青年在教職員一致之教育方針下,非絕對不可語者。”此語謬。

    愛人者人恒愛之,理固如是。

    敬、信只是一事,不須分疏。

    體用一源,如此分疏亦未諦。敬信即仁也,皆從此心流出,才有一毫不敬信,便是不仁。

    慎獨即是存仁,不可以用言。

    蕭仲劼

    一 一九三八年六月(節錄)

    寇勢已逼馬當,九江萬一不守,則不容不亟行。謀之不臧,更復誰咎。后此遂不能國,而欺罔猶如故也,可勝浩嘆。若以佛眼觀,乃是共業所感,異熟已成,無可挽回。然眾生畏果,菩薩畏因。吾徒今日所有事,乃在為未來造因,人人有此責任。義理所存于中者熟,斯其發現于言行者,自然合轍而無差謬,必能影響及人,不在遠近。在泰和所講印有會語,曾以一分寄清波。賢若能知所用力,必有進矣。吾雖遠弗隔,否則雖日相見,何益哉。珍重,不宣。戊寅六月。

    二 一九四三年四月二十三日

    仲劼老友如晤:

    得書知山居甚安,吾詩亦至,良慰。羅漢五百,隨以俱來。化作香煙,以充供養。吾實無德以堪,賢亦為之不易。既來則無還理,生受實非世情。羅漢各使負薪,香煙則從蠲免。用此為答,博一軒渠。心粲并集響巖,足慰岑寂。吾與二賢年俱遲暮,世間塵事無足掛懷。宜求佚老之方,勿以憂生為累。去年承寄來近影,氣貌乃似老僧。喜賢有離塵之姿,恨吾無住山之福。烏尤峰石,下臨湍水,了無深趣,殊不適于幽棲也。賢與心粲半生之力皆耗于學校,時至今日,當悟學校之非。召侮致戎,荒經蔑古,莫不由之。身任教科,但盡己分,不為害義,但須知舉世陷溺,其弊已深。造兵偃兵,決無是理。若眾生猶有噍類,則世教必當改弦,此不獨中國為然。心粲來書,猶欲以學校之道施之書院。吾答書未及正之,是以于賢略發其意耳。《易》象教乘,隨分瀏覽,愿必以悟證為期,勿徒以知解為事。老年精力有限,勿騖廣博,受用處不在多也。凡心粲書所已言者,皆弗及。附老拙幻影一幅,僅此一幅,故不及分贈袁、仇二友。 去年所攝。以影答影,明其俱幻,置之響巖,亦不殊與兩賢晤對耳。約三想時相見,并為道念。順詢道履,不悉。浮頓首。

    雪中得書,良慰。花生醬至難得,分饋良荷。知體中甚佳,春來或能登山相晤。龍蝦片一盒、香糕一盒,聊以佐餐,借手奉上。浮白。仲劼老友。舊臘廿二日。

    前月底來書,甚慰積念。今日天氣暄暖,偶然入城,伻來適相左,乃勞彼往復兩次,至以為歉。歲時伏臘,久已忘懷,今復勞致饋,未免太世情。客中不宜多費,謹借手奉璧,心領,謝謝。入春或當登山面晤。率答,不宣。浮白。仲劼老友足下。附來幣五萬元。二月十日。

    久不晤,良念。承饋餅餌,謝謝。葉先生著書極勤,現方輯《朱子弟子考》,不日可以成書,惜無人肯讀耳。仆雖無病,精神興會俱不能及葉先生也。賢步履較前為健,可喜。胃病蓋屬氣不調,蘋果順氣生津,附上六枚,可代藥餌。 善自珍攝,不具。浮頓首。仲劼老弟足下。中秋前一日。

    承饋果餅,甚荷。來示似體中仍有未適,是否胃疾?去年聞食蘋果頗宜,今分數枚奉嘗。秋涼唯珍護,不宣。浮白。仲劼老友足下。八月既望。

    前月風災后承問,適選青來,托面托,遂未作復。今復勞饋節物,甚厚甚厚!衰年唯習靜少出,眠食幸無恙。聞賢較前蒼健,可喜也。來人立待,手此鳴謝,不宣。浮白。仲劼老友。九月十五日。

    仲劼老友足下:

    前囑慈受往候,知移居后體力轉佳,甚善。頃得手書,益慰積念。歲暮復勞致饋,雅意不可卻,留為買書之資,敬謝敬謝。新春稍暖,當可到山相晤也。率復,順頌旅吉。湛翁啟。舊歷除夕。

    九 一九六一年三月二十四日

    仲劼老友如晤:

    得書知喘疾時發,方就王邈翁診察。邈翁所論病源甚為正確。方中熟地、黃耆、杞子三味乃是主要藥,今藥肆中無有,若更換,恐少效力。若用別藥代替,力量必減。 茲附與泰山堂經理盧增福一函,可遣人至彼處,托其代覓。此人為病家服務態度甚好,或有辦法覓到,便無須請邈翁更換也。可將全方抄附,即托其代購若干劑,但恐稍緩時日耳。令郎欲賢就養西安,實系嘉事,今既未可長途跋涉,俟稍緩無妨也。仆還蔣莊后眠食無恙,可告慰。順詢痊祉,不盡。浮白。三月廿四日。

    吳敬生

    一 一九三九年一月十六日

    敬生老弟足下:

    自前月底得二十七日來書后已逾半月,未有往復。聞桂林仍頻有轟炸,滿目瘡痍。吾輩雖居處幸完,何以為心,憂勞可想。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此莊生強為自解之言。當思人類何以至此,誰為為之,孰使致之?孟子所謂生心害事,乃不易之理。惟其智大,所以悲深。舉世以危為安,以亡為存,以亂為治,顛倒迷惘,不知所極,良可哀愍。圣賢之道不明,眾生永無寧日。

    今夷狄患難紛然交乘,吾輩惟有講明義理,親切體究,庶幾自己有安身立命之地。至于化民成俗,乃有時節因緣,不可強為。但力愿常存,血脈不斷,其效非一時可睹也。孟子曰:“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樂之,所性不存焉。”君子所性,雖大行不加,雖窮居不損。此是實有這個道理。吾愿賢輩深體此言,自能不為一切境界所動,確乎其不可拔,至此則參學事畢矣。

    此次來桂,雖共處之日尚淺,行旅之際得賢助益甚多。今將入蜀,相去漸遠,念之實難為懷。屬書手卷,訖未暇落筆。然窮理之功不必定在博覽,須于簡要處用力。大約每日治事之余,總須有一二時放教閑靜,令可從容涵泳體味此理,久久自覺氣定神凝,雖酬酢萬變而方寸自然寧帖,所謂氣質清明,義理昭著。象山言得力處便是省力處,是指出這個消息,自無許多勞擾。

    吾觀今人通常病痛,只是太忙。終日膠膠擾擾,即無事時亦是忙,此心念念起滅不停。無主則不定,孟子所謂氣蹶則動志也。法家之失煩,煩則亂矣。道家勝之以簡,儒家持之以敬,本領皆在虛靜處,此仲弓所以可使南面也。賢字敬生,敬則自然虛靜,虛清則清明,道自生矣。念當遠別,聊持此言為贈。此理賢所自有,亦即賢之自名。他日受用全在此也。

    吾因毅成來電云:陳部長已囑西南運輸管理處為撥車兩輛。現據宜山站站長云:明日十七日 車可到,后日十八日 便擬首途到貴陽。擬暫留三日,換車赴渝,已托嘉定舍表弟何茂楨覓屋。擬過渝暫住數日,便由水道赴樂山。途路既遙,費用亦鉅,約到渝須二千元。 然為避地計,不得不爾。書院事未必可成,且俟到渝再看。若有可辦之道,吾亦不辭,但恐未必相合耳。浙大精神渙散,吾本客體,去住無關,然欲蔚成一種學風,似非現在諸人所能及。

    星賢來甫一月而吾遽去,渠以聘約有定期,亦不能相從。子愷亦已受浙大聘約,二月中可至,吾亦不及待彼之至,不能無歉。但聚散無常,亦是恒理。精神所寄,雖千里不隔,似未足深嗟也。令弟欲來傍聽,前得信后,便與鄭曉滄兄商量。因竺校長赴滇未返。 據云無此前例,且教部新章,限制較前益嚴,未便通融,礙難如命。其實新生來者,人已過多,渠輩已覺無辦法。吾意即彼允通融,亦不欲令弟來此。此種教育實無意味也。

    《泰和會語》若已印成,俟子愷夾宜時屬其帶兩百部交星賢,便足以應此間諸友之索。郵寄太慢且太費。此事深勞賢與叔謀、允明、賜芝諸君出資費力,謹當致謝。《宜山會語》共有十次,但講八次,有兩次未講。 除前寄者外,今撿奉肆份另寄,賢自留一份,余以分致曹、詹、陶諸君。行色匆匆,諸事待理,不復覼縷。此頌潭吉,不宣。浮頓首啟。己卯一月十六日。

    二 一九三九年五月二十二日

    敬生仁弟足下:

    在宜山候車,直至二月八日始成行。過貴陽留信宿,十五日到重慶,又逾旬始得車,經成都,以三月九日抵嘉定,恰費一月程。行旅勞頓,賓客雜沓,近日始得少休。安置幾案,出筆硯作書。羸年而值亂世,幸免流離。所見所聞,無非怵目驚心之事。唯嘉定山水不異江南,儻得終遠寇氛,亦足以忘羈旅之苦。書院事當軸雖有意提倡,似未有明確之認識。吾方慎重考慮,尚未接受。即因陋就簡,以極小規模之辦法行之,亦非有確定相當數目之基金不可。吾意欲造成社會性之純粹學術團體,現方擬就緣起及草案寄渝。俟印就,當寄覽。 當軸諸公態度如何,尚不可知。若不致大相逕庭,或可試辦,否則吾決不能枉道徇人。凡事皆有義命,不由人安排。雖有可為之義而或沮之,使不得為,則命也。吾于人無所不接,彼雖以不誠之心來,吾答之不敢不盡其誠。然在渝留止浹旬,所見之人不為少,據理觀察,終覺前路茫茫,少有希望。一派虛偽茍且之習,毫無憂勤惕厲之意,處此偏而不安之局,豈不殆哉岌岌乎。歐局復緊,寇勢復張,長夜漫漫,真不知所屆也。南昌已陷,浙贛路終斷,粵又增援,桂境想尚鎮定。允明尚留桂否?《泰和會語》想已寄宜。頃聞浙大又有遷滇之說,未知確否?子愷聞尚未至宜,星賢諸人若再遷滇,道路中殊累贅也。蜀中除山水外,未有勝于他省者。政治不良,民生凋弊,遠不如廣西之有朝氣。吾自避難以來,至此亦為終點。以后只好聽命,亦不能再徙矣。所望戰事結束,江浙收復,能順流而下,直返杭州,老懷庶幾稍慰,舍此亦無余愿也。安期仍留貴陽,張君頗能善遇之,知念并及。順頌潭祉,不一一。己卯四月四日。

    三 一九四一年二月二十一日

    敬生仁弟足下:

    前辱來問,附萬慧法師答書及詩,至慰遠念。輒成一律奉答,兼謝傳書之勞。寫在別紙,聊當晤語。此紙即留覽,便時別錄一通寄慧師可也。兵連禍結,不知所屆。國土亦猶寄耳,何況羈旅尺寸之地。滇蜀安危相等,亦甚盼得調蜀,非必樂山,能在成都、重慶,相距較近,易于謀面,斯已足慰。《講錄》已別寄,余事不足言。順頌潭吉,不具。浮拜啟。允明、星賢俱在此,囑附候。

    四 一九四二年一月一日

    敬生老弟足下:

    得十二月十日惠書,賢勞可念。且喜就慧法師學禪,患難中得此勝緣,亦足自慰。但劫火方熾,兵連禍結,未有了期,似當量宜早為抽身之計。若得徙職內地,稍就清閑,未始非福。鄙意欲勸慧法師還川,未知道路需費幾何?擬就法師令兄無量先生商略,設法匯寄。詢之樂山各銀行,皆云匯兌不通。不審逕匯昆明農行,托其轉匯仰光,是否可行?由仰光附車經昆明轉蜀,以一人計,最少之數約需若干,賢必能知其詳,盼即示知。附與法師短簡,煩先為致意,并希見答。能否辦到,當不可必,但思竭力圖之。若得賢與法師同路言歸,尤為佳事,此區區之望也。書院經費奇絀,學人寥落,意興索然。星賢、允明尚相共處,衰年羈旅,欲歸無計,祇能暫且安之。毅成赴美未還而戰起,恐一時亦難歸航。瀛眷亦將為避地之計否?處變亂之道,希能以義命自安,精神內斂,自可減少勞攘,不失閑靜之趣也。率復,仍盼惠示,不悉。浮頓首啟。一月一日。

    五 一九四二年二月六日

    十二月底交航郵一函,計當早達。比聞緬境兵事益亟,官中各機關多搬至安全地帶。未知近狀如何,至深系念。慧師宜亟勸其還蜀。昨得無量先生來函,云已匯款三千圓至滇,轉匯左右,托交慧師。并聞購飛機票至渝頗不易得,有中緬文化協會可以幫忙,已托人轉致渝中杭立武君,中緬協會干事。 賢當就近為之設法,助成其行,至為仰望。附與慧師一箋,并希轉達。諸唯珍重,不悉。

    六 一九四二年三月十二日

    敬生老弟足下:

    二月底得一月廿五日來書,知仰光情勢險惡,已與慧師相約同行。逆料書到之日或已首途,欲亟電昆明農行奉問,乃以成都電線損壞待修,經旬未能發出。昨見《廣播消息》,仰光已陷敵手,想左右必先期撤退,此時當已安抵昆明。所辦運輸,應可暫時告一段落。瀛眷既先移臘戍,定已相攜到滇。但未識慧師是否同來,撤退之時,謀之既豫,宜不致倉遽失約。目前計賢或當赴渝至總處報告,抑或留滇俟命。慧師到滇暫寓何處?還蜀之計已決,實望早發,若附公路車取道敘永來嘉亦便。慧師令兄無量先生曾于二月初,囑成都聚興誠銀號電匯國幣三千圓至滇,托轉匯仰光,由賢轉交慧師作旅費,此款應在撤退前到達。其時仆亦有一航信奉寄,并附與慧師一箋,不知曾到否? 亂離之際,行路益難,資用更慮缺乏。賢慨然請慧師同行,以供應自任。患難相扶如此,篤于風義,不讓古人,聞之甚為嘉慰。所慮者,事變倉猝,萬一慧師未及同行,將不免失之交臂,然此特私憂過計,事實當不如是也。世變難言,賢若能暫圖息肩,或與慧師同來山中小住,尤為老懷所望。書院一發之延,雖難為持續,然天地一日不毀,此心亦一日不滅。素患難行乎患難,友朋之義茍存,將來亦正大有事在。仆老矣,深望賢輩力為后人作緣耳。新歸,宜且慰意,即頌潭吉,不宣。附與慧師箋,乞轉奉。浮拜啟。

    七 一九四二年四月二十三日

    三月廿七日來書及復電,深惜慧師未能偕行。因賢將即赴臘戍接眷,故暫未作復,頃得四月十二日續示,始知尚留渝未發,想不日便可成行,還期亦不在遠也。能設法得請來嘉小住,固老懷所深盼。賢久勞于外,在恒情亦當使有間暇之機會,方合優遇之道,未知因緣何如耳?前此仆于二月七日有一書寄仰光,三月十三日復有一書寄昆明,來書皆未之及,似皆未曾轉到。所尤懸懸者,慧師令兄謝無量先生,于二月初曾由蓉電匯昆明聚興誠銀號,囑即轉匯仰光交賢轉與慧師國幣三千圓,藉作旅費。謝先生并有書致賢。 此款未知已否匯仰,或未及送達賢已離仰,竟有后時之嘆,今俱無從推測。此次若過昆明,應請向聚興誠銀號查詢,料昆行當與該號相識。 若當時未及匯出或匯而未到,務囑該號即將此款仍匯成都,退還謝先生,了此一事。因此款本系指明匯與賢轉交者,賢應有過問之權,慧師既決意不歸,此乃無所用之,更不須匯仰矣。 且謝先生有書致賢,此書亦當向彼索之,并宜函復謝先生為是。賢屢次來書,凡關于慧師近況者,俱送與謝先生閱看,故謝先生知之甚詳。 所慮此函寄渝,或又值賢已啟行,復成相左,故囑星賢另錄一份寄昆,二者或有一達耳。世變難言,然物不可以終難,終有解時,特冥行者苦不知休,徒自擾耳,可嘆。手復,順頌航路安吉。渴俟良晤,不盡。

    八 一九四二年六月二十八日

    敬生老弟左右:

    方緬境變亂中,其時賢正往接眷,心甚憂之。及樂山行送惠款來,乃知已抵昆明,始稍釋念,日盼書至以慰懸情。昨得十五日自渝來示,暫如晤對,惜樂山之游一時未遂,又增相望之勞耳。謝先生款已勞退還,亦了卻一事。復承以衰朽為念,遠致呴沬,實無德以堪之。流離中得此,尤見用意之厚,謹留之,不敢卻也。瀛眷想同時至渝,目前宜有佳調,或留總處,幸時以相聞。浙境全陷,收復無時。來日大難,歸計益沮,殊難為懷。書院學人寥落,僅以刻書為一線之寄。興味益復蕭然,真同老僧面壁,恨不得相見作十日談也。毅成適美阻兵,已半年余無一書見及,可異。賢在渝于相識中亦能得其近狀否?有暇時枉書以慰岑寂。手此申謝,順頌旅吉,不宣。浮頓首。

    九 一九四二年八月二十六日

    且由今之道,寧獨漠然無所動于中,又從而利之。秦人之肥乃越人之瘠,越人之喜亦秦人之戚,其相為秦越也益甚,故禍結而不可解。若使秦人之視越人猶秦人也,越人之視秦人猶越人也,人之欣戚即己之欣戚,不以秦越而異,則釋兵而相見,唯恐其后矣。孰使秦越之勢至于如此,充其私吝,雖人相食而不恤也,豈不哀哉。故春秋之義,王者無外,夷狄之患,以其無禮義也。茍以禮義為國,夫何夷狄之有。此言但可俟后,不可以語途人,故別書之。

    一〇 一九四二年八月十九日

    敬生足下:

    前寄元龍一律,想可到。昨復得十二日來書,答去二詩,別紙寫奉。《瑯玡》真不易得,摹本未必完全,此亦聽之。今為賢舉一笑柄:如人請客,不與主食,待客自求。群客嗷嗷,唯恐不得當。傍有他客,乃入灶下為覓主人,灶下唯有廝養,久已厭客,安所得殘杯冷炙?直饒得之,豈可更當雋味?此客不去,亦是惡客。試思此種光景,大可噴飯。賢方讀《古文淵鑒》,決不令有此等文字也。諧語亦勿可留。漸涼,珍重。

    一一 一九四二年八月三十日

    敬生老弟左右:

    濠上相聚信宿,良慰闊懷,然頗恨其去我之速。以賢既言有公事,不便堅留。本約游峨眉還,仍盼重來小住。昨見廿三日與星賢書,乃知尚未發駕。此書逾六日始到,郵局遲誤至此,亦可異也。 意往返七日,或者日內當還矣。若中行人尚留渝未來,賢于此時尚有間暇,若不厭山中枯槁,盼仍來小作盤桓。吾老矣,世變如此,相見不易,勿錯過此機會也。囑題齋額,擬以約齋名之,與賢表德亦相應,輒先以奉告,俟再枉時當為書之。此詢旅吉,并盼早駕。浮頓首啟。

    一二 一九四二年九月十九日

    敬生仁弟左右:

    日前勞徒步遠涉,不覺疲否?近日老友沈敬仲自渝來,帶有董會消息。欲于廿一日午間邀賢來濠上共飯,坐無他客,務希早臨。是日為星期一,若有事,請提早辦了,前十四日見枉亦系星期一,想無不可。 晚間可在爾雅臺下榻。中秋將近,月色甚佳,亦可領略此清景也。臨書翹企,不悉。浮啟。

    一三 一九四二年十月五日

    敬生吾友足下:

    旬日不晤,交替之事已了卻否?見與星賢書,云月初當來相就,予日望之。冊子已為寫滿,雖病后草草,語頗簡要,退筆橫掃,亦有似顏平原處,惜不令賢早見之。行期想尚緩,宜有從容執手之暇也。臨書翹跂,浮啟。

    一四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五日

    敬生老弟足下:

    五通橋來訊及還渝后兩書,次弟均至。且喜別后公私俱適,良慰遠懷。書院事備承關注,藹老既請得補助費,亦聊以解嘲,俟其書至,自當由書院具復,但董會至今尚無正式答書與仆也。安期事藹老既許錄用,自不當計較待遇。仆向來不肯輕于干托,徒以衰年羈旅,時時自危,欲其稍近,以慰煢獨。因藹老于仆非泛泛,故遂及之。渠在黔所得,亦未有甚過于此。鄙意可徑由賢作書告之,并道仆意甚欲其舍黔而來蜀,但渠或未易為行計。又恐到渝后仍須坐候,則旅費益難。最好藹老處能先予委狀,又得賢為設法,使有便車可附,則一切易為計。此層是否可以辦到,望賢斟酌出之。仆一面當詳告以藹老與賢之厚意,以促其行。然書札往復動輒經月,故欲賢由渝致書,較近而少耽閣也。舊臨秦刻諸碑及諸書《陰符》,賢欲留則逕留之可矣。拙書雖不欲敝帚自享,然似可傳刻。頗望賢將來能公之于眾,不僅私之于己而已。余事無足言,率頌潭祉,不宣。浮拜啟。

    一五 一九四二年十二月九日

    敬生老弟足下:

    見前致星賢書,聞得珂鄉近訊,知曾罹寇患甚烈,但有太息。適方臥病,亦苦無詞相慰也。冬來陰晦,令人邑邑,衰年益覺羸頓。頃得二日書,具荷關念。鄙性不欲輕于干人,所以致書元龍以安期為屬者,此意本由賢發之。初謂元龍尚不見外,若不附書,疑非鄭重之道,故推心置腹而言之。彼若見存錄,宜有報書,乃可命安期首途。蓋在山野自處,固當戒其甥勿校待遇厚薄,而在元龍所以處我則不然。若猶以其言為重,似未宜以眾人遇之,亦未可置之不答。今若是,是出于勉強敷衍,不如其已。仆雖望安期來川,亦不欲令其輕于去就,隨眾濫竽,與雞鶩爭食。渠在黔雖秩卑祿薄,亦尚足自存,但未能顧家耳。使到渝而反不如黔,何必多此一舉。故此事雖荷賢周旋之雅,似未能副其所期。元龍處不容再瀆,盡可置之。賢欲勸其先行來渝,鄙意頗以為非計。飲啄有定,亦不須強求,茍有可就之道,仆亦無所容心,且俟緣會如何耳。書院事董會至今亦無只字見復。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禮,此言蓋不適用于今之世矣。人情如此,無足深非,姑與賢漫言之耳。天寒,唯動止多豫,時盼以書見及,不悉。浮頓首。

    一六 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十二日

    敬生老弟足下:

    九日寄復一書,頃又得前月廿八日快函。快函往往遲到,此函竟已逾旬。 安期事深荷關愛,然頗費周折,轉以累賢。仆前書所言,不足為外人道。藹老清恙未痊,更不宜以是擾之。既以候車為詞,似不妨暫緩。想冗散之員,并非待人孔亟,姑俟藹老見復,視其詞意如何,再作區處。蓋鄙意非敢望其優異,但事近勉強安插,亦非仆之所愿也。附來安期與賢書,此書即留之,不更附還。 渠志在外勤,又不免計較階級待遇。自是涉世尚淺、自視過高,亦近于妄,昨已致書誡之。謂居卑居貧,正當以是自厲,不可遽存奢望,有類竭忠盡歡,失交友之道。但升斗之入,渝黔兩地是否彼善于此,亦似不容不顧慮及之。去就聽彼自決,仆亦不強為主張。此亦因事示教之旨,合當如此。以山野一往之見,若使藹老處能稍予面子,假以較善之名義,則使彼之去黔,亦易為詞,亦不必定在主計處。今既無委狀,亦未有任何名義,但云到渝即可進處辦事。渠之不敢輕于自至,似不為無理,仆亦未便堅促其行。以來書見問甚殷,故不避辭費,委曲言之如此。至賢在藹老處進言,自有分際,固不能如此喋喋。仆于凡事皆不敢懷固必之念,蓋因物付物,緣應不同,義亦隨別。此事無論成否,賢周旋之力,固不可忘。即藹老推愛之情,亦不敢忽,若竟不諧,亦當手書巽詞以謝之耳。書院事亦不欲深論,老夫但盡其在己而已。珂鄉寇變,且宜寬懷,勿損眠食。天寒,諸唯珍衛,不盡。浮頓首。因恐快信、掛號轉致遲緩,故逕以平信付郵。到時盼以簡語見復。

    一七 一九四三年五月一日

    別后經月未得書,正深系念。昨荷來示,知患痔漏,想舟車勞頓,有以致之。此疾《內經》名為腸澼,起由蘊熱,久則氣虛。若腫痛,必有熱,未宜驟補。出血過多,治宜養血,慎勿刳割,藥之可愈。平時宜多服阿膠,升攝之藥亦宜少用。賢交舊中不乏知醫之人,切勿輕聽西醫割治,恐有流弊。沈君敬仲,賢所識也,亦患此病。前十余年就醫院割之,住院幾及一年。痔雖割去而大腸成病,十余年來患便閉,非藥不下,近年又變泄瀉不止,因時服下藥之故。 因而體氣日衰,此吾所親見。其余所識患此者,十人而九不割治,雖時發時愈,從無大害,故舉以告賢,此亦慎疾之道也。元龍信即不奉還,書院事吾固知其不可而為之。不忍使此一脈中斷,終竟徒勞無益,是亦有命。但求盡其在己,不暇責人。今人立心處事,與人交祇是敷衍門面,了無真切意味,不痛不癢,不足深論。向來不敢薄待天下人,以為“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奈忠信之薄,亦由不學使然,故每每有感而無應,有往而無復,此所謂不誠無物也。吾自無德,不足以感人,于人何尤焉?基金事可言則言,不可則止。吾之自處,茍不失禮于人,則足矣。人之不見答,是必有故,其過或在我而不在人,吾將改之斯已耳。如是豈不綽綽有余裕哉。聊為賢一發此義,亦足以忘疾也。唯加意珍衛,時以書見及,不宣。

    一八 一九四三年八月一日

    敬生老弟足下:

    前見與星賢書,關心山中粥飯。此自諸賢厚意,然仆意道之不行,是亦有命。己既無德,何敢尤人。安之不能,唯有去之。書院之存廢,聽之時賢,而仆之去就,尚應有自由分。雖窮無所之,亦不敢靦顏再言延此一脈矣。頗有諧戲之言,見于小詩。星賢不察,遽以示賢。此不唯不可令外人見之,取憎而造怨,以詩論,亦是下品。吾近來幾于無日無詩,雖工拙不一,盡有變風變雅之遺意。何獨有取于是詩,將使人以小報才子目我邪?此星賢一時之誤,亦由仆之茍言,今自懲其失。特舉以相告,愿即將此二詩毀棄,勿留幾案,是乃所以愛我也。前月大水,幾至漂流,旋又奇熱不可耐,今伏雨又作秋霖。天時人事,皆與相違,然亦只能堪忍,無他道也。日來頗亦以作書遣暑,然意興不佳,聊勝為人役耳。順頌潭祉,不具。浮頓首。舊歷七月一日。

    一九 一九四三年八月三十一日

    昨陸起周遣人送來白木耳一盒,《耕織圖》十二幀。木耳承遠饋,良荷。仆晚年悉屏滋養而轉以頑健,此物實非所需,后請勿再致,多費可惜。脫粟猶艱,而暇求滋養乎?耕織圖據前書云尚未買定。開視便疑其不全。畫手不俗,絹本著色皆甚舊,或系清中葉之物,不能再古。手頭無多書可資考據,但憶從前在文瀾閣曾見乾隆時石刻本,其圖甚多。據明李日華《恬致堂集》,有《耕織圖粉本跋》云:自問卜、播種以至刈獲、飏簸,自育蛾、條桑以至絡緯、纴織,而終之酬愿、賽神、醵飲,樹石分疏,屋舍曲折,人物意態,種種俱絕。或云出馬和之手。驗其紙緊薄無簾紋,的是宋物。是《耕織圖》本出宋人,后來畫者皆以宋為藍本。又宋景濂集中,有為皇太子跋趙孟頫畫豳風圖云:宋之儒臣真德秀嘗請于朝,欲繪農夫紅女勞勚之狀,揭之宮掖,布之戚里,使知衣食之所自來,是亦周公陳王業以告成王之意,是亦提倡圖耕織之故事。然馬和之在高宗時,似真西山以前,《耕織圖》已為世所稱矣。四庫附存書目中有樓璹《耕織圖》詩。樓,鄞人,為樓攻愧之伯父。 此書刻在《龍威秘書》,仆昔有之,而今已亡。其詩可考見圖之幅數。凡為耕圖廿一、織圖廿四,各系以詩而無圖。據《四庫提要》云,內府所藏畫本,經御題勒石。是乾隆石刻本與璹所題者,當是一本也。今送來畫本所缺甚多。目前骨董估人必以為奇貨,鄙意若出高價以購此殘本,頗似近迂。來冊姑暫置之,俟得續示,再以奉還。似此殘本,即已購定,欲為題詠亦難為筆也,草之奉白,順詢秋祺。某頓首白。舊歷八月一日。

    二〇 一九四三年

    敬生足下:

    昨得初九日來書,知《耕織圖》已買定,仍欲屬題。此在今日,信為難得,亦不以其非完本而少之。昨夕月色極佳,去年賢在此,苦無月。今年有月可賞,惜無人共對,天下事每如此也。 詩興適至,立成五言二十八韻。今晨遂依原冊大小為寫之,共得八開。將來付裱,可以兩開為一頁,折縫處勿裁。 不加綾邊,亦頗相稱。因非完本,不可分題,得此一詩,似已可補此圖缺憾。惜紙筆均欠佳,寄來古色紙裁小可惜,今用夾江紙。 字不如詩耳。題與原冊,仍囑星賢托便人帶奉。詩先錄副寄覽。順頌秋祺,不具。浮白。癸未中秋。

    二一 一九四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敬生老弟足下:

    二日、十二日兩次來書均悉。賢閫想已就安。浙墾不就,甚是。天時人事均感沉悶,誠如來書所言。書院事董會槍法甚亂,仆只能暫時保持沉默,終求脫去,唯目前事來亦不能不應。此次董會總算將基金提出,照章自應由基金保管委員會負責處理。能妥為存放,使利率較優,方于書院有益,亦為正辦。乃不以相謀,逕將此款匯院,院中自不合接受,已電董會及保管委員會,俟款到仍立即匯渝,交保管委員會處理。因董會系于前月二十九日交中央銀行匯出,直至今日始到,不免延閣。故今交此間農行電匯到渝,誠恐亦如中行之遲緩,遂商之朱冶青、陸起周兩君,電匯與賢。到時托賢代為轉交陳藹老,以陳系書院基金保管委員會主任委員,而屈為之副也。鄙意保管委員會處理此項基金,欲使利率較優,莫如指定一人專管存放之事。陳為農行董事長,若欲派人,在農行有資格而又與書院關切者,蓋莫如賢。賢若留渝并不他適,當亦不以此事為累。然此須由保管委員會委托行之,在院方不便提出。今以此款托賢轉交,若藹老一時觸機想得到,固屬甚善,否則亦只能聽之。但若藹老萬一垂詢賢有何意見,賢雖不能自薦,不妨為書院打算,為保管委員會分勞,但須相機而說,切勿稍近率直。以仆觀屈、陳諸人,皆官氣甚深,人我見甚重。即如王惜寸自動說項一端,彼等皆頗似不悅。以此等事須專出于董會,若出于傍人,似于董會面子欠光也。但此項托賢轉交保管委員會,當屬無礙,或不致引起不快。所以瑣屑相告者,亦感于薄俗之難處。閱后毀之,勿使他人得見也。書院情形,仆最近與沈先生兩書備詳之,得閑向沈先生索閱,似無不可。秋涼,諸維珍重,書到示復為盼。浮頓首白。

    二二 一九四三年十月二十七日

    敬生老弟足下:

    十六日曾寄一快信,諒達。傾得十九日來書,知有幼女之戚,賢夫婦悼惜之情,自不能已。誤于庸醫之藥針,雖可痛恨,然因此衛生署知所儆戒,全活必多,是皆維朋舍身功德。以此回向父母,此女必定生天。或是菩薩再來,故示現此事。賢夫婦若信有此理,悲懷亦可漸釋,勿為生天幼女無益之哀也。別附一詩,聊以奉慰。來單已交星賢,囑件候紙到即書。唯抑情達觀為望。浮頓首。

    舍甥婦輩聞此,深致驚惋,亦欲慰問賢夫人,勸勿過悲。輒為附達其意。

    二三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十二日

    敬生老弟足下:

    得二日書,知托交書院基金,已荷轉致陳、屈,甚勞往返。鄙意存放莫善于即以屬之吾賢,而未便直告,彼等果無所表示。書院前途實已走入末路,董會太無辦法,有同秦越,仆不復能舍己徇人,已堅決請廢除主講名義。從明年起,將一切不問,但暫借濠上棲息,還我自由。儻歸舟可辦,將不俟終日而行矣。

    中秋日托人帶還《耕織圖》及賢為人求書各件,中有為賢書一古色紙集陶聯。 乃逾兩月未至邪?承寄萬慧師詩冊,亦久而始至,對之如見故人。詩不必工,要自可喜。又前見示毅成有回國之說,且謂不日到渝,乃至今寂然,豈又系傳聞之誤邪?子愷屬其友為代運遵義殘書兩篋,承謂已托人向南岸往提,未知已否提到?大業公司能為免費運嘉,亦賴賢周旋之力。但南岸運至市區,恐運腳亦不在少數。此不可以累賢,所費若干,盼示即奉。《爾雅臺答問續編》,立民等將去年為賢所寫冊子中語編入,想不為礙。此殆為仆在書院數年來最后之書,此后真不復更有一字矣。安期亦尚留滯,殊令人悒悒。仆近唯以作詩自遣,雖有好詩,只是無用,但尚不為俗事敗興耳。賢孟想已大安,身心得少閑暇是大佳事。時望寄示,不悉。浮頓首。

    二四 一九四四年一月二十四日

    敬生老弟如晤:

    連得三書未曾一答,至以為歉。舊歷歲暮,能不興懷。覽最近惠書,并勞致幣以助卒歲,雖寄款在途,不殊已至。盛意難卻,卻則為外,然雅非鄙計所及。賢雖見厚,亦豈多資,屢次相累,乃竭忠盡歡之道,后請勿復以是見施。舊來鬻字,本為刻書,既病無濟,今遂假以自活,不復仰給書院。樂行憂違,此乃常道,于人無尤。今尚不虞乏絕,大約可支半年,過此以往,未之或知。陶詩云:“明旦非今日,歲暮余何言。”又曰:“鼎鼎百年內,持此欲何成。”誠有嘅乎言之也。從來詩人未有不窮,吾亦窮而未工。然今年詩特多,頗欲及身刪定,雖不能刻,亦不愿其竟堙。近成自序一篇,附兩分去一覽,勿輕示人。石章未到,前所寄來者,亦久置未刻,姑俟春暖后為之。試刻一二方猶可,多則未能。 老年目力、腕力俱不濟。慰長幼稚,尚刻不成,又勞賜以餅餌,實太過矣。書亦尚未運到,并前次屬書之紙,亦竟未至,每念之,如負債也。歲暮,草草奉答,順頌闔第年禧。浮頓首。舊歷癸未除夕。

    二五 一九四四年三月十八日

    金文不宜寫界格,以字過小,不能見筆力也。古器本用刀刻,如今刻圖章,故雖小可見筆力。若書紙上,則須放大寫,乃有氣勢,過小則但存形似,無取也。玆為改寫《薦季直表》,尚不惡,且與別紙臨《月儀》相稱。可以此告求書者。湛翁附白。

    又五尺幅指定字體寫三行,嫌太大,亦不稱,今為改寫五行。

    二六 一九四六年二月四日

    敬生老弟足下:

    十二月廿一日付平快一信,計可達。頃得廿八日來示,聞將有濟南之行,未知何時始得相見于杭州?未行以前,頗望有暇再有寄示。董會開會后,僅得一電,亦尚未聞其詳。賢離渝后,基金保管總干事擬交何人代理,想必與沈敬仲先生熟商。至仆私人小款,月息有限,盡可滾存,無須匯來。但請賢于臨行前將存款單據及所兌存之金,均面交沈敬仲先生代為保管,以便東歸時到渝取用。蓋仆近年鬻字所入,僅供日用,歸途資斧不能自辦,故必附書院乃得成行。屆時將不名一錢也。書院前途賴董會與基金保管會善為之,仆實無能為役。所望于董會諸公者,但欲助我東歸,別無余愿耳。毅成留渝,久暫如何?東北之行,何時發足?渠亦僅有一電,簡略不詳。賢近月以來,亦似較忙。

    仆觀古之儒者,無論出處語默,動靜閑忙,只是一致。應事接物,從不怕多,所謂居敬則行簡。只緣心氣安定,思慮自然詳密,義理充沛,用之不竭。故事雖多而無失,日應萬幾,其本領只在唯精唯一,無他奇特也。今時通病,只是以散亂心讀書,以散亂心應物,故不能得力。無事時且不免胸中擾攘,義理無由得明;有事時則喜怒為用,計較橫生。以是而求其簡,寧可得邪。此是泛論,然亦是良藥。因賢頗有樂簡惡繁之意,聊為一發之。留取他日證驗,或以吾言為不謬也。手此順頌潭吉,不宣。某頓首。丙戌一月三日。

    二七 一九四□年

    敬生老弟足下:

    得七月十日書,知將有桂林之役,此在今日猶為善地。然域中形勢轉變無時,亦正難料。古語云:“茫茫大地,容身何所?”此言乃若為今日而設。蓋劫火洞然,已遍大千。定業難回,真是佛來亦救不得。人心陷溺愈深,其痛苦亦愈甚。茍無悔過之機,亦無出苦之日。吾儕唯有安于義命,不失其在己者而已。康濟之途,恐其來尚遠也。來示頗以未能來山為惜,此亦無足深嗟。相契在心,而不在跡。志應則千里可通,情睽則覿面猶隔耳。仆雖頹老日甚,孤懷彌寂,此自俗情難喻,何所容心?

    道之隱顯,各在當人;事之從違,系乎緣會,非仆一人所能為力。但感講論無益,不如刻書;刻書不成,不如停罷。俗情繳繞,不能直截。虛與委蛇,殊非山野所望。平生與人交,皆直抒胸臆,不存世故,以是言語不免忤人。然皆從愛人之心流出,唯恐其有不盡。人皆以我為不近人情,以是知忠信之道蓋不能行于今之世。吾不能棄忠信以為道,則唯有杜口,然今未能也。來書關心于書院之困,欲因見陳藹老而言及之,詢仆有何意見,將為轉述。仆最近有一書與董事會,已罄言之。大致即謂與其不能別求維護之道,不如早作收束,除此別無意見。蓋義理既非后生所好,故講習難于得人:經籍亦非時俗所需,故刻書亦難于集事。物力之艱日甚一日,不獨剞劂無資,即粥飯亦難為繼。天下當為之事甚多,能為之人亦眾,何必為之自我。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是同體之悲;知其不可為而不為,亦是見機之義。生平不肯仰面求人,亦不欲強人就我。書院創議人及今董事諸公,果以弘道為心,自覺于此有不容已之情,有所當盡之務,非以是為敷衍我之具也。若其意在敷衍,則固非仆所能受。故再三求辭不獲,轉而徑求收束。向來未暇與賢言及此,今承見問,不能不略述經過及仆之自處與所以處人者,使賢深明吾之用心,而后與藹老諸公從容談論之間,不致發生疑礙。否則不諒者或疑賢之出此,為仆所使,近于為私人說項,而非動于公誼,是賢之雅意,轉成湮晦矣。此所以不避煩言,不嫌瀆聽,蓋義合如此也。

    星賢諸友相從在山者,雖于吾言未嘗有疑,然各有生事之累,不能免于顰蹙而少優游涵泳之樂,新學者尤難語此。老夫興會頓減,向盡之年,始知為人過切,實無益于人,不如因任自然之為得也。毅成經年無一字見及,亦無從知其留美住址。不久曾致書勉成詢之,亦未見復。來示謂其年內可返,固深望之。然渠性本緩,今當益習于緩,未必歸心如箭也。折扇一葉,寫二絕句,皆為賢而作者,聊奉以拂暑。單條一幅,寫太白古風。 曩年所書,今并以往,藉當晤談。此間筆墨俱不應手,亦寫不出好字也。行止若定,詳以告我。順頌潭祉,不一一。浮拜啟。

    二八 一九四□年

    前朱冶青交來惠寄淳化宣,甚荷。寫件已托朱交便帶渝,想可到矣……書院基金極承關注,然既進言于太丘,亦祇可如是而止。此自董事會與基金保管委員應負之責、應辦之事,若輩居其名而不顧其實,吾末如之何。來示欲使星賢代為起草,送請太丘簽署。此有近尸祝之代庖,不如靜以俟之可耳。星賢方患衄,彌甥慰長日前亦吐衄交作,仆日日稱藥量水,亦不勝其勞。昨日已決計促安期來山,已將川費匯與。窮餓事小,相見事大,俟其來川,亦不欲更令離家徇此微祿,且教伊閉門讀書。因賢關愛故及之。手此,敬問儷福。諸唯珍護,不盡。

    二九 一九四□年

    敬生老弟如晤:

    前月廿七日得十七日來書,適小病,未能即復……書院今年益難為計,匪特刻書不能進行,即粥飯亦將無著,物價影響,劇惡如是,馬克思真成圣人矣。賢亦曾研近人所謂經濟學,今事勢如此,將何以善其后?此乃有關全局,非一時一隅之害。書院區區,真九牛一毛,無足顧惜,身困而道亨可也,今乃莊生所謂世與道交喪。蓋身之困厄,吾猶能堪之,道之將喪,誠不能已于憂。然時人以為迂闊而遠于事情,吾尚何言。己既非賢,豈敢望人尊孔;己既無德,亦難使人信從。唯有杜口結舌,卷跡藏身,知難而退,不可強為。

    此后刻書以延一發之愿,亦不敢更言,唯有期之賢輩,不必定在書院。昨已以簡語致董事會力辭,今囑星賢錄一通附覽。鬻字乃不得已而為之,今刻書既無望,捐款亦無濟,然相從猶十數口,不能任其饑餓,則亦唯有賴鬻字以暫維之,至于力竭而止。然除老友謝嗇庵及賢輩數人外,董會諸公大都悠悠行路,或且以此為可賤。昔日之重其書者,今更不欲以塵點其目矣。世情如此無足異,吾但自咎其不智,決不尤人。唯賢累為書院作計,如謀撥存基金及平價購物諸端,所與言者,皆如泥牛入海,永無消息,此后似可勿再以為言。蓋凡今之人,其規模意度大率如此。彼直以此為無足措意,言之徒增其厭耳。書院取消,便永與若輩絕緣,豈不快哉。非信賢之深,亦不敢縱言及此。然此決不可使外人得聞也。病起率意直書,順問潭吉,不盡。浮頓首。

    此書所言,莫非義理,望賢輩勿誤作牢騷語會。

    三〇 一九四□年

    ……鬻字轉而自為,亦非初意所及。然今日之勢,不容不自為謀,此前書所以奉商也。向來不知治生,今乃不能不權子母,此亦不得已之為,以此求免饑饑,良亦不可得之數。賢允為代謀,甚善。今除留少數備日用外,亦僅有五萬,即日托此間農行匯賢,到后即希代為措置。瑣瑣相煩,亦自曬其寒傖,但每月有少收入,不欲求厚利。此后鬻字如有增益,即隨時匯奉,若遇有人托賢求書者,其款即不必再匯嘉。時事孔亟,誰復需此無用之翰墨,亦姑妄言之耳。入夏漸燠,諸唯慎衛,不宣。浮頓首。

    壽毅成

    一 一九三八年八月二日

    [宥電逾五日始至,至即立復。恐近日江防失利,軍事方亟,電達無時。所請派車一事,恐已窒礙難行,不如寢罷。立夫部長已別電復。電文別紙附覽。 ]書院之說,想系百閔與賢贊議,[立夫部長雖有此盛心,]其事亦不易實現。當此危難之時而建此議,真如梁元帝在江陵圍城中詔百官戎服聽講《老子》,陸秀夫在崖山舟中講《大學》矣。國土危脆,人命無常,吾既衰老,不堪行役,日日不忘在溝壑。然講學之事,固未嘗一日而廢。一人亦講,無人亦講,不必定要學校、書院也。[陳部長如必欲辦書院,須完全用中國式。]草草擬就名稱、旨趣及簡要辦法數條,別紙錄去,并附致百閔一書,可與共覽。此雖倉卒之間信筆寫出,然大旨略具。[如欲以浮為主講,則必照此辦法始可奉名,否則敬謝不敏。未同而言,未免過于徑率,然]平生與人推心置腹,不敢有隱。[陳部長既不遺鄙陋,吾敢不盡其愚?]樂則行之,憂則違之。去就之計,以其言之用不用為斷,此乃儒者之本分也。若百閔與賢認為此草案不便提出,則徑可廢棄,勿以示人,[善為謝陳部長可矣。電匯之法幣千圓,尚未到。此款若出于賢輩饋贐,吾于義則可受;若由教部致送,則斷無受理,尚希明示。派車之請,亦近乎太奢,然事實不得不然,以此間無車可得。若附火車,又恐兵車雜沓,且客車時有時無,萬不能帶行李。吾尚有殘書六七十箱,收之于桐廬煨燼之余。今以笨重不能帶者三十余箱,留置浙大。其刻本較善且常用者,亦尚三十余箱,決擬隨身帶往。并非敝帚自珍,因戰后文物蕩盡,在邊省將無書可得,此亦吾先哲精神所寄,文化種子不可令其斷絕也。安期一家五口,星賢一家八口,并傭仆三人,皆從吾患難,行必俱行,亦無可安置之地。故不行則已,行則兩卡車猶苦其狹。今聞寇方向南潯路進犯,向后公路益難行,若侵及湖南,則贛南與武漢便成隔絕,故雖不能不待賢回電,實恐已有后時之嘆,或竟不能相即于漢上矣。先是馬君武有電來邀入桂,而衡湘一路上苦無車,因擬雇船南上贛州,度嶺至韶關,取水道沿北江、西江以趨梧州,再轉桂林。因船尚未得,故有待。今更待賢來電,若不能遣車來,則吾仍由贛州行矣。入川雖吾素愿,然道路既難行,亦無可奈何也。書至仍盼撥冗見復,不宣。]

    再有白者,在抗戰期間,內地民生疾苦,百物凋敝,此時創立書院,規制不求大備,但所在地點極須審慎選擇,務以不受軍事影響為第一要義。匕鬯不驚,然后可以弦歌不輟。蜀中學生或較易得,若以地論,似不如移置滇中較為安謐。此層亦望與伯閔熟計之。至所擬簡章,賢等如有意見,可盡量提出修改。此不過就愚計所及,略為貢獻而已,不可為典要也。

    二 一九三九年五月九日

    樂山快晤,頗恨其去之速,然深以賢勞為念。從者返渝不數日,遂聞有轟炸之虐。至今不得渝報,唯于成都報紙中稍見其略,雖知防慮甚周,必能全身遠害,然災區既廣,公私損失必不可勝計。知友之中皆無恙否?亟盼略示,以慰懸懸。書院概算已屬以風寄閱,《簡章》三數日內即可印就,即當續寄。烏尤寺已于今日訂約,開始飭匠修理,作始雖簡,需時已多。在主講聘書未正式接到以前,《緣起》《簡章》皆未便發出。又書院內部組織如延聘講坐、舉任職員,需用主講名義行之者,皆無從根據,不可優游坐廢時日,望賢留意及之。賢臨行時曾云將續匯開辦費萬圓,其政府允撥基金,須由籌備會聲請者,此事宜速定,不可太緩,緩則于進行有礙。其余以風前信所已及者,今不贅。書院之成立,非浮個人之事,政府及諸賢既認為行乎其所當行,則當敏以行之。事可立談而決,不待衡石量書而后乃可付施行也。若以為無足輕重,則予欲無言。樞機之發,乃在彼不在此也。趙堯老聘書亦望早出,乃可托昌群兄赴榮。災后想安鎮有余,切望慎衛。渴跂還答,不具。浮頓首啟。

    三 一九三九年五月二十日

    得十四日來電,差慰懸念。渝中災后,百孔千瘡,諸賢急其所當急,勞劇可想。書院事自當靜俟后命,無庸贅言。在迂拙之見,即置書院勿論,但泛論事體,似有不容已于言者。君子以義制事,義是當然之則,制為裁斷之稱。事既認為當然,便須立予裁斷,即付施行。如是乃謂之敏、謂之果,亦是簡則易從,易從則有功也。君子言出加民,行之如恐弗及。擬之而后言,議之而后動。今但有擬議而未見之行事,似非諸公立事之道也。秦皇衡石量書,只是拘牽形式;項羽印刓不與,只是猶豫遲徊。若凡事必待申言屢謀,則事之廢頓者多矣。

    今書院在諸公視之,固不亟之務,然既已倡之,則樂觀其成,此亦人之情也。創議人既推定籌備委員,而聘書猶不下;既允撥基金,仍懸而無洎。其于事之進行,實為有礙。今在嘉定一方,只能以籌備委員名義行之。僅租定烏尤寺屋,著手修理,一面稍稍購聚圖書,其余無從措置。《緣起》《簡章》雖已草草印就,因未有正式根據,未便發出。征選肄業生手續,審查往復,非經兩三月不辦,則開講無期。此在諸公一舉手之間,而事之進行遲速迥異。故發動機括,全在渝方。鄙意須創議人將正式聘書發到,基金撥定后,始可放手做去。其常年經費何時開始?能否一期全撥,以省陸續領取手續之煩?此俱在創議人與籌備諸公定奪。欲為書院永久計劃,則于政府所撥基金之外,籌備委員亦須分擔籌集之任。今即未能驟語及此,則前次孔、陳二公所定之議,必須見之事實,勿徒垂諸空言。此浮所望于賢與文六、百閔諸先生能履行其主任之義務者,非不知言之過數,諸公或將倦于聽聞。然君子愛人以德,不可以茍默取容,故不避其詞費也。

    《簡章》樣本五十冊,今交航空寄奉。若將來正式發寄諸方,似須將創議人及贊議人名字列載于后。此間付印時未便徑行開列,故亦欲俟賢咨白諸公后,另印一紙黏于后。今只印就五百份,或恐不足,更可添印。昌群赴成都購書已還,立民亦來。購書一時固不能求備,今已約費五千余圓。至大佛寺屋,現已決計不用。一則隔山不便,二則寺僧居奇,故舍之。將來參學人眾,烏尤寺現有之屋或不能容,擬就山中隙地稍稍增建簡陋齋舍兩所,方在計劃中,此費似不能省也。余俟續聞。鞅掌多勞,抽暇示復,不具。浮啟。

    四 一九三九年七月二十二日

    德裕來,承洪思伯君見贈《涇舟老人年譜》五十冊,甚荷甚荷!琴西先生文章、吏事俱卓然可傳。其為金陵官書局提調最久,平生最喜刻書,校勘俱不茍。如涂仲瀛刻《二程全書》、《朱子大全集》,皆出其手校。雖出曾文正門下,而一時理學名宿如倭文端、吳竹如,皆嘗相從請益。陳魏編次年譜亦具有體例,可見咸、同間號稱中興,士大夫多薰習義理。至光、宣而此風遂寂,爭言時務,無救于危亡,可為今日之殷鑒。稍暇,當本此意贅一跋,以答思伯不忘祖德之意,今尚未遑下筆也。晤時先為道謝。

    吾自病瘧后,至今覺中氣衰乏,不耐暑熱,頃移居城中,仍苦湫隘。老來氣衰,本是常理,且今日亦何暇為居處計?熊先生于月內來嘉,或不日可至。恐賢太忙,未暇往鹿角場,然熊先生來時必過渝,當可一晤。日來征選肄業生僅得十余人,審查文字俱由昌群、立民等相助,吾精神亦不濟。后此一月,續有以文字來者,或二三十人當可得也。文六昨有書來,知基金尚未撥下,保管章則當已擬定。教部常費何日始發,一期、分期是否可以通融?百閔還渝云:當力商之陳部長。此事亦望早決。知賢輩事繁,然不能不以相勞也。熊先生斥吾狹隘,不求充擴,然書院前途,關系實在賢等。此非老夫坐而論道所能為力也。憂中諸宜愛攝,不具。

    五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十三日

    自賢東行,時逾兩月,未通一字。徒旅勞止,靡日不勤,然藉此得暫旋珂里,一申孝思,亦友朋所堪慰也。比得百閔訊,知言歸有日,未知已否抵渝?想初還必諸務并集,亦須小作休息。仆所望者,能于旬月之內撥冗蒞嘉,罄談數日。山中間寂,亦藉可商量舊學,獲起予之益。勿似前者見枉,匆遽一宿便行。書院待商之事甚多,非筆札所能宣盡,必俟從容面究,始可盡其蘊也。

    百閔允于日內言駕,如賢能同來,尤所忻盼。儻或未然,稍俟旬后,亦不為晚。書院基金及經常費皆尚為懸案。十月以來,即已擱淺,此或非創議諸公及賢輩之初心。屢函文六、百閔二君,至今尚未有著落。凡已見于致二君函者,今不復覼縷,可一詢李君春坪,當能言之。李君前月廿七日見復一函已到,并希代致拳拳。 此事賢既還渝,當有辦法,不待仆之煩瀆。唯諸公既熱心愛護書院,并非以為私惠,則言而履之,必思可復。“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先哲之所致謹也。目前最要者,為書院是否當有推進之計劃,欲俟賢與百閔之來,先行討議準備,俟籌委會開會,提案公決。又熊先生既去,昌群亦辭,現舉老友沈敬仲先生任監院,深賴助益。沈君為賢所素知,當為書院得人慶,此事亦當奉告。還后即盼賜示,以慰懸情。順頌祥吉,不宣。

    再,鄙意目前亟須討論者,約有四端,略舉如下。一、董事會必須組織。二、若謀推進,宜籌加臨時、經常諸費。三、若時論以浮所講為不合,須早覓替人,浮無時不預備打包逕去。四、若創議諸公無意維持,亦須善為收束之計。右四者俱非俟面究莫能申意也。

    六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二日

    百閔兄來,知已返轍,長途勞頓可念。又審新還事集,少從容之暇,把晤之期,想猶有待也。書院情形,百閔已能深悉,今亦不煩一一具告。《語》有之,“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浮今所欲言者,以諸賢始意,見為書院之設,將以續先儒之墜緒,欲留此一粒種子,漸可期其光大,初非有私于浮也。既承創議諸公提倡于上,諸賢負責籌備,亦既粗有端倪,則凡所以為扶持長養之謀者,宜盡其力之所能至,未可遂聽其中輟,使成曇華一現而遽消也。今基金既屯膏不下,經常費亦停頓不來,向非于開辦費項下撙節之余稍有留貯,則十月、十一月兩月以來,早已有在陳之憂矣。今若再懸不決,則截止本年陽歷十二月底,將索之于枯魚之肆,此豈賢輩之始意邪?

    浮在此一日,總盡其一日之誠。然維護之責,實在公等,非浮之所能為也。托百閔兄帶奉提議一通,未敢期其必成。然為書院計,自合如此,此是當然之則。若礙難進行,則當退而思其次。可以久則久,可以止則止。浮亦“無適無莫,義之與比”而已。但解鈴系鈴,公等不可更諉,善為結束,亦是一種辦法。事既不可為,則卷而懷之,初無損也。但望諸公勿漠然置之。進止須有決定,方為處事之道耳。與賢推心置腹,更無所隱,幸勿怪其直遂也。余托百閔兄面致,不盡。

    七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九日

    昨得豪電,知已電匯江東子弟之數,俟其至日,再當具復。此次百閔來山,惜賢未能與偕。今喜電示可于本月中旬見顧,快晤有期,誠日日所忻望也。百閔行時托致一簡,并附提議文件,想已會同商洽。書院所望于籌委諸賢者,不徒僅為目前之計,亦不敢存過分之思。料諸公高瞻遠矚,實事求是,果以扶持正學、愛護書院為心者,當不以斯言為河漢,而謂其大相逕庭也。事雖從緣,理唯盡分。此其所系,一在諸公。浮之坐論,無能為力。其應如何施設之處,詢謀所得,亦希有以見告。

    茲有瑣節三端,欲及賢未枉以前,預為奉白。

    一、現已將屆年終,書院所有支用開辦、經常諸費,例須冊報籌委會。其開辦費一項,除匯嘉之二萬五千圓外,所有留渝之五千圓,各項開支數目,是否由尊處另行造報,抑當并入書院報告冊中,二者孰便?如用前者,自無庸議;如用后者,則請將在渝支付項目開一清單,交書院匯冊列入。至茶葉公司墊付零星之款,亦當由此項下撥還。此一事也。

    二、此次墊匯十月、十一月兩月份之經常費,想不日由部中領出,便可撥還。但十二月份已轉瞬月盡,是否同時并領?此后每月經常費領取手續,務望切實與部熟商,須有定期,不致懸欠,方可繼續。否則一厄方解,一厄又來,日日過除夕,筆筆須借墊,決非事體。此所望于諸賢之注意者又一事也。

    其三,則龍松生自賢行后,曾屢次來書,欲入川逕來書院相助。浮于八月中旬恰在嘉定炸前。 答書慰之,略云道路難行,又以其太夫人春秋高,不宜遠離,囑慎勿言駕,寄與通訊講友聘書,定年修五百圓,聊存故舊之誼,使不勞跋涉而可稍資菽水。松生在今日學人中,不失為耿介自好之士,此亦書院所當扶植者。饋之雖嫌寒薄,亦是稱家有無,卻非徇情也。今屆年底,以半年計,當致送二百五十圓。然由嘉匯滬,匯費太鉅,可否函商上海茶葉公司分所,就近撥付,而由書院匯還渝公司?為數無多,或無窒礙之處。若其可行,則便利多矣。此事亦望賢酌行之。

    其余已托百閔代達者,今不復覼縷。行期若確定,并盼先行電示。手此,敬問祥吉。一切諸俟面罄,不宣。

    八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二十日

    九日航寄一書,計已早達。頃得樂山中央銀行通知,承墊匯書院十月、十一月兩月份經費八千圓,已于今日匯到。合亟具復,以免懸念。前得百閔兄十一日來函,據云,已與教部接洽,俟其將此款發下,即以撥還,未知已否照撥。又于本月份應發經費,未曾提及,今距年底不過旬日,想諸公當不致忘懷也。籌委會開談話會,文六先生想已出關與會。 對于不佞提案,眾意如何,擬作何等措置,料已從容商定。賢約以此月中旬來嘉,以時考之,宜若可矣。前書請俟行期決定,先以電告,無日不跂望也。亦知鞅掌多勞,日不暇給,屢次瀆聽,有似于數,然區區之懷,所不能已。賢輩通敏,不獨勇于衛道,亦見立事之誠。恢宏縝密,才略有余。此衰朽所望于諸賢者,非為友朋之私愛也。書不盡意,更遲惠答,不宣。百閔諸兄均候,不另。

    九 一九四〇年三月六日

    昨奉冬電,知飛蹺已還,并悉書院基金及廿八年度補助費已下,兼又承墊寄本年三、四兩月經費,極荷關垂。若非資賢挹注,則書院早成東海之鮒矣。以區區弦誦之資,其于國也,猶毫毛之在馬體,而屯膏未光,亦殊未知所屆。山野之人,誠未足以料當世事也。聞茶葉公司方改國營,賢事當益繁劇。若是則空谷之訪,殆未必可期。所言董事會者,將如何著手組織?想與文六、百閔諸公詢謀僉同,其于鄙議或有損益之處,亦愿有以詔之。總期切于事情,當于義理,初無固必之念,亦不存夸汰之心,但求足以集事斯可矣。

    廿八年度決算書及本年上半年度預算草案,已囑監院沈先生并寄。具草非專門,其間程式容有未合,籌委諸公想不深繩之。浮雖不問,卻信其無罔也。前托代致龍松生通訊講友薄修,承電告已劃;玆得其二月中旬來信,似尚未至,實有憂生之嗟。茲將其來書附呈,渠意亦欲得賢一鑒之,似宜撥冗略致慰問。松生在今日不失為清介之士,深愧無以濟之耳。書院順俗放寒假已滿,即日開講。來學者復錄數人,已逾二十人,知念及之。余俟續教至更答。藹士、文六、百閔諸公均為道意,不宣。

    一〇 一九四〇年三月七日

    重慶戴家巷十二號,壽毅成先生:續奉歌電,知董會確定,慶賴良深。推賢尚功制事之義,所留虛額,宜俟于書院大計有特殊助益者。浮初無成心,擬暫不舉薦。愿諸公益弘遠謨,慰符下望。屈、陳、周、邵、陳、劉諸公均此。浮,陽。

    一一 一九四〇年三月十九日

    六日航信、七日復電,計均達覽。凡所當奉告者,亦既言之甚詳,日內定有以見答也。頃有間事奉托。閱報,知行都諸賢將于廿四日為蔡孑民先生開追悼會。按《禮》:“知生者吊,知死者傷。”浮于蔡先生為雅故,而其諸子則未嘗識面,是在“知死者傷”之例,故未徇俗致唁其家。然邦國殄悴之思,耆舊凋零之感,固亦不能已于懷。今追悼會既登報收禮,似當錄及哀挽之詞,浮有挽語一聯,輒交航寄尊處,欲煩賢代為致之。倉卒寫成,未及裝裱,嘉定亦無縑素可購,乃以舊紙黏成,儀不及物,貴心達意,吾自志其感悼而止。然語頗不茍,可以對逝者。投之敗簏,固亦無憾。因不知當送何處為宜,故以勞左右,想不厭其瀆也。余不一一。

    附 挽蔡先生聯

    學海眾流歸,今也則亡,聞者盡為天下惜;

    家山多壘在,往而不反,傷哉未見九州同。

    一二 一九四〇年四月十日

    前月答電陽日 同時寄書,其后又托致蔡先生挽聯,經月未得惠復。中間但得文六先生短簡,且謂賢不久或至山中。至今寂然未有一字見及,何邪?誠知鞅掌少暇,未宜忘言至此,思之未得其故。董會既已確定關于書院一切措置,諸公高見亦宜使之聞之,竊望有以見告也。

    書院今年來學者稍增數人,現住院者二十一人,院外參學六人。 良愧無以益之。其中不乏質美而肯向學之士,但苦根柢不一,雖欲力與提持,未可期其速化。時人或病書院所講為無用之學,則老拙久思杜口,何為強聒?果有他道能作大饒益者,何必出之自我?今在此一日,不敢不盡其一日之誠,然實存時時可去之想。此意亦望告董會諸公知之。浮不以書院為可私也。賓暇盼以簡語見答,毋金玉爾音。諸公處俱為道意,恕不一一箋候。藹老介郭君參學,已至。未及肅答,并為道及。

    一三 一九四〇年五月三日

    重慶,戴家巷十二號壽毅成先生:陷電款到,未得書為念。董會加聘沈君甚善,鄙意欲薦老友謝無量,請并告董會諸公加入。力子使蘇,可慶!仍盼遙助。未及專賀,并望代致拳拳。浮,江。

    一四 一九四〇年五月二十四日

    久盼來書,乍披短簡,雖知賢勞有所不暇,然不能無觖望也。前囑沈敬仲兄條舉奉詢各項,既未蒙一一賜答,所示加聘沈尹默君為董事,謂百閔已有書見告,至今殊未得一字。浮江日復電請再加聘老友謝無量為董事,并請轉告諸公,今來書亦竟一字未及,何邪?董事既由創議人聘任,而寄來四月十五日第一次董事會紀錄,文六先生主席語,乃謂承孔副院長派為董事長,一似蔣、陳二公不預其列者,此殊令人不解。開列名譽董事六十人,未必皆有愛于書院。雖云分批致聘,恐創議人亦病其太丘道廣,不勝筆札之煩。鄙意名譽董事將來似可由董事會公推函聘,不必經創議人致聘,但未知公等改訂董事會章程如何規定?若其人于書院毫無認識,且或有聞而掩耳者,泛泛攀援,彼即不加拒絕,又何益于事?故期期以為不如寧缺而無濫之為愈也。其余瑣屑,今亦不復覼縷,以增聽覽之勞,但望抽暇覆按迭次所寄諸書,擇要示答可矣。

    老友謝無量已自香港還渝,寓張家花園六十六號。浮去年本請其任講座,因病兼道遠不果來。今近在咫尺,浮意不獨欲浼其加入董事,且欲重申講座之約。以無量之博學超曠,諒諸公亦知之。已有詳函致彼,愿賢撥冗并邀百閔一往訪問,附去短書為介。浮欲請其來嘉講論,長期短期,一聽其便,往返航費自當由書院供給。頃欲煩賢先問其行期,若能確定,便請就近為預購飛機票。為費若干,請隨時先為墊付、示知,由書院匯還,因彼行期恐一時尚未能決也。此事務望賢依鄙意行之,勿致善忘為要。又龍松生講友修,尊處滬公司是否可以撥付?近已暑假將屆,亦望明以見答,浮不欲失信于故舊也。文六、百閔諸公處俱不另函,晤時并為道意。佇候還答,不具。

    一五 一九四一年

    重慶。中茶公司。復性書院董事會

    壽毅成先生鑒:

    書院補助費,財部支付書向用直字號,一月份支付書乃改用撥字號。據樂山分庫言,凡用撥字號者,皆須按月逐項填用公庫支券往支,不能整筆交付。查書院已往用款,意主撙節,每月或有超出,因預為之計,前后猶可移補,幸免短絀。若照公庫法,克定按月逐項支取,窒礙轉多。且每月支付書,即按期不誤,寄到時已在月底,本月款已用出,再行補填支券,不唯徒增周折,時間亦難免參差。其中細碎節目,每月尤難齊一,實有礙難奉行之處。可否由董會逕向財部聲請,處以例外,仍用直字號支付辦法,每月整筆交付,不用公庫支券,較為直截。董會為書院計,宜不吝一言,料財部定予通融,并懇速電樂山分庫改正為荷。盼電復。浮。漾。

    一六 一九四一年一月三十日

    漾日致一電,想已達覽。財部寄來一月份支付書,據此間分庫云,須照公庫法辦理。書院本非政府直屬機關,經費本由董事會負責,政府量予補助,似未宜以公庫法相繩。應如何變通之處,不能不望董事會善為說辭。區區弦誦之貲,政府既已不吝,若必事為之制,曲為之防,在書院實不堪束縛之苦,在政府亦失寬大之意。是猶責曾、史以簿書,待夷、齊以箕會也。浮衰朽之質,既無裨于學人,分當引去,念諸公諈諉諄至,勉維半年。今若是,是促之使去也。財部如有轉圓之望,唯董會諸公大力是視。頃復接教部一月廿日會字〇二四五〇號公函,附國民政府渝文密字一三四號訓令一件,特以轉奉董會查照。函中謂須編送預算分配表七份,即請由董會辦理。書院去年寄奉預算草案及廿九年度決算書,當早已寄達。其應如何斟酌損益之處,董會自有權衡,當以不違實際為原則耳。同時奉漾日來電,再勞齒及修脯,亦不過為矯情,但斯實無關宏恉也。百閔諸公均此,不另。

    一七 一九四一年四月十七日

    毅成老弟足下:

    見與星賢書,知茶葉公司改組,賢暫圖息肩。聞者或為賢惜,吾獨念賢自任此事,勞精敝神,日不暇給,今得少休,未始非佳事。書尾并言欲為峨眉之游,若因此能來山中小住,亦足慰岑寂。但恐時人未必使賢遂安于閑散。此后如有所就,或當擇其稍簡靜者為之。自老拙外,恐未有以此言進者。賢知命之年,閱世已久,當不以吾言為妄也。書院亦難為久計,徒勞賢輩關慮,實無所益。浮既衰頹,亦思杜口,俟屆暑期,當謀結束。今且暫置,不欲瀆聽。張真如先生在省參議會提議補助書院經費,嗣經省府議決,一期補助壹萬圓。此款本應由董會接收,省府未詳書院組織,乃逕匯嘉定。現已暫留,聊為牽補之備,想董會當認為權宜可行。但對于省參議會及省府,應用董會名義致電表示謝意。因念賢方忙劇,或未暇及此,又通信往復需時,在人情亦不宜過緩,遂僭為董會代擬兩電,逕由書院代發。為董會省得一事,想無不合。今將電稿抄呈,并張君提案原文及川教廳公函,俱另抄附,以備董會存卷。此函到后,亦希撥冗見復數字為盼。手此,率候近祉,不宣。浮拜啟。董會諸公均此。

    附件一 代董會致四川省政府篠電 成都。

    省政府張主席、李秘書長、郭廳長、甘廳長暨省委諸公垂鑒:

    承補助敝院經費壹萬元,幸托帡幪,仰資扶翼,弦誦未絕,河潤已多,謹電申謝。復性書院董事會。篠。

    附件二 代致省參會篠電 成都

    省參議會向議長、唐副議長暨參議諸公垂鑒:

    承建議補助敝院經費,已荷省府撥予萬元。嘉言所被,流惠儒林,雅量彌敦,高風斯遠。揅經有俟,誦義無諼,謹電申謝。復性書院董事會。篠。

    一八 一九四一年五月二十三日

    毅成老弟左右:

    前月得書,良慰積念。賢在今日,如荒年嘉谷,故當見重于時,雖欲稍稍就閑,其或未能矣。寇勢復張,危厲日甚,兵連禍接,遍于大地,更無深山窮谷可容自全,如何如何!

    書院此后將難為計,徒使賢輩咨嗟,不能不仰給于政府。衰朽久尸其事,不唯無裨來學,亦召時俗譏嫌,是以去年即求解免。后勞諸賢諄勉,不覺淹留至今。不容再誤,有致董會一書別呈。至,祈與同會諸公深察鄙言,別謀善道。其中變通事義,本非老拙所宜言。所以不避分外者,亦欲于諸公無隱,幸勿攙越。書院存廢與老拙去留本為兩事,宜分別視之。若政府能存大體,諸公亟聘名賢,規制盡可變更,氣象庶幾好轉,決不囿于芻蕘。但望勿置諸不論不議之列,使浮得免咎戾足矣。文六恐尚未還,百閔處亦不另箋,望并以此書示之。千祈勿吝還答,不悉。浮拜啟。

    一九 一九四一年九月十六日

    重慶。急。戴家巷二號。

    壽毅成先生:

    感電因俟來書未復。真電頃至,知行有日,未獲晤別為悵。藹老昨過此經蓉返渝,院事一切均已面陳。賢去后,董會益寥落,宜留書藹老,請其主張。旅途安暇,時盼惠示。浮。銑。

    二〇 一九四三年三月二十四日

    重慶。中茶公司。

    壽毅成、守成、勉成先生鑒:

    華詞遠賁,暮齒徒驚;日昃之離,忽然耄及。敢勞致祝,深荷關情。浮拜謝。有。

    二一 一九四六年一月十六日

    毅成老弟左右:

    得七日來書,深慰闊懷。承有來山相視之意,尤渴望把晤。儻覓車可得,則當為期不遠,翹跂之切,寤寐以之。書院東遷,日盼董會計劃盡早實現。

    國外醵資,尤于刻書裨益為大。賢宜力任此事,無使后時。凡事敏則有功,需則寡效。亂定之后,剝極當復,須令經籍大行,不獨儒術昌明為吾儕性分內事,亦務通天下之志,使可昭然發蒙,免于睽隔,庶可漸臻和理,永息紛爭。“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而不言所利”,此尚非今日歐美人士所能知也。

    周惺老能主持院事,得沈敬仲先生輔之,良可慶幸。仆雖衰懦不能有講論之益,若刻書有辦法,猶當竭其炳燭之余光,以供諸賢之采擇。但望賢輩視此為切己之事,不為泛泛酬酢之言,斯能厚積其力。充實輝光,乃是真誠積累所致,非虛愿空言可濟。賢必不以吾言為逕庭耳。承為預謀憩止之所,且囑江、袁兩君相待,極荷厚意。俟啟行有日,過渝必當相就。果如來示,能先過山中偕發,尤慰所望。和詩流麗,亦可喜也。拓片一幅,聊附清玩。動止時以相聞,不宣。浮頓首。

    二二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一日

    圖書館名目,頃思之,用“儒林”二字最宜。一示通中之別,不與一般圖書館同。彼乃兼收并蓄,此則唯重故書雅記,不失先儒血脈。二示革中之因,本由書院改作,在昔書院刻書,以《群經統類》、《儒林典要》兩大叢刻為宗旨所寄。今雖百不逮一,猶望后來有志者賡續為之,綿此先儒之墜緒,不忘其朔。據此二義,應取“儒林”為目,不必定求通俗。時人雖以儒為詬病,不可自失其宗。儻群賢見問,可以此義告之。若別無嘉名,不如逕采鄙擬。《春秋》正名,此事亦不可茍也。

    二三 一九五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毅成老友如晤:

    蘇盦還湖堂得書,深荷存注。承欲題所居曰“慕梅心廬”,以志風木之感。竊意出名號以寄其思者,施之師友則可;若人子之思其親,不可以出名號。不如徑題曰“慕廬”,于義較安。不欲久遏仁孝之思,今日少暖,遂為書之。并附數語,以申其旨,別紙附上。見示薛君新著,以中國文字出于天文,定有新義,可喜。時人夢夢,猶議改革文字,真奇淡也。賢良之征,逮于巖藪,初非意料所及。李耳與韓非同傳,人亦訝其不倫。且歲暮天寒,不堪道路,已婉謝之矣。霜晴,安穩不悉。浮白。又“師尊”之稱,唯二氏有之,后勿以是見施。甲午冬至前一日。

    王紫東

    一 一九三九年七月二十九日

    古人但有自敘,無自傳。傳者,傳也,謂其可傳于世也。作者年甫逾冠,才質甚美,新畢業大學,以言學問,今方始有資藉,未遽能有立也,豈遂謂其言行可傳乎?此為時人習氣所誤,無足深責。如欲入書院,須改作志愿書,自陳志趣及涉學經過。言須切實,無涉文飾,無涉批評。又孟、荀論性,乃儒家絕大公案,非體究真切,實有見地,不可輕易開口,非可用客觀方法以文字訓詁求之也。且書名直擬東原,似以戴氏自況。作者既有志于學,且當虛心求理,弗可輕言著述。如以鄙言為然,乃可商量共學耳。

    二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九日

    紫東賢友足下:

    頃得長壽來書,知有重來相就之意。前此方以賢得回里省親,深為之喜,不謂因附車后時,遂成留滯。然既任教于十二中學,且宜安之,俟得后緣,再謀歸計,方是正理。豈可倏往倏來?坐席未暖,便欲辭去,甚非所以處己處人之道。

    留院同學,概以住至本年十二月為止,賢豈不知之?仆且當去,諸子雖欲留此,何益?況如賢計,則方其幞被重來之日,正同學星散之時,更將何以為情?是為計之左莫有甚于此者。吾豈拒賢而不納,實無以為賢地也。賢為歸覲而去,雖因事阻暫羈,何悔之有?凡為義理之學者,于去就之間,自當斷之以義。即有困蹇,切須堪忍,以義勝之,何躁擾不寧至此?向謂賢于義理熏習日久,似有所入;以今觀之,殊未也。力謀歸覲是義,因道阻且暫習教事,積束修之所入,曲折以赴之,亦是義。若以歸計未遂,而遂改其初心,又以教事為苦,不顧書院之將散,逕欲重來,此何義邪?且謂書院不許,則將自裁,此是何等語?豈學義理之人所宜出者!言之不擇如此,此兩年中真于賢一毫無益也。書院于賢未嘗加以擯斥。賢之去為省親,且正值書院結束期間,安有處分之可言?

    今之相告,乃甚詫賢之一時迷惘,欲有以解慰之,仍是愛人無已之心,否則何為如是之不憚煩邪?若猶以鄙言為是者,請澄心靜氣一思之。旅中千萬自愛,不盡。湛翁手啟。辛巳十月廿一日。

    二 一九四三年五月十八日

    紫東賢友足下:

    得四月廿四日泰和來書,良為歡慶。嘉禮初成,歸覲有日,既慰慈闈倚閭之思,亦遂佳婦承歡之志。此為人子致養最宜之時,慎勿輕言去親為客也。當賢之來辭,曾諄囑婚后宜在鄉里就近擇事,以資事蓄。上紓尊翁在外之勞,庶可稍盡子職。讀書求義理而不以此為重,何以學為?賢當時猶執重來依止之說,吾再三切喻,始無異詞,何以此次來書乃欲更籌路費?吾非拒賢,誠見義之所在。以為賢必由之,不謂不重吾言,必用己意;如此則往者雖相依止,吾言實賢所不受,適足誤之,依止何益邪?事親之義重于事師,況吾言未足以相師邪?

    尊翁慈愛,徇賢之意,更匯路費五千。由賢之說,假之于人,再得此數,或猶未足。輕言舉債,何以償之?況道路多虞,來蜀之后,豈能不別作計校?此在愚者亦知其不可,而賢乃為之乎?無論書院垂絕,不能助賢之家計,就令別有良圖,何必舍近求遠,冤枉擲此路費而不絲毫愛惜邪?蜀中局面又豈能勝于珂鄉?此計決非人情之所安,賢豈未之思邪?今為賢破例作一書致辛心禪,聞辛方主貴省通志局,或能為賢道地。吾雖與辛交淺,因亦有可言之道,不為分外。所慮辛君志局是否有變動,及其事是否果能為力,俱不可知。姑附此書,聽賢自擇。舍此之外,隨分教學,不患無之。賢若猶以吾言為不妄,愿且取消行意,徐圖所以自處于義理之安,則繼此猶可往復,否則仆亦不復更饒舌矣。逆耳之言,卻是一分最好賀禮,幸鑒之。順頌潭禧,不莊。辛函并附。浮頓首。

    又前者賤辰,伯尹見告,賢托其共同致饋,尚未函謝。后此幸勿以是為敬。若能行其所知,勝于遺我兼城之寶也。

    徐賡陶

    一九三九年八月一日

    詳所述涉學經過,其得于學校諸師講說者,并足以資多聞,然未為知要也。畢業論文及讀我書齋記,援引非不廣,然意在考據,未能抉擇,行文亦似不免蕪蔓。所舉近時風會三端,未能明其得失。皆由未嘗致力于經術義理之故,此今日學子之通病也,書院正欲救正此失。賢者如有志來學,當知舊日所習,于身心實少干涉,須重新立志,一以義理為主,切己體究,方能有入。又須自計于生事無妨,甘此澹泊,方可共學。因見足下嗜書好古,質美意誠,故言之無隱如此,幸再加思擇為要。

    劉克生

    一九三九年八月四日

    承寄示大著《懷冰樓詩文詞選》一冊,別未附書,但卷端粘簽有不吝賜教之語。敝院審查文字,系以征選學生自愿來學請求甄別者為限,非如選錄詩文之例。足下既專力詞章,宜就海內通人品藻,投之書院,無所取義。雖荷虛衷,實不敢妄加評騭,以各有職志,非可率意以月旦自任也。原稿奉還,有負盛意,希諒察為幸。

    許息卿

    一九三九年八月十六日

    覽來書自述涉學經過,知賢者早歲已好讀書,慕古人之風,欲一一跂而及之。無時下學校習氣,是不可不謂有志。然其所向往者屢遷而不定,未能遽有得也。辭氣之間,有近于汰,雖成學之士,未敢以是自居也。蓋年少氣盛,騖于飾文辭以襮其長,而不自知其為失,此非修辭立誠之道也。書院所講求者一于義理,雖因來書略見賢者才質之美,未有以信其果能虛中如不及、篤志而不移也。君子愛人以德,故直指賢者病痛所在。若能不以斯言為過,亟求自反,刊落虛辭,收斂向內,乃可商量共學,幸平心察之。須知此非相距之言,乃是不肯孤負來意,不使賢者虛勞跋涉。俟抉擇既定,然后相就,未為晚也。

    陳啟明

    一九三九年八月十六日

    來書略見高明著述之旨,且有《簡字典》之鉅制,足下之學亦既有以足諸己而益于時矣。乃有取于書院,欲居參學之列。雖荷虛懷求益之美,實愧未有以仰副盛意也。書院所講求者,唯在義理,不關《凡將》、《急就》之業。足下所治,欲究文字形變,務趨省易。此自不妨從其所好,非書院所能為役,不可虛勞跋涉。且規制簡陋,不足以屈高賢,不勝歉仄之至,務希諒察,不盡。

    張國銓 伯衡 伯珩 白珩

    一 一九三九年八月十六日

    大著兩冊及目錄一冊均至。賢者從劉鑒泉先生久,自謂夙昔用力于文史,未遑治經,此誠言也。書院所講求者,一以義理為主,不尚文辭,不貴著述,務在向內體究,闇然自修。賢者必欲來學,須一志研精,不求聞達,辨取決心,舍去舊習而后可。然津貼甚微,恐于賢者學業未必有補,而于生事或不能無妨。今遽欲辭職而來,雖求道之勇可嘉,亦當期于無悔。此所以勸賢者慎重考慮也。累書辭旨懇切,不欲孤負來意,不敢不以誠告,尚希自擇。

    二 一九四三年三月五日

    伯珩吾友足下:

    隔闊彌年,得書良慰。鬻字未必于刻書有濟,但老拙所能為者止此。其有以是見屬者,無異捐款刻書,吾非以為市也。劉君來紙,條幅為書《散氏鬲舊釋作“盤”,誤。 銘》,亦未當意。其冷金箋四尺聯,寫成自嫌行氣局促不堪用,可惜損此佳紙。別檢篋中所余藏經箋易之,紙幅較長,行氣稍暢。劉君原紙寫壞,恕不寄還。劉君既欲得拙書,想不計其紙之優劣,若嫌紙壞,是買櫝還珠矣。聊舉以為笑。 以后如有求書者,其紙以長幅為宜,至少五尺,以四尺總嫌局促也。 不指定字體而但署單款者,或可得吾較好之字,因以附告。兼道勝常,不具。浮頓首。

    三 一九四三年三月

    來書籍悉教學之勤。大凡講說,亦祇隨分就其喻于己者以喻諸人,自無不切,亦有相長之效。但不存一毫騁文辯、取聲譽之意,斯于義理必有當矣。鬻字刻書乃不得已而為之,能刻幾何?真滄海之一滴耳。擬之紫柏,吾何足以及之?賤辰何敢復勞致饋?然盛意不可卻,留之以助刻書,亦庶其可。來詩意亦甚美,而詞少樸。別答一詩附覽,并以為謝。方春,唯及時進德,不盡。

    四 一九四四年一月二十四日

    杜君來,得書并《新序校注序》。知近于此書用力甚勤,屬為題端,欣然命筆。來序為節去數字,并以附還。歲晏寧家,定想一門集枯。來紙俱寫就,屬立民另寄。唯及時進德,不宣。白珩賢友足下。浮拜啟。近草《詩序》一篇,輒以寄覽,并及。舊歷癸未除夕。

    袁諭尊

    一 一九三九年八月十八日

    覽足下自陳書,似乎博而寡要。變易不易義,題目甚大,此非實見本體流行之妙者,不足以言之。大著雖博征舊說,無所闡明,未有以得其旨也。《易》教潔靜精微,不關依文解義之事。足下雖有志于此,惜其平日用心,唯務求多聞以自見,恐于極深研幾之道,未能真有所入也。書院所講求者,一于義理,重在體驗。不輕未學,不貴多聞。此于足下治學夙習不合,不妨各從所好。雖承虛懷自抑,實愧未足仰酬下問。又規制簡陋,不足以屈高賢。來文附還,尚希鑒諒為幸。

    二 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九日

    前寄《變與不變論》已復去。今寄來《禮記論情》一文,結論乃謂仁義是欲,不可舍欲而求仁義,真乃曠古奇談。作者之言禮,其諸異乎吾黨之言禮也。仁義是性德,禮者天理之節文,亦是性德,今乃謂之本情制情而歸之欲。作者殆欲自創唯情論者,正與書院宗旨舛馳,何能引與共學?請各從所好可也。來文附還,更勿再寄。若再寄即原函退轉,更不披閱,希諒之。

    金景芳 曉邨

    一 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五日

    賢者志趣近正,寄來《國學研究概論》中,論近人研究國學之得失一條,語多中肯。其余諸條,雖不免稍疏,亦有思致。既欲專求義理,須知此是自己本分事,要直下體認親切。如近人用客觀的整理批評方法,乃與自己身心了無干涉也。賢者若能于此點辨明,知所用力,方可來書院共學。又枯淡之業,亦須自審是否能堪。書院于賢者期望甚厚,故不覺言之剴切如此,尚希詳慮抉擇為幸。

    二 一九三九年九月十日

    來書陳義甚高,有以見足下之志。然孔顏樂處,正未易言。未至安仁,難為處約。記問之學,祇益謏聞;聞見之知,不關德性。足下雖求道甚勇,恐擇術未精。遽欲舍皋比而就北面,棄修脯而樂鹽齏,或非高才之所能安也。書院經始草昧,百無足稱,非特遠愧先賢,抑亦近慚時彥。來書乃以清華研究院相望,實為擬不同科。將恐虛勞下問之勤,無裨多聞之助,與其來而不饜,何如慎之于初?故勸足下仍其舊貫,幸勿輕辭教職,唐費光陰。在敝院不欲強人以必同,在足下亦不妨各從其所好。蓋觀足下見勖之言,似猶滯在見聞,于義理之學,未必驟能信入也。此實推誠相與,非有拒卻之意。若必不棄弇陋,則遇寒暑休假之時,一來參扣,固無不可,不必屈意來學。如此則足下可無絕學捐書之過,亦有從聞入理之期,豈非兩得之道邪?專復,諸惟諒察,不具。

    三 一九四〇年七月二日

    頃值暑假,本院現已停講。又以齋舍逼促,自本年春季起已改章,凡參學人一律不住院。承示欲來嘉訪問,自當隨時接見,唯院中無客室可以招待。自疏散令行,城外鄉邨及寺廟,俱患人滿,覓住頗難,旅居深感不便。恐足下有所未知,特此奉聞,行止尚希詳擇為是。

    附:書成告復性書院辦事處

    查去年答書,謝其來學,但曾許其暫來參扣。今彼來書,似屬訪問性質,亦并未以參學人自居,自無拒絕之理,姑如此答之,或可止其行。若書未到而彼已行,只好聽其來后再說。

    四 一九四三年六月三日

    曉邨賢友足下:

    伯尹持示來書,承捐刻貲三百元,已囑書院收人捐款項下,將來動用時仍刊列大名,不沒盛意。自山中諸友星散,而猶惓惓不忘一日之舊如賢者,尤今日所難能矣。刻書近益蹇困,實愧無術以延此一線。然道之絕續,各在當人,誠非區區之愚所能加損耳。手此答謝,余無足言。入夏苦旱、郁熱,唯善自珍重,不悉。浮頓首。

    五 一九四四年四月八日

    曉邨賢友足下:

    向見示《研經方法》講稿,辭義并茂,信不為茍作。兼知臨事自覺進于寬裕,軀體益腴,良為欣慰。復承齒及賤降,遠饋厚幣,比之老彭,是豈朽薄所堪?恐孤雅意,未敢固卻,輒寫一詩為謝,別紙附覽。同在羈旅之中,值此物力奇匱,繼今若余年尚在,幸勿更以是見施也。書院講習既廢,刻書亦難為繼。浮屢請停罷未得,猶以虛名見羈。自去冬起,已獲休假,退處無為,不再仰食于此。但借住濠上,以鬻書自活。此亦時義當然,無足深論。德鈞來此住月余,白尹舊疾時作,亦苦無以慰之。老年唯思還鄉里,不欲更問余事。去臘曾自草《詩序》,今往一本,然實未暇刪定,亦不能刻也。漸燠,珍重,不具。浮頓首。舊歷甲申三月既望。

    六 一九六二年二月十八日

    曉邨仁弟左右:

    隔闊多年,忽荷惠書,獲詳近履,深慰別懷。承貴省文史研究所欲延鐘鐘山先生講論,此甚盛事,囑為勸駕,固當不吝一詞。即致書鐘山,并將來書附去。頃已得鐘山復書,亦即附呈一覽。賢者謹于去就,于此見其不茍。禮重就問而薄往教,良有以也。又來示詢及浙中耆宿,多已凋謝。故舊中有蘭溪葉左文渭清,篤行博聞,治宋史四十余年,著書滿家,在今日可稱碩果。然年已近耄,今年七十七。 決不能遠行,故不敢以為言。浮近年患白內障,已鄰于瞽,下筆不辨點畫,行步需人,不唯絕學捐書,尋常亦不親筆札,余年殆無久理。賢輩及此精力未衰,益勤講習,助隆教化,誠衰朽之所樂聞也。方春猶寒,諸唯珍重,不宣。浮白。舊歷壬寅元宵前一日。

    吳瑋樓

    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七日

    來書文辭甚美,而涉學未醇。老氏之旨,未可輕言。玄學自名,多難辨析。足下已自得師,守之可矣。一常四御,誠所未聞。然古之道家,未必如是。學人通患,競逐名言,茍欲循是以為說,非必體之而可安也。書院所治,乃在六經,務以反之身心,不欲騰諸口說。此與足下所學異撰,各從其好,無取強同。所請掛名學籍,自無庸議。有孤來意,輒附貢所疑,尚希諒察為幸。

    壽勉成

    一 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七日

    樂山被災,書院同人幸免池魚之及。昨奉個電,承與卓、周兩君同致慰問,深感殷拳。現已移住烏尤寺,暫借僧寮,因鄉村覓屋大難,城區已成焦土。傷亡之數,實屬可驚,真浩劫也。警局登記者已在三千人以上,無法統計者在外。 毅成想已到浙,通訊時幸略及之,兼為道憶。卓、周兩君處恕不另復,并希代為致謝。專此肅復,順頌祥安。不具。

    二 一九四□年七月八日

    勉成仁兄先生左右:

    山居疏于箋候,比維凡百勝常為頌。令兄毅成自去秋赴美后,迄未得其來訊,但見報知留美工作,未悉近在何地?往者香港之變,令嫂暨令侄輩想先已徙居善地。賢昆仲當時通書問,能以毅成留美寓址見告否?頃有一詩懷之,附去,希為附人竹報中寄去,并祈賜復為感。專肅奉托,順頌潭祉,不宣。馬浮拜啟。

    李春坪

    一 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七日

    八月十七日惠書,并附四川旅行社運書提單一紙,已收到。諸費清神,至深感荷!已遣人向該社詢問,知書箱尚在途中,想不日可到也。毅成想已至浙、皖等處,有無信來?時以為念。十九日樂山被炸,書院同人幸俱無恙。知注,特及之。又勉成有電致問,頃復一書,未知當寄何處,附懇轉致,為禱。順頌時祉,不宣。

    二 一九三九年十月二十三日

    冬日曾發一電致屈、劉、壽三君,托尊處轉達,迄未得復。嗣于十四日得百閔來書,始知文六下鄉,毅成未還。書院籌委會應領十月、十一月兩月份書院經常費,已由尊處備文向教部請發。至今又已浹旬,未知此款是否已經發下,曾否匯出?現已將屆月底,書院待款孔殷。毅成臨行留書見告,謂此事已力囑仁者代為辦理,在其未還渝以前,一切可與仁者接洽。是以不嫌瑣瀆,再函奉詢,想荷關懷,務望撥冗賜復。更有瀆者,書院有啟事一則,別紙附去,托即日費神為送登《大公報》廣告欄,以一星期為限。連日登載或隔日登載均可。應付報費,亦懇代為墊發,即于留渝之開辦費項下扣還。毅成何日方還渝,并希示及。又前承交運書箱,現已到嘉,尚有一箱在敘未到。 所請向該轉運公司詢問之處,應無庸議,并此致謝。順頌臺安。

    三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五日

    頃得前月卅一日惠書,具荷關切。書院基金及十月、十一月補助經常費久懸不撥,目前尚有余存開辦費少數,勉強牽補,若遲至此月底尚不至,將有青黃不接之勢。甚望毅成能早日還渝,解此未了公案。今更分函文六、百閔兩先生商搉。此系籌委會諸公應負之責,在書院亦別無奢望。屢以喋喋奉瀆,有勞清神,殊深愧歉。承示可由尊處電告毅成,或由茶葉公司先行挪墊。鄙意目前暫不需此,且公司挪墊亦豈可以為常?總須俟財部遵令指定的款,按兩月一發補助費,始有著落。但尊處若與毅成通訊時,似不妨以請領而不得之情形告之。恐其在途,或見信已晚,不知究于何日始可還渝?果不免有乏絕之時,再謀挹注之計,厚意所不敢忘也。專肅,敬候籌安,不具。又前日托登啟事,已見登出,并致感謝。

    周伯銘

    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八日

    足下謹愿之資,求學志亦甚篤。惜來書屬詞未能簡凈,自謂平日涉學散而無統,誠然。然既嘗治禮,便當從此研精。禮者履也,在倫常日用間實在踐履,不患不能立。專事訓詁名物,于身心無涉也。劉、章之書不關經術,謂宜暫置,而專讀洛閩諸儒書,細心體驗,向后方有商量處。書院人滿,實不能容,非有吝于一席之地。足下即來,所以相告者亦不過如此。但能知所用力,不必定以相從為重。不敢孤負來意,故以此語相勖,幸察之。

    張聿聲

    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八日

    足下篤學之志殊堪嘉尚。但書院經始,資力不充,肄業津貼止有此數,別無通融辦法。故于足下所請,未能勉徇來意,實深抱歉。足下既嘗受學于余杭章先生,留意制度,尤好法家,勉為有用之才。宜先求之經術,俟蓄養深醇,然后發為著述,見諸行事,規模自然不同。無欲速,無近名,成就方能遠大。書院于足下未能有所裨益,敢以斯言奉勖,如能虛受,亦與來院共學無以異也。

    龔海雛

    一九三九年八月三十一日

    來書具見聞善則徙,深堪嘉慰。賢者既欲一志義理之學,所貴求之在己,亦可私淑諸人,不必定以宦學事師為重。果能舍除舊習,知所用力,亦必能自得師,否則雖終日相從講論,又何益哉。來書謂今日少可北面,此語實誤。不唯推挹太過,亦見足下自視之高。圣人學無常師,樂取于人以為善,是亦師也。道豈一二人所得專乎?書院愛人以德,初無拒人之意,若以賢為未可與語,則亦不以斯言進矣。書院齋舍無多,已患不能容席,實憾無以相待。賢者既能虛受,他日若刊講錄,當以一分寄覽,與來院亦無異也。又足下前次來書,系交本院講座熊十力先生披閱,答辭奉勉,即出熊先生之手,此亦須告賢者知之。專此奉復,諸唯諒察為幸。

    金濟寰

    一九三九年八月三十一日

    足下仕優則學,足見虛懷。唯書院所講求者,一于義理,不尚文辭,須曾于經術致力有素者,方可相契,否則言淡無味,聽之唯恐臥矣。又設備茍簡,未足以屈高賢。承欲居參學之列,雖謙德可風,實恐無所裨益,不敢虛勞跋涉,尚希諒察為幸。

    謝振民

    一 一九三九年八月三十一日

    來書求學之意可嘉,承謂欲比參學人之例,雖不來院,而寄書問業,此則書院章制所無,未能為賢者特設函授一門。且書札往復,詞不盡意,藉如來旨,亦于足下無深益也。足下雖身羈微祿而不廢讀書,求之在己,實有余師,不必定以參學為重。若不知用力,誠如來書所云,雖朝夕瞻對,又何益乎?專此奉復,諸希諒察為幸。

    二 一九四〇年一月二十六日

    前得十二月六日來書,以其時甫將《講錄》寄去,足下所問求端致力之方及通治群經應讀何書,敝院所講《學規》及《讀書法》中皆有之,后并附有《必讀諸書舉要》。足下覽此,如能虛心領會,由此亦可得其涂徑,故不另行作答。頃得本月廿日續示,乃知是項《講錄》尚未收到,豈為郵局所誤邪?查敝院所得重慶寄來印刷物類,亦有經月始至者,此時或已收到,亦未可知。儻其竟未寄達,足下如需要補寄,即請示知。至足下所詢課試題目一節,照敝院定章,每年舉行課試以定去留,系以在院肄業生為限,即參學人亦不必與,故此項題目自無奉告之必要。其院外許寄《講錄》者,如對于所寄《講錄》志趣不合,并無來書表示者,即停止不更寄。儻欲繼續閱覽,除此次奉贈外,須俟來函聲請照納紙張費方可續寄。但刊刻需時,出版亦不能定期。敝院講學旨趣重在體驗,不同于現代研究院專重研究某一問題,唯務搜集材料撰成答案,便為能事已畢。須知義理之學,知之則日用不離,行之實終身不足。治經雖有次弟,入理則難以克期,非如俗學有一定程序,可預為之限也。足下果有志此學,但求之在己,必能自得,無假取證于書院。天下學人甚多,自由抉擇,各從所好,敝院豈能盡人而喻之邪?第二次《講錄》系《論語大義》,尚在刊刻中,并以附聞。其余恕不一一具答。

    熊伯楚

    一九三九年九月二日

    來書具見慕道之殷,《論中西學術》一文,舉性相為說,亦能見其大端。知足下固績學之士,而嘗游意教乘者也。書院經始簡陋,不足以待四方之士。頃齋舍已無容席之地,即參學人亦祇能住外,書院概不能供給所需,深憾有負來意。足下學足以自淑,求之在己,實有余師,不必定以相從講論為重也。肅此致歉,諸唯諒察。

    田冷水

    一九三九年九月三日

    足下所學與書院異趣,其言亦非同人所能了解。道不同不相為謀,無勞詞費。后有來書,概不置答,亦不拆閱。謹此奉告,幸諒之。

    游端敏

    一九三九年九月三日

    來書具見求學之意甚殷。書院因未有女生宿舍之設備,又講堂逼促,坐位無多,故不特住院不可能,即院外特許聽講亦感困難,深憾未能勉徇來意。且賢所習者詩詞文藝,于書院所講義理,亦未必能感興趣。學焉而得其性之所近,是亦不必盡人皆同,初無男女歧視之見也。

    榮縣趙堯生先生當代詞宗,本院延為特設講座。但趙先生年高,不能時至,異日儻能惠來,須得趙先生許可,或當例外通知賢,以父兄之命來一謁趙先生,于所業必有進。外此書院實不能于賢有所裨益也。

    古來賢媛甚多,皆由家庭父兄之教,或聰穎天成,自能力學,初無出就外傅之事。今學校男女教育均等,而其成就或反不逮古人,此其故亦可思也。書院之教,非謂女子不能及,但婦學實禮中之一目,今尚未能設置。故于女子來求學者,不能無所遺耳。言已罄盡,后有來書,恕不置答,幸察之。

    張善述

    一九三九年九月四日

    覽所為《章太炎原學書后》一文,文字頗修飭,于時人之書亦多所涉獵。然其所謂學者,蓋指知識而言,以物質、理性釋文化二方面,以至善為幸福完滿之稱。此皆非中土之言,以是而欲研究經術,恐捍格而不勝。書院所講求者,重在明體,與足下素所習者異趣,不能有所裨益。且齋舍已不能容,虛負來意,實深歉仄。證件附還,諸惟諒察,不具。

    劉克蘧

    一九三九年九月四日

    覽所撰《性論》,蓋以西洋倫理學家之方法出之,意在批評分析。中土先儒之為學,不如是也。雖足下意尊孟子,以孟子之言性為近之,則亦非能深信其言者。 而謂本性之擴大,有為惡之因素在其中,何其與孟子之言相背也。《孟子書后》一文,辭不達意,殊為不類。足下蓋為時人著述所誤,今欲舍去舊習,更治經術,反之義理,誠恐多所捍格。雖有志來書院講習,未必有深益也。又本院征選人數已逾額,齋舍隘不能容,足下來文過晚,實有后時之嘆,深憾無以相接。若能虛己擇善,熟讀《論》、《孟》,究心洛閩諸賢遺書,熏習日久,必能有入,不必定以來院受學為重。因足下為香宋先生姻屬,又重以先生手書介紹,雖以未能引與共學為歉,不敢不盡其誠,故言之無隱如此,幸詳察焉。

    王綏兆

    一九三九年九月七日

    寄來文字,審系在文學舍時課作。觀足下爾時年甚少,而詩有清才,賦亦可學,獨經義諸文殊未能稱是。今距壬申已八年,足下年二十有四矣。此七年中所治何學,進境如何,末由知之。何以不將近作文字寄覽?書院重在經術義理,足下志趣是否在此,亦須具書詳述,乃可以觀其趨向。書院征生實已滿額,但嘉足下可與學詩,又出于香宋先生之門,果能善讀書,不言“多”而言“善”者,若不善讀,不知抉擇,雖多,亦奚以為? 于詩當有成就,然書院之教不在是也。足下未能照章自陳志趣及涉學經過,本院無憑審錄,但據少作文字,未可入選。附來證件文稿,姑以附還,若有志來學,請俟諸異日可也。

    張宿昭

    一九三九年九月七日

    得書知慕道之意甚殷。足下年將及艾,猶思發憤讀書,其在平日固不失為劬學之士,亦既教授鄉里,有以自淑。觀所為文章,義頗近正,而屬辭比事,間有未安,未能文從字順也。義理之學,本不重文辭,然修辭立誠,亦貴能達,無取刻意 藻,轉失質實之趣。書院取錄生徒雖不限年齡,然人生五十始衰,以足下之年,不可更以博涉為務,但須精熟《四書》朱注,字字體會,切己用力,必能有入。簡要之道,無逾于此。若能信受,實有余師,不必遠勞跋涉也。書院齋舍已滿,苦無容席之地,實憾無以相待。來件附還,諸希鑒諒,不具。

    賀國楨

    一九三九年九月八日

    足下前寄文字來,已經奉復。頃復寄示吳君忠本介紹書,并仍附詩文。足下既承家學,好文辭,亦足以自淑,不必更求入院。以書院所講者一于義理,文辭乃非所尚,或非足下志之所存,恐無所裨益也。即以文辭論,以今日足下之所造,似于屬辭、比事、句法、篇法尚未合度。《記》曰:“不學博依,不能安詩。”此在善讀、多讀,不輕易下筆,久之自有悟處。書院不以是為教,聊貢一言,冀不負來意耳。齋舍已滿,恕無以相待,幸勿遠勞。諸希諒察,不具。

    茍克嘉

    一九三九年九月十二日

    足下既在鄉邨服務團任工作隊秘書,不可棄職就學。須知“言忠信,行篤敬”處處皆可用力。即今任一職務,能盡力所事而無負,祇此便是學也。書院已患人滿,不能徇足下所請。附來證件奉還,諸希諒察為幸。

    曾朗宣

    一九三九年九月十二日

    覽足下志愿書及所為《學易篇》,自謂嘗遇隱君子授《黃庭》,講《易》道,習導引之術,行之有效。及憤時而問,又腹誹隱君子之言,而疾復作,因欲來學于書院。此足下之寓言邪?果有其人,則足下信而事之,亦有以自得于己,何為屢遷邪?《學易篇》大致欲會通老氏之指,而文字艱澀費解,莫知所云。若足下胸中洞然,其言決不如此。以此知足下于《易》道未有所得也。論精微而暢朗,說理之文貴乎能達。果見得端的,自然說得明白透露,切忌徼繞晦澀。病在見地不明,不關文字優劣也。書院于足下不能有所裨益,又齋舍已滿,現于來求入院者并皆謝卻,非于足下獨異。來文附還,尚希諒察,不具。

    張德鈞

    一 一九三九年十月二十一日

    看明道答橫渠《定性書》末段“人能于怒時遽忘其怒,而徐觀理之是非,則于此道亦思過半矣”數語便是無上法門。“心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信心銘》曰:欲得現前,莫存順逆。今日怒后輒悔,異時仍不自制,亦知甚苦,是誠何心?知悔知苦者誰邪?知悔即當改,知苦即當斷。徒然留此悔苦而無法以遣之者,由于不觀理耳。若能觀理,自當知非,怒自無從著,而悔與苦皆可免矣。起倒皆由自己,急須自救。若如此,安有了期?可哀也。“遽忘”、“徐觀”字,須著眼。

    古德言句,迥出常情,非可以情識卜度。教家義解若拘于一宗,猶太遠在,何論祖師門下事?初地猶不知二地事,果位中人境界,非實證實悟豈可妄判?此問太早,待無舌人解語,即與汝說。

    聞道即見性也。聞道非耳,見性非眼,強名見聞,就自證義說也。今汝見色聞聲,亦由自證,無人替得,大好參取。 性外無道,道外無性,已屢言之。今猶問此“道”字作何解,乃是滯在名言,故知講說無用。凡人不感覺聞道之必要,與汝無干,可置勿問。今當反問,汝自己亦曾感覺有聞道之必要否?若與凡人同無感覺,此問又自何來?賢者自答。

    二 一九四三年十二月五日

    德鈞賢友足下:

    得書知教學甚力,良慰。相去一衣帶水,承示寒假中愿來山中小住,亦佳。唯山中氣象蕭索,益甚于前,使人意盡,或非賢所樂見耳。小詩寄意,卻非閑言語,能于此直下薦得,亦不虛存問之雅。時寒珍重,不宣。浮啟。舊歷十一月九日。

    三 一九四五年五月五日

    德鈞足下:

    立民見示來書,齒及賤降,復勞致饋。此誤自往年以風倡之,歲歲累諸友相遺。非特仆所不安,亦為人情所苦。今愿自此罷之,已囑立民代為璧還。賢今一意學佛,豈復留此俗情。諸供養中,法供養最,幸勿以是為禮。手此奉謝,即頌安隱,不宣。浮頓首。舊歷三月廿四日。

    李順齋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十四日

    來書并大著一冊,具悉足下有志治《易》,頗能致思。然其言駁雜枝離,未能入理。釋“學”字義,實病穿鑿。《連山》、《歸藏》自先秦即已亡佚,人間安有是書?足下如欲治《易》,請專讀《伊川易傳》,切近人事,慎勿舍義理而專求象數,流為陰陽方伎之學。須知《易》教潔靜精微,若如大著所談,不勝安排勉強,錯用心力,深為足下惜之。且當了解文義,慎勿輕言著述也。大著奉還,率答勿怪。

    徐啟祐 徐定 王起 雷霖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二十日

    徐君啟祐、徐君定、王君起、雷君霖同覽:

    來書具見諸賢立志之篤,求學之勤。不憚道遠,欲來相就,至堪嘉許。諸賢既從王復僧先生游,又嘗親炙李維貞先生,熟聞義理之說,何為舍近而求遠哉?王先生雖以憂罷講,徐俟既祥之后,當可仍住請業。諸君才美,年皆甚少,雖所為文辭字句尚有未安,觀其楷法甚謹,則平日所漸習者可知也。義理之學,當求之《四書》、《五經》及濂洛關閩先儒之書,反躬體驗。人皆可以為圣賢,但患不肯用力,未有用力而患不能入者。師友講習,只能示以趨向,至功夫全在自己,非他人所能為力也。書院遠在蜀中,況此時寇亂未已,不特道路難行,途中艱虞,非可逆料。諸君年少,不諳行旅之苦,豈可輕身嘗試,以貽長老之憂?故勸諸君且就鄉里隨分讀書,浙東一隅,今尚安全,慎勿冒險遠出。他日寇亂若平,書院得遷還江浙,諸君有志來學,亦未為晚,此時實非所宜也。書院愛人以德,遇人以誠,其視來學與遠方未能來者無擇也。諸君慎勿以此自沮,須知此學貴在自得,誠能求之在己,何患不能得師,況諸君已有師邪?來文及相片姑暫留,誠言奉答,幸各自愛,不具。

    李凈生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來書具見求學之勤,附來《往鄉》一文,亦見賢者志趣所在。惜賢者從前涉獵諸書,俱未深入。故發為文字,雖慘澹經營,甚覺費力,而于字句之間,亦似未臻妥帖。此由平日讀書皆是泛泛尋求,不免駁雜。思未入理,見處何由端的?如此只是徒耗心力,實少受用。書院所講習者,在綜貫經術,一以義理為主。此與足下舊習相違,實恐捍格難入。雖承虛心下問,未必能有裨益,不足以饜足下之望也。且足下身任教職,自有應盡之分,亦不可輕言舍去。足下雖甘枯淡,在書院亦恐無以安之。此實不敢相屈,非有拒卻之意。不欲孤負來意,故不避怪責,貢此直言。附去《講錄》一冊,聊備采覽。如能于此有契,則于求端致力之方,亦思過半矣。安必遠來相就,然后為學?其或未之能信,則雖終日共處,亦無益也。大著附還,諸惟諒察,不具。

    黃道誠

    一九四〇年二月二十八日

    來書雖見求學之意,頗有向外之失。為學先須求己,未可遽言其效也。書院特講學之地,乃曰治平可立而待,是施于在位者之言,非唯早計,亦病其不倫。“先天之性、后天之心”,先儒無此說法。來稿文辭繳繞,亦未足以達意,不知其何指。濂溪或言與僧壽崖相善,則記載有之,不可遂謂其學出于是。且誤壽崖為海巖,亦不知據何典記。其余字句訛舛者不煩悉指。奉勸足下且須降心熟讀經籍,依先儒舊注,先求了解文義,勿輕意涉筆為文。書院征選已停,履歷無勞再寄。殊愧無以慰足下之望,所以不避怪責、聊貢一言者,亦不欲孤負下問之意。如不以為然,置之可也。庚辰一月二十一日。

    賈題韜

    一九四〇年

    辱書示以學道之經歷甚詳。既因閱《大慧語錄》有省,贊嘆直指之妙,何以謂尚涉光影?未知平日得力語可舉示否?古德恒言:“從門入者,不是家珍。”此事決不在言句上。一切教語、祖語,并是緣薰;其余世諦流布,徒增知解。諸佛垂慈,只要人剿絕情識,更有何事?巨岳不乏寸土,不可從人覓佛覓道。但不被知解系縛,胸中不留一法,一切人我、愛憎、違順、取舍、圣凡、染凈諸境,無從安立,自然田地凈潔,觸處全真。趙州所謂“與伊下載”,程子所謂“我這里只有減法”,無有二致。不敢孤負來問,不可更添葛藤,即此亦是閑言剩語,仁者速須飏卻,切勿留礙。相見已了,諸惟珍重。

    又作答稽遲,幸勿為罪。承詢書院事,亦只隨順世緣,無足掛齒。語默不二,何所容心?夢幻空華,無勞把捉。時方屯難,何濟艱危?仁者方贊戎幕,運智興悲,正菩薩道中所有事也。率復不具。

    王心湛

    一 一九四〇年四月十三日

    書來曠答,謬托忘言,非真忘言,無可言耳。喪亂羈旅,百無好懷。入草求人,亦徒虛語。十力以吾養閑漢見瞋,松生乃以弘大教相責,并為不知我也。寄示松生一文,知曾有風幡頌,松生為別下一轉語。以老拙妄揣,速宜飏卻,于此承當得實不濟事。此事要在潛行密用,決不可逞機語以當平生也。此是真實相為,不負遠問,勿恨語簡。時危珍重,不宣。庚辰三月六日。

    二 一九四一年一月十七日

    承寄示《陽明學》,久而始至。喜方勤講論,廣為后生作饒益,贊嘆有分。此理自顯,難為辭說。今附一詩以代序,托之詠歌,亦詩教之遺意,勿哂為避重就輕也。山中寂寥,直無可說,會心處正不在文字間。歲宴,唯珍重,不悉。

    三 一九四三年一月十三日

    心湛老友足下:

    向承寄《陽明學》三期,后遂無續至。道路梗絕,音訊不通,未知近況如何?頃附一詩,聊寄懷想。仆羈旅寡親,老病益甚,百無足言。但亦安之若素,不足深念。有故人程演生,懷寧人。 昔在滬編印《安徽叢書》,賢似曾識之,不知其何在。欲寄與一詩,今并附去,可致則為致之,否亦無礙。松生遭憂后,曾往書慰問,亦久不得訊,不審時相見否。天寒珍重,不悉。浮頓首。壬午臘八日。

    四 一九四五年九月二十九日

    心湛老友足下:

    積年音問梗阻,空山寂寥,非復人境。比聞強寇自卻,郵訊漸通,日望故舊書至,而以賢九月十六日航信為最先。發函伸紙,喜可知也。君子之道,或默或語,窮居講習,乃處亂之常。其效不在一時,唯求盡己,乃可及人。闇然日章,行所無事,庶乎免于今之世。切宜遠于標榜,不居講學之名,而有講學之實。期于泯然無跡,而體物不遺,乃為得之。來書所舉心齋之言,亦祇是具一只眼。愿賢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是區區之所望也。聞新復諸地尚未寧帖,雖歸思甚切,猶未知所以為計。又書院相從諸友,義不能使各自為謀,故下峽之期尚待緣合。若幸來春得遂所期,過滬當與賢作十日談,以慰契闊。未晤以前,時盼來示。唯珍重,不悉。浮頓首。

    附 示王培德等

    心湛好與后生講陽明之學,陽明學亦當從躬行體驗入,而心湛乃以雜志導之。恐后生唯務口說、墮標榜,故因其來書,頗與箴砭。心湛年已六十,吾已悔其言之晚。此書前半段言雖約,頗有義,可囑羽翔錄底存之。

    王準 伯尹 白尹

    一 一九四〇年二月二十六日

    足下既系屈文六先生世交,有志來學,且到嘉已久,書院雖已暫停征選,對于真實好學之士,仍擬隨時容接。但足下已曾更歷世緣,是否能屏除一切,專心義理,耐此枯淡之業,先須鄭重抉擇。貴寓相距甚近,請于接到此信后三日內,移玉來院一面,以便咨詢,想不吝步。此致王準君。

    二 一九四二年一月二十一日

    偶以祭肉邀諸賢一飯,何勞言謝?然來書及詩意特殷重可感。先君棄養在光緒辛丑,仆年始十九,曾為行狀,敘次生平志事,今此文已佚。故鄉親友或尚有藏之者。 自遷葬皋亭,欲樹一碑,竊比李陽冰《三墳記》,未成而遭亂。每念髦及未能述德,不知何日得還依丘壟,輒泫然流涕。承賢見問,益觸悲懷,當俟從容敬述,文成必以相示。若燕談之際,不欲舉是為言。以老不勝哀,言此則益增永慕之痛也。“《無妄》,災也”,義實難會。今以短偈奉答,亦省言語之煩。所示諸詩,亦為商略數字附去。賢綽有才思,但能益進于理,不患無文。見惠一律,可依改本重錄一過,更以見畀,存此一段因緣。率答不具。浮白。白尹賢友足下。辛巳十二月五日燈下。

    三 一九四二年四月二十五日

    見示皇澤寺刻及伊、研二拓,留之。《哥舒碑》附還。漢分無他巧,須識其原于篆勢之變,猶之晉人結體佳者皆從漢出也。唐后論書,乃多不知此。老而以是調心,亦是自適其適,賢于博奕而已,無足道也。若強為人役,便是苦事。不得佳筆,亦使人少興耳。《祥峰塔銘》廿年前所書,亦被拙工刻壞,聊以一本奉覽。浮啟。白尹足下。壬午三月十一日。

    四 一九四二年三月廿二日

    見示謝先生墨跡并近作,均可喜。題字蓋取“復則無妄”之義。青城諸絕句,暇時可錄一紙見畀,今先以奉還。昨觀子愷畫亦得一詩,在星賢處,未及別寫也。浮白。伯尹足下。三月廿二日。

    五 一九四二年四月九日

    見示近作,開首五、七言二篇最佳,為商榷數字奉還。其余即留之,不能篇篇俱改,且以存其真耳。《刻彌勒象》一律,未愜老夫意,輒為代作一首,簡去疵累,令與題稱,頗存玄旨。卻奉酬一首,并別紙附去。雖似自拈自弄,然祇此是換骨金丹,亦不輕與也。如未詳來歷,容異日面論,不悉。浮啟。伯尹賢友足下。四月九日。

    六 一九四二年七月三十日

    改寫玩月詩已,留之。來書意甚懇至。自己分上事,亦在自看,仆實未能有所助發也。七月卅日鐙下。

    七 一九四二年九月二十五日

    《漫興》改一字奉去,但寫得太草草,不足存也。舊歷八月既望。

    八 一九四二年十月二日

    昨承饋白蜜,蜜盅明日交慰長帶還。 甚荷!所患良已,老年腸秘,得潤藥而愈,不足憂也。見示袁道沖先生論浙贛善后一文,讀之三嘆。故鄉不堪回首,貽誤至此,誰執其咎?而文中猶被刊落多處,真令人憤慨。不得民將何以御敵,不得循吏何以安民?今日尚空事宣傳,但欲倚同盟以自保,真視天夢夢也。答袁君書時為致謝垂念。原書納還,不悉。

    九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病臥三日,諸賢枉問未獲見,耿耿。承以寫碑紙見貽,甚荷厚意。先人丘墓,淪為異域,瞻望松楸,傷心隕涕,此愿未知何日償耳。衰年脾困,不堪寒濕。頃強起,猶羸劣乏氣力,謝不一一。浮頓首。伯尹足下。諸賢并致意,不另。

    一〇 一九四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來書情辭委曲,言為心聲,固知有進于昔矣。書院來年事勢尚不可知,諸子欲繼是相依,茍非甚不得已,猶或可以暫安。道在隨時,亦無固必也。至相見似不須過數,不必預為期限。何事非講習?亦不須指定一書,轉見執滯。但望賢輩致力于日用之間,會心于言語之外,則是老懷所深慰耳。恐勞跂望,輒附答數字,不悉。浮白。白尹足下。紫東均此。壬午冬至日。

    一一 一九四三年二月十三日

    《淳風詞配享》尚未暇寫出,但存此一段意思,尚非所亟。且亦未容草草耳。

    一二 一九四三年二月十八日

    附去《今適》、《述詩》二律,勞為寫之,并原稿下午見還。十八晨。

    一三 一九四三年三月六日

    見問散氏鬲何以定為鬲,此據銘文末句,乃右執爨史之中。鬲字作 ,小篆變作 ,最易知。竹汀釋作“盤”,阮蕓臺仍之,不如徑據本器之文為得,亦不煩更為之說也。附詩三首,并原寫三頁,煩即為分體就空白處寫之,仍并原稿見還。浮白。伯尹足下。三月六日午。

    一四 一九四三年

    《制言》、《青鶴》各一冊奉還。章駁阮釋,十九皆是,以其精許書也。凡欲識古文形體之變,必先據小篆以推之,方有準則。近人得甲骨文字,遂不信許書,故至向壁虛造,宜為章君所斥也。昨二詩,前篇“亦任雙獒”,“任”當改“豢”;后篇“高黻冕”三字不妥,請改作“良不腆”。一字未安,總不可放過耳。浮白。伯尹足下。八日晨。

    一五 一九四三年三月十五日

    來問今作簡語奉答:

    一得一失君未知,有過無過不須疑。古人戰勝何關汝?若是途窮安有詞?

    賢意只是要判神光,忘卻自己,一聞得失參半,即便不甘。要人許其解會,若言未在,轉見棲皇。不知自己若到古人田地,自然無疑。試思言語道斷,心行路絕,如何容汝作解會!方知今日作詩、解詩,一等是閑言語也。此語亦不可執。非是要絕卻言語,只許妙會,不許下鐵板注腳耳。 楊君硯拓題字,但隨手出之,不必過于矜持。行款卻須審度,無令局促斯可矣。伯尹足下。浮白。

    一六 一九四三年

    伯尹足下:

    《悲華詩存》印本,頃慰長于故紙堆中得之,果無《黃序》。其行間改字,乃叔衍據其翁遺稿手改本校過所加。此本乃洪君沒后叔衍屬仆為重刪者,僅看數葉而輟。以賢重洪君詩,茲特以送覽。《宋史•胡文定傳》,擬附之《春秋傳》后,昨屬立民交去,可從容為寫之。張梓生屬書二件,今亦附去,登記后交立民明日帶來,面還張。以明午擬邀張與豐君共飯也。浮白。三日未。

    一七 一九四三年四月七日

    皮膚作癢,流黃水,恐系風濕。唯頭面屬陽,雖疥癬輕疾,亦宜注意。《外科證治》三冊附奉。此疾或用西藥較靈,俟天晴似可就仁濟醫院一視,何如?昨晚風雪交作,豆麥大損,春行冬令,殊為可憂。今日奇寒,諸宜葆衛。浮白。伯尹足下。四月七日晨。

    一八 一九四三年

    今日得二詩,附去。其一乃為楊醫師贈硯作。硯尚未焠好,楊先以拓本來屬題,欲以寄吳龍丘,未便拒而不與。因欲勞賢以細字書于拓本之左方,地位由賢自擇其適當處。但其紙甚薄,恐不免漲墨,從容為之可也。余一律亦煩并此詩另錄一通存稿。浮白。伯尹足下。十三日申。

    一九 一九四三年七月一日

    昨歸未倦,子愷聯紙送到,俟明日書之。見書微見小欬無妨,能安睡,是藥有效。夢中皆屬思,不須夢中更占夢,思慮少則神自清也。慰長患瘍差減,承示食忌,當并諭之。《漫與》復得二首附去,不必亟錄,登記簿亦并往。浮白。伯尹足下。七月一日巳。

    二〇 一九四三年

    午前寫示《漫與》二首,后又續得四首,今并寫去。《占夢》一首即取來書作材料,《爭渡》一首則昨日船中所感也。前后已得廿四首,觸感而發,尚可出之無盡。然亦不強作,留與后人解會,亦了無次弟也。覽之或可已疾,故不辭屢寫耳。浮白。伯尹足下。一日申。

    二一 一九四三年七月六日

    來書以難忘為言,只是觀理之念未真切耳。觀起則情自忘,何不可遽之有?滯于習,動于氣,乃覺無下手處。其實,觀理即是集義養氣功夫,爭容得些子客氣邪?

    二二 一九四三年七月七日

    酉刻來書甚慰。雨大水漲,不可入城,停藥實在無妨。固與賢屢言,心力勝于藥力也。慰長亦予停藥,脾胃似稍復矣。前既憂旱,今又憂水,至于一身,實無可憂。《漫與》共得卅六首,自寫一本付釘。賢且靜養,不欲勞以筆札也。浮白。伯尹足下。七日酉。

    二三 一九四三年七月十日

    賢來適假寐,丙元未以告。醒來見案上有泡參一包,始知之。當午日光頗大,不過勞否?蕭先生改方云何?便希示及一二為慰。晨間視賢舌色大佳,似已無病也。據炳元云,泡參僅費一元五角,玆以附還。十日申,浮附白。

    二四 一九四三年七月二十二日

    昨得書,示及謝氏父子暨德鈞、碩井諸札,是皆于賢良厚,朋友之道固應爾也。德鈞及張醫擬方,亦各有理,但治病宜憑色脈,辨證而后議藥。猶慮其未必中病,是以知者慎之。否則古方之善者多矣,曷為不可盡人而服之哉。子巽望賢切,行止須自決。若不畏道路,一往就之,以答其意。暫游成都,亦足寫憂,不必定為治病也。諸函附還,樊紙亦并往。別附二紙,以助調藥之興。伯尹足下。浮白。

    德鈞勸賢勿刳心于文字,卻是良藥,勝于所擬方劑也。

    明道自扶溝召判武學,李定、何正臣劾其學術迂闊,趨向僻異,罷之。時伊川方病,明道謂人曰:“在他人則有追、駁、斥、放,正叔無此等事,故只有病耳。”古者賢者處亂世遭困厄者甚多,病緣卻是最輕。賢若有志此學,病自不能為心害。又伊川嘗言:“吾受氣甚薄,三十而始盛,四十、五十而始完。”象山曰:“學者能完聚得幾多精神,才一霍便散耳。某平日如何樣完養,故有許多精神難散。”看他古人是何氣象!諸子雖殷勤,卻無有此等意思。試一思之,其效或不在龍骨、牡蠣、地黃、阿膠之下也。

    二五 一九四三年

    見示昨日復見痰中有瘀,恐系下山太勞,又天氣暑熱,于此證非宜。食少味,覺咽干,常人當暑天亦時有之,非必由于藥。或系微感暑,稍涼則自復,亦不必定服祛暑藥。藥多則疑于亂,與其雜投,不如停服,務以心力勝之。德鈞“放下”之言甚是。果能“放下”,病可立除,何待三年三月邪?又,不病時亦當放下,不待因病而始放下。病中應放下者,第一即憂病之一念,此念能使病增上。能不以病為憂,病自易愈。此德鈞書中所未及,愿賢更進一解。若未能釋然,不如聽巽伯勸告,往游成都,或視德鈞于北碚,亦可藉此銷憂。但必自量能勝行旅始可耳。詩不必抄,若欲觀仆新作,今午以太熱不能假寐,復得一律、一絕,附去一覽,雖未足祛病,亦或不致增病耳。德鈞書附還,彼勸賢勿作書,意亦良是。賢年方壯,何致形勞如此?吾欲賢自壯其氣,勿為愁苦之言,此正祛疾之要也。伯尹足下。浮白。廿三日申。

    二六 一九四三年九月十五日

    念佛亦是勝方便,要在都攝六根,凈念相繼,久久可證念佛三昧。《楞嚴》第五卷末后,大勢至“說圓通”章最精。蓮池《彌陀疏鈔》亦宜盡心,專看龍舒文不彀。念,自是心念,不是口念。若持名則亦出聲,總以都攝六根為主,方可得力。夢境不足憑,只是雜念稍減耳。任何法門,決無不下一番功夫而即得相應之理。切勿求速效,祇要綿密用功而已。伯尹足下。浮白。十五日申。

    紙已到,恐是伯珩先寄到者,前次送來一批,立民將此一件遺漏耳。明日寫。并及。

    二七 一九四三年

    來示并詩一頁收到。足患未差,良念!欲仆為診脈,未知行路過多有妨否?足部瘡患或未必形于脈,宜就外科視之。為紫東治愈者,曾識其人否?又憶公純嘗請一外科醫,據公純言,此醫尚有經驗。 住丁冬街,忘其名,可詢立民,當能記之。附來丹藥,未知系何藥,亦未查書。 仍以奉還,并撿出《外科證治》一冊送去備查。浮白。十八夜。

    二八 一九四三年

    勞為代寫楊君硯拓題識,行款甚稱。諸詩清本亦至。頃有贈敬生一律,附去,請為錄于答嗇庵詩之后,原抄并往。又《去日行》、《歸燕行》及《草閣獨望》三首,賢前所錄者已寄謝先生,頃附稿仍煩因暇另錄一通自留。浮白。伯尹足下。十九日未。

    足患已結痂否?良念。

    二九 一九四三年

    寫詩甚勞。來篇大佳,為易一二字奉去。附昨晚新作五律一首,煩并《觀物》一律,為寫入五律諸篇之后。以后如有新作,俱欲賢為分體寫存耳。伯珩、先芳二函附還。紫東答伯珩書可附《鬻字啟》數本去。如石井、眉杰皆可與之,并請告立民。浮白。伯尹足下。九日晨。

    三〇 一九四五年九月二十九日

    伯尹足下:

    八月廿九日南溫泉來書,逾半月始至,蓋因九月初大水路壞,郵電均阻也。知已辭東北就邊疆,去住隨緣,但自處以義而不徇人以取容,何往而不可?寇雖退而境未安,聞新收復諸地,俱未寧帖。東歸猶尚需時,羈旅中且宜自寬。書院東遷,須待董事會計劃,仆乃無能為役。以私人言,無論求舟車不可得,且無以為道路資糧之備。去衛返魯,在今日乃為虛言,只能少安,俟時而動耳。理有往復,物無成壞。愚者執之,則觸涂成礙;智者妙觀,則一相齊平。但除人我之私,自無違順之異。然不得壞世間相,日用間惟求盡己分。凡事各有個是當處,逢緣遇境,順理而行,自然能漸脫習氣纏繞,一切愛憎計較無自而生。所謂“君子安處善,樂循理”者,此之謂也。寄來詩文俱留覽,不復寄還。承欲于來篇字句之間加以繩削,今實未暇。所以答賢者,不徒在文字之末而已。濠上屋已為水壞,暫移爾雅臺,乃似巢居。忽忽過冬天,冀于明春得遂歸計,亦殊未能逆睹耳。舊疾想已全除,漸涼,仍宜慎衛。因暇以書見及,足慰岑寂。不宣。浮白。

    附 致書院辦事處諸友

    頃答伯尹一書,亦是對治悉曇,送與賢輩一閱。

    三一 一九四七年

    詳《樂記》“音之所由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一節,舉哀、樂、喜、怒、敬、愛六心所感,其聲不同,終之曰:“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動。”此明感在聲先。下文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以禮樂刑政合說,皆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今所舉“民有血氣心知之性,而無哀樂喜怒之常”一節,義與上文相應。所謂“應感起物而動,然后心術形焉”。下舉六旨亦是平列,“思憂”、“康樂”云云者,此明感在聲后,乃告作樂者慎其所以感之者耳,初未就存養之功言之也。其下“土敝則草木不長”及“奸聲感人而逆氣應之”兩節,其說自然感應之理尤明。“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類以成其行”至“使耳目鼻口心知百體,皆由順正以行其義”,方說到存養之要,承上文“正聲感人而順氣應之”而言。“然后發以聲音”至“天下皆寧”,乃是結“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之義。其文義大段脈絡如此,非如來恉以“康樂”為“思憂”之反,及先之以“剛毅”云云也。凡說經,須與本文相應,勿添出枝節。此六者皆言其應而非感,且無展轉生起之義。如“樂之所至,哀亦至焉”之謂,與此全不同也。以上就《樂記》大略消文竟。來恉特重剛毅,謂在敬先。此亦未是。若就功夫言,敬可至剛毅,剛毅不能生敬。剛者無欲,毅者強忍;謂為敬之效驗則可,如程子云:“敬則自然和樂。”亦可變言“敬則自然剛毅”。 謂為敬前先須剛毅則不可。若就氣質言,剛毅是美質,然養氣功夫則在敬。孟子曰:“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然是氣是集義所生,集義功夫在“必有事焉”。“勿忘”、“勿助”則是敬攝,非如來恉所謂“好善惡惡之一念即是剛毅”也。如曾子有剛大之氣,其功夫祇在“三省”。賢若能體驗,久久自可得之。欲作意為剛毅,亦不可得也。此乃就賢意申晰,初與《樂記》文義不相涉耳。其余連日晤語亦多可觸發,不勞多舉。盛暑揮汗奉答。不悉。

    三二

    服藥后如何?緩病不可求速效。昨遍撿方書,知彭醫治法不誤。疏肝解郁,柴胡、香附并所當用。服后當覺胸脅稍舒,是其驗也。又晤南屏,自述曾患此證,彼于調養之法,亦能言其要。第一要寬心,不可愁苦。

    三三

    “劫波巾”用《楞嚴》六解結義,“ 麥塵”用《楞伽》大慧問百八句中義,可撿《楞嚴》第五卷、《楞伽》第一卷尋之。百八句難明,綰巾示結以明六解一亡,義甚顯了,尤人人所當知也。藕池口有小路通重慶,昔聞張仲明言之,檢地圖似尚非近。昨有《草閣獨望》一首,亦勞為寫之。浮白。伯尹足下。十二日辰。

    三四

    佛未成道時,住雪山六年苦行,遍學外道,見《本行集經》。萬佛頂在峨眉金頂最上一寺,金頂可望西藏雪山。此不過借用,言今時即外道亦不可得,微塵世界真太小耳。凡在高處望遠,便有此感,所謂“登泰山而小天下”也。因來問,故具答。子東信附還。白尹足下。浮白。十四申。

    三五

    編入《答問》五卷中,非是好流布,以其語雖于今日無益,未必不可俟之后人。在賢輩若日得受用,亦必不肯秘惜,圖有他受用也。此語若一時未喻,亦可置之,不必苦思,亦無勞致問。浮白。伯尹足下。十三日十時。

    三六

    德鈞信附還。梁先生誠矯矯。此文可與立民、星賢一閱,仍由賢留還德鈞可耳。拜經、習定,量力為之,切勿急迫,亦不可著相,方有除病之益。伯尹足下。浮白。廿四日午。寫件另附。

    三七

    昨和詩太率,今晨改定,別紙錄去,前作便可毀棄。視今所改,天壤懸隔,乃知古人所以不肯輕出也。浮白。白尹足下。立秋日。

    三八

    來書請益兩則,語直下,會去便得受用;不會且置。切忌在言語邊摸索,用意識卜度求解會;須知此非意識所能了也。不是無方便,只此即是方便。若展轉下注腳,堪作甚么?今不孤來意,再為舉一則公案:不記為何人語,憶或是南陽忠國師,亦未暇檢書,然此卻無關。 問:如何是本身廬舍那?曰:“與我過凈瓶來。”僧過凈瓶與師。曰:“卻安舊處著。”僧如師教作訖,再理前問,曰:“適來會么?”對曰:“不會。”曰:“古佛過去久矣,若會得此,便會換水添香。”語并無兩般。又趙州東院西楊大年,直是語拙,此與東山“水上行”亦無二致。若拈相似作注腳,轉見荼糊也。來詩亦姑與改去,前為賢說王索仙陀婆故事,賢輩正少此臣寶也。他日用得熟時便不費力矣。伯尹足下。浮白。四月廿三日未。

    三九

    來書及抄詩均至。見示氣逆在吐血以前,感冒在吐血之后,是咳本由氣逆而來,氣逆即是火升也。與道家進火說大異,勿誤會。 感冒久亦郁而為熱,但無新感風寒之證,如頭痛畏寒之類。 拙方可放心服之。此方甚輕,即無大效,亦必無礙也。胸背脹痛乃是肺中氣郁,或有水氣,服一二劑后如覺稍舒,咳嗽亦減。 則是其驗。若脹痛如故,則更須易方,此方未能中病也。總之,切宜寬懷,病自易愈。兩日來未見紅,是佳象,或瘀已凈矣。 即偶復見紅,亦勿生畏,此本緩證,不能求速耳。慰長今日復發熱,勢殊未已,承問及之。伯尹足下。浮白。十二日申。

    四〇

    伯尹足下:

    袁、黃二書發出,甚是。再生五冊亦收到。游山量力,不必定窮其勝,欲返則徑返,亦未為不可。游資取給于廩餼,亦聽賢自為之。但聞七月米尚未取得,囑侯先生先為墊發固可,似宜以此月米為限,其不足者由仆字潤項下撥三千元與賢。仆既不問事,亦不便為賢作主張也。辟書徑可收下,勿再拘牽名義,寄來寄去多費周折。凡事要直爽簡易,無事紛紛自擾。不用佐助名目,當日仆曾儳言,亦以順俗情也。叢林請書記乃系常事,亦無定額。今書院勞賢輩者,何嘗有多不勝為之事?將來亦不過繕校底本而已。此則仆雖不問,可為堅決之者也。余俟面,不具。浮白。十九午。

    四一

    昨夕得二絕,純是天籟而有唐音,今附去。有興時,可并《漲后》一律,為分體寫之。原抄二頁并往。凡說詩,則一切法界皆入于詩,足可忘疾。今拙句雖不乏,未能為人已疾也。此詢伯尹賢友痊佳。浮白。十二晨。

    四二

    申刻來示并讀程傳札記札記容緩看。 頃至,且喜所患已減,且能靜坐,此必有益,勝于服餌。四大難調,人之通患。《內經》所重“治未病”之法,乃在五志六情,故外感六淫之氣不能襲也。此義必人人知其切要,然后疢疾為已。慰長近日復受暑發熱,童騃未足語此,日以藥物調之,老夫益困耳。此詢痊好。浮白。九日酉。

    四三

    偶為德鈞發藥,明知不逗機,姑與諸友拈提一上。據賢輩會處,總在義路,未能直下了當。語拙不妨,見處未諦,不可相誤。來詩為改奉,別紙將此則公案注破,亦附去,可與立民諸友同覽之。此大非古法,老夫合自吃棒也。浮白。伯尹足下。十九日巳。

    四四

    《漫與》復得四首,附去請為續寫。不亟。 既曰“漫與”自非有所指目,不為一人而作。賢會處引歸自己,果于賢有饒益者,亦許如此會,然初非鄙意也。樓子和尚聞山歌而發悟,歌乃與之無干。即滄浪孺子之歌,亦自稱口而出,本無寓意;圣人聞之,便教弟子作道理會。詩無達詁,本自活潑潑地,不必求其事以實之,過則失之鑿矣。禪語皆以到家喻見性,客子喻在迷。用慣亦不覺其贅。越鳥背南,乃謂向外;門前式蛙,實譏瀆武:此皆甚顯。見問第三首,系用《紫芝歌》,亦泛言天地否塞之象而已。今往四首大率皆刺時,亦許作道理會,但勿泥耳。今日無人磨墨,丙元須幫縛籬。 不能作字,明日乃可寫。樊紙已污損不堪用,姑聽之。仍望攝意自廣,足以忘疾,用慰所望。伯尹足下。浮白。廿七日。

    四五

    《瞑言》復勞為重寫一本。觀賢作楷似刻意求工,反失之過。以后但求分行布白,筆畫無差,使人易識,不必過作意也。前日因聞星賢有憂,遂無詩,此亦“哭則不歌”之旨。昨日復得五首:前二說事;后三寓理,頗非茍然可及。附去煩并寫,亦寫二本,仍欲以其一寄謝先生也。 兼與立民一閱。浮白。伯尹足下。二月十六日巳。

    四六

    《千人針》“明年薤露泣荒郊”,“郊”字應作“原”。以上數聯用篠、小、巧、皓韻;此句雖非押韻,亦應避用蕭、宵、肴、豪韻字作結,以聲病也。非詠歌不知,因此亦可以示一例。浮白。伯尹足下。九日巳。

    四七

    見示德鈞信奉還。此信耽閣甚久,幾付洪喬,又見行路之難。其與仆者已留之矣。欲除病本,須絕攀緣。此是誠諦之言,所謂真藥也。豁然忘病為上。浮白。伯尹足下。十四日晨。

    四八

    見示德鈞信奉還。兒女論婚似以亂定后為宜。 久無詩興,昨亦偶然感發,無足多稱。《釋寇》稿賢即留之;《悼竹猗》者錄副與其弟亦無不可。拙詩去年秋后所作皆自寫成冊,不須重抄。去年以前稿,皆零亂未略整理,俟稍閑刪定后再奉閱。書院應寫稿件甚多,賢有余力可為之,拙稿非所亟也。伯尹足下。浮白。四日晨。允明適交閱補潤者今仍以奉去。

    四九

    寫詩收到,不太勞邪?昨夜已將來詩改畢。今附奉。五言實難于近體,來論未然。今且熟看《選》詩可也。頃當入城,草草書此,不悉。浮白。白尹足下。廿六晨。

    五〇

    來書累牘并示二詩,知精神轉佳,然寫此莫嫌太勞否?方小愈,似未宜多構思作文字,恐有妨也。詩已為改奉,勿亟亟寫之,養病且宜少思慮,但以書遮眼,亦無勞數往復作長書也。調心先息怒,甚善。明道與橫渠論《定性書》:下手功夫全在“遽忘”兩字。怒既已發,如何遽忘?最勝方便,乃在觀理。但提觀理一念,則怒自退聽矣。同時不能起二念故。 喜、怒、憂、悲、恐,《素問》謂之“五志”,皆氣病也。“喜則氣散,怒則氣上,憂則氣結,悲則氣消,恐則氣下。”賢之病氣逆者,所謂怒則氣上也。氣有余便是火,火動則咳嗽唾血之因也。咳嗽多因火動,其氣逆上者固是火象。 凡藥皆偏勝,故善治病者不用藥。賢果能用調心工夫,心調則氣自調,安用藥哉!隨宜少服,亦自無妨。但疑信參半,不如不服。須知藥力決不能及心力也。此非勸賢不服藥,但謂勿可專賴藥耳。順問痊好,不悉。浮白。伯尹足下。六月廿六早。寫件久閣。如有氣力,可將所積各紙編號寄下,擬抽暇作書矣。

    五一

    申刻來示悉。觀未發,自須綿密“下功夫”,豈能直下便了?賢意思未免太急迫,此亦是一病也。如有疾服藥,亦不可期速效。老氏曰:“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亦是養氣祛病之妙訣。程子下一“遽”字見功夫,斷惑要勇猛;老子下一“徐”字見功夫,養氣要從容。請合參之,必有益也。來書以難忘為言,只是觀理之念未真切耳。觀起則情自忘,何不可遽之有?滯于習,動于氣,乃覺無下手處。其實觀理即是集義養氣功夫,爭容得些子客氣邪?此語可與立民一閱。 慰長服理中湯加味甚宜,日來脈較和,形色亦較善,不欲勞蕭先生遠辱。賢明日若往就診,或便道一見過可矣。仆所舉丸藥名都氣丸,即六味加五味子。 此間亦無購處,恐尚不甚切合也。伯尹足下。浮復。六日酉。

    五二

    見示《閣帖》殘本,乃肅府本,即蘭州刻,拓尚舊,惜裝裱無次,又過少耳。《鶴銘》鉤本所據似非落水前本,尚有韻致,但筆勢則不可辨矣。商書昔未見,詩既還黃先生,不須更索,三種今皆奉還。浮白。伯尹足下。四月七日晡。

    答伯珩書附還。

    五三

    《干鑿度》“君人五號”一條,“大君者,與上行異”也,當以鄭注為主。在卦辭,“大君之宜”系指《臨》之六五。鄭意,則明指九二,故曰“《臨》之九二,有中和美異之行,應于五位,百姓欲其與上為大君也”。其義已足,不必更據《正義》說,轉見迂曲。蓋鄭意以在《臨》之時,九二實有君德,而與六五相應。《師》上六“大君有命”;《履》六三“武人為于大君”。君不定指五位。 故以“大君”之名歸之,不必定居五位也。可以此意答伯珩。變文“題德”二句,《會語》誤記為鄭注,校正甚是。此答白尹賢友。湛翁白。七月十二日。

    答伯珩書附還。

    五四

    “行異”謂才德出眾,與上言“民歸之”別無他義,若變文亦可曰“行異人歸”,因與下文“圣明德備”為韻,故言“與上行異”。古書往往如此,不可以后世句法求之也。君人五號本非克定某卦某爻,鄭君偶以“《臨》之九二”為說,亦不可泥。鄭以“中和美異”釋“行異”,并無所遺,何言不得其解邪?《正義》以二五剛柔,其志不同,乃釋象辭“未順命”之義,與《干鑿度》五號無干涉,不必牽合,轉失之鑿也。白尹賢友。湛翁手答。七月十三日。

    五五

    今日作贈行詩一首,遂以送奉,此亦不妨預支,乃欲以廣賢者之意耳。治任正忙,無須作復。浮白。伯尹足下。廿九日午。

    五六

    敬身春間實有書由賢轉來,猶能憶之,但忘其重慶地址,亦不記就何事,似是銓敘部。 賢當檢其來書,其與仆者寥寥數行,已遺之矣。今因賢欲寄書,卻得一詩,可為附去。又行悼袁竹漪一首,同用“魚”字韻,頗自然。二詩皆以奉覽。悼袁詩但留之,亦不必示其弟,以其不知詩也。 浮白。伯尹足下。七月三日巳。

    又有《釋寇》一首,亦今日所作,同附覽。

    五七

    來示并抄詩均至。承告家書近況,乃恍然于賢者致疾之由。世亂年荒,盡人顰蹙,何獨一鄉一邑一身一家而已邪?賢嚙指心通,宜其郁結,但當謀所以紓親之力,不當因愁益病,轉以貽親之憂也。今為賢設想,能還家將母,上也;擇事而就,冀可以代負米之勤,次也;坐困荒山,日事藥餌,但有嗟嘆,無益身心,下也。而子巽、德鈞所以為賢謀者,乃在所緩,因此非藥石所能為功。一夕愁煩,則八味頓減矣。鄙意且宜自寬,徒憂無益。憂己疾猶為身見,憂親之勞,乃是秉彝鈞。是憂也,一則可忘,一則當解。今欲忘則近空言,然求解固是實理。解之之道,當見于行,或俟漸涼,一至渝中,就道沖先生商之,于事必有所益。曉村雅相愛,三臺空氣不佳,似在所當舍也。所言依山者,將以地為重乎,以言為重乎?吾之玄言,莫非實理,即今亦是為賢發藥。若以吾言為可信,何地而非依山,豈必相從山寺,況已法筵將散哉。袁、金諸札附還,不悉。伯尹足下。浮白。七月廿五日加申。賃舂、牧豕,古人皆躬為之,不以為戚。列御寇學于壺丘子林三年,還家親執爨,飼豕如飼人。此乃學道人最好榜樣。吾雖不及壺丘,望賢不后于御寇,無以是邑邑也。

    五八

    伯尹足下:

    來書詞意悱惻,書勢亦佳,承抄地震詩,甚勞。此詩用經語,亦律中別格也。 足見微恙無妨。前日所談,乃不為書院而發,幸勿誤會。凡人久客,無不思家,況攖小疾,醫藥調護皆須自任,尤易增客感。因聞鄉人張處中言行旅尚非甚難,故聊為賢述之,亦“遠望可以當歸”之意,初非以依止為有礙也。吾意亦思早還鄉里,誰能郁郁久居此哉。至刻書之計難以支持,此乃事勢如此,無可奈何。寫詩收到,贈子東詩略為點定,今送去以便早寫。另有易縣長求書五件,又冊子一,亦煩列入登記冊中。冊子可不登記。 彼乃自送來,袖出潤資,如買菜然,雖惡其無禮,亦閔其無知。因告以某之鬻字,乃為刻書,依例,潤須送書院收件處登記,乃可下筆,當面卻之。彼謂日內須赴成都,要求留紙速寫,彼于二日遣人帶潤到院取件。并指定兩件須作篆。 因不欲繩之太苛,遂允之。已為寫好送賢處,留俟彼二日來取。彼蓋以此饋送上官。其人為張岳軍、李伯申、胡次威、鄧鳴階,及彼自己,共五件。 恐未必照潤例致送,俟彼來取時,如潤額不足,不必與校,冊子除外,其余指定加半可損。雙款之加額則不可破例,必須算之。 但云仆曾囑格外通融。與俗人為緣,亦不得不爾也。亦希告詹允明先生同洽。浮白。伯尹足下。二月廿八日燈下。

    五九

    立民、伯尹兩信均至,先芳不知是何緣業,吾不得已而出此,以書院實不能為之調護也。 實無異置之死地,心為之惻。諸友若能排日往彼看視一次,雖于病者未必有益,亦是稍存仁義,異于行路。唯立民既系彼所畏懼,近之恐非所宜,仆慮彼恐已漸失知覺矣。伯尹欲往聽經,量力而行,有何不可?普賢行愿,人人所當效法也。浮白。

    六〇

    辰刻來示,用意甚嘉。前答書本不須亟出,今賢既力請,已別刪定交立民。至其余各書,實不必再行增入,他時聽賢別刻可也。天熱諸宜慎衛,不悉。伯尹足下。浮白。十四日巳。

    六一

    來詩已為改得附去。詩后所加語不必再錄入《答問》,反成蛇足,但與立民一閱可矣。昨日送來諸冊已略翻檢,實亦未足見珍,語過即忘,亦是急水上毬子,今仍以奉還。賢欲將來付刻,亦不會瞎卻人眼,自可聽之。但存此念,亦勿計著為上。天熱,且放教灑落,勿多思慮。伯尹足下。浮白。十四日申。

    六二

    來書具悉。抄詩非所亟,集句、題跋又何足重抄?固非所吝,但愿識其大者,勿以此小者為貴也。書院文卷須抄,詳在答立民、星賢書中。賢近體較勝,可幫同分寫,應俟立民將廿七、八年卷釘成,即從此冊抄起,順序續抄亦可,藉知書院造始之艱難,勿謂此為俗諦,不屑措意也。浮白。伯尹足下。九月廿六日申。

    六三

    見示道沖先生信并蕭箋奉還。劉書不可求,惜從前有此書在杭時王邈達所贈。 而未讀。天下佳書亡佚者多,不獨劉書難再得也。貴陽寇迫,舍甥竟不能成行,老懷彌惡。答袁先生書,希代為道念,不宣。浮白。伯尹足下。九日巳。

    六四

    自故人子田戚之不祿,無復吟興。近日始稍寧帖,適立春,賢送紅梅來,遂得短律。今以奉覽,聊答雅意,不更題款。又適得敬生、德鈞二書,并以附去。敬生書可留交星賢,其乞書各色單即留下,俟紙到檢點原書見還。 俟吳業藝帶紙來即為之書。德鈞錯會拙詩,于彼仍無所益耳。伯尹足下。浮白。立春日。

    六五

    來示并見還諸書均至。承以與沈先生書見示,為商略數字奉還。金先生之約,自宜速應。惜別乃是俗情,禪家所謂“何處不相見,吾正與子隔山也”。布袱并奉。浮白。伯尹足下。二月十日申。附還與沈先生一紙。

    六六

    骨力謂峻峭特立,舒卷自如,如右軍草書,體勢雄強而使轉靈活,不可以粗豪刻露當之。試觀義山近體,學少陵非不溫婉致密,然骨力終遜。山谷、后山力求矯拔而不免生硬。以此推之,亦思過半矣。此亦如人學射,久久方中,學力未到,不可強為。虛承來問,略答如上,他日自知。六日。

    六七

    節前賢交允明帶來登記簿,當時未即看,便置抽屜中,次日過節遂忘之。今日無意開抽屜乃發現,因知人之習于善忘者,我亦有之也。茲以送還。好在邇來來件甚少,尚無礙耳。浮白。伯尹足下。十月五日。

    六八

    伯尹足下:

    方在庭階納涼,忽得來書,映月讀之。雖嘉其勤,頗慮作此長函,有妨攝衛。能于趙州句下會入,或可不憂及此耳。承綴輯平日所聞,什襲甚固,其實何足見寶?果能得力,亦不在多。孩子六識話,欲使增入《答問》,以此為殿,亦似有義。其前答一書,賢既不欲示人,仆亦何意流布?已教立民勿錄入,但錄《急水毬》一絕后語可矣。至送來諸冊,容明日閱后奉還,現在亦不擬增入也。好言語說不盡,豈能一一刊布,況書院將收場邪?凡仆平日所言,未必遂有饒益,且說后亦即忘之,此亦谷響泉聲,豈能執著?乘夜草草答此,慰賢之望,即詢晚佳,不具。浮白。十三夜。

    六九

    尊患蓋由心神不寧,靜坐攝心少思慮可已。既云食雞卵稍安,似可服阿膠雞子黃湯,仲景原方有芩連,今無邪熱,可去此苦寒之品,但用阿膠三錢,以黃酒少許,本可全用酒燉,以賢不能飲,或全用水燉亦可,但稍加酒或無礙,若惡酒則不必加。 和開水燉烊,入雞子黃一枚,去白。 趁熱以箸攪之,仍溫服,加冰糖少許則味佳亦無礙。若服藥可用熟棗仁一錢、 白芍二錢、 茯神一錢、 遠志八分、 北五味三分、 炙甘草一錢 ,仍加阿膠、雞子黃。鄙意單服阿膠、雞子黃已彀。神靜則氣下,勿過慮也。如不驗,可馳書告德鈞擬方。仆意總重在養,但能收攝心神,百病自不能襲也。薪水津貼,都是假名,有何分別?沈先生既為賢留此,自可受。因賢病后須養,故未愿多勞以事,此自沈先生好意,不可卻。

    仆已不問事,亦不得與于此,因來問,勸賢受之,不必辭也。至云俟校書之日始受,今亦無多書可校,將來有書校時,或當分派,亦不是終日有事。如此間暇,正好攝心,何為其不安也?黃先生批鄙造,又為慰長亦批一張,甚勞神慮,容當面謝,若致書時先為道意。昨日胡朗和先生過訪,送之過壩,見其行步輕疾,自牛華溪徒步到此,仍由馬路欲至八仙洞過江,了無疲勞之態,仆自嗟不及。蓋古之仙者養性,今之仙者養形,養形之效猶若此,則養性可知矣。形乃氣之所成,八字亦是氣。 理行則氣自順,萬不宜使郁結也。伯尹足下。浮白。九日申。不必作復,免勞神。

    七〇

    梅圣俞有言:凡詩“意新語工,得前人所未道,方為善。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然后為至”。良為知言。賢輩意思未遠,特為舉此,以資助發。今日得二絕句,亦附去,且勿寫,俟積之稍多再寫不遲也。伯尹足下。浮白。十七日晨。

    七一

    頃復得二詩,檢前所寫尚有空白,請仍分體將今日四詩續寫于后,原寫三頁,新稿二紙并附去。《活句》一首,恐不能當下便見,亦徐俟懸解,切忌卜度耳。伯尹足下。浮白。十七日申。

    七二

    來書并寫稿均至。《名相》一首,不盡說道理,且不須作禪語會,異時相見面論。今日舟中亦得一律,附與星賢轉交,恐尚未見,今將所寫一頁仍附去,明日向星賢索之,并錄于后,交慰長帶下可也。伯尹足下。浮白。廿二日酉。

    七三

    見示前日入城不適,蓋過勞之故。仍宜靜攝,勿多走路為妥。承問氣逆未除,烏藥是否可加,蕭君既嫌其辛溫,似仍以不必加入為是。唯鄙意桑皮、紫菀同為降氣之藥,其實杏仁似亦不須再加。仍服原方,必能徐徐見效,不求其速也。又,前承惠蜜煎,謝謝。慰長用之有效,唯近日渠兄妹二人病皆未已,慰長微瀉,鏡涵發斑。 尚費醫藥耳。伯尹足下,浮白。

    七四

    《瞑言》后八首今日改定,托立民交去,煩為寫兩份,一自留,其一欲寄謝先生一閱也。此詩次弟恐賢輩未明,今略示之:一為總敘;二謂同盟,以英美為主動;三指蘇聯之勝德;四指日美之戰;五譏同盟國交態;六言戰績尚少;七嘆戰后局面;八總結,追嘆諸夷之無識也。又《即事》一首,可錄入《人日寄嗇庵》詩后。伯尹足下。浮白。

    昨謂“來去水”末句,“始堪”改“若為”,則上句“如可斷”之“如”字當改“不”。又及。

    七五

    所寫謝先生詩,楷法精整可喜。后此似可時寫《破邪論》,氣韻當益勝也。囑書皆為了卻,極不當意。楹帖以大小不勻,易紙重書,遂漲墨滿眼,不復成字。乃知好字亦須具緣,古人興會所到,亦不易數遘耳。伯尹賢友。浮白。去年詩稿一葉奉還,蘇李句改作楹帖為宜。 廿四日。

    七六

    來詩略為點定,袁、樊兩書并奉。德鈞戒賢勿為詩,其實詩何必戒?興到亦可作,未必遂妨病,但不可構思太苦耳。觀賢造句似猶艱澀,此則或恐有妨于病。若寫字,不過用心,似無妨也。放懷任運,勿強為,勿測未至,夫何憂乎?袁君書容別復,其勸賢語極是。前晤蕭君,亦言賢愁過于病,不愁則不病矣。愿深念之。德鈞近有書見寄,并附一覽。伯尹足下。浮白。四日夜。

    七七

    禮敬諸佛為助道之要。經所示十愿門,皆以“念念相續,無有間斷,身語意業,無有疲厭”作結,可知入處在三業清凈,方有相應。分除病障,以懺悔為本,病即是業感所召,果清凈則何病之有哉。昨南屏亦來言清定欲求見,已答以隨時可來,或俟講期畢后較便耳。浮白。伯尹足下。廿二日巳。

    七八

    巳刻來示悉。昨寄書與星賢時,賢書尚未至,此無關賢事,但既交星賢,星賢亦宜見告及之耳。頃送去昨晚為賢改詩,引趙州“孩子六識”語,此乃真藥,現前只是知音少。此詩篇后贅語,若于病體無妨,卻望并詩錄一份,即此五絕原本并改本。 與立民可。賢詩且不必寫與我,吾語卻望賢寫與人。

    七九

    昨晚得書良慰。今日復成《憶峨眉》一律附去,請為錄于《夢杭州》之后。昨尚有《戲題瓶粟詩后》一絕,亦并附去,錄于《夜涼》詩后。原抄二頁并往。《峨眉》一律,亦不茍作。此皆自然流出也。張易紙可隨時送下。伯尹足下。浮白。十九日晨。

    八〇

    見示與袁君書原稿奉還。詩集分目,隨人所好,本無定法。但終不是類書,亦更不同科學,似不須求之太過。此于詩之義味實無與也。浮白。伯尹足下。九月廿一日午。

    八一

    見示樊、鐘二函奉還。漱圃所輯《襄州事略》亦至,當另復其書。體例頗不合,已為商訂,題詠則不必有也。浮白。伯尹足下。十二日辰。

    八二

    賢佳否?吾昨日飲水過多,不能進食,夜中復數起,少睡,今遂腹瀉三四行。然趁雨后涼,為俗人了債,寫《急就章》,自出篆法,頗具變化,因知形勞尚未足困我。告賢使知此言非誣耳。伯尹足下。浮白。卅日午。

    有飭吾款者,內一行墨過飽。“宋”字紙裂,請注意,然得善裱無傷。

    八三

    (《瞑言》后八首)勞為重寫一本。因末行占一頁,行款不稱,可將小序寫作雙行,便恰好將一頁寫滿。欲用以寄謝先生,若自留者,可不更寫。

    凡作字亦須有來歷,自然雅潔有氣韻。今于賢結體多所是正,非吹毛求疵也。即此亦是學古來書家,雖隨意增減筆畫,不盡合六書,然未有不知字源者。

    賢楷法受弘一師影響,似有意求拙,而失之纖。多臨《破邪論》,可祛此弊。法帖中“處”皆作“ ”、“喪”皆作“ ”,取其結體較適目,雖破體無礙。如“猶”字,“酋”傍絕未見有寫作“ ”形者,此弘一師取勢拙處,不可學。又法帖中“戰”字“單”上雙口多寫作“厸”,亦取其適目。“侯”當作“侯”,篆文本如此。

    八四

    午間有數字交詹先生帶上山,想已覽及。頃得來示并所抄二律,又悉略有感冒。拙方治血尚穩,但有感冒則生地、麥冬等藥皆為非宜。感冒若輕,亦當暫停血藥,但煎藕節服無妨。 俟感冒解后再服,輕感可不藥自愈。 若覺未解,宜就醫先治感冒。病情最怕夾雜。仆雖一知半解,只能開單純調理之方,今若夾以感冒,深恐拙方有誤。平時每勸賢輩留意醫藥,自知抉擇,然后遇四大不調時,自有把握,不致徒然心焦無益。仆初不知賢又雜感冒,此不能不告也。伯尹足下。浮白。四日申末。

    八五

    見示蕭君方,甚妥。咳由感寒而起,自宜用二陳,唯半夏似可減作一錢五分已足,若用二錢,微嫌多耳。歸時復見血,蓋由行動稍勞所致,靜則止矣。鮮枇杷葉附奉二片,藥肆所有不及鮮者有力。 用時必須將毛刷盡始可入藥。浮白。五日酉。蕭方附還。

    八六

    見示咳嗽如故,痰中仍有血絲,頃擬一方去,或可試服一、二劑。此方分兩雖輕,用藥頗穩妥,似無流弊。 但若系感寒而咳,則不可服。今日天陰,亦不必服。自酌之可也。慰長熱退漸安,承問附及。伯尹足下。十一日晨。

    生地四錢  川貝一錢五分  茯苓三錢  炙甘草一錢  白芍二錢  炒麥冬一錢五分  丹皮二錢  炙紫菀二錢  阿膠二錢  炙桑白皮一錢五分

    八七

    伯尹足下:

    來示及饋香收到。觀來書筆跡,精神較佳,可慰。昨示余證差已,唯氣逆未除。鄙意于蕭先生方中可去桔梗,加臺烏藥一錢五分,試之看何如?慰長熱雖稍減,病尚未除。明日或當親自入城,就商于蕭君,順便當為賢問烏藥是否可用也。浮白。十五日酉。

    八八

    伯尹足下:

    來示具悉。肺疾若醫藥、療養兩得其宜,決定無患,西醫之言未可盡信。十余年前仆患腸癰,西醫斷為盲腸炎,非割治不活。仆自處方,服六劑而愈。其后又患胃痛甚劇,西醫數人共同診斷為胃潰瘍。據彼醫書言,患此證者至多不過五年活,今已逾十年,仆居然猶活,胃痛亦久不發,似已愈矣。此皆仆親身所歷,且所識西醫俱有交情,其術亦非茍者。至其他見聞所及,類此者不可勝舉。大凡有疾當慎而不可憂,憂乃適足增病。累勸賢開拓胸襟,此實無上妙藥。若服藥調理,此自當然,并非勸賢屏藥,轉以相誤,可自量宜治之。但勿因西醫之言,更安一塊石頭在心內也。諸唯珍重,不宣。浮白。廿九日酉。

    八九

    托立民交白尹。

    蕭方據鄙見:陳皮、半夏恐嫌略燥,牛蒡似可減半,薄荷用八分已足,余藥均妥。感冒輕,不必過用表散,有甘、桔則喉痛可已。一劑后表熱若解,似亦無須多服也。浮白。十四日申。

    九〇

    見示蕭方并黃先生批命理三紙俱以附還。夜咳蕭方可服。知命不憂,乃在聞道。后世星命家,言雖出于五行而流為方伎者,以其囿于氣也。黃先生術自精,與仆看法不同,當以黃說為是。黃于尊造取財為用神,謂宜行財運,甚是。仆謂宜行印運,不盡然。 令郎兩干不雜,可喜可賀。浮白。伯尹足下。廿三日晨。

    今日天雨,恐未入城,正好服藥靜養。

    九一

    來問須撿《靈樞》甲、乙經,《銅人針灸圖經》始能辨其經穴部份。唯向來注家亦有異同,圖尤欠明晰。手頭無銅人圖,為翻《醫宗金鑒》針灸門,似亦嫌不備。鄙意狗皮膏據仿單治遺精貼關元兩陰交陰交“交”字疑當作“ ”,此俗字也。 及涌泉,此皆可據圖貼之。“關元”《黃庭經》有之,不憶醫家有無此名。向來說者皆指臍下一寸三分為關元,亦名下丹田。但此仿單于關元之外別出丹田,似又說為兩穴,此皆未能確指,貼之臍下當無礙,醫家皆取同身寸,即左手中指中節彎處兩叉線是。 或當臍上亦可。“華蓋”向來指肺,“膻中”在胸部人字骨下,在理只有一穴,不能分左右。唯狗皮膏無治吐血之目,仿單但有“治痰喘、咳嗽貼華蓋、膻中”一條,似以專貼關元為宜,不可貼華蓋、膻中二穴,以狗皮膏性熱,恐于肺部非宜也。仿單附還。黃先生為沈先生批命已轉交,囑便代為致謝。浮白。廿六日。

    九二

    雨后轉涼,想所患定較可。凡血證皆火病,賢體質陰虛,今天時遇壯火,食氣故令逆上,然其勢輕,必易愈,不宜過憂,轉令氣郁,但善自將護為上。昨得二律,今復得五絕,并前所抄者附去。如有精神,為分體錄之于后,否則置之,不亟也。浮白。伯尹足下。四日午。

    九三

    伯尹足下:

    咳嗽有火咳嗽、寒咳嗽之異。火咳者往往干嗆或痰中帶紅,寒咳嗽則痰涎必多且稀薄,無帶紅之理。所擬方乃系治火咳嗽者,若寒咳嗽則不宜用。來示謂非受新寒而系感冒未盡,不知感冒即指受寒而言。必的辨為火咳嗽然后可服拙方,若未能辨明,則似未可遽服,此仆所以不敢輕為處方也。詳來示,謂入夜方作,似屬陰虛,氣逆、喉干,明為燥象,據此當不是寒咳,然此中消息唯病者自知之、自擇之。就令診斷,亦容有誤,故謂知醫而后能勝病也。若自信為火咳,而疑起于感冒無已,可于方中加杏仁貳錢。又見問末藥是否可停,仆亦未能懸斷,若自覺瘀輕痛減,至少似可減服,然此亦當由賢自審度之。靜坐可下氣,但勿求速效。浮白。十一日申。

    九四

    蕭方甚妥,無須增減,已付蕭童往市。喉干是偶然現象,亦得火象。 此藥甚潤,決非由藥所致,請放心服之勿疑。慰長熱尚未退,承念及之。浮白。伯尹足下。十四晨。

    九五

    白伊足下:

    承示夜來失眠,恐須另服他藥。憶《東醫寶鑒》此書現已散失。 有真珠母丸一方,從前用之極有效,余藥皆此間藥肆所有,唯真珠母不可得,亦蚌殼,但曾產珠者。 或用《金匱》酸棗仁湯亦可。水若稱退能緩步,或就蕭君商之。服豬肝亦是新法,單服阿膠亦可。今日有六絕,書與星賢轉交。原抄仍附去,以便續寫,但勿亟,致有妨靜養耳。浮白。廿九申。

    九六

    承示蕭君新方,甚和平,于近日氣候相宜,可服之。凡血證總屬火病,暑天火王,故易動,坐久則血上者,亦火征也。《圓覺》謂“動轉歸風”,風亦火動所生,四大、五行不和,皆足致病,血即是水,水本就下,今逆于上,是為火進,故引火歸原治法本不錯,但天氣方暑,藥又欠佳,故有流弊,今以麥冬為君卻合。 和則流行成用,在人善調之。心主血,為神明之官;君火不動,相火自潛。此理若得,實勝藥物。然他人不能為賢著力耳。原方附還。伯尹足下。浮白。卅日申。

    九七

    見示蕭君方甚輕靈,可服,今以附還。膏藥不宜輕用,且不知系用何藥制成,既得蕭君言,此意可舍矣。浮白。伯尹足下。二日酉。

    九八

    承問服白藥用清酒,蓋指黃酒而言,云貴人普遍呼酒為清酒。 非燒酒也。賢何緣致跌?覺痛必有瘀,服白藥甚宜,但須照量,勿過多。有瘀者吐出則病減,萬勿過憂。好在德鈞不日可至,更不須憂。 德鈞信并前日見示徐哲東信均附還,仿單并往。浮白。伯尹足下。

    九九

    見示德鈞信并方附還。方單附。 咽喉微腫,咽物不便,當由前數日天氣驟燠,濕邪襲肺所致。邪輕不服藥亦自散,若必對治,須用輕清之品:薄荷六分 、杏仁、馬勃五分 、桑葉、或加強蠶,一服可除,然后再服德鈞藥。若喉腫未消,暫且緩數日服之可也。德鈞方補氣,亦是,但養氣則不待補而自固。大凡養生家、醫家皆衰世之事,人與天地浩然之氣不二,則不須此。補精煉氣皆幻妄耳。賢輩平常以形體為患,吾實無以益之。覓醫問藥非吾所樂聞也。伯尹足下。浮白。十二日。

    一〇〇

    頃蕭君絳先生在此,如賢體力尚能下山,可徐步來此,請蕭先生一診。好在太陽尚不甚大,徐俟傍晚回山可也。但蕭先生不能久待,如不能來,仍遣蕭童立時下山見告,庶可使蕭先生早還。伯尹足下。浮白。十三申。

    一〇一

    黃先生信附還。見示欲用桐油熬膏藥,不可輕用。且欲貼胸上,亦似非宜。桐油之性未經醫書說明,何可輒加入膏藥?膏藥性□。胸痛恐非膏藥所能奏效,可以書與德鈞商之,勿任臆為是。浮白。廿六酉。

    一〇二

    德鈞既一早入城,便請賢附數字將仆致袁、黃二先生信加封,交楊萬興分送上海銀行及月咡□兩先生所,明日兩先生如能來,仍以德鈞往速為宜也。浮白。伯尹足下。十九日辰初。

    一〇三

    頃遣丙元送信上山,欲勞賢將仆所致袁、黃二先生信加封交楊力送去。丙元去未久而楊力來,又成相左。恐賢費躊躇,因遣楊力再上山,請即將兩信交與之。今日天氣不佳,明日車票未必有。仆意速袁、黃兩先生過談,亦不在以飲食為敬。然必今日送信去,萬一兩先生不能來,亦可使仆早知之也。又袁先生招賢游山,賢亦須自量體力能否勝勞苦方可,因附及之。浮白。伯尹足下。十九日七時半。

    一〇四

    登記簿表格來樣附 須詢詹先生,看用印書紙刷印照此大小是否適合,以紙幅裁開不致有損耗為準。又板片大小亦須看是否恰合,如兩者俱對,便可照此格付刊。上板時前兩行字樣須請張先生用宋體字寫之。若尚須改小,須勞另畫。不須多刷,刷一百頁訂成一本,已足千號,恐兩年尚寫不滿也。不一定刻,仍用此本以鉛筆畫之亦無礙。十二月一日。

    一〇五

    一回飲水一回噎,相似語言抵不得;蒲團坐破心孔開,卷起簾來無障隔。

    大凡拈提古人垂語,直下會得便休,立見受用。不會便參,參不上便置。切忌卜度、隨語生解。要人肯,肯汝即是誤汝。勿增葛藤。十五夜。

    一〇六

    老夫已是太□郎□。若也會去,自然直下無疑。今且再與打葛藤,何日得休歇?賢輩未會吾語脈在,遑論古人?若是古人,劈脊便棒,莫言不道。諸友均此。湛翁。一月十一日。

    就來紙奉答,且圖省事。

    一〇七

    頃蕭君絳先生在此,如賢體力尚能下山,可徐步來此,請蕭先生一診。好在太陽尚不甚大,徐俟傍晚回山可也。但蕭先生不能久待,如不能來,仍遣蕭童下山見告,庶可使蕭先生早還。伯尹足下。浮白。

    鄭諤

    一 一九四〇年三月二日

    來書以科學非中土所有,是圣人有所不知,一切學術各有其存在之理,非六藝所能該攝,斥鄙論為不當。此自賢智之見,不妨各從所好。向來談說,亦是自為楷定,非欲強人以同我,初不以是與人起諍。學術統類良不易言,各人認識不同,亦不相礙。足下既不以為然,置諸不論不議之列可矣。

    別示引《百法》句讀錯誤,深蒙糾正之雅。但依窺基所解諸心數句法,實不盡如來諭。例如煩惱法中,疑數“能障不疑善品為業”,釋云:“障善品者,以猶豫故,善不生也。”亦是以“不疑善品”四字相連,與“不諂教誨”同例,蓋此即其所障也。“不疑”、“不諂”二字下皆不逗,不與他數同。若讀作“能障不疑”、“能障不諂”,則“善品為業”、“教誨為業”,其義絕不可通。又如隨煩惱法中,“掉舉”數“能障行舍奢摩他為業”,亦是“行舍奢摩他”五字連文。若讀作“能障行舍”,則以下“奢摩他為業”,義亦絕不可通。以“行舍”在善法中,“對治掉舉逗 靜住為業。”“奢摩他”訓“止”,即靜住義,正與“掉舉”覿體相反,故為所障。若讀作“奢摩他為業”,其可通乎?請檢原書基師舊釋詳之,當知《會語》所引似未失其讀也。

    讀書先須理會文義,若尚不能得其句讀,豈可開口輒言義理?新學后生鹵莽者有之,老拙雖昏耄,尚不致誕妄如此。來教之言,得無千慮之一失邪?此復鄭諤君。未詳表德,徑題大名,幸勿為罪。

    二 一九四〇年

    衰朽寡聞,分當杜口,妄有稱說,貽笑大方。承為繩愆糾繆,何幸如之。然此區區者,固自明其非著述,匪欲抗顏談義,亦悔其不應流布也。誠如來諭,及此炳燭殘年,當圖自救,何以更生諍論,以長無明?甚愧于大乘經論,實少寓目,率爾稱引,不知其失。觸忤高賢,致勞彈斥,兼荷疏示句讀之迷,饒益多矣。仁者既聞深法,亦愿力證無諍三昧,無滯名言。善語相為,不容無答。刀割香涂,等心無異,此亦古佛之誠言也。專此肅謝,繼此恕不一一申答。

    羅玉子

    一 一九四〇年四月十日

    劉君相堯枉書,以足下文稿見示,具道謙抑有欲來書院自居問業之意,辱詢其可否。覽足下所為文辭,雖僅見一斑,未足以窺全豹,知足下固嘗致力于文者,且嘗主辦學校,游歷名都。其為《羅村隨筆序》,以聞道自勵。諸余傳記,亦深留意于世教風俗之淳漓。然則足下之于學也,蓋有以自得之矣,獨惜未有關于經術之作耳,更何藉于書院而猥欲自屈邪?書院之所講習,特為義理之學。亦因先儒遺說,為初機略示涂徑,非所以待成學之士也。如足下者固不當屈居北面之列。若足下果有志求益,實有余師。以足下之才,竊望其專意經術,益篤于踐履,而不徒以文辭自見,則所謂一旦豁然者,當有可期;而其進于道也,必矣。無為區區從人問津也。

    他時或遇緣會,儻得相見,亦所甚愿,但愧未能有所增益耳。其知足下者甚淺,所言者固不能逾于此也。輒依劉君所示,逕自奉答。尊稿則另由掛號寄劉君轉還,至希察收見復為荷。順頌撰祉,不具。庚辰三月三日。

    二 一九四〇年

    前者奉答一書,已力言書院講習之業,不足以屈高賢。乃復荷來書,過自抑損,仍有見枉之意。又得劉君相堯書,示平日所聞余論。益知足下懷才不遇,乃欲退而求友。足下胸中之所蘊者,亦既富矣,其衡量古人,已若登高之望遠。若是,則又何藉于書院。乃若足下之所責望于斯世者,又非書院之所能為也。誠憾無以仰慰足下之期,虛勞書札,不勝歉仄之至。唯希深諒,不宣。

    唐若蘭

    一九四〇年四月十五日

    曩年在杭州及去春在鵬初處兩次相見,但知仁者從事教育。頃承惠教,乃知曾發大心。當世善知識甚多,不慧何足當先覺之目。令弟效實先生謬許,實以告者過也。書院寒陋,但接初機。且唯談儒學,不涉佛老,亦未錄女生,故無宿舍設備。凡仁者所見詢,皆恨無以奉答。但有一語相告。來書謂欲求三教圣人之旨,志則大矣,言似太涉廣泛。非讀書用力之久,何足窺其藩籬?既有人生是苦之感,似仁者夙根,或與佛法為近。不如逕讀佛書,可以息諸塵勞,遠離煩惱。謂宜先讀《起信論》賢首疏,力求通曉,方可再及他書,泛覽殊無所益也。聊答下問,無勞遠涉,衰陋之言,亦止于此耳。率復,不具。鵬初先生便為問候。庚辰三月八日。

    薛正清

    一九四〇年四月二十一日

    辱書深荷不鄙,兼蒙貺示高文,辭義并美,有以見君子之志,何圖于今日見之。乃知時有升降,道無增損。違應之理,無間于古今;通睽之情,亦無分于語默也。書院肇始萌芽,但取巖穴容身。自比方外,何敢以弘道自任。一期酬問之言,特以舉示初機,不為典要。豈期流布,遽達方聞。流離蕩析之余,書史散亡,友朋乖隔,既傷孤陋,益病空疏。偶摭梵夾之文,或非先儒所許。然本之體驗,非逞胸襟。若加以格量,實同土梗。承欲引與商搉,何幸如之。儻蒙正其違失,深所愿聞。講去其非而存其是,固猶行古之道也。宏著謹當寶誦,肅此陳謝。敬頌道履,不宣。庚辰三月十四日。

    孫國輔

    一九四〇年三月二十五日

    孫伯嵐君交到來書,并附所論撰。知師承有自,涉覽多方,尚復有志研精,思進于道,良堪嘉許。惟書院講習,一于義理,枯淡之業,與時異趨。且征選早停,齋舍已滿。自本年起,凡愿來參學者,皆住院外,一切須自為謀。山中荒陋,覓屋亦頗不易。足下若徑辭祿仕而來,或非人情所安。恐未有聞道之益,而轉增生事之累,是不可不先事考慮者也。其實古人學道,不辭下吏,果能篤志,何嘗不可隨分讀書。士者事也,職思其居,祇此亦便是學,安必以精舍請業方為弦誦之地哉。書院遇人以誠,為足下計,似未宜輕辭所事,定以來學為亟。若能 溫舊業,盡有余師也。大文暫留,率復,諸唯善擇,不宣。

    顏慎之

    一九四〇年三月三十一日

    來書并示所論撰,知足下故為績學之士,欿然不以自足,而有意于咨諏,此誠今日所罕覯。詳足下持論所及,于時賢著述涉覽頗廣。其平章今古,亦既高下在心,有確乎其不可易之概。若書院講習,一以義理為主,乃與時人異趨。經術則祖述洛閩,亦與晚清諸儒涂徑迥別。此恐非足下之所好也。天下之為學者亦多術矣,約之不出二涂:一則資多聞以求時用,一則重體究而貴自得。二者不可強同。今觀足下之所尚,似取前者,而書院則主后者,是其未必有合也亦明矣。足下雖懷下問之心,恐不足以饜旁求之望,是以未敢輕徇來命轉誤足下。至書院規制之陋,益無足言。征選既停,尤患不能多所容接。但講錄則略有刊布,任人購覽。足下若不以為陋,似不妨瀏覽及之,亦恐未必遂有所益耳。大著恐有遺失,謹掛號奉還。諸希諒察,不具。

    吳孟復

    一九四〇年四月一日

    辱書遠荷不鄙,有以見仁者之用心無間于千里也。世有盛衰,道無增損,求之在己,何患無成?但習惑若盡,義理自昭,隨分安時,亦復何礙?思以仰酬下問,不越斯言。浮避亂山居,自同方外,偶應來機,曷敢抗顏講學?惠詩清雋,不可無答,聊因奉和,藉遣羈懷。別紙錄正。唯及時進德,不宣。

    李著潛

    一九四〇年五月十日

    寄示詩文,知嘗致力于辭章。以足下清雋之才,更深之以蓄養,必能蔚然有成也。承有來學之意,書院所講習,一以經術義理為主。此事枯淡,恐非賢智所好。又征選既停,齋舍已滿,有志來學者頗多,皆苦無以待之,非于足下獨有所遺。凡義理之學,貴在自得,亦不徒以講說為重。足下若果能向內體究,不患不能得師,否則祇益多聞,亦于身心無裨。不如且看書院講錄,或可助發一二,若其不契,則舍之。是足下可不必出戶庭,亦有薰習之益也。尊稿掛號奉還,深愧未能仰副來意。諸希諒察,不具。庚辰四月四日。

    張元秀

    一九四〇年五月十五日

    來書并寄示文稿,知足下嘗學為古文辭,而有志于義理,誠今日難得之才也。書院草創,規模簡陋,又僻在蜀中一山郡,甚愧無以待四方之士,距足下之居如此其遠,屬在戰時,道路益難行。且其所講,專為義理,聞者以為枯淡。觀足下之所素習,又恐非其好也。為足下計,誠不如其已。但望勿以能為文辭遽用自足,進而求之經術,亦能自得師,無為仆仆求之于遠也。大文及照片謹掛號寄還,未能仰副足下之望為歉。

    王煥鑣 駕吾

    一 一九四〇年七月二日

    前得遵義惠書,獲詳近履。流離顛沛中能以義理自安,可謂不失其所亨矣。浮隨分住山,有同老衲。比來形體日衰,興味頓減。此亦常理,無足深惜。所未能忘者,書院雖百無足言,粗講《論語》、《孝經》一過,略示為學涂徑。現有學子二十余人,根柢縱有不齊,其間亦似不乏可造之質,頗恨衰朽無以益之。方居蹇難,何敢高言希風曩哲?但令萌芽不遭摧毀,冀或可稍留一脈。然德薄緣淺,難可預期,故守此獨行之愿,不唯不敢望取信于涂人,亦未敢輕言求助于士友。誠恐聞者掩耳,且慮未有以為恒久之計也。

    曩時相聚,謬承愛厚,似于鄙言獨有深契。今有所懷,欲遂傾吐,未識可以言之否乎?念屢更播遷,亦悟夷險可齊;久歷講肆,或厭占畢寡益。儻書院尚容假息,未遽冰銷,欲以講友奉屈,使諸生得受薰陶。其有訓詁未明、文辭未協者,使之就問。事與學校殊科,不致過耗日力,頗有從容之暇,仁者亦能舍浙大而來相就邪?山中雖齏鹽淡泊,亦賃有村舍數椽,可以安頓細弱。暑月江水方漲,自重慶來此,輪舶可通,水程不過二三日。遵義到重慶,汽車亦止一日程。但使時局不致劇變,行旅似非甚艱。所慮者,仁者即不見鄙距,浙大諸友必堅留不任其行。為書院計則得,為浙大計即乖。二者之間,仁者宜有所擇。樂行憂違,自有其道,亦非浮之所敢取必。

    不避徑直,輒冒然言之。尊意如何,幸明以見告。儻荷惠然肯來,不獨快慰饑渴之思,實深資匡輔之益,想深察鄙懷,不以其言為瀆也。臨書神馳,佇候示答,不具。《論語大義》講稿別寄奉正,未悉達否。庚辰五月廿七日。

    二 一九四〇年八月十七日

    駕吾仁兄足下:

    前得梅、郭諸君電,繼荷答書,知未能俯如所請。書院在今日無足取重于人,故不敢泛然求助。然朋友間如賢者猶不可致,不能不引以為憾耳。迪生、曉峰兩兄往日曾以扶翊書院見許,今似未能同情。然此固人情所難,浮亦未敢再以為言。且以俟之異日,賢者或終不棄也。頃得星賢書,以校中七月約滿,欲于八月初就道。梅兄雖允其行,猶欲俟九月底學期結束再議。星賢以其婦方娠,若遲至九月,其勢將不可以行,力請派人代課,梅兄似未有復命。彼不能更待,約滿即行。鄙意在星賢必俟約滿始去,似于校方無負。一年級英文,代者必不乏人,愿梅兄勿更責以畢課,此亦愛人之道。浮欲為逕白梅兄,頗嫌其唐突。敢請賢者一為言之?近刻拙詩,附去六冊,賢留其一,余以分贈梅、張、郭、繆、豐諸兄,存此一時之思,不堪以示途人也。更遲惠答,不具。湛翁。

    馮介伯

    一九四〇年七月二日

    惠書并示近作,承有來學之志。覽足下書辭懇切,知為績學能文之士。年逾強仕,已為人師,而能虛懷若此,殊堪嘉尚。惟書院講習,一以經術義理為主,貴在自得,不騖多聞,既非時人所尚,亦無出路可言。為足下計,似不必就此枯淡之業。且征選久停,齋舍已滿。恨未有以副足下所期,無勞虛辱。今寄奉《講錄》一卷,聊答下問之勤,如能依此尋繹,亦可藉資助發。《簡章》已罄,恕不更寄。大文附還,諸唯亮察,不宣。

    王孝曾

    一九四〇年七月九日

    惠書并示佳什,過執謙沖,仰慚品藻。藉知習于吏事,不獨富有篇章。既以優游,益勤撰述,宜有自得之趣。書院規模寒陋,特引初機,未有以待宿學。況僧寮假屋,非同廣廈能容;古調獨彈,尤為俗耳所詫。先生不飽五升之飯,弟子初無舍瑟之才。故來書所期,實恨無以副之。足下藏山之業,自足名家,亦無藉于書院也。雅詠已見高懷,榮歷謹以璧返。諸唯亮察,不具。

    王敬身

    一 一九四〇年七月二十二日

    敬身仁兄左右:

    惠書并見示佳什,具睹高懷。過辱撝謙,欲居問學之列,是誠賢者之虛衷,衰朽如浮者,實未足以當北面也。書院寒陋,但以接引初機,未有以待成學。賢者身仕幕職,何可自比參方,有類衲僧行腳?又愧無賓接之地,無以仰副雅意。既不以詞章自足,欲潤之以經術,先儒遺書,足可尋繹,書院講論,又安能有所增益?如賢者豈假更問津乎?詩律甚工,望更力追盛唐,沉浸漢魏,定可名家。此事亦寂寥已久,蓋詩之外別有事在。時人窠窟,未足以進于此耳。銘三主席未暇致問,并為山野道意。率復,諸唯鑒諒,不宣。馬浮謹啟。

    二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敬身吾友足下:

    別來行將匝歲,每憶少陵“干戈衰謝”之句,真今古不異也。秋初來書及見懷一律,久而未答。念戎幕燕閑,不乏吟興,良為浣慰。書院枯淡之業,今后恐難為繼。仆求去不得,故鄉淪沒,道路難行。老病思歸,無所托意,亦時流于篇什。獨謠寡和,寂寥誰語?蜀中老友唯謝無量一人,時與倡酬。未刻諸詩亦倍于前,無力再事剞劂矣。

    來詩今始和得,寫在別紙。次韻終不免就韻,難于渾成。又“人”字太寬,不易有新意。今頷聯“游山”句系用古德公案,以《鐙錄》對《高士傳》,卻天然不見痕跡,此用事之法也。實則全篇亦唯此一聯稍愜耳。近體入理語最難,唯老杜有此魄力,不覺其腐,宋人則拙矣。以賢性近好此,故隨筆及之。

    銘三主任處幸為致聲,其先德墓文至今未能下筆,實深愧負。欲俟虜平后,意興稍佳,彼時作文字,可稍發揚;今日為之,恐易衰颯,致疲 不振,為文字之累耳。此意亦望因閑一為道及。上蔡所謂一氣法,不必深究。注中“五元化氣”乃神仙家言,不得真訣者,極有流弊。儒者工夫只在《孟子》“養氣”章,用力精約,實入圣之階。佛氏入一三昧,則一切三昧悉皆具足,乃差近之。后世道家只了得氣邊事,未能到理氣合一田地,故不解此。常人為氣所拘蔽,亦只緣不識理耳。見理透澈,氣自從之。此要實下體究功夫,非言語所能了也。霜寒,諸唯珍重,不一一。浮啟。以后來信,封面勿以主講見稱,仆不樂見此名目也。并及。辛巳十一月十日。

    三 一九四二年七月

    往者賤降,遠勞寄詩存問,良荷念舊之殷,久未答謝。頃聞浙中寇患遂及里門,率成一絕奉訊。唯為時自愛不宣。壬午夏六月,浮。

    四 一九四九年三月九日

    見示令族祖幻如先生《禪宗集》,洵具正眼,不愧作家。如印本已少,須寄還者,候示,當交永嘉便友奉上。浮再白。

    高矜細

    一九四〇年七月二十二日

    來書承欲入院肄業,附來作品四篇,知足下涉覽頗多,文筆亦暢,信為美材。惟第四題乃游戲之作,過嫌不莊,不可以是為文。 所惜者,論斷太易,囿于時人見解,未能端的。如第一題全系揣測,第二題極有思路,而判為靜底文明,亦未是。 蓋取徑于歷史社會之客觀研究,與經術義理之學,涂轍迥殊。今欲別行一路,須決然舍去舊習,恐非易事。書院講習,重在向內體究,期于入德,不是專以多知多識為學。須知窮理盡性之事,非如今人所目為政治學說、倫理思想遂足以該之也。

    足下即欲降心相從,慮或不免捍格,未必遽能甘此枯淡。且方今由浙入蜀,旅行極感困難,贛湘未詳,至桂黔境內,沿途候車,每有經旬累月不能得者。途中費用,無有定限。足下方在本省服務,若棄其工作而來,恐于學未有所益,而于事已不能無損。雖足下向學之志可嘉,然如此間關遠涉,實人情之所難。為足下計,誠不如其已。非書院于足下獨有所遺也。義理本為人心所同具,非能取以與人,不可徒恃講論,用力終在自己。以足下穎悟之資,果能立志屏去俗學,專依先儒言語為主,盡可自己求之。但勿以成見讀書,勿輕為揣測批評之辭,虛心涵泳,著實理會,必能有入。豈必來院肄業,然后可以為學哉?

    今寄奉書院《講錄》首卷一冊,中間略示為學涂徑,聊資助發,不負來問。至寄來文件,因系印刷品,故不檢還。此復,諸唯亮察,不具。

    劉錫嘏 公純

    一 一九四〇年八月七日

    公純吾友:

    覽書見閑適之趣,閑中亦正好用力也。仆患下利已旬余,深覺委頓,衰年脾病,又困于濕,藥之未易愈。謝、鐘兩先生皆遲遲未至,令人怏然。國勢太危,預備班著手猶需。徐君本擬在延聘之列,此時卻微嫌過早。若處以閑散,亦非所以重之。來書所言熏習之益,用意良是,但此須出徐君自愿相咨,不辭菲薄,然后可商。若由院方示意,是無異招之使來參學,恐非人情之所安也。購藥甚荷勞神。相見在邇,手此順頌潭祉,不多及。浮啟。

    二 一九四二年四月十三日

    公純賢友足下:

    別后忽忽半年,時于致星賢書中得聞近狀,亦不異相見也。賤降己亦忘懷,何勞見齒?又遠荷致幣,以為酒醴之資。老拙既無德以堪之,今日那復有此事?已告星賢,須其至,移作書院刻書捐款,冀不虛來惠,亦使不浪施。若以為壽,則不敢受也。山中寂寥過昔時,復以作詩寫字消遣。既無好懷,亦乏佳筆,往往敗人意。近來并此亦不為矣。附去二詩,聊當晤語,亦是一柄臘月扇子,無所用之。不署款者,不欲流布也。漸燠珍重,不悉。浮頓首。

    三 一九四三年二月二十三日

    公純吾友足下:

    去年臘月廿五日來書,逾旬未報,今日稍暇,聊作簡語奉答。據賢疑處,仍在文字邊,被他名言所礙。不知文字只是筌蹄,先儒一期方便,不妨小有異同。只要得個入處便休,不須苦苦分疏。古人孰得孰失,卻與自己無干也。

    念庵、念臺之釋“幾”,皆本陽明“知善知惡是良知”一語而來,故斥動念之說,以為轉見親切。然《易傳》固明明曰“動之微”,周子變其文曰“動而未形”。有無之間者曰幾,謂之無動可乎?圣人之幾與常人之幾,亦不須苦苦分別。蓋其為動一也。動以天則圣,動以人則凡。“吉兇(之道)者,貞勝者也。”“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圣人分上,吉且無,安得兇?然所謂“貞夫一者”,試定當看,將何指邪?“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直是難明。以其不可見,故曰幽。來書未得《通書》語脈,以幽屬眾人,非是。

    釋氏謂諸佛以愿力持世,差為近之。若在眾人分上,一念不覺,即名為惡。然依覺故有不覺,喻如因水相方有波相。若離于水,亦無有波;若離于覺,亦無不覺。覺與不覺,皆就動念上分途,故幾亦通圣凡而言。若念念是覺,安得有兇?《壇經》所謂“真如自性起念”,“真如即是念之體,念即是真如之用。”二語甚精。 乃專指圣人之幾耳。近溪“先知覺后知”、“兩個合成一個”之說,亦別無奇特,即謂背塵合覺,前念后念不異而已。來問:如何方能使兩個合成一個?答云:若念念之中不思前境,唯此一念炯然現前,自不見有兩個矣。然此語恐賢今日尚未能亟相應。既謂看得不遠,復較前親切,已知于起念時自己管帶,久久純熟,自覺省力,則近之矣。上蔡所舉名利聲色關語,大有粗細。五欲乃其粗者,若言其細,則法執未盡,己見猶存,皆是名利;一切玄妙知解語言,皆是聲色。有一毫未透,總被伊縛,無自由分。賢所患乃在其粗,但熟看《楞嚴》,不但可治此病,亦可漸啟悟門。切勿信時人之言,以此為偽經也。

    時事不可問,山中事亦無足言。隨分度時,別無他道。所憾者,生平言語皆無益于人,既不善觀機,亦未能應理。垂盡之年,無復可遣,偶亦托之篇詠。因思六十年來,學得一個“興于詩”亦未成,真成空過耳。星賢送來賢所饋幣三百,已留之。尚未遽作餓夫,后亦無勞多耗,順此致謝。孟春猶寒,唯珍重,不宣。浮頓首。

    四 一九四三年五月一日

    公純吾友足下:

    月前得書,復勞以賤辰致饋。此在俗情難卻,而實非愚心所安。自今以往,若暮齒猶存,愿勿更以是為愛也。經月尚未答謝。世上事與山中事皆令人邑邑,無可為言。謬欲鬻字以助刻書,不惜貶損以役人之役,亦罕有過而問者。拙書固不足重,而時人于刻書之舉淡漠視之,亦可知矣。刻書既不能行,書院更無復存在之意義,又不能立與停罷,真乃進退維谷,自悔其無智。相從諸友但有長饑之色,而無暫悅之心。使賢今日猶在山,未知將何以為懷也。

    承方閱《憨山集》,甚善!《楞嚴》刊本甚多,求之當不過難,古德多于此發明心地。明趙大洲掌教翰林院,唯教諸庶吉士讀是經。先儒中能如此破除情見者,殊不易,雖陽明猶遜其勇。不解今人何以必斥其為偽。若得《正脈》或《宗通》讀之,尤為易入。《長水疏》簡潔,亦不可不看。總之,知解必須蕩盡,方有少分相應。今言哲學,正是古人所破斥者。習氣纏縛自己,若無對治法門,必日見增上,永無解脫之期也。因來書語及《楞嚴》,聊以助發道意。藉祝精進,不宣。

    五 一九四三年八月十九日

    公純足下:

    八月一日來書到已旬日。《春秋胡傳序》向來無人著眼,得賢留意及之,此文亦不虛作矣。書院即將收場,董會若再維持,吾亦不再過問。來示詢及有無言語致沈尹默先生,此意不可不答,故今作簡語奉報。沈先生雖系舊識,向未通書,前年被百閔拉入董會,據賢見告,沈先生似未承認。向來董會只三數人包辦,所有書院文件并不轉示余人,開會亦不通知。今由書院直接通函,亦覺突如其來,使人疑怪。況沈先生雅人,此類俗事,亦不欲更以瀆聽,故謂不如已之,以免賢往返之勞。賢既參禪,只要無事,且圖六根清凈。示詩附還。秋涼珍重,不悉。

    六 一九四四年四月九日

    公純足下:

    去冬得書附來四問目,久未置答。前月得繼示,知移住市區。沈先生來,備聞近履,復承齒及賤降,先后饋遺稠疊,何德以堪之?所以不敢固卻者,厚意不當拂,然若爾后尚有余年,更勿以是見施。祝賢親見法身,定知如來壽量,春秋不涉,諸供養中,法供養最,更不須世財也。

    來問有未愜鄙意者,在一“覓”字。洞山云:悟即不無,已落第二頭。就己猶然,何況從人覓悟?今賢第一問便向老夫覓悟緣,不辭為賢說,只恐將來悟后笑我,寧可此時遭賢怪,卻不相妨。第二問謂不覓又爭得?此是賢實語。“但向己求,莫從他覓”,古德言句,總是一時對機方便,悟后一字用不著。但可藉此引起疑情,切莫向他言句上覓,轉覓轉遠。忽然捉得自家鼻孔,方知死尸原是活人,到此方不被天下老和尚舌頭瞞也。

    三關之說,自古無之,清世宗選語錄,自述悟緣,乃大張三關,其實杜撰,勿被他瞞。 至黃龍三關,所謂佛手、驢腳、生緣者,乃是舉以勘驗學人,并無初、中、后之異。所言大悟、小悟者,亦大慧杲敗闕處。大抵乍有省發,如言曾點、漆雕開,已見大意,尚未透脫,故有重悟之說。末后一句,始到牢關,把斷要津,不通凡圣,到這里三世十方一齊坐斷,豈復更落階級次第?若準教義,正是志圓至頓,不須更覓甚圓頓教。

    大凡言教,總是別峰相見也。若水不洗水,金不搏金,無有一法與汝為緣為對,更不用說道理,談玄妙,只是一切平常。但見雖齊于諸圣,日用行旅,大有事在,不是一悟便休耳。“識法者懼”,古人十度發言,九度休去,誠恐人將作道理解會,反成系縛,故謂:百千玄妙,不如一句無義味語。到后來舉著無義味語亦成窠臼。即如趙州柏樹子話,覺鐵嘴聞人舉著便道:“先師無此語,莫謗先師好。”豈如今人牦牛愛尾,自己頂上戴鐵枷不肯卸,轉與學人安枷鎖邪?故曰:“親者不問,問者不親。”然又不可絕卻言語,只是應病與藥,病止藥亡,何勞重舉?只此答來問已竟。這一絡索總是葛藤,逢人切忌舉似,轉見不堪也。賢自勘今在市區與在歌樂山時有異否?來書謂將于鬧處磨煉卻是,須知靜處鬧處只是一般妄生分別。然對境施為,須是應緣不錯始得,到這里亦與言句無涉也。

    書院事不足言,問沈先生便知崖略。吾今退處無為,不再仰食于人,只圖鬻書暫活。世間事始諒終鄙,向來如此,爭怪得人?吾只不合學南泉向異類中行耳。沈尹默先生去年在成都晤謝嗇庵先生,曾和一詩,交謝先生見寄,又助刻貲,仆寄詩謝之。賢近來亦曾晤及否?若晤時,為我道念。別紙寫春游五言一首奉贈。又去冬草詩自序亦奉一本。 世諦文字,亦不足深留意。若尹默先生見問,可以示之,勿與不知詩者看。物候漸暄,諸唯慎衛,暇答數行,不具。浮頓首。

    七 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三十日

    公純足下:

    承寫示沈尹默先生雜詩四十首,何幸今日得睹斯篇!自來以理語入詩最難,唯淵明能之,樸而彌雋。沈先生五言風神標格,深得力于陶公。亦不刻意唯取其貌,是以為高。評騭則吾豈敢,贊嘆或許有分。輒率綴二篇,以答其意,希為致之。時寒珍重,不具。浮頓首。

    八 一九四五年一月十日

    公純足下:

    今日為賢作書,似較前次稍愜。特為出機語四則,聊資助發,未審能如箭鋒相拄否。近來為人書,從不寫己詩,亦無人欲得吾詩者。向以賢欲得吾書,或間以為贈人之用。及觀后書,謂欲得古人悟道詩,乃知是賢自藏,惜不早見告。今遂為雜寫鄙作,雖非悟道,亦異閑言。除所臨雜帖六幅外,皆勿輕以贈人。拙詩亦可與尹默先生一覽,請其勘辨。前寄二詩,想已達矣。天寒珍重,不悉。浮頓首。舊歷十一月廿七日。

    九 一九四五年五月一日

    公純足下:

    前月沈先生來山,荷手書存問,適幻軀有疾,經月未答。賤降何勞齒及,更辱厚饋,益非所安。然無卻理,但空愧檀施耳。承囑書齋額,頃始下筆,輒為易一字,并贅跋語。俟他日桶底脫時,或不以斯言為謬耳。聞將暫還灌縣,得少閑亦是佳事。蹤跡時以相聞,不宣。浮頓首。

    馬保之

    一九四〇年八月十六日

    保之仁世兄禮次:

    見報知尊翁竟爾仙游,不勝惋嘆。仆與尊翁交舊垂四十年,雖中更世變,隔闊時多。客歲避地桂林,獲承快晤。方慶衰年得此老友,何其遂成長別!道遠不能往哭,今寄挽詩一章,聊志悲懷。想慎終盡禮,益懋繼述之業。不宣。馬浮拜啟。

    許炳離

    一九四〇年八月十九日

    來書具見虛己求學之志,良堪嘉許。唯書院講習,不在記問考據之末,乃以窮理盡性為主。直湊單微,不求旁騖。既與時人異趣,亦與晚清舊習不同。此事寂寥已久,不知者或轉以心性為空疏,視義理為迂闊,不重踐履,唯務聞見,自不免有捍格不入之病。又方值蹇難之時,設備簡陋,膏火微薄,自非篤志求道、絕去聲譽,亦難安此枯淡。覽足下寄來論撰,知于考訂校讎之學曾下功夫,而深有取于疑古之說。此見好樂所在,未脫時人科臼。又久膺教席,館谷所入,即未能豐,亦或未致太觳。今欲舍彼就此,其能安之若素邪?本以求益,而或所聞者不饜其所望,轉增生事之憂,誠不如慎之于始之為愈也。今寄去《講錄》一冊,書院教人為學之方法大略在是。足下若沛然無疑,未嘗不可引與共學,否則不能強人以必同,亦不敢虛勞遠辱。書院以成學之士相待,不欲孤負來問,故貢其誠言,以俟足下之自擇。唯亮察,不具。

    林中純

    一九四〇年八月十九日

    來書志趣可嘉,文雖稍稚,亦頗清順。但時危道阻,間關遠涉,困難實多。為足下計,未可遽圖來學。果能立志研精義理,購讀本院《講錄》,亦可略窺途徑。且須熟玩經籍及先儒遺書,切己體究,鍥而不舍,必能有入,不須負笈千里也。文及相片存記,俟續示即以《講錄》奉寄。專復,不具。

    釋萬均

    一九四〇年十月五日

    萬均上座慧鑒:

    遠荷桂林惠書,示以天竺之行,勝緣猶待,頗欲寄跡蜀中,游意外典。竊謂仁者既發大心廣作佛事,雖曰回真入俗,不礙同塵,似非道人本色也。書院區區,隨順世緣,聊接儒素,非所以待大德,且椽舍不容,齏鹽不具。又值邇來寇患益逼,慮巖穴亦竟難安,不敢有勞降重。虛辱德音,殊乖弘愿,然仁者忻厭已忘,諒不加深責耳。專此奉答,順頌禪悅,不宜。

    陳剛 兆平

    一 一九四〇年十二月七日

    得十一月十九日來書,仍有志于書院,未嘗不嘉賢者之用心殊異乎俗也。唯書院清苦不堪,實恐于賢者生事有礙。將所得不償所失,是亦人情之所難。且近來物價騰涌,行旅亦不易。書院能否繼續,尚不可知。故不欲虛勞跋涉,非靳此一榻之地也。至義理之學,用力在己,講論亦無甚深益,此意賢者當能諒之。率復,敬祝努力崇德,不宣。

    二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七日

    立民見示來書,喜授課不忙,盡有余晷可以讀書,甚善甚善!唯頗以群居噂 為礙,此乃在己所以處之如何耳。顏延之作陶靖節誄,謂:“在眾不失其寡,處言愈見其默。”此語深可尋味。蓋和光同塵,不失其在己;隨波逐流,則至于徇物;豪厘有差,天地懸隔矣。荀卿云:“君子之學以媺其身,小人之學以為禽犢。”

    書院昔時講習,來者志在以義理自淑,非將以為羔雁也。足下豈不知之?今乃欲俯同流俗,以在書院之日為一種資歷,求為證明,何其與平日之趣相遠也?幾曾見程、朱、陸、王之門有發給文憑之事?德行道藝乃為取得資格之途徑邪?若要實據,何待于他!賢者平日言行乃是絕好證明,安用此廢紙為?從前有一俗士,以此相瀆,曾一度與之,此與給游僧以度牒無異。心惡其俗,尤矜其愚。足下雅士,何乃言此?所以不辭饒舌,正是相待之厚,愿足下勿薄于自待也。余詳立民答書,不悉。

    艾宇眉

    一九四〇年十二月九日

    惠書辭義修謹,兼辱贈以長律,有以見賢者所存。然推許過情,至比跡先儒。以弘道自任,實非衰朽所能及也。斯理隱顯,各在當人,不從他得。講習特應緣之事,何所加損?殊愧拙劣,未能契機。行且杜口,不足為典要耳。足下詩才清穩,綽有理致,更深之以律,古人不難到。仆于此亦未數數為之,恐虛雅貺,聊和短章,別紙錄正。時寒珍重,不宣。

    周學根

    一九四一年

    來書具見向道之殷。足下既知有義理之學,當務求己,不患不能得之。書院特一時之緣,豈能取而與人?且征選久停,資糧難繼,有志來學者雖不乏其人,已概從謝卻,非于足下獨異也。簡章已罄,恕不更寄。專復,諸唯亮察,不具。

    徐季廣

    一九四一年一月十九日

    前奉惠書,似仍有就訪山中之意。不棄朽拙,辱而教之,豈非甚幸?然斯事實語不能增,默不能減。仁者飽參久證,何勞更相咨決?古人一期方便,只是曲為今時,書院區區,安足語此?入泥入草,不唯為大德所訶,亦不避時人檢責。“儒門淡泊,收拾不住”,先儒預記,其言不誣。但欲奪彼粗識,指歸自己,豈曰有法與人哉。“玄沙不度嶺,保壽不渡河”,仁者聞之熟矣。何須隔江睹剎竿,始為相見已竟邪?謬以禪語相報,甘受猛喝。時寒,唯珍重,不宣。

    童第德 藻蓀 藻孫

    一 一九四一年一月二十五日

    山居苦衰病益甚,遂疏于書札,士友之以書見及者,往往經時不答,非獨于賢為歉然也。屬題《思舊館圖》,今于病中率成一絕句附去,聊以塞責而已。寫示新撰《貴陽重修陽明祠記》,文字修潔可喜。唯“東鄰且襲取其說以強國”,此句當刪,彼虜非能知陽明者,妄以王學為標榜,其誣實甚,賢亦誤摭時人之說耳。辱問不敢有隱。歲暮,唯珍重,不宣。來稿留覽。

    二 一九四二年四月十三日

    藻孫老弟左右:

    衰病山棲,人事都廢。去年累蒙寄示佳文,兼以程君詩刻見餉,竟闕報謝,想不深責也。允明見告,賢以舊疾復事割治,頃已動止如常,為慰。賤降何足言壽,乃勞托允明致饋,昨始知之。山中諸友謀以此為剞劂之資,初非浮意,欲不虛來惠,以助刻先儒書則可,老拙平日文字,今亦不欲流布,當以俟之身后耳。附近詩一章,聊見鄙懷,亦不足示時人也。漸燠,唯加意珍衛,不悉。浮頓首。

    三 一九四三年五月九日

    藻孫先生左右:

    上月奉來教,知俞部長慨捐書院刻書費三千元,以助經傳流布,為后學津梁。所以成此美舉者,蓋先生贊襄之力為多,曷勝欽佩。書院于收到捐款之后,即具函申謝,分致俞部長與左右。其交以道,其接以禮,初不意昨日來示,乃附來收據式一紙,囑為蓋章寄還,以便報銷云云,何其前后異轍邪?往者左右與俞部長來函,皆鄭重聲明,以捐助刻書為詞,并未提及此款系后方勤務部所出,書院同人方深敬俞部長之好文重道,今若是,是使俞部長不得專美,而書院謝函為誤施也,豈足下之初旨固如是邪?至教以將別具收條,蓋馬先生名章而不必以告,則尤不敢聞命。此在別種機關或不足為異,書院乃講學之地,凡事必循義理,本院同人皆致謹于此,不敢茍且徇人,欺罔長者。

    來書亦似憚于馬先生之方嚴,欲某不告而便宜行事,此某之所不能從也。若必以前言為戲,請將書院所致俞部長謝函退還,另由俞部長來函聲明前書之誤而后可。今欲于書院謝函之外,再使馬先生蓋章別具收條,馬先生必怫然以為非禮,必命將捐款退還,本為雅道而盡失初心,似非賢智所宜出也。總之,書院已有謝函,無使再具收條之理。若不以謝函為重,必索收條,在人情如以為安,亦不妨各行其是。但有俞部長正式來函聲明,某可負責向馬先生陳述,將原寄捐款如數奉璧,庶使俞公既免虛擲,貴部可不列報銷,足下亦省麻煩,是或一道。夙叨知雅,不當匿情,故逕直言之。敬俟后命以取進止,幸垂諒察,勿怪其戇也。

    又前有別教,欲使某言于馬先生,乞作書特贈俞公,并及諸僚友。似因有捐款之舉,責其以是為酬,躊躇久之,終未敢以徹于馬先生之聽。蓋捐款是一事,求書又是一事,二者不可并為一談。馬先生認今日刻書意義,至為正大,故對于直接捐助刻資者,極重之。書院例于捐助刻資諸君,無論多寡,如用其資以刻某書,皆敬志其姓名于卷后,若馬先生移潤以刻者,則但題移潤數目而止,以其非直接捐款也。 至鬻書受潤,乃不惜貶損,不辭勞苦,以易此區區梨棗之資,其取之甚寡,非如時下名流,動輒尺幅千金,自標聲價也。視世人之重其書法,不如重其刻書之志,故于向者俞公是舉,尤致贊嘆,今若以贈書之言進,則索然矣。當其興到,偶亦自動作書贈人而卻其潤。如俞公者,自當在所愿贈之列,竊謂不如不言之為愈,非獨以愛馬先生,亦所以愛俞公也。

    足下于俞公為府主,于馬先生為故人,君子成人之美,某愚,竊愿足下能使俞公保留直接捐資之雅。而患馬先生無自動贈書之緣,若近似有挾而為;曾無一紙之致,而又欲遍及僚友。是乃捐款其名,而求書其實。何如直接照例致潤,得書猶可較多。既名為捐,則事非同例,況乃更索收條乎?某之所以不敢言于馬先生而敢言于足下者,乃欲以全足下與二公之交也,足下若有疑于吾言,亦愿有以教之。附來收條式一紙,仍謹以附還,方命之愆,尚希曲恕。幸甚幸甚!

    四 一九四三年六月四日

    前辱惠答,不以戇直為忤,益見坦白之懷,甚善甚善。習俗徇人,不知其失,若得賢者示之以禮,未嘗不可復于正也。昨馬先生以分書陶詩一幅囑寄左右,轉奉俞部長,茲以寄呈。嘗見馬先生偶作贈人書,皆系行草,罕有作分書者,并告。以俞部長前有惠函,已在書院陳謝之后,故不另行具復。今此贈書,聊答雅意,亦以俞部長一人為限,輒據以聞。肅此,敬頌撰安。不具。

    附:書后示復性書院辦事處

    頃作分書一幅贈俞飛鵬,并代允明草致童藻孫書一通,同附去。明后日即煩允明照此繕寄,了卻俞、童一段公案。非但俞不能怪童,童亦決不能怪允明。與人交之道,固義合如此也。

    五 一九五二年四月一日

    藻蓀吾友足下:

    賤降復勞致饋,深荷存錄。暮齒無多,未與草木同腐,何敢累及友朋。有小詩告謝,別紙附覽。唯未見來書,豈因誤寫舊址而遺失邪?春寒,厚自珍攝,不具。浮頓首。舊歷壬辰三月八日。

    六 一九六一年三月二十四日

    藻孫老友如晤:

    得書齒及賤降,并致買酒之資。余年未盡,每歲必勞致饋,實無德以堪之。比患白內障加劇,下筆惝恍,不復成字。賢欲吾書,近作五言不能如賢所期,至以為歉。此事近將絕響,隤年亦久罷吟詠矣。體中近想安善?每念去年良晤,輒以增懷。近影一幅、小詩一首,聊答厚意。唯順時珍重,不悉。舊歷辛丑春分后三日。

    林鏡平

    一九四一年一月二十九日

    贛州一別,忽忽兩年,衰病羈旅,百無好懷,書問益曠。前得惠詩存問,兼荷寫示先公遺詩,喜慰與感慨交并。幸浙贛間交通無阻,醫校照常,賢猶能以余暇留意篇詠,老懷為之欣忭。先公手澤能向令友索還,裝成一卷,將來得還鄉里奉觀,當敬為贅跋,志此一段因緣。惠詩出筆清雋可喜,今奉酬一律如別紙。入蜀來刻有《避寇集》一小冊,并以奉覽。書院事勉強支持,恐不能久。委心任運,別無他道。舍甥在黔西興仁專署。星賢去夏來此相依。山中尚不苦寂,唯干戈滿目,民生日艱。蜀中物力匱乏,視他省尤甚,但得免于饑餓,已為深幸。唯冀早日世界寢兵,殘年猶或可作還鄉之計,此外更無他望也。浙中情形如何?寒假亦曾歸覲否?便希示及。草草奉復,順頌旅祉,不悉。

    樊鎮 漱圃

    一 一九四一年二月十四日

    漱圃賢友:

    昨日見賢猶未釋然,聚散無常,去就既審,不可以言為戲,何為其猶豫也?頃附一詩贈別,聊壯行色。見蔚堂時,并為道念。學道人行止須灑落,俗情安足為累?望善為道路,行矣,自愛。浮啟。二月十四日。

    二 一九四一年九月二十七日

    漱圃吾友足下:

    累書未答,良歉。承多見舊槧,勤于典守之業,甚慰所望。寄來諸詩,以《吹萬集》篇幅不廣,未能盡錄,已囑立民選入數篇,俟刻成即寄。見惠《工部草堂圖》拓本及瀏陽夏布,先后均至。昨又以舍親丁息園之喪,辱致厚賻,深荷關切。舍甥輩越在流離,聞喪竟不能歸,實堪傷嘆。幸有故人子彭味辛在杭為之經紀。息園晚年亦頗曠達,雖困不失其常。老而安死,在今日亦可無憾。但甥輩蒙此矜恤,何以堪承?賢亦在羈旅之中,過于脫驂之惠,益使老懷不安耳。又承寄示貞長遺詩及賢所為嘆逝之作,棖觸舊游,輒成一律,別紙錄奉。輯稿二冊,掛號寄還,至希示復。書院殘局,當以歲盡為期。緣聚無常,未足深惜,所嗟者干戈阻絕,吾安適歸耳。漸涼,唯動止合道,不既。浮頓首啟。

    三 一九四二年一月十三日

    漱圃賢友足下:

    前有傘廠夫役送來惠寄紅苑燒兩瓶,媵以一詩,良厚良厚。仆不善飲,殊負此佳釀。會嗇庵且來,當留以餉之。近來詩興頓減,未能賦謝為歉。昨又得來電,告以滬上通信恐遭寇忌,深斯關照。鄉里故舊,多陷虜中,音書隔絕,此亦無可如何。唯望撻伐用張,使寇虐早戢耳。霜寒,諸唯珍重。不

    四 一九四二年二月八日

    答書去后,旋得一月八日來函,附來李炳南題鄙集二律及令弟與李君寄足下箋。今留李君詩,其箋札并以還納。別附答李君詩二絕,希便為轉達。拙詩無足稱道,但李君意不可虛辱,在人情不可不答。老來頗以酬應之作為苦,此后將焚筆硯矣。金少英乃韋存內侄,于蟄老為孫行,來書誤也。書院學人益復寥落,刻書亦苦無力。仆求去未能,暫羈于此。文六亦殊未至,承問及之。春寒,諸宜慎衛,不宣。

    五 一九四二年三月二十五日

    兩辱書并示近作,良為浣慰。衰朽百無好懷,吟事亦久廢。空過日月,亦自知余光無幾,何心稱壽?乃勞惠詩,兼遺以幣,真成愧負矣。書院益復寥落,求脫未能,近始再謀稍事刻書,亦難為計。盛意既未宜堅卻,請即移作刻書捐款,將來動用時,擬一律將捐款人姓名刊載卷后,如此則亦不虛來惠。若以為觴豆之賜,則萬不敢受也。寫奉羈懷一首,藉以為謝。率復,順頌吟祉,不宣。

    六 一九四三年一月七日

    漱圃老友足下:

    往者茂楨之歿,厚辱致賻,曾囑星賢代答,未及手謝。又承寫示近作,俱未遑復。老病侵尋,天寒益甚,百事俱廢,想諒之也。新出土襄州諫議兩世遺文,洵足珍異,亟宜刊入家集。此無待于序,輒為跋數語,并題書端,均別紙附奉。寄惠拓本,謹已留之,寫本今以納還。襄州刺史系實官,三使是加號,似宜改題《唐南陽樊氏遺文》為是。卷中因碑本所存別體字,今亦略為校出,寫在簡端。率復,即問近履,不具。浮頓首啟。舊歷臘月二日。

    七 一九四三年三月二十五日

    前得來書,懇款作家人語,因得詳諸郎近況。足慰吾友晚景,大可優游嘯詠,以俟時清,聞之良為助喜。唯累辱致饋,實非老懷所安。山中雖乏,所憂者不在此,同在羈旅困厄之中,請后此勿復以是見施,以重我過。《避寇集》久不印,末由寄奉。《鬻字啟》已囑諸友續寄矣。承近刊先世遺文,亟樂于觀成。嗇庵倦作應酬文字,似未便以是勞之也。別附小詩為謝。順頌道祉,不悉。

    八 一九四四年三月十三日

    漱圃老友足下:

    寄示《襄州遺文》,并附錄事跡一卷,深見綴輯之勤。唯卷中所加題目,似于體例有未盡妥者,今輒以鄙意妄為簽出。因系稿本,即寫于卷端,尚望更詳。凡裒錄先世遺文,重在以示子孫,似未須亟亟謀傳刻,宜先寫定本藏之。至征題詠,尤不足增重。好事者能為之,徒以為應酬,亦鮮有佳詩,大可已也。賤降復勞齒及并致饋,實無以堪,卻之又恐拂厚意,愧謝愧謝。惠詩且容有興時再和。別寫《襄州遺文》題簽,并置卷中,掛號奉還,仍盼示復。春暄,唯樂道多豫,不悉。浮頓首。

    九 一九四五年二月五日

    漱圃老友足下:

    前屬星賢寄奉真長舊句楹帖,計已得達。昨得一月十六日來書并惠詩,極荷存念。欲于亂定后買姚氏快閣以居我,非賢不聞是言。鑒湖一曲,隨處皆足攬勝,不定姚氏宅。然驅虜之戰,一二年內猶似難言。吾與賢皆六十外矣,儻幸得復我故宇,余年猶健,故當結屋是間,徜徉嘯詠,以樂暮齒,初不敢勞賢輩為之經營也。別紙附小詩,聊答雅意。《襄州公事跡》已由星賢交刻。承欲附刻拙詩,鄙意以為可已。凡刻先世遺文,其附錄必與遺文有關者始可,否則無所取義,亦非體例所宜。贈賢之詩,他日盡可另刻,不必附入也。歲寒珍重,不宣。浮頓首。

    一〇 一九四五年七月十八日

    得書并寄惠種竹資,情詞懇到,盛意不容卻,遂已留之,命曰“山堂種竹款”,別附一詩為謝。筑室種樹,古人不獨師門,朋友之間亦多有之。然古以為常,今以為異,薄俗安得事此?矧仆之無德,從不敢以師自居,賢雖出于中誠,人將議其標榜。存此一段意思則可,幸勿以語途人。如邀壽毅成印啟之議,決不可行。切囑切囑。昔時所與游處,今日棄我如遺者多矣,各行其志可也。平日贈答之詩,留之以示后人無礙,切勿輕議剞劂,且亦不須單刻。相知在心,不以是為重也。盛夏特涼,唯餐食慎衛,不具。

    許錫五

    一九四一年三月十九日

    辱書并寄示新著《儒家正統思想》,承欲遠來就問,具見虛衷。書院志在講習,固無拒人之理,但恐無以饜求益之望,徒勞跋涉,轉非所以相愛之道。況足下方服務軍幕,職思其居,尤不可舍事以相就。至道路難行,資用頗廣,猶其小者。故未敢徑徇來意,是乃事義當爾,非于賢者獨有所遺也。念賢者既好經術,誠能求之先儒之書,切己體究,而無汲汲于表見,必能優柔自得。書院所講,又安能有外于此?若以《講錄》為非陋,猶可以資參考者,固當不吝奉寄,無勞千里枉駕也。專復,順頌撰祉。諸唯亮察,不具。簡章已罄,恕不更寄。大文留覽,并謝厚意。

    何悅霓

    一九四一年三月十九日

    悅霓先生足下:

    辱書知篤嗜文史,欲遺棄世務,專治實齋之學,謬承推許,有入蜀相從之意。足下之志則善,其事則難行也。書院草創,一切茍簡,不足以待四方之士,書亦缺略不具,固不能饜足下之所求。仆之在此,亦不可常。且兵戈阻絕,間關遠涉,亦多危道;行旅之苦,何以堪之?喪其資斧,猶不足言矣。足下雖亦攻苦食淡自勵,此乃常道。今則患難,不可同日而語。足下有志著述,方以教學為事,何故棄之?若曰為求書故,殆不知蜀中之陋或遠過于閩。吾鄉雖遭寇亂,其未陷之邑,私家藏書尚未盡毀。足下歸而求之斯可矣,何為遠適無書之地邪?仆身經流離,實知書院決不能有裨于足下,故言之如此,非于賢者獨有所遺也。學問之道亦在自得,豈必待人而后興?如足下之年,謂且宜優柔饜飫,勿汲汲于著述以求表見,此言或于足下不為無益耳。諒之,不具。馬湛翁啟。

    劉天倪 愧庵

    一 一九四一年三月二十五日

    愧庵賢友足下:

    去夏聞遂由峨眉赴雅安,久之乃得來訊。生事可念,焉能槁餓以求道?但頗怪行時不以片語見告,似非朋友相處之情。及見來書,久已釋然。后聞在成都傷足,欲馳書奉慰,以書面寓址闕略,亦竟未果。頃知教學于榮,乃以賤辰貽書存問,似未忘天壤間猶有此翁,此意良不薄。因念累書未答,能無歉然?緣會本不可常,講說徒為剩語。此理唯在各人自得自證,偶然聚散,何足為懷?隨俗寒暄,亦似可略耳。率復,并以為謝。諸唯珍重,不悉。浮拜啟。

    二 一九四四年六月

    愧庵賢友足下:

    見示新撰《中邊論頌表解》,藉知留意義學,用力至勤,甚善甚善!仆杜口已久,諸宗經論大半散佚。于奘師此頌,夙未究心,無由判其分齊。來稿雖留置經月,衰病廢書,憚于思索,竟未能終卷。不可久稽,今謹以奉還。無論儒佛,重在切實行履。衰末之世,尤宜戒慎所蹈,勿徒以辯說為高。此乃時人通病,仁者當不以鄙言為腐也。順問近祉。浮頓首。

    李懷杜

    一九四一年七月十一日

    頃接重慶大學李仲珩君來函,謂足下有來川問學之志,并囑將敝院章程徑寄尊居。敝院征選久停。現因馬先生衰病,力辭主講,此后規制,當有變更,從前簡章,已不適用。故據實奉告,幸勿遠勞跋涉。專復,諸維亮察。仲珩君處恕不另函。

    黃大舍

    一九四一年十月十五日

    大舍仁世兄足下:

    多年不晤,忽奉來書,欣若暫對。令叔過嘉,未獲一面,深以為悵。前大方師見枉,具道仁者欲乞拙書寄滬,捐助杭州饑民振款。初未詳言如何辦法,當時疑同鄉人旅滬者或本有書畫助振之集會,略出數幅以效棉薄,未為不可。今覽來書,乃知此事全由仁者在蓉發起,出品者祇指定仆一人。是無異于仆自動鬻書,而假旅蓉同鄉會名義行之,鄙意深以為不可。雖仁者饑溺之懷,用意未嘗不是,但非所以處仆也。

    仆本非藝術家,鬻書助振之美名,決不敢冒。從前在杭,乞書者多,亦嘗受人潤筆,乃欲因此謝絕酬應,免為人役。入蜀以來,久廢筆硯,且在流離,固亦無暇及此。且精力就衰,更不能多作字,而來書派以百幅,限期三月,且為定價,是豈仆之所能為邪?作慈善事,亦須審分量力,力所不能及,亦不可強。仆實不能曲徇來意,在仁者亦必不肯相強。今就來示,仆所認為必不可行及可勉而行之者,分言如下。

    一、必不可行者三事:

    用賤名鬻書,登報征求;限定百件及三月完成;每件定價若干。

    一、可以商量勉而行之者:約言之。

    切勿登報定潤及用移潤作捐等名義。由仁者購紙十幅以五尺者為宜,勿過大。無宣紙,夾江紙亦可用。 寄來,筆墨無須寄。 但寫單條,不寫對聯,因無大筆,此間筆皆不可用也。 一律單款,祇能以十幅為限,不能限以時日。如無特別事故,紙寄到后半月內可寄奉。 捐款由仁者自募,拙書祇能作為贈品,不能定潤格。捐款及百元者,可以一幅贈之。救濟功德乃在出資者,贈書乃系助喜,非可作價。本非商品,亦不欲居移潤作捐之名。如此,則仆當可應命,否則無能為役。鄙性向來直率,不能隨便敷衍。仁者學佛法,當知直心是道場,或不以為不近人情也。

    專此奉復,順頌法喜。馬湛翁拜啟。卅年十月十五日。

    楊蔭林 士青

    一九四二年三月三日

    士青仁君足下:

    辱書并見示龍君手札,具仰足下向道甚殷。惜書院以時艱費絀,舊有住院肄業及參學之制,俱已停罷。僅存刻書一門,欲藉為一發之延,猶恨未能集事。不佞求去未得,雖暫羈于此,實愧無益于人。四方士友欲來相就者,皆苦無以待之,并從謝卻。有虛賢者諏訪之意,無勞遠涉。果如龍君書旨,能究習世務,求之己躬,盡可優柔自得。矧道路多虞,更未宜輕于行旅。以足下與龍君習,故言之不敢有隱也。附去書院近刻書目一紙,聊備擇覽。龍君書并附還。率復,順候時祉,不宣。馬湛翁謹啟。

    湯尹人

    一九四二年五月十五日

    尹人賢弟惠鑒:

    向未晤面,頃見來書,始知遠避腥膻,來蜀就學。青年有志,不墮家聲,良堪嘉慰。承告文憑遺失,于會考有妨。每聞人言,學生來自淪陷區者,多有此類事實,但須聲明,覓人保證,亦可邀準與考。渝中同鄉親友,想不乏人,可就近謀之,當有辦法。浮羈旅山中,于各方面向少接近,書院又與學校隔膜,殊愧未能相助,幸諒之。因書籍悉重闈安善,竹報時通,足釋遠念。旅中凡事都宜慎衛,率復,即頌孟晉,不宣。浮頓首。

    楊煥升 霞峰

    一九四二年六月十八日

    前日寄來別詩,語甚健爽,以是知微恙必易就痊,不為慮也。昨晤伯尹,聞服復脈湯有效,尤慰。佳篇今晨始和得,寫在別紙,,聊以贈行。想不日具舟楫,唯旅途安勝,不宣。浮頓首啟。霞峰吾友足下。壬午端陽。

    蕭贊育 化之

    一 一九四二年八月十五日

    化之仁兄左右:

    屢荷惠書存問,以衰病曠于裁答,良歉。比唯公私多豫為頌。書院事向承關注,去年老拙即以難乎為繼,極力求去,而董會始終堅留不允。蔣公宵旰憂勞,亦未可以此不亟之務上瀆,故遂遷延至今。然本年度經費僅加三成,而物價之率,乃什佰倍蓰于此。以是時有在陳之憂,實一事不能舉也。

    玆有小事奉瀆。舍表弟何茂楨,本沔縣人,寄居樂山。 向在書院相助,足下在嘉時曾識之。今不幸于日前因覆舟墮水,竟致漂沒。上有老母,下有孤嫠,身后殊難為計。其孤子寅生,年甫二十一歲,本年系在貴校第十七屆畢業,現請假在家。向例貴校于畢業諸生如何錄用,山野實所未詳。竊不自揣疏逖,欲煩左右鼎力,為此間第三十二補訓處韓處長,或嘉峨師管區周司令一言,可否令其就近在嘉服務,量材器使,出自推愛之雅,未知于定制是否可行?

    浮向不愿輕于干托,今既悲其父之遇,又憐其處境之艱,姑為左右破例言之。附履歷一紙,至祈酌量賜復為感。暑中唯為時珍衛,不宣。馬浮拜啟。三十一年八月十五日。

    二 一九四三年七月二十六日

    化之仁兄左右:

    前得五月杪惠書,極荷關注。暑中時有小疾,久稽裁答。比想益勤匡略,罄無不宜,為頌。書院因物價倍蓰于前,綆短汲深,難乎為繼。屢電董會堅辭,每以虛詞維系,無法解決。本不欲瀆陳于蔣公,唯董會虛與委蛇,實無益于事,或存或廢,無所適從。鄙意若不能別聘名賢,祇能中輟,浮實無可再事維持。今不得已,別附代電一通,欲因左右進見之時,為代達于蔣公。并不希望增費,但求速予解免。得蔣公明斷一言,庶董事會有所遵循。書院為事至淺,其存廢皆無所加損也。夙荷知厚,當不以為瀆,并希賜答為幸。順頌勛祺,不備。馬浮拜啟。

    三 一九四四年八月十九日

    化之仁兄禮次:得手書,知有近憂。道梗難歸,何以堪此?靡室靡家,獫狁之故。欲致慰唁,亦不知所以為詞。見問喪禮,誠非山野所敢妄議。今制無丁憂起復,遭喪任職如故。雖援“金革不避”之義,非所以教孝隆禮也。“慎終追遠,民德歸厚。”此唯在孝子之自致,亦非時制所能限。賢者處變,行其心之所安可也。若夫書儀家禮,亦非通俗所能行,唯有俟諸禮樂之君子而已。專此奉答,唯勉抑哀思,順時節衛。馬某頓首。甲申八月十九日。

    李芳遠

    一 一九四一年二月五日

    書院講錄非初學所急,且宜親叩音公,不必瀏覽世典,故不以寄。

    二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十三日

    前聞弘一法師遷化,曾以一詩寄豐子愷,托為轉奉法師嗣法人,以志哀悼。頃承錄示法師臨滅二偈,贊嘆有分。復用偈中語成一詩,并以寫去,前詩即不更錄。 可告法師靈坐,不須編入紀念刊也。馬湛翁和南,奉寄芳遠仁者。壬午初冬月上弦。

    三 一九四三年九月九日

    來書謬欲相師。所以見呼者,忽曰座主,忽曰師叔,皆非所當施。吾非講經法師,何來座主之號?與尊師弘一雖為朋友,然在俗素非同門,出家更非法眷,師叔之稱,尤為不倫。凡世間名字稱謂,各有所當,豈得掍濫而施?又賢固未嘗及吾門,未具師資之禮而遽自稱弟子,亦為不可。若依通俗以先生見稱,自稱后學,此猶不失于禮也。

    向者尊師以賢年少聰穎,遠以書為介,因寄一詩奉勖。今觀賢書札,似未有進于昔。恐自許才高,亦無人告賢以正,吾甚為賢惜之。好文藝,必先讀書,識義理,謹言行,久久方能有成。切忌慕虛名,好交游,習于淺薄,空腹高心,翻成自誤。來詩尚未入格,恕不奉答。如賢之年,且宜多讀古人詩,蘊蓄深厚,乃能成章,勿輕下筆,亟亟以投贈為事也。

    弘一師畢生用力,乃在于律,而世人每稱其藝,此實不識弘師。刻篆尤其小者,《西泠葬余》之輯,亦近好事。且以是為題,微嫌近纖,似不如老實逕題“弘一法師印存”為妥。題簽之字,不必責之老朽,以老朽固非印人也。西泠印社名流與弘一師有雅故者,尚不乏其人,幸別求之。因賢與弘一法師有舊,輒不避怪責,直言相告,期不負法師,亦不負賢。若以為不近人情,則請將此書毀棄可也。諸唯孟晉自愛。不具。癸未白露后一日,馬湛翁啟。

    四 一九六一年三月二十五日

    芳遠仁者慧鑒:

    楊樵老轉到惠書,知在農畝從事勞作,體中小有未適,良以為念。仁者執侍音公甚早,熏習佛法有年,轉煩惱為菩提,定能隨遇而安。四大偶而失調,想不足為患。古德云:“了卻業障本來空,未了應須還宿債。”世緣本系苦諦,亦唯有安于義命,定有出期,望隨處以三昧力勝之。衰朽無能為役,聊以空言奉慰。諸唯珍重不悉。湛翁和南。

    五 一九六六年四月三十日

    芳遠仁者慧鑒:

    來書并見示尊擬《音公本行記》例目,因目障如瞽不能閱覽,倩人讀一過,粗聞大概,深知仁者用力之勤。然鄙意于全書體例,未敢茍同處頗多。既承下問之切,不當有隱。衰朽垂盡之年,精力已憊,不能具舉,勉起自行作答,請約言之。仁者既病時人不免蕪雜,自當力矯其失,務求雅正。但舉音公行誼犖犖大者即得,不可更涉嵬璅。竊謂此類記事文體,當以僧祐《高僧傳》及道宣《唐高僧傳》為法,以謹嚴簡潔為主,方與音公行履篤實相稱,不可稍稍近夸近俗。溢美則近夸,徇俗則近俚。除此二過,方為實錄。 如時人每好稱其出家以前佚事,有似小說,不但非所以重音公,乃反有近于謗,此類宜悉從刊落。如此則仁者此書方不為虛作也。輒附直諒之義,不避觸忤,幸虛懷深察,恕其狂愚。老病亦憚往復,并希垂諒。順頌安穩,不具。湛翁和南。舊歷丙午閏三月十日。目錄附還。

    丁國維 安期

    一 一九四二年十二月九日

    安期賢甥覽:

    十一月十八、廿三兩書均至。渝事尚無眉目。頃得敬生十二月二日來書,云有書勸甥先行來渝。雖是好意,事實上則為非計。此事去就,待汝自決,吾初無成心。望汝來川之意雖切,亦須待緣會自然,未可勉強。吾所以致書與陳者,亦以敬生先有此意,不附一書,近于自外,故遂逕直言之。

    彼以眾人相遇亦是人情之常,不足深較。吾與陳本非深交,彼又不知甥為何如人,安能特示優異?汝與敬生書,欲其以薦任明令調用,且指定外勤工作,此意敬生決不能向陳提出。君子不竭人之忠,不盡人之歡。敬生有此好意,汝當感之。似此題目,彼卻辦不到。此事且宜待緣,亦勿遂觖望。“不患人之不己知,求為可知也。”

    古人長于吏事者,皆本之經術。今汝之所習者,亦俗吏之事耳,不可以此自高。為貧而仕者,辭尊居卑,辭富居貧,且亦仕于亂世之道。但升斗之計,亦不能不顧及。若到渝反不如黔,則一動不如一靜。凡人飲啄有定,亦不須強求。委吏乘田,抱關擊柝,皆可為之。但授之以事,必當盡分,所謂職思其居。如是則進退綽綽然有余裕矣。因汝來書不免俗情,故不避詞費,為汝更進一解,勿謂迂闊而遠于事情也。若不甘濫竽,不肯茍進,乃是自重,合當如此,吾亦豈欲汝與雞鶩爭食者。

    陳于書院事,至今亦不置答,其不以吾言為重可知。今人大率如此,何足責哉。戚之來此將匝月,近已就武大書記,俾可就近事母。但恨汝猶在遠,吾未能多為汝作計耳。棻之病體較前為差善,其弟來亦足以減其所患也。敬生如續有信,仍宜婉詞答之。冬寒,諸宜自愛。舅氏湛翁手書。

    二 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十二日

    安期賢甥覽:

    九日寄書掛號想達。頃又得敬生前月廿八日書,謂曾進見陳藹老,對甥事暫以候車未至為詞。因令棻之節抄敬生來書及吾答書一通,寄甥閱看。大凡處事接物,不能但憑一己之意,總須曲盡人情,方為恕道。吾于敬生、于藹老、于甥三方面,皆不能不顧到。前書于汝頗下箴砭,此書于敬生詳陳委曲,皆義所當耳,亦欲令汝知之。至汝之去就,事須斟酌,茍有可就之道,勿存固必。吾既不欲強汝以就彼,亦不能強彼以徇汝也。看來此事恐無下文,然望汝因此亦多一事多增一解,不為無益也。舅氏湛翁手啟。

    二 一九四三年

    安期賢甥覽:

    棻之屢次將汝來書呈閱,知旅況安吉,稍慰老懷。豐子愷現在重慶沙坪壩國立藝術學院任教,月前曾來山相視,詢汝近況,意甚關切,因以敬生前事告之。豐言重慶事不成,亦不足為意。以雖同屬在川,交通仍感不便,總以就近在樂山就事為宜。吾言此事自屬吾之素愿,但不欲輕于干瀆人,且亦無人可干。去年破例致書太丘,結果如此,益令意沮。豐言只要汝能回來,彼可為設法。事雖未必可恃,其意良厚。今將彼來書附汝一覽,汝且考慮,將汝意思直截告我。

    吾因見汝來書謂黔省邊縣不靖,已悟前此視察之不可為。又言稅局事務頗繁,亦少興趣。如此似不如舍去,亦無所惜。但在去就未決以前,仍宜安心服務,毋虧職守。然如前者汝致敬生書所云,必爭薦任資格,且指定外勤事務,則大是難題。人之為汝謀者,豈能盡如汝意?鮮不望而卻步矣。龔灘事亦未諧,無論待遇如何,其地交通不便,治安不佳,亦不愿汝為之。吾意稅局事亦大不易。以吾聞見所及,今時稅法本不善,主之者又多非其人,弊竇百出,實為怨府。就令操守足以自信,亦難免有聯帶關系,或至代人受過分謗,并非意外之事。故亦不甚愿汝久在此中。

    凡今之人,何足以言吏治,只是混飯吃耳。混而不得飯吃,尤為不值。治生之道,最正當者莫如務農。然此是理論,為農亦須有土地始得,但商賈決不可為。為公務員求仕宦,則汝經歷當亦略知之。其余若教書,若辦工業,皆非專門不可。前者,今亦不足自活;后者,亦要資本,失敗者多有之,故擇業實非易易。但退一步想,卑之無甚高論,為人司筆札,比于傭書,從前尊為幕友,今則無論機關大小,皆有秘書,其實皆古掾吏之職也。此在略通文墨、稍識事體者,皆能為之。如汝今之所任,亦此類也。但有人需要,有人道地,可不限定某種資格,頗能廣泛應用。

    吾意汝若不爭資格,不擇機關,則其事或容易謀。但有一條件,實際所得薪水是否可以自給,則不容不考慮。茍勉強可給,則就之,亦可省卻許多計校也。吾在書院,亦是巽以行權。今雖勉強維持,其困難亦非言可盡。人到六十以外,朝不保暮,故望汝來川之意較前更切。汝亦離家五年,兒女皆已長大,安能不念?

    今有一意思告汝,待汝考慮既定,若決計來川,吾當以鬻字所得劃出一部分匯汝作川費。本為刻書,吾不自用。然吾欲自用少許,人亦不得議之。 趁夏間江水滿時,重慶輪船可直抵樂山,此時能作歸計,最屬相宜。汝若不欲舍去稅局之事,則作為請假亦可,但不可因此忐忑不定,一切聽汝自擇。時局難知,向后交通必日難一日,書札往復亦動輒經月,故不憚煩瑣告汝如此。書到熟思即復。舅氏湛翁手泐。

    四 一九四三年六月十二日

    安期賢甥覽:

    六月五日曾寄航快一信,諒達。五月卅日及六月四日兩次來書均至。既因科長出差,代理職務須有交待,不能于六月內成行,稍稍展緩亦屬無妨。前所以望汝于月內即歸者,一因向后恐暑熱益甚,行旅益苦,一因此地每年三伏必漲水,能在漲水以前到嘉,乘船渡水較為安全,不獨為武大圖書一席望汝甚殷也。

    今覽汝與豐子愷書,似無意于此,不特他人不能強汝必就,吾亦不欲強汝以不愿為之事。但汝之所愿望者,究為何事?朋友為汝謀者不得而知,吾亦末由揣度。歸后從容商量,擇宜而處,亦未必遂無機會。唯歸計必須決定,行事必須準備,不可觀望游移,徒增擾攘也。凡人久客,無不思歸,雖在亂世,尚有家可歸,宜生歡幸。今見汝與子愷書后段及與星賢、立民兩書,言憂忿,言拂逆,言無人知汝。侘傺失志而意不平至于如此,此何為哉?三子與汝書,皆非泛泛,乃實相關愛之情。即吾與汝書,因望汝之心甚切,其辭稍迫急則有之,又何嘗有責備之言?汝遂不能堪之。處己處人之道,乃如是邪!必謂稅局難以脫身,行動不能自主,今時政制雖非我所知,斷無辭職、請假一概不許之理。觀汝前后諸書,總執被動、不易為辭之說。所言被動者,意義實未明了。如今官吏已躋大僚,乃有明令調用之事,或特電專檄,比于征命。汝今才望資地,尚未足以及此。至謂中級職員進退皆操之自上,何異剝奪自由,孰肯為之?得人雖難,然謀事者方重足而立,一身之進退豈不綽綽然有余裕哉?此非教汝絕裾而去,但去之亦必有其道,不必定要被動也。

    慰長與棻之,前月俱大病,吾但略言之,恐增汝焦慮。今棻之已能操作,慰長尚未起床,猶須靜養。藥餌調理之事,吾皆親任之,此亦未嘗告汝。但汝須知,久客黔中,朋友雖多,恐關切之深,未必能如此。汝知以職務為重,亦不可以家庭為輕也。書到且平心靜氣思之,仍以早決歸期見答為望。卅二年六月十二日,舅氏湛翁手書。

    徐子靜

    一 一九四三年二月二十二日

    子靜先生足下:

    來書知學原于思,將求其所謂安者。就足下所言,宜若已思之求之,更無待于問人也。仆以衰病輟講,且謝客,不能有所增益于足下。君子之于學,貴其自得之。尊聞行知可矣,無勞相見。率復,希亮之為幸。馬湛翁頓首。癸未正月十八日。

    二 一九四三年五月十一日

    子靜先生左右:

    前承詢及先王父祠堂事,除已將朱傳抄奉外,今并抄奉游撰碑文及貴邑士紳公議條規各一通,輒附鄙跋,事之始末已可明了。又附錄廿四年致慶符縣請保護墓地函、呈稿各一件,用備參考。此事存廢,系于貴邑民意,非山野所能置議,尤不欲輕事干求。蓋易代之后,事義已殊,世相無常,未足深異。但貴邑耆老,或猶有不忘故烈,欲存敦厲末俗之意者,似可量宜以告之耳。竹報想至,未必言旋。既荷垂詢,不容默已。率爾奉聞,順頌法樂,不宣。馬浮頓首。浴佛日。

    附一 仁壽縣先祖專祠碑記諸文跋

    一九四三年四月

    謹案:仁壽先祖專祠,當時雖有清廷諭旨,未及建立。嗣于光緒十二年,先君在署理仁壽縣任內,始捐廉俸立之。屬縣人但懋暉、劉增輝主其事,十三年落成。并購置祠田一處,在縣屬白果灣,折合水田十三畝六分有奇。又田中有屋一院,載糧二錢五厘。所有丈冊文契俱交倉學局士童克知等保管經理,計其歲入,以為春秋二祭及當年香鐙與歲修之需。事經歷稟督、藩、臬、道、州各署立案。前后建祠、置田,妥定規制,皆付縣中士紳公議行之,實與今日民議之意符合。鼎革以來,雖于前代祠祀典章多有更變,準之御災捍患以死勤事之義,似猶在當祀之列。況祠祀之費,本有所出,有舉莫廢,亦理之常。然隆禮由義、敦節厲俗是縣中士君子之責,固非其后人所能預也。民國三十二年四月,馬浮謹識。

    附二 致慶符縣縣長戴寶蓀

    一九三五年五月

    側聞以儒術飭吏事,循良第一,善政在人,曷勝景仰。浮以先祖窀穸托在貴治,年久闕于省視,誠恐漸就湮沒。曾托鄧君秉安先為尋訪,俟得其地,擬即備文呈請保護。頃得鄧君函示,知已徹于清聽,并蒙親臨墓地,允為立案出示,俾免侵伐。具見賢宰教民務義,德惠及人之遠,不獨浮一家之私幸而已。除補具呈文,仍托鄧君代陳外,先此肅謝,不宣。

    附三 呈慶符縣政府

    一九三五年五月

    呈為先塋在貴縣轄境,請予立案出示保護事。竊惟取義成仁,實人生之大節;式閭表墓,雖異代而同情。蓋斯民好德之心,即百世不易之理。伏查民國十七年內政部公布《保存古跡條例》第四條,各市、縣政府于所轄境內有古代墳墓,應建立標識,禁止樵牧,妥為保護等因,仰見我國民政府示民以禮之至意。

    先祖父楚材,曾于前清咸豐十一年在仁壽縣典史任內,因滇匪犯境,委辦團練,竭力守御,歷時五月,卒以寇勢猖獗,見危授命。先伯父德馨,相從戰陣,亦以身殉。經四川總督駱秉章奏請優恤,同治元年六月,奉清廷特諭,于殉難地方建立專祠,并以先伯父附祠。時先祖母孫氏暨從伯父鑒塘,均寄寓敘州府城。先父廷培,自浙奔赴。旋祖母與從伯父先后下世,道阻時艱,未克歸葬。遂于慶符縣屬之南岸壩營立兆域,奉先祖父母遺櫬就窆,以伯父及從伯父附葬于旁。嗣光緒中葉,先父卸署仁壽縣知縣,引疾還浙。浮尚在髫齡,曾隨侍至敘州,恭往展覲,迄今又四十余年。

    人事羈牽,未能以時拜掃,誠恐歲久荒圮。每因望祭,未嘗不瞻慕增悲。伏念先祖父以薄尉卑官,盡職死義,勝國旌其忠烈,耆老誦其廉勤。先伯父純孝性成,殺賊殉父。凡有秉彝,莫不矜嘆。其遺骸所藏,應在古跡保存之列。顧瞻邱壟,托在帡幪。可否仰懇特予立案,并出示保護,勒石墓道,以垂久遠?使不為溝渠道路所侵,得永免樵牧耕犁之患,是不惟仁政之行,澤及墟墓,亦所以敦厲末俗,示教方來。幸遇賢明,定邀褒許。所有先祖父生平事跡,具見前清同治元年諭旨及四川名宦游、朱二公所撰碑傳。理合一并抄錄附呈,以備查覽。如遇纂修志乘,并希采入。為此具文陳請,伏惟鑒察施行。不勝感戴之至。

    施秀蒼

    一九四三年三月二十九日

    秀蒼仁君足下:

    去年十一月八日來書,逾兩月始至。時危道阻,不特行旅多嗟,即書問亦難得達。足下有志此學,猶幸能安鄉里,但當求之先儒雅言,無事浮慕遠游。就人咨決,不如用力體究,必能闇然日章,亦勿空言高自期許。今日事勢,道路決不可行,千萬勿萌來學之念。附去書目,聊備參閱。但郵寄亦甚困難,能讀先儒書即足,實不需此耳。唯力學自愛,不悉。馬湛翁謹復。癸未二月廿四日。

    謝思孝 巽伯

    一九四三年七月二十二日

    巽伯賢友足下:

    得書獲詳近履,良慰。同時得碩井書,亦以伯尹之疾為念。并聞賢喬梓力勸其就醫成都,除舍以待。此于伯尹良厚,今日朋友中所難覯也。來書頃已示之,渠必有以奉答。疾固不可不慎,亦似未須過憂。山中枯索,誠非養病所宜,仆亦勸其且宜相就,以散愁懷,兼求醫藥。渠近似小差,但方暑,是否能勝行旅,亦須量力。行止俟其自決,仆不能為強作主張也。手復,順頌侍福,不一一。浮頓首。

    吳聲 希之

    一 一九四三年八月六日

    希之仁兄足下:

    來書欲修嚴事之禮,此時人所難,而足下獨降心以相下,得不謂賢乎?然仆自量不足為人師,尤不足以當賢之北面。此非謙也,平生言語皆無益于人,近年尤自病不善觀機,不知發藥。雖尚未能杜口,亦將從此息心,豈可濫膺恭敬,以自增其失?若夫千里神交,忘年相契,既古今之無間,亦靡言而不酬。自茲以后,請居朋友之列,庶幾不辱來教,其可乎?盛贄不敢當,卻之則疑于拂,輒送書院,移助刻貲。冀不負賢者遠貽,亦使用之得所,或未堪乘辭受之義。見示近作極有佳構,謬承商搉,輒僭附數語于篇后,以答虛懷,亦恐未必有當。冊頁十紙,為書拙作《擬寒山詩》十二章,玆并以納還,至希示復。劬翁惠詩,如親雅度,晤時并為致聲。新秋猶燠,諸宜珍衛,不宣。浮頓首。癸未七月七日。

    二 一九四四年四月十四日

    希之足下:

    答兩詩方付郵不數日,復荷初九日教寫示近作,并和石公先生見寄韻。雄健勝前,然稱許之旨,非衰朽所能幾也。仍分答二首,別紙錄奉,終為韻縛,亦少新意。劬翁憂悴可念,石公病齒當易愈,因便俱為道拳拳。……拙詩猶未暇刪定,遑言付刊。且亦不欲流布,恐背括囊之訓。書院刻《慈湖家記》已成,尚待裝訂,約一月后可出。《石齋經說》九種俱精,恨無力刻之。《孝經集傳》因成都有刻本,從化謝氏刊,板在志古堂。 故暫置。今書院方刊《系辭精義》、《大學纂疏》,若無他故中輟,秋后或可成書,承問故及之。拙書乃勞補潤,良愧。今物力益艱,刻書誠難為計,鬻字實恨無濟,近且資以自活,已不復仰食于書院也。鐘山想時晤及,舍甥曾往見否?因暇時望來翰。

    二 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希之足下:

    得十一月十九日來書,附賢室事略,見仁者伉儷之重。囑為撰墓文,實非其任。仆向于人之求碑傳者,皆力謝。非徒自病其不文,亦以世俗多濫,不欲茍作,以其言為可市也。今哀足下之志,嘉賢室之德,因徇來恉,據事狀稍剪裁之。其辭質而簡,亦非時人所尚,然庶幾不悖于古法。別紙附去,恐未必有當。如不可用,則請置之,別以屬之當世鴻筆,鄙言實無足重也。安期有所稱貸于左右,得書之日,本即擬匯還,以來示欲移作墨潤,卻之轉乖見屬之意,有似于外,故曲徇來恉,受而不辭。適書院董事沈敬仲到山,商略東遷事,一住兼旬,晨夕鮮暇,未能下筆,昨始草草成之。稽緩之愆,無所逃責,幸諒之。

    時事變幻,匪夷所思。《春秋》家謂妖由人興,《楞嚴》家謂□循業現。但系一念之轉,亦無終否之憂。吾儕唯以義命自安,不須過于憤慨也。安期月內當能成行,董事會欲其早來,望之殊切耳。新歷改歲,唯上侍多祜,不宣。浮頓首。

    附 示王羽翔

    頃答希之一書,并煩錄底見與,不須楷字,但作行書可矣。仆凡與人往復之辭,皆謹于分際,坦然可以示友朋,故亦欲使賢輩知之,無所隱也。浮白。羽翔足下。

    田存 戚之

    一九四三年十月十四日

    戚之賢侄青覽:

    昨日來書已悉,費神良荷。頃有一小事托代為一詢。貴校有植物苗圃在露濟寺,去年曾開菊花展覽會,其主任員為孫祥鐘君。桐城人。 去年仆往看菊花,曾與孫君識面。今菊花將開,貴校是否再開展覽會,不得而知。鄙意如明日天氣晴佳,欲到露濟寺一看,若可買,擬買十數本攜歸種之。憶彼處房屋甚少,平時孫君恐未必常在苗圃,儻往而不遇,無人接洽,因此欲煩先為一詢。理學院生物學系教職員中,當有孫君其人,孫君系專門研究植物學者。 現住何處?植物苗圃是否仍由孫君主任其事?如仆欲往訪或與通信,以到何處為便?務將孫君住址寫明,明日入城,當先遣慰長到賢處取回話,不必寫信也。浮白。十月十四日晨。

    李先芳

    一九四三年十月十四日

    凡人有志于學,須先知敬肆之辨。若出言不謹,便是自暴自棄,不可救藥。觀近日所呈諸語,有同狂囈,據理便合嚴斥,姑以一時病態目之,不遽切責。宜自知收斂,速改前非。若再肆然無忌,書院不可一日留也。此告先芳。十月十四日,湛翁。

    何清璠

    一九四四年五月二十五日

    清璠居士惠鑒:

    承示新著,有以見仁者之所存。法界性及大文所證果德,誠不敢輕為論量。來書自稱私淑,尤非所敢當。大文謹以奉還。衰朽杜口已久,四方士友或以文字見質者,皆不復置答,但有贊嘆遜謝,非獨于仁者如是也。率復,敬希垂諒,不宣。馬湛翁拜啟。附還大文四葉。《西銘》為橫渠所作,盡人知之,來文誤以屬之象山,恐須改正。并及。

    楊立六 碩井

    一九四四年六月一日

    碩井吾友足下:

    得書獲詳近狀,良慰。承謂有居士數人欲見枉,其實未發足時已相見了也,何勞遠辱?或恐多此一場鈍置耳。然在世法,客來須待,固不容深距也。見告新撰學綱,志則大矣,以語時人,得不遭按劍否?鄙意欲勸賢者不如秘之為上。星命家言近俚而難信,賢亦好之邪?承詢拙造,吾生時在寅,日元丙子。前行戌運,丙火入墓,故致流離。今行己運,今年太歲甲木克己土,而申金又沖破長生,吾其歸真乎?賢試為一推,聊為笑噱之資,亦無不可。率答,不具。浮白。六月一日。又仆已退處無為,來書勿再以主講見稱。

    鄭陳球

    一九四四年六月二十二日

    陳球居士左右:

    辱書及惠詩良厚,自稱私淑,則萬不敢當。書院特一時小緣,遠不能副賢者所期。浮已自撤皋比,退處無為。雖尚稍事刻書,亦恐不能久。所謂規程者,已成廢紙,故不復奉寄。僅勉成小律,敬酬來貺。粗述所懷,亦未足以言詩也。寇勢復張,三湘危迫,歸路益梗。此書未知何時始達,涉筆增嘆。收件處見告,謂左右有余款欲留為贄。贄則不敢,潤則可受,期不孤雅意,并留備剞劂,亦不瑣瑣寄還矣。率爾奉答,諸唯珍重,不悉。浮頓首。

    張知白

    一九四四年

    知白吾友足下:

    昨荷遠遺只雞,頃又得見集唐八律,味過侯鯖,又不獨翰音之可貴矣。然為此甚費安排,雖工而少實,可偶一為之,不欲數數然也。厚意亦不可虛辱,輒以短章為謝,別紙寫去。又去年曾自草詩序一篇,今亦附一覽。晚年藉此遣興,實未能及古人,故仍棄置,未暇編定耳。書院不復可為,吾亦時至則行,故有歸船之句。足于己無慕于外,雖不出鄉里,亦可自淑以及人,是所望于賢者。唯珍重,不多及。浮頓首。

    金敬淵

    一九四□年十一月七日

    敬淵仁兄左右:

    辱書見示感事諸篇,可為詩史。清代浙中詩人,以貴郡為盛。竹垞蔚為大宗,乙盦貞其碩果。君家文采亦為世所稱。今賢兄弟能善繼家風,將來足為鄉邦增色,尤堪佩慰。仆頹年羈旅,百無好懷,講學徒為虛語。回憶曩年湖上與令伯同游,雖復念亂憂時,不乏山水之趣。以今視之,真是九淵之下尚有天衢矣,言之增喟。別附短句,聊酬雅貺。手此,順頌吟祉,不具。馬浮敬啟。

    鐘道銘

    一九四□年

    道銘先生惠鑒:

    見示曾從鐘山先生游,甚善。承詢佛教史書籍,欲資參考。旅中寡陋,都無是書,無可奉覽,請別謀之他處。恐勞懸佇,肅此奉復,順頌講祺。

    王伯倫

    一九四□年

    伯倫先生左右:

    辱書推重,愧不敢承。仁者淵源有自,自當守其師說,足于己者更無慕于外也。惠寄古本《大學》、《孝經直解》諸書,均以郵遞遲緩未至,用是稽答,今特先行肅謝。《槐軒遺書》敝院已求得全部,此后無勞再施。承詢簡章,敝院前以資糧匱乏,無以待來學之士,故已久停征選,舊時學人亦已謝遣。今唯稍事剞劂,不足更言講習。虛勞見問,至以為歉。專復,敬候著安。不宣。馬湛翁謹啟。

    徐仁甫

    一九四□年

    仁甫先生足下:

    辱書并惠茶一貼,甚荷雅意,敬謝敬謝!見示《志學》創刊,采及鄙札,想由白珩傳錄,因以塵點幾案,殊乖衰朽之望。足下博達多通,搜集方聞,用餉時彥,自當不乏鴻筆,何取于腐談?矧山野出語,每與俗違,不唯不足為貴刊增色,或恐以此招致譏嫌,轉貽金璧之玷。遂事不諫,后此切望勿更采摭。如第二期有見收者,務求芟落。方當杜口焚硯,不欲揚其丑拙,以累高明也。逕率直陳,幸勿為罪。歲寒,唯著述益富,不宣。馬浮頓首。

    胡覺生 灼三

    一九四五年十月四日

    前令侄來,草答數行,并托致薄奠,當蒙照察。尊大人靈櫬想已迎靈,衰年憚于行路,未能躬往。玆囑張君立民代表致唁,附奉挽聯一副,匆促未暇付裱,并希諒之。馬湛翁頓首。覺生、灼三仁兄禮次。賢昆玉均次。

    附 挽聯:

    壹氣孔神中夜在;三千行滿步云歸。

    朗和道長仙游,書此奉挽。馬湛翁。

    蔣國榜 蘇盦

    一 一九四六年九月十一日

    蘇盦先生左右:

    向勞枉顧,彌挹謙光。囑題手卷,次日即送馮錫之兄轉奉,想尚及謙從未行也。托代詢蘇州刻工情形,料已與王君言之,未知已否得復?頃敝院副院長沈敬仲先生,因如滬之便,擬造謁尊齋,面詢梗概,幸以賓暇接談。實荷惠愛,不嫌其率。王君清刻上愿見之,倘使沈兄得因左右獲晤王君,尤所深愿。手此,敬頌潭祉,不具。弟馬浮頓首。卅五年九月十一日。

    二 一九四六年十月二十日

    蘇盦老友左右:

    明日申刻廿一日午后五時。 稍具蔬食,奉屈賢梁孟惠臨葛蔭寓齋共飯。同坐沈君尹默夫婦,亦并好文,甚望移舟早蒞,藉可清言。恕不躬速。手此,順頌儷福。遲晤,不具。浮頓首。十月二十日。

    三 一九四七年

    見示近制詩詞卷,有句有篇,不少佳構。稍恨肉勝于骨,下字未極精純。欲更進于此,氣格當力求其高,音節必益期其朗,而簡去凡近習熟語不用,自能迥出常流。五、七言古且宜留意盛唐高、岑、王、李,學其清壯頓挫,寧瘦無腴,然后澤以玄言,乃可優入晉宋,勿自安于小成也。詞以清麗芊綿、音律諧美為上。作者多見名家,自知利病。仆于此道未嫻,未敢置喙也。各贅數語奉還。惠贈佳菊,賦謝一律,別紙附上一笑。舊有答友人論詩二簡,或足以資助發,并附一覽。順頌蘇盦仁兄儷福。浮啟。

    四 一九四九年十月三日

    蘇盦賢友足下:

    世變靡常,易成間阻,逾時不駕,佇想為勞。比日秋清,念履候無爽。名園密邇,益深離索之感。昔議改書院為圖書館,蓋于抱殘守缺之余,寓繼往開來之旨。恨儒術方見黜于世,眾緣難具,未可恢弘。分當用晦而明,不求知于道路。仁者嘗愿以湖上別業見假,自非雅厚,不聞是言。今遂不嫌逕率,擬暫借數椽,為庋置圖書板片之所。雖事同束閣,而義重名山。但得西樓七間,于用已足,未知是否可邀鼎諾?本擬趨滬就商,衰年憚于往復,遂托壽君毅成詣前面請,幸不吝指示,有以見答。不勝跂望之至。手此,順頌潭祉,不具。浮頓首。己丑八月十二日。

    五 一九四九年十月十七日

    蘇盦老友足下:

    得廿一日來示,允借湖堂樓下為書院庋置書籍板片之所,極荷推愛。昨偕馮錫之兄往視,度其容積,頗慮不足于用。因商請再借西樓、東樓樓下空屋各一間,錫之以為可。便擬稍作準備,于旬內移入。即煩尊處園丁代為看守,不另置員役。唯以時一往檢視,以尚未廢編纂,有時須抽檢篋中書也。敝簏唯堆置左右兩室,而虛其中一室,仍供憩息之用,當于他客無礙。異時若得假尋丈地安置幾案、筆硯,則尤私心所冀,今未敢分外瀆請耳。道路未靖,重陽相即之愿或未必遂駕。讀寫示近制五言諸篇,氣格深穩,益進于前,為之色喜。時人方惡古典文學,欲返之草昧,出辭鄙倍。中土自有種智流傳,豈能遏絕?終不可令天下之人盡安下劣,他日必有文藝復興之機。智者深觀物變,無足詫嘆。以來篇多憤慨之言,欲廣其意,故涉筆及之。仆衰耗久,詩興大減,見賢悼蒼虬之作,追念昔游,亦與有一日之雅,輒成近體一首,以志腹痛,又率和《靈隱佛殿》一篇,放曠之言頗覺不費氣力。賢多沈郁,吾乃平淡出之,一張一弛,或亦是相發之道耳。詩在別紙。手此,順頌潭吉,不具。浮頓首。己丑八月廿六日。

    六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蘇盦老友足下:

    前月辱示近作,俶方來,復荷乳酪煙草之饋,甚厚甚厚!未獲言晤,靡日不懷。湖上霜清,尤深別感。承惠假名園余屋,庋置故籍,頓覺充棟無隙,頗思得尋丈之室,可容安幾榻、置筆硯,俾便撰次目錄。以嘉客樓居,更無虛席,未敢以請。頃聞西樓藝專諸教授,因彼校課務加密,入晚亦須開會學習,路遠不便往返,有自動遷出之說。已由彼校指定外湖朱公祠為宿舍,即曩時書院第二舍。 是貴園西樓全部,不日可以交還。念前荷鼎諾,俟藝專諸人移出,并可以西樓見假。今幸遇其時,可否仰懇即日致函令親馮錫之兄,留與書院為籌備設立圖書館之用?雖目前尚無確定計畫,二三知友終思相機申請,達成此愿,使故書雅記不致棄同弁髦,留此種智以待滋榮,非徒抱殘守缺而已。

    倘幸能為時所容,尚欲奉屈高賢,共贊斯業。擬請周孝懷任董事長。邵力子任館長,以賢與毅成副之。仆仍預纂輯之役。 想聲應氣求,必不薄之而不為也。至習俗之法,似亦須方便隨順。請函告馮錫之兄,所有儒林圖書館擬假用西樓上下全部為籌備處之屋,不妨議訂賃值,其數目務請馮兄酌定。 俾可量力繳納。雖知高賢絕不以此置念,為對庸俗誹議,使免鵲巢鳩占之譏,轉覺以租賃方式出之,于事為便。或力所不能及,則馮兄亦可早為別計。因目前宅舍不可久虛,隨時有侵入之虞也。徑率直陳,不勝皇悚。順頌潭安。鵠候賜復,不具。浮頓首。舊歷己丑十月初八日。

    七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十二日

    蘇盦老弟坐右:

    來書懇款,情溢于辭。微賢吾不聞是言。齒患易療,想不為苦。愛而不見,佇望增懷。西樓之約,言之過早。旋聞藝專諸人一反前議,了無去志。既無奪舍之術,空有瞻烏之愿。事之難料,往往如斯,無足冀必,請俟后緣,無勞悵惘。至賢欲避正堂舍蓋公,則吾不足以當之。他日能畀西樓一角,焚香散帙,于愿足矣。今因彥森如滬,聊附數字。霜寒,諸保珍衛,不宣。浮頓首。舊歷十月廿三日。

    八 一九五〇年一月三十日

    臘八日惠書尚未作復,頃馮咸復兄見過,復荷存問。《老子注》舊稿及呂君箋紙,俱謹留,容稍暖下筆。《浴佛日感事》詩極佳,惜未能和。屢辱懸榻之雅,兼許借庋之約,諸緣未具,尚須待時。此殆有關福報,不可期必,空負般期,慚荷而已。連致薪炭,萬不敢當。雖處困耐寒,尚堪優游卒歲,不可更以豬肝累人。厚封輒托咸復兄攜還,并深致謝悃,唯鑒不宣。蘇盦老友足下。浮再拜白。己丑十二月十三日。

    九 一九五〇年三月七日

    上九日毅成還滬,托攜奉《歲朝》短律,并為呂君書字一幅,元宵后馮錫之兄見枉,知有衛生部隊借住名園。囑將向時所假安置故書三楹之屋,讓與彼部。馮兄指定移庋樓上。于是向所避而不敢用者,今充棟皆敝簏矣。來居者人同帶角,事等焚琴,然固不容逆其意以賈怨,一切想已由馮兄備陳。西樓住客仍與虎兕相安,仆乃望而卻步。事緣之多阻,殆有義命,不可強也。見庭中玉蘭盛開,獨超塵表,因得一絕句,別紙寫奉,聊以解嘲,至何時署約仍俟后命。春寒,唯順時保重,不具,浮頓首白。蘇盦老友足下。舊歷庚寅驚蟄后一日。

    一〇 一九五〇年四月十二日

    蘇盦老友足下:

    辱書并以賤降致饋,雅意殷拳,良厚良厚。“新政征斂苦,急甘為怨府”,殆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無理可喻,無言可伸,但有嗟嘆。唯以義命自安,順受而已,勿過憂損。昔龐道玄自舍珍御,沈之于江,而身鬻漉籬以供朝夕,灑然不改其樂,舉家化之。真曠士之楷模,雖有桀、跖,豈能困之哉!書院未了公案,無法安頓,微賢高誼,則壁中之簡已為炊薪。承示約草已與馮兄面洽,稍稍增定數語,今以一份寄賢,一份寄毅成,請再合勘,便加簽印,仍畀馮兄,完此美舉。雖虎兕在側,終不廢我鉛槧。天相名園,異日當謀共數晨夕。目前縱望而卻步,彼當終不能為奪舍之計也。有論義五言一首,頗可蕩滌煩惱,并禊日罷飲一律,茲并錄呈,藉以為謝。又小詞二闋,則系手稿,并附一覽,或助忘憂。仍盼惠答,不具。浮頓首。庚寅二月二十六日。

    一一 一九五〇年五月二十四日

    蘇盦老友足下:

    名園戎服之客,經多方托人請其他徙,僅將西樓樓上讓出,其居樓下者,尚未有去意。近已遣人將樓上先事掃除,如得晴明,擬即于望前移榻其中,為賢暫時守舍,從事編目,庶不負見招之雅。相從者有龔慈受及俶方、彥森姊弟,相助料量。所惜者,一時尚未能與賢主人共數晨夕,為缺然耳。馮錫之兄聞尚留滬,并乞致聲。率爾馳白,即頌潭祉,不具。浮頓首。庚寅浴佛日。

    一二 一九五二年二月十日

    蘇盦老友足下:

    舊歷歲除寄和一詩,開春忽忽半月,雨雪閉門,殊少佳日。聞賢有西河之戚,想無過情。清患料已勿藥,寓屋當有部署。園梅正發,日遲歸賞,諒不過遠矣。王邈翁關心尊府賃宅事,謂其弟曉來可備咨詢。去臘曾以奉白,昨又得其一簡,囑以聞于左右,今遂附呈,或可為周富之一助耳。毅成迄無一字,未知其近況如何,賢曾晤及否?猶寒,諸宜加意珍衛。手此,即頌潭祉,不宣。浮頓首。壬辰上元日。

    一三 一九五二年四月十七日

    蘇盦老友足下:

    覽書悵惘,無可慰藉。幸喜清恙已愈,唯省思慮、加餐飯,以義命自安耳。知諸境皆妄,二六時中不依倚一物,當能廓然,所向無礙。《華嚴》教義明共業中有別業,不壞不雜,故五濁惡世不害如來清凈法身,彼焉能浼我哉。勿謂此語虛玄,乃是真實義諦。在《易》亦曰:“履道坦坦,幽人貞吉。”愿深體斯意,自能不憂不懼也。微恨還期尚復有待,昨寄一近影,聊當晤對。禊日有告謝二律,今屬慈受抄奉一粲。比漸晴暄,諸望厚自珍護,不具。浮白。壬辰三月望日。

    一四 一九五二年六月一日

    蘇盦老友足下:

    得書并見示《移居》二律,且喜新居有那。清興轉佳,良足慰意,率答一首,別紙附奉。浮初無游滬之念,非特衰年憚于跋涉,亦省酬對之煩。昨毅成來書云,周孝老頗擬見枉湖上,雖未得其確信,益可省此一行。毅成病已向愈,獄訟可望平反,但生事益艱。此亦普遍現象,處困唯心亨,儒者只能服誦舊訓,別無奇計也。太丘雖曾一至,未暇深談,氣象尚似近人,承問故及之。湖堂空虛,鳩占亦恐終礙,三界雖闊,殊少棲泊處。賢何日還車?吾日望之。入夏暄涼不時,諸宜珍衛。順頌潭吉,不宣。浮頓首。壬辰五月八日。

    一五 一九五三年三月十七日

    蘇盦老友左右:

    別已經月,無日不念。聞漢上客可望引去,若官中制令調處,想陳君必易為力。夫人及錫之兄已否還滬?消息如何?便希示及。近日體中安否?務宜豁然,勿以為憂。境由心轉,虎兕無所容其角爪,兵仗亦可化為蓮華,非虛語也。仆因躓微傷,一臥旬日,頃作字尚不能自如。春來僅得二詩,囑慈受錄在別紙,聊奉一粲,諸唯珍衛,不宣。浮白,癸巳二月三日。

    一六 一九五四年一月二十六日

    蘇盦老友足下:

    風雪中小別,良念,得書差慰。物來順應,慎無遇事郁蹇,必有解理之常也。子愷答箋附奉。仁先《舊月簃詞》已寄到,暫留之以俟。昨得五律一首,輒寫奉,聊當晤談。順頌潭祉,不宣。浮白。俶方附問賢閫暨諸女公子好。臘月十二日。

    一七 一九五□年

    一昨雨中行旅,可念。抵滬不過勞頓否?頭眩少眠,似宜稍進平肝安神之藥。物來順應,當曠懷處之,此心亨之道也。姜君一書附奉。回車在即,佇面為慰。不宣。浮白。蘇盡老友足下。十一月二日。

    一八 一九五八年七月二十二日

    蘇盦老友:

    答公純書已見。墓辭拓本昨始送來,今寄奉兩通,另付郵。 其一可與毅成。此事因賢促成,刻雖不善,亦了卻一俗緣。暑熱尚可耐,不復作他計。人方勞動而吾乃圖避暑、求自適,此亦己私當克,今人所謂個人主義也。仲舉不答吾書,無足怪,其失固在我。前毅成來書見問,今不別答,賢以此示之可矣。別紙寫小詩數首為笑。不多及,毅成均覽。浮白。戊戌六月六日。

    一九 一九五八年七月二十六日

    昨得一詩,自謂不惡,已寄嗇庵。今以寫示,玩之或可忘暑。淵明、堯夫談笑即化。以德,吾何敢幾?以辭,吾或無愧。薄古方茲,起予難遇,五言正則已絕響,思之惘然。此或吾末后之句矣,故欲令賢輩一賞之。早涼書此,擲筆輾然。浮白。蘇盦老友,毅成均此。戊戌六月十日。

    二〇 一九五八年七月三十日

    蘇盦老友:

    連日炎熱,幸早晚多風,尚可堪忍。偶得歌行一首,囑公純寫一通附覽,此清暑益氣湯也。解人難得,如賢好我,固所不吝。宋玉“王”“庶”,方斯為陋。今持國家消亡論者,若能深悟般若理趣,天下自可太平。雖值詩亡,不妨存此碩果,不可以語途人耳。毅成來書,欲來相視。盛暑,旅行非宜,已答書止之。生壙豎一小石,何足動眾,且已豎訖,更無可觀。晤時并為道及。過此將暫停筆札,專入三昧,伏此熱惱,不宣。浮白。六月十四日。

    二一 一九五八年八月十九日

    蘇盦老友:

    惠寄五言四章,氣格甚健,可喜。毅成亦作和韻一首,可謂老而好學,能再加工,亦可存也。鳳林小住半月,等于穴處,遠不及巢居之適,昨日遂還西樓。有二小詩,別紙寫去,聊以為笑。嗇庵和《濾風行》,絕佳。然五言竟闕而不答,殆避難就易也。知念及之。浮白。七月五日。

    二二 一九五八年九月二十九日

    蘇盦老友:

    北行臨發來書,瞬已匝月。近想游觀甚樂,應有新詩盈篋矣。如滬上無事,似盡可多留。香山紅葉最佳,今正其時,不可放過也。嗇庵住張自忠路人民大學紅一樓乙組六號,陳攖寧住西直門外白云觀道教協會,未知已往訪否?聞攖寧甚忙,恐無暇與賢偕訪嗇庵。昨得小詞一首,今附去,可攜以往,嗇庵必喜相款也。又前自和五言,公純寫寄者,后有更定,今別寫一本與賢。不必示嗇庵,恐渠以不見答為歉。吾眠食如恒,近日湖上秋光甚美,惜未能與賢共賞耳。有暇致數字為慰。浮白。夫人暨賢郎均此問好。戊戌八月十七日。

    此書未付郵,得中秋前夕來簡,欣慰之至。紀游詩得卅余首,尤可喜。戴月軒紫豪筆“石紫電青霜”,因便煩為代購十枝,俟還車時見損,如無暇則罷。浮再白。

    二三 一九五八年十一月十四日

    蘇盦老友:

    京寓來書具悉。游興甚佳,題詠已逾百篇,并曾兩晤嗇庵,俱可喜慰。北地早寒,聞將以初冬還滬,想不日可到矣。浮目疾近日似小差,可稍近筆硯,然下筆終覺惝恍。此老年視力已竭,乃自然現象,非醫藥所能療。因自題壁云:“離形生知,收視返聽;捐書絕學,息慮忘緣。”似比張處度告范式子之言為精。吾自有八味丸,迥脫根塵,見性自在,不隨根壞,無憂也。自此屏除俗書,亦是佳事。湖上景物已入冬藏,寂寥可想,頗望能早還湖堂,此來宜帶一人執炊爨,復有諧氣冬暄之感耳。毅成劇病,近在杭就醫,尚未有起色,可慮!草草寫此,希見復數字為慰。浮白。戊戌十月四日。

    二四 一九五八年十一月二十日

    蘇盦老友:

    前數日有一書寄滬,冀北還后寓目。日內霜晴,想賢梁孟已安抵滬上矣。嗇庵頃來書,附和贈詩二首,囑轉致,玆以附上。其詩甚工,恨未見賢原作也。浮目疾小差,作字已稍覺自由。日盼賢梁孟早還湖堂耳。戊戌十月十日,浮白。

    二五 一九五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蘇盦老友:

    昨邰紀來,得書并荷文具、包物之惠,何厚也。所詢諸事,已囑俶方告知邰紀,甚盼滬寓部署粗了,早還湖堂也。弘一師虎跑安塔時,不曾別撰塔志,或系賢誤記,浮實無此文。前毅成來杭時,攜有龍榆生新得陽明真跡一冊,囑題。早已題就,而毅成重病不能還滬,此冊久置幾案,今輒交邰紀帶呈,托賢為轉還榆生。因先賢遺墨,不可不一寓目。又昨晚適有答榆生小詞,玆并致榆生函附覽,覽后飭人送南昌路,想不費事也。前在醫院治目疾,得十絕句,題為《收視吟》,今以寫本奉贈。此亦一時興寄,但可自吟自賞,不堪流布。方未晤間,覽此寄慰意耳。邰紀行亟,草草付此,順頌儷福,不宣。浮白。至日。

    二六 一九五九年六月二十二日

    得書慰念。涼燠不時,萬方一概,洞山禪所謂“寒則普天普地寒,熱則普天普地熱”是也。當以平等觀消之。不生不別,則無事矣。今日夏至,雨后轉睛,頗覺涼爽。偶作寄懷嗇庵小詩,頗不惡,玆囑公純錄呈。煙草雖乏,似不足礙吟興也,一笑。浮白。蘇盦老友。五月十七日。

    二七 一九五九年七月二十六日

    蘇盦老友:

    初伏前二日來莫干山,山館在蘆花蕩公園附近,碧梧翠竹,交蔭門前,頗饒涼意。旬日來粗安幾席,暫可忘暑。惜足力不健,絕少出游。此山小有林壑,但少寬曠之趣,出門便苦登陟,亦非衰步所勝,至今尚無吟興。聞湖上酷熱,擬俟白露后方下山矣。滬居有海風,想尚可堪忍。清涼在心而不在境,避暑亦俗諦而已。嗇庵答詩附覽。山中寂寞,甚盼有書見及也。浮白。中伏前一日。

    二八 一九五九年八月一日

    蘇盦老友:

    到山后曾寄數行,諒已達覽。入伏半月,聞杭滬皆酷熱。山中涼爽,眠食俱適,唯出門便須登陟,頗少出游。上至塔山,下至劍池,兩處已盡其勝。一邱一壑,雖亦可喜,稍惜其易盡耳。昨始得五言三十韻,直抒所感,頗不費力。詩成自賞,不期學少陵而似少陵,此來亦不空過。今屬敬生錄一通奉覽,聊可遣暑。山中岑寂,亦望書來,慰我默情。珍衛不宣。浮白。己亥六月廿七日。

    二九 一九五九年八月二十五日

    蘇盦老友:

    前敬生答書,囑筆附候。旬日來秋暑轉熾,亢旱可慮。山中水泉已受影響,不可久留,白露前必還湖上矣。滬居多風,宜尚可耐。嗇庵和逭暑詩來,殊可喜,惜未能錄奉一覽。曾游炮臺山得一詩,今以稿本附呈。前五言似少陵,此則香山,雖近語體,尚未至于俚,然結句非香山所能也。山中往還不乏,然皆未足以語于此。筆墨不具,亦未能寫與嗇庵,故今以稿本寄賢欣賞,亦藉以遣殘暑耳。未晤間望加意慎微,不宣。浮白。處暑后一日。

    三〇 一九五九年九月二十四日

    蘇盦老友:

    月初得書,知賢梁孟有含飴之樂,深為助喜。和詩甚佳,新得印石定是上品。浮還自莫干,吟興遂減。叢桂方開,未知亦動歸思否?附小詩敬賀德門嘉慶,不宣。浮白。己亥秋分。

    二一 一九五九年十月二十日

    蘇盦老友:

    重陽前晤錫之,謂賢梁孟將挈幼孫還湖堂,聞之甚喜。及見與公純書,乃知發駕尚未有日。“跂予望之,何日忘之。”今年湖上秋光甚佳,近已微有蕭森之象。想相晤之期必不過遠矣。近來吟興大減,九日曾有一律,別紙寫奉一覽,聊見鄙懷,切不可作世諦流布耳。嗇庵見和篇什不少,俟晤時可共欣賞。草草,順問闔第安吉。不宣。浮白,己亥九月十九日。

    三二 一九六〇年二月十三日

    蘇盦老友:

    得書良慰。俶方還,具道賢梁孟厚意關愛,又得女公子煒玉在醫院,可隨時調護,可以無憂。湯嫂及仆俱同意聽其就滬醫治,一俟院方病床可容,得到通知,立即出發。但鄙意俟全體檢查后,決定施行手術之時,最好院方能予以一單人病房,專請一護士照顧,以便靜養,易于就痊。料煒玉必能善為之計也。仆眠食如恒,日內或可與左文晤面,足慰岑寂。手此,順頌儷福,不宣。浮白。新歷二月十三日。

    三三 一九六〇年四月九日

    蘇盦老友:

    到京晤錫夔,謂將如滬省覲,想已趨庭矣。會期延遲二日,約十二日可附車還滬,十四日上午必可詣高齋相晤。切勿 到車站相接,恐勞虛等。連日疲于應接,幸尚可支,到滬后擬小休二三日。俶方能回,吾還杭似較便利。率爾手問,諸俟晤罄,不悉。浮。四月九日。

    三四 一九六〇年五月二十五日

    蘇盦老友:

    昨得書并示新詩,且喜煒玉新成嘉禮,無以為賀,立成湊韻詩一首,別紙寫奉,藉發一笑。箱韻難押,輒易香字,避難就易,覺伎倆之拙。 屏風山養痾尚可,避暑非宜,擬俟芒種后還湖上。倘世緣許可,仍欲上匡廬尋東林、白鹿遺跡,使晚年增數首歪詩,亦不惡也。《萬慧塔銘》無序,據嗇庵復書,已寄仰光。僧靈光是否上石,則不可知耳。來此月余,得詩十余首,大都雜書所感,非流連光景之作,絕不能流布。異時相見,可共討論耳。端陽舊俗已廢,不復作賀節語。漸燠,唯加意葆衛,不宣。浮白。俶方附筆敬謝夫人賜答,并賀煒玉嘉禮。庚子舊歷五月朔。

    三五 一九六〇年七月二十二日

    蘇盦老友:

    昨寄和詩當已達。《新謠》先寫出十二首,別紙付郵。篇幅稍長又筆墨不應手,寫此真覺力盡神疲矣。詩到,賢定能欣賞,既題名新謠,不能不新,新亦有義,非茍同也。此詩有考據有議論,不作模寫物象、留連光景之語,于游覽詩中別出一格。然下字、用韻皆有骨力,賢具眼當能識之。附與星賢一紙,愿賢閱后即并詩卷轉寄星賢。吾不欲徑勞嗇庵聽覽,故欲因星賢使得間與其一覽耳。山中通訊地址亦請告星賢。不復瑣瑣及之。順問潭居多祜,不悉。浮白。大暑前一日。

    三六 一九六〇年八月三日

    蘇盦老友:

    得閏月五日書并見示述夢之作,躍然以喜。所異者,謀篇選句,俱不期而闇合。自有此詩不唯不虛往躅,亦何殊策杖同游,起予不少。今夏賢與我皆不為空過,然我乃閉戶造車,賢則據梧揮汗,勞佚雖殊而興感之情一也。吾道未孤,堪與古人攜手,是可樂也。《新謠》續得三章,復有近體二首,并答篇寫奉,藉助清興,足以忘暑。陳翁書已面交,囑致意。俶方母女并附筆同問儷福。不盡。浮白。閏月十一日。

    三七 一九六〇年八月二十三日

    蘇盦老友:

    前得閏月十九日書,知冠玉新自波蘭歸省,足慰晨昏。入秋多風,殘暑已闌,定多佳興。山中氣候變化,已有薄寒。中人之感,晴天則適,多霧則悶。人人皆覺寒濕太重,體中微有不安。吾亦小病數日,以此絕少游陟。然《新謠》又續得數章。山中紙盡筆禿,因此不能寫寄。白露前后決附下水船過滬還杭。俶方欲就腫瘤醫院檢查,到滬當小住兩三日。良晤不遠,諸俟面罄。順問潭祉,不具。浮白。舊歷七月二日。

    三八

    蘇盦老友足下:

    別將匝月,靡日不懷。兩得來書,具詳近狀。尚遲晤對,跂佇為勞。寒流遠襲,彌增悵惘。見示舍宅尚須待緣,評畫亦僅有虛約。俗中事難諧,每每如此。唯不執求備之心,但為茍完之計,或易于斷手。籬菊猶卓不可忘,此霜后之姿也。馮畫若得孔門弟子之數,便當割愛,否則任之。今之鑒賞者未必具眼,無足異也。別紙示俶方護水管及輯籬二事,已為傳命。大衣亦取出,交阿根送馮府。唯通行證展期事,與慈受、彥森商略,僉謂無須往詢,恐彼中人膠柱,反費周折,不如逕請滬居派出所加批因事延緩緣由,此地當無異辭。唯過遲或恐非宜,仍希酌行。 想不乏先例,無關出入也。恐勞懸念,草草奉答,順頌儷祉,不宜。浮白。十一月廿七日。

    俶方不另作答,附筆敬問雙安,并問諸女公子好。

    右王邈翁于賢行后見訪,手書乃弟孝來上海住址,今以附呈。邈翁極關心賢滬寓租賃事,謂孝來交廣,或可與謀。儻一時尚少眉目,開歲不妨乘暇一往訪之。邈翁并已有書關照乃弟矣。清患易愈,良慰。率頌春祺。不宣。浮頓首。廿九日。

    三九

    蘇盦老友:

    昨寄數字想到。行期須推遲一日。到滬即當奉訪,恐勞亟望,特再以白。遲面,不宣。浮。四月十一日。

    四〇

    蘇盦老友:

    到京晤錫夔,謂將如滬省覲,想已趨庭矣。會期延遲二日,約十二日可附車還滬,舊歷十七日下午開車及到達時間未定,切勿到車站相接,恐勞虛辱。 十四日上午必可詣高齋相晤,連日疲于應接,幸尚可支,到滬后擬小休二三日。俶方能同吾還杭似較便利。率爾奉白,諸俟晤罄,不悉,浮。四月九日。舊歷三月十四。

    梁鵠

    一九四□年

    梁鵠君鑒:

    來書自稱受業,又有迭蒙賜教、不棄愚魯之言,殊屬可異。書院久謝來學,其不得與于征選者多矣。與足下初無一面之雅、一字之酬,此言何自而來哉?且足下既自言嘗受業劉先生之門矣,似以年幼未聞深旨,附來《樂記系統圖》,乃言下若不勝自喜而驕其同門,乖長幼之節,是何義理?就令分疏語脈不差,何遽自足?況來書別字甚多,文句未順,尚未敢信其果出于己也。原稿奉還。夫師資授受,須有淵源,無其事而襲其稱,是誣也。若藉此以為名高,尤為不可。況無名可求,且為人情所不許邪?頗閔足下知不及此,故直言相告,以后切當誡之,否則于學終不能有所入矣。足下年尚少,讀書不多,能翻然自悔,切實用功,亦可循序漸進,慎勿以虛憍自誤。后此恕不再答。馬湛翁啟。

    劉世南

    一九四八年

    辱書見賢者胸中所蘊有異于時人,且過示撝謙,乃欲遠道相即,自居參學之列。雖嘉賢者好善之切,恨仆非其人也。書院在今日已同疣贅,非特無以待學人,即刻書亦將輟矣。仆罷談已久,向時學子俱已星散,無復有講習之事。仆既引去,不日將謀結束,敢勞千里命駕?及今猶可中止,幸免道路之憂。相見有緣,或當俟諸他日耳。大著《莊子哲學發微》,獨具只眼,誠不易及,其間抑揚似或少過。仆雖未足以知之,私謂足下既揭天人之目,合下便可略于人而詳于天,庶可與莊子同得同證。凡言皆寓,不可為典要也。

    至無己、無功、無名之義,唯佛氏三德、三身之說頗近之。若擬以今之社會主義,無乃蔽于人而不知天,恐非莊子之旨。一管之見,欲仰勸賢者稍稍涉獵《鐙錄》,留意禪宗機語,直下掃蕩情識,必可與《莊子》相發。如嚙缺問王倪,四問而四不知,乃是絕好公案。于此薦得,決定不受人瞞。未知賢者亦有樂于是否?不敢孤負下問,故不避怪責,聊貢芻蕘。若其無當,置之可矣。詩以道志,亦是胸襟自然流出,然不究古今流變,亦難為工。須是氣格超、韻味勝,方足名家。足下才高,向后為之必益進。見示諸稿已謹藏之,即不附還。老年目昏,僅能作簡語奉答,幸恕其率易。不盡。

    吳山民

    一九五六年

    山民先生左右:

    聞民革將設市支會,需用工作人員。何燮老見告,曾為龔君慈受先容于左右,欲迂陋更為一言。念今日治世,方搜揚側陋,振拔孤寒,使有尺寸之長者,皆得自效,此甚盛事也。左右在民革居領導之地,有汲引之力,龔君材質堪任筆札。雖往昔曾為饑驅,志營斗粟,未嚴夷跖之辨,似無足深責。倘荷優容,予以采錄,當益自湔濯,以副厚遇。茲由何燮老囑其晉謁,面俟指撝,輒附陳區區,唯進而教之,幸甚幸甚。馬浮白。一九五六年九月十二日。

    蔡禹澤

    周子言:“水陰根陽,火陽根陰,五行陰陽,陰陽太極。”故又謂:“陰陽之精,互藏其宅,陰中有陽,陽中有陰。”其實二氣原是一氣,一氣原是一理。《干鑿度》曰:“太初者,氣之始;太素者,質之始。”以質言,則水、木為陽,火、金為陰;以氣言,則木、火為陽,金、水為陰。《內經》又分三陰、三陽,太陽寒水,太陰濕土;少陰君火,少陽相火;厥陰風木,陽明燥金。其義亦諦當。然與四象之說不同,蓋各有取義,須活看不可執泥也。

    《講錄•洪范約義》中說五行章分析頗扼要,可參看。蕭吉《大義》中雖多存古說,頗雜以方伎家言。陰陽家流為方伎術數,其末流亦不免支離害道。此須料簡。江慎修有《河洛精蘊》一書,可看。邵子書《觀物》內篇難明,《觀物》外篇易解。鄉間恐難得張行成、祝泌之書,書院擬刻而未就,不得佳本,似可緩看也。

    蔡時敏

    來書感于人心之敗壞,欲興教育以正人心,甚見所志之卓。唯覽來書以“允執厥中”為天理人欲參半,有失經旨。足下或未暇深思,敢略貢其愚,唯賢者察焉。

    蓋聞理欲不并立,一理渾然之謂中,一有人欲之雜,即失其所謂中矣。《書》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夫曰精一,即不二不雜,安有所謂參半之說邪?足下將謂人生不能無男女飲食,何也?曰:《詩》不云乎:“天生蒸民,有物有則。”男女飲食者,其物也。男女有別,飲食有道,則所謂有物必有則也。有物有則,是乃所謂天理也。此正人倫之大、日用之常,所謂道之不可須臾離者也。一有人欲間之,即男女飲食失其道,天則亂而天理亡,又豈止參半而已哉。孔子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理、欲之不能并立,亦猶是也。此儒者精義之學,所以獨殊于二氏也。此義不明,世人將謂天理、人欲真可以兩用而并行,其生心害政之弊,必有不可勝言者矣。又按《記》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疾苦,人之大惡存焉。”此以欲、惡對言,猶言愿與不愿耳,非以欲與理為對,亦甚明矣。至以耶教與孔佛并稱,亦覺擬于不倫。下問不可虛辱,輒貢其愚如此。不備,唯賢者察之。大作不敢妄事評騭,謹以附還。

    丁慰長 丁鏡涵

    吾姊有孫二人,從予避地,予老而獨,視之猶孫也。長者十四,幼者十歲,雖好弄,亦稍稍教之讀書。夜來聞隔室誦詩聲,喜其漸解事,因作此示之。

    二 一九四三年十月

    吾八歲初學為詩,九歲能誦《楚辭》《文選》。十歲,先妣指庭前菊,命作五律,限“麻”字韻。應聲而就曰:“我愛陶元亮,東籬采菊花。枝枝傲霜雪,瓣瓣生云霞。本是仙人種,移來高士家。晨餐秋更潔,不必羨胡麻。”先妣色喜曰:“兒長大當能詩。此詩雖有稚氣,頗似不食煙火語。菊之為物,如高人逸士,雖有文采,而生于秋晚,不遇春夏之氣。汝將來或不患無文,但少福澤耳。”今年逾六十,幸不違先妣懸記之言。追念兒時光景,已如隔世。才慧日減,神明日衰,將同秋后之菊矣。幼時所作,都不省憶,僅憶此篇,以母訓故不敢忘也。

    今為汝曹舉之,涉筆不覺泫然。觀汝曹穎悟似不如我,然幼慧不必定佳,古人多重晚成,但勿安于流俗,氣質亦自可變。今汝已及志學之年,勿更荒嬉廢日矣。前此俱為小學所誤,習于俚俗教科書。屢遭亂離,無學校可入,得從王、劉二先生受經,俗情便以不得入學校為憾,不知此乃未始非福也。凡人好文藝,亦出于天性,但須有以養之。薰習既久,自能了解,且未責汝以義理之精微。若于文藝能有所解,亦可免于俗也。今學校之教,略不知此,故令汝曹少啟發耳。觀汝曹于誦詩習字,亦尚知好,因告汝以此,汝曹其勉之。書示彌甥慰長、鏡涵。癸未秋九月,蠲叟。

    湯俶方

    一 一九六〇年二月二十八日

    俶方賢侄覽:

    昨日發信后二姑爹來,知已可進院。今晨得來書,堂上甚為欣慰。有郁大姊與蘇盦夫婦及煒玉如此親切照料,極為難得。院中飲膳良好,亦于營養有益。

    賢第一要安心靜養,諸事不要縈懷。堂上與我別無他囑。今所以特寫數行相告者,亦欲賢見此當可慰意。在院自宜悉遵醫囑,動手術時務要信念堅定、精神安舒,必可保體中多安全易愈。如寫信,恐費思慮,可托郁大姊或煒玉代寫。只須作簡語便足也。萬宜自己珍重調攝為要。湛翁手示。二月初二日。

    二 一九六〇年三月二十日

    俶方賢侄如晤:

    先后得蘇盦父女函告及彥森夫人回杭面述,知手術后一周以來,情況良好,堂上及我俱釋憂懸。頃又得蘇盦來函,知已局部拆線,創口漸次可合。并已能行動自如;手臂亦能擎舉。鈷光療治次數可以減少,旬日后便可出院。似此易于痊復,尤足慰意。但堂上頗以賢出院太早為慮。如院方允許,愿賢緩之。一則在院可一意療養,減少外緣;二則院中飲膳適合營養,院外不易辦到。囑我作書傳達此意。今因答蘇盦書,附此數行,即托蘇盦夫人因便到院相看時轉交。吾亦愿賢深體慈念,專以休養為重,此乃慎疾之道。余事不足縈懷,亦不必亟于作答也。其他不煩多囑,加意慎衛為望。湛翁白。三月二十日。

    三 一九六〇年三月二十四日

    俶方賢侄覽:

    今因鄭曉滄先生過滬之便,托其代買蘋果、橘子少許,送蘇盦處,分致與賢,為賢慶生朝。堂上之意欲賢勿亟亟出院,但據蘇盦來函云,煒玉外勤,院醫云鈷光可以不照,未知已決定否?似此恐留院期間不能過長。出院后自以就蘇盦夫婦處靜養為宜,若須服中藥,亦可就近請謝壽田先生診視。聞創口合后手臂已能自如,但仍須加意慎衛。少談話,多休息,營養品上須有節。其余無煩多囑,即問痊好,不宣。湛翁白。三月廿四日。

    此簡仍托蘇盦夫人轉交。

    馬鏡泉

    一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一日

    鏡泉侄覽:

    頃得尹先生來書,以時局緊張,囑為慰長與侄決離京回杭之計。吾已有書復尹先生,聲明侄輩須候史館遣散,吾不能代為請假。且事勢如何,吾甚為隔膜。究竟史館職員請假避難是否可準?將來安定以后是否仍可復職?此事須爾輩自己慎重考慮,不可輕舉妄動。慰長聽乃父為之主張,侄處境又與慰長不同。吾已離開書院,今寄居人家作客。若侄來杭,亦苦無法安頓。儻史館并非一律遣散,侄當自請留館,慎勿輕去。須知此后欲另覓枝棲,實千難萬難也。書到即復我,以免懸念。慰長均覽。湛翁白。十一月十一日。

    居室敬以和,持躬勤且儉。求學要虛心,作事務實踐。庶能宜爾家,勉為國之干。

    從侄鏡泉與其婦士華新成婚禮,書此勖之。蠲戲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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