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諸子學略說》諸子學略說 章太炎作品集

    所謂諸子學者,非專限于周秦,后代諸家,亦得列入,而必以周秦為主。蓋中國學說,其病多在汗漫。春秋以上,學說未興,漢武以后,定一尊于孔子,雖欲放言高論,猶必以無礙孔氏為宗。強相援引,妄為皮傅,愈調和者愈失其本真,愈附會者愈違其解故。故中國之學,其失不在支離,而在汗漫。自宋以后,理學肇興。明世推崇朱氏,過于素王。陽明起而相抗,其言致良知也,猶云朱子晚年定論。孫奇逢輩遂以調和朱、陸為能,此皆汗漫之失也。

    惟周秦諸子,推跡古初,承受師法,各為獨立,無援引攀附之事,雖同在一家者,猶且矜己自貴,不相通融。故荀子非十二子,子思、孟軻亦在其列。或云子張氏之賤儒,子游氏之賤儒,子夏氏之賤儒,詬詈嘲弄,無所假借。《韓非子·顯學篇》云:世之顯學,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鄧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為八,墨離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謂真孔、墨,孔、墨不可復生,誰使定世之學乎!此可見當時學者,惟以師說為宗,小有異同,便不相附,非如后人之忌狹隘、喜寬容、惡門戶、矜曠觀也。蓋觀調和獨立之殊,而知古今學者遠不相及。佛家有言,何等名為所熏,若法平等,無所違逆,能容習氣,乃是所熏。此遮善染,勢力強盛,無所容納,故非所熏。若法自在性,非堅密能受習氣,乃是所熏。此遮心所。及無為法,依他堅密,故非所熏。(見《成唯識論》)此可見古學之獨立者,由其持論強盛,義證堅密,故不受外熏也。

    或曰:黨同門而妒道真者,劉子駿之所惡,以此相責,得無失言。答曰:此說經與諸子之異也。說經之學,所謂疏證,惟是考其典章制度與其事跡而已。其是非且勿論也。欲考索者,則不得不博覽傳記,而漢世太常諸生,惟守一家之說,不知今之經典,古之官書,其用在考跡異同,而不在尋求義理。故孔子刪定六經,與太史公、班孟堅輩,初無高下,其書既為記事之書,其學惟為客觀之學,黨同妒真,則客觀之學,必不能就,此劉子駿所以移書匡正也。若諸子則不然。彼所學者,主觀之學,要在尋求義理,不在考跡異同。既立一宗,則必自堅其說,一切載籍,可以供我之用,非束書不觀也。雖異己者,亦必睹其籍,知其義趣,惟往復辯論,不稍假借而已。是故言諸子,必以周秦為主。

    古之學者,多出王官世卿用事之時,百姓當家,則務農商畜牧,無所謂學問也。其欲學者,不得不給事官府為之胥徒,或乃供灑掃為仆役焉。故《曲禮》云:宦學事師。“學”字本或作“御”。所謂宦者,謂為其宦寺也;所謂御者,謂為其仆御也。故事師者,以灑掃進退為職,而后車從者,才比于執鞭拊馬之徒。觀春秋時,世卿皆稱夫子。夫子者,猶今言老爺耳。孔子為魯大夫,故其徒尊曰夫子,猶是主仆相對之稱也。《說文》云:“仕,學也。”仕何以得訓為學?所謂宦于大夫,猶今之學習行走爾。是故非仕無學,非學無仕,二者是一而非二也。(學優則仕之言,出于子夏。子夏為魏文侯師。當戰國時,仕學分途久矣,非古義也。)秦丞相李斯議曰:“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亦猶行古之道也。惟其學在王官,官宿其業,傳之子孫,故謂之疇人子弟。(見《史記·歷書》。)疇者,類也。漢律,年二十三傅之疇官,各從其父學,此之謂也。(近世阮元作《疇人傳》,以疇人為明算之稱,非是。)其后有儒家、墨家諸稱,《荀子·大略篇》云:此家言邪學,所以惡儒者。當時學術相傳,在其子弟,而猶稱為家者,亦仍古者疇官世業之名耳。《史記》稱老聃為柱下史,莊子稱老聃為征藏史,道家固出于史官矣。孔子問禮老聃,卒以刪定六藝,而儒家亦自此萌芽。墨家先有史佚,為成王師,其后墨翟亦受學于史角。陰陽家者,其所掌為文史星歷之事,則《左氏》所載瞽史之徒,能知天道者是也。其他雖無征驗,而大抵出于王官。是故《漢·藝文志》論之曰:

    儒家者流,蓋出于司徒之官。道家者流,蓋出于史官。陰陽家者流,蓋出于羲和之官。法家者流,蓋出于理官。名家者流,蓋出于禮官。墨家者流,蓋出于清廟之守。縱橫家者流,蓋出于行人之官。雜家者流,蓋出于議官。農家者流,蓋出于農稷之官。小說家者流,蓋出于稗官。

    此諸子出于王官之證。惟其各為一官,守法奉職,故彼此不必相通。《莊子·天下篇》云: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是也。亦有兼學二術者,如儒家多兼縱橫,法家多兼名,此表里一體,互為經緯者也。若告子之兼學儒、墨,則見譏于孟氏,而墨子亦謂告子為仁,譬猶跂以為長,隱以為廣,其弟子請墨子棄之。(見《墨子·公孟篇》。)進退失據,兩無所容,此可謂調和者之戒矣。

    今略論各家如下:

    一論儒家。《周禮·太宰》言儒以道得民,是儒之得稱久矣。司徒之官,專主教化,所謂三物化名。三物者,六德、六行、六藝之謂。是故孔子博學多能,而教人以忠恕。雖然,有商訂歷史之孔子,則刪定《六經》是也;有從事教育之孔子,則《論語》、《孝經》是也。由前之道,其流為經師;由后之道,其流為儒家。《漢書》以周秦、漢初諸經學家錄入《儒林傳》中,以《論語》、《孝經》諸書錄入《六藝略》中,此由漢世專重經術,而儒家之荀卿,又為《左氏》、《穀梁》、《毛詩》之祖,此所以不別經、儒也。若在周秦,則固有別。且如儒家巨子,李克、寧越、孟子、荀卿、魯仲連輩,皆為當世顯人,而《儒林傳》所述傳經之士,大都載籍無聞,莫詳行事。蓋儒生以致用為功,經師以求是為職。雖今文古文,所持有異,而在周秦之際,通經致用之說未興,惟欲保殘守缺,以貽子孫,顧于世事無與。故荀卿譏之曰:鄙夫好其實,不恤其文,是以終身不免捭污庸俗。故《易》曰:括囊,無咎無譽。腐儒之謂也。(見《非相篇》。)此云腐儒,即指當時之經師也。由今論之,則猶愈于漢世經師,言取青紫如拾芥,較之戰國儒家亦為少愈,以其淡于榮利云爾。

    儒家之病,在以富貴利祿為心。蓋孔子當春秋之季,世卿秉政,賢路壅塞,故其作《春秋》也,以非世卿見志(公羊家及左氏家張敞皆有其說),其教弟子也,惟欲成就吏材,可使從政。而世卿既難猝去,故但欲假借事權,便其行事。是故終身志望,不敢妄希帝王,惟以王佐自擬。觀荀卿《儒效篇》云:大儒者,天子三公也。(楊注,其才堪王者之佐也。)小儒者,諸侯大夫士也。眾人者,工農商賈也。是則大儒之用,無過三公,其志亦云卑矣。孔子之譏丈人,謂之不仕無義。孟子、荀卿皆譏陳仲,一則以為無親戚君臣上下,一則以為盜名不如盜貨。(見《荀子·不茍篇》。)而荀子復述太公誅華仕事(見《宥坐篇》),由其不臣天子,不友諸侯(見《韓非子·外儲說》右上),是儒家之湛心榮利,較然可知。所以者何?苦心力學,約處窮身,必求得讎,而后意歉,故曰:“沽之哉!沽之哉!”不沽則吾道窮矣。

    《藝文志》說儒家云,辟者隨時抑揚,違離道本,茍以嘩眾取寵。不知嘩眾取寵,非始辟儒,即孔子固已如是。莊周述盜跖之言曰:“魯國巧偽人孔丘,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搖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學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僥幸于封侯富貴者也。”此猶曰道家詆毀之言也,而微生畝與孔子同時,已譏其佞,則儒家之真可見矣。孔子干七十二君,已開游說之端,其后儒家率多兼縱橫者。(見下。)其自為說曰:“無可無不可。”又曰:“可與立,未可與權。”又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孟子曰:“孔子,圣之時者也。”荀子曰:“君子時絀則絀,時伸而伸也。”(見《仲尼篇》。)然則孔子之教,惟在趨時,其行義從事而變,故曰“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如《墨子·非儒》下篇譏孔子曰:

    孔子窮于陳、蔡之間,藜羹不糂十日,子路為烹豚,孔丘不問肉之所由來而食。褫人衣以酤酒,孔丘不問酒之所由來而飲。哀公迎孔丘,席不端弗坐,割不正弗食,子路進請曰:“何其與陳、蔡反也?”孔丘曰:“來!吾語汝!曩與汝為茍生,今與汝為茍義。”夫饑約,則不辭妄取以活身;贏飽,則偽行以自飾。污邪詐偽,孰大于此。

    其詐偽既如此。及其對微生畝也,則又以疾固自文,此猶叔孫通對魯兩生曰:“若真鄙儒不知時變也。”所謂中庸,實無異于鄉愿。彼以鄉愿為賊而譏之。夫一鄉皆稱愿人,此猶沒身里巷,不求仕宦者也。若夫逢衣淺帶,矯言偽行,以迷惑天下之主,則一國皆稱愿人。所謂中庸者,是國愿也,有甚于鄉愿者也。孔子譏鄉愿,而不譏國愿,其湛心利祿又可知也。

    君子時中,時伸時絀,故道德不必求其是,理想亦不必求其是,惟期便于行事則可矣。用儒家之道德,故艱苦卓厲者絕無,而冒沒奔競者皆是。俗諺有云:“書中自有千鐘粟。”此儒家必至之弊。貫于征辟、科舉、學校之世,而無乎不遍者也。用儒家之理想,故宗旨多在可否之間,論議止于函胡之地。彼耶穌教、天方教,崇奉一尊,其害在堵塞人之思想,而儒術之害,則在淆亂人之思想,此程、朱、陸、王諸家所以有權而無實也。雖然,孔氏之功則有矣,變禨祥群神怪之說而務人事,變疇人世官之學而及平民,此其功亦夐絕千古。二千年來,此事已屬過去,獨其熱中競進在耳。

    次論道家。道家老子,本是史官,知成敗禍福之事,悉在人謀,故能排斥鬼神,為儒家之先導。(道家如老、莊輩皆無祟信鬼神之事,列子稍近神仙,亦非如漢世方士所為也。)《老子》“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等語,未知何指。道士依傍其說,推為教祖,實于老子無與,亦以怵于利害,膽為之怯,故事事以卑弱自持。所云無為權首,將受其咎,人皆取先,己獨取后者,實以表其膽怯之征。蓋前世伊尹、太公之屬(《漢·藝文志》道家有《伊尹》五十一篇,《太公》二百三十七篇),皆為輔佐,不為帝王。學老氏之術者,周時有范蠡,漢初有張良,其位置亦相類,皆惕然于權首之戒者也。孔子受學老聃,故儒家所希,只在王佐,可謂不背其師說矣。

    老子非特不敢為帝王,亦不敢為教主。故云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大抵為教主者,無不強梁,如釋迦以勇猛無畏為宗,尊曰大雄,亦曰調御,而耶穌、穆罕默德輩,或稱帝子,或言天使,遇事奮迅,有愍不畏死之風,此皆強梁之最也。老子膽怯,自知不堪此任,故云“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如是而已。然天下惟膽怯者權術亦多,蓋力不能取,而以智取,此事勢之必然也。老子云:“道法自然。”太史論老、莊諸子,以為歸于自然。自然者,道家之第一義諦,由其博覽史事,而知生存競爭,自然進化,故一切以放任為主。雖然,亦知放任之不可久也。群龍無首,必有以提倡之,又不敢以權首自居。是故去力任智,以詐取人,使彼樂于從我,故曰: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老氏,學術,盡于此矣。

    雖然,老子以其權術授之孔子,而征藏故書,亦悉為孔子詐取。孔子之權術,乃有過于老子者。孔學本出于老,以儒道之形式有異,不欲崇奉以為本師(亦如二程子之學本出濂溪,其后反對佛老,故不稱周先生,直稱周茂叔而己。東原之學,本出婺原,其后反對朱子,故不稱江先生,直稱吾郡老儒江慎修而已),而懼老子發其覆也,于是說老子曰:烏鵲孺,魚傅沫,細要者化,有弟而兄啼。(見《莊子·天運篇》。意謂己述六經,學皆出于老子,吾書先成,子名將奪,無可如何也。)老子膽怯,不得不曲從其請。逢蒙殺羿之事,又其素所怵惕也。胸有不平,欲一舉發,而孔氏之徒,遍布東夏,吾言朝出,首領可以夕斷,于是西出函谷,知秦地之無儒,而孔氏之無如我何,則始著《道德經》以發其覆。借令其書早出,則老子必不免于殺身,如少正卯在魯,與孔子并,孔子之門,三盈三虛(見《論衡·講瑞篇》),猶以爭名致戮,而況老子之凌駕其上者乎!嗚呼!觀其師徒之際,忌刻如此,則其心術可知,其流毒之中人,亦可知已。

    莊子晚出,其氣獨高,不憚抨彈前哲,憤奔走游說之風,故作《讓王》以正之;惡智力取攻之事,故作《胠篋》以絕之。其術似與老子相同,其說乃與老子絕異,故《天下篇》歷敘諸家,已與關尹、老聃裂分為二。其褒之以至極,尊之以博大真人者,以其自然之說,為己所取法也。其裂分為二者,不欲以老子之權術自污也。或謂子夏傳田子方,田子方傳莊氏,是故莊子之學,本出儒家,其說非是。莊子所述,如庚桑楚、徐無鬼、則陽之徒多矣,豈獨一田子方耶!以其推重子方,遂謂其學所出必在于是,則徐無鬼亦莊子之師耶?南郭子綦之說,為莊子所亟稱,彼亦莊子師耶?

    次論墨家。墨家者,古宗教家,與孔、老絕殊者也。儒家公孟言無鬼神。(見《墨子·公孟篇》。)道家老子言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是故儒、道皆無宗教。儒家后有董仲舒,明求雨禳災之術,似為宗教。道家則由方士妄托,為近世之道教,皆非其本旨也。惟墨家出于清廟之守,故有《明鬼》三篇,而論道必歸于天志,此乃所謂宗教矣。兼愛、尚同之說,為孟子所非;非樂、節葬之義,為荀卿所駁。其實墨之異儒者,并不止此。蓋非命之說,為墨家所獨勝。儒家、道家,皆言有命,其善于持論者,神怪妖誣之事,一切可以摧陷廓清,惟命則不能破,如《論衡》有《命祿》、《氣壽》、《幸遇》、《命義》等篇是也。其《命義篇》舉儒、墨對辯之言曰:

    墨家之論,以為人死無命。儒家之議,以為人死有命。言有命者,見子夏言“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言無命者,聞歷陽之都,一宿沉而為湖。秦將白起,坑趙降卒于長平之下四十萬眾,同時皆死。春秋之時,敗績之事,死者數萬,尸且萬數,饑饉之歲,餓者滿道,溫氣疫癘,千戶滅門,如必有命,何其秦、齊同也?言有命者曰:夫天下之大,人民之眾,一歷陽之都,一長平之坑,同命俱死,未可怪也。命當溺死,故相聚于歷陽;命當壓死,故相積于長平。猶高祖初起,相工入豐、沛之邦,多封侯之人矣,未必老少男女俱貴而有相也。卓躒時見,往往昔然,而歷陽之都,男女俱沒,長平之坑,老少并陷,萬數之中,必有長命未當死之人,遭時衰微,兵革并起,不得終其壽。人命有長短,時有盛衰,衰則疾病被災蒙禍之驗也。宋、衛、陳、鄭,同日并災,四國之人,必有祿盛未當衰之人,然而俱災,國禍臨之也。故國命勝人命,壽命勝祿命。

    凡言祿命而能成理者,以此為勝。

    雖然,命者孰為之乎?命字之本,固謂天命。儒者既斥鬼神,則天命亦無可立。若謂自然之數,數由誰設,更不得其征矣。然墨子之非命,亦僅持之有故,未能言之成理也。特以有命之說,使其偷惰,故欲絕其端耳。其《非命》下篇云:今天下之君子之為文學出言談也,非將勤能其頰舌而利其唇吻也,中實將欲其國家邑里萬民刑政者也。今王公大臣,若信有命而致行之,則必怠乎聽獄治政矣,卿大夫必怠乎治官府矣,農夫必怠乎耕稼樹藝矣,婦人必怠乎紡績織纴矣。是故非命者,不必求其原理,特謂于事有害而已。

    夫儒家不信鬼神而言有命,墨家尊信鬼神而言無命,此似自相刺繆者。不知墨子之非命,正以成立宗教,彼之尊天右鬼者,謂其能福善禍淫耳。若言有命,則天鬼為無權矣。卒之盜跖壽終,伯夷餓夭,墨子之說,其不應者甚多,此其宗教所以不能傳久也。又凡建立宗教者,必以音樂莊嚴之具感觸人心,使之不厭。而墨子貴儉非樂,故其教不能逾二百歲。(秦漢已無墨者。)雖然,墨子之學,誠有不逮孔、老者,其道德則非孔、老所敢窺視也。

    次論陰陽家。陰陽家亦屬宗教,而與墨子有殊觀。《墨子·貴義篇》云:子墨子北之齊,遇日者。日者曰:“帝以今日殺黑龍于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子墨子不聽,遂北至淄水,不遂而返焉。日者曰:“我謂先生不可以北。”子墨子曰:“南人不得北,北人不得南,其色有黑者,有白者,何故皆不遂也。且帝以甲乙殺青龍于東方,以丙丁殺赤龍于南方,以庚辛殺白龍于西方,以壬癸殺黑龍于北方,以戊己殺黃龍于中方。若用子之言,則是禁天下之行者也。”蓋墨家言宗教,以善惡為禍福之標準,陰陽家言宗教,以趨避為禍福之標準,此其所以異也。或疑《七略》以陰陽家錄入諸子,而《數術》自為一略,二者何以相異?答曰:以今論之,實無所異,但其理有淺深耳。蓋數術諸家,皆繁碎占驗之辭,而陰陽家則自有理論,如《鄒子》四十九篇、《鄒子終始》五十六篇、《鄒奭子》十二篇,觀《史記·孟荀列傳》所述,鄒衍之說,窮高極深,非專術家之事矣。《南公》三十六篇,即言“楚雖三盧,亡秦必楚”者,是為豫言之圖讖,亦與常占有異。如揚雄之《太玄》、司馬光之《潛虛》、邵雍之《皇極經世》、黃道周之《三易洞璣》,皆應在陰陽家,而不應在儒家六藝家,此與蓍龜形法之屬,高下固殊絕矣。

    次論縱橫家。縱橫家之得名,因于從人橫人,以六國抗秦為從,以秦制六國為橫,其名實不通于異時異處。《漢志》所錄,漢有《蒯子》五篇、《鄒陽》七篇。蒯勸韓信以三分天下鼎足而居,鄒陽仕梁,值吳、楚昌狂之世,其書入于縱橫家,亦其所也。其他秦《零陵令信》一篇、《主父偃》二十八篇、《徐樂》一篇、《莊安》一篇、《待詔倉馬聊蒼》一篇,身仕王朝,復何縱橫之有。然則縱橫者,游說之異名,非獨外交顓對之事也。

    儒家者流,熱中趨利,故未有不兼縱橫者,如《墨子·非儒》下篇記孔子事,足以明之:

    孔丘之齊,見景公,景公欲封之以尼谿。晏子曰:“不可。”于是厚其禮,留其封,數見而不問其道,孔乃恚怒于景公與晏子,乃樹鴟夷子皮于田常之門,告南郭惠子以所欲焉。歸于魯。有頃間,齊將伐魯,告子貢曰:“賜乎,舉大事于今之時矣。”乃遣子貢之齊,因南郭惠子以見田常,勸之伐吳,以教高、國、鮑、晏,使毋得害田常之亂。

    《越絕書》內傳《陳成恒篇》亦記此事云: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霸越。是則田常弒君,實孔子為之主謀,沐浴請討之事,明知哀公不聽,特借此以自文。此為詐諼之尤矣。便辭利口,覆邦亂家,非孔子、子貢為之倡耶?《莊子·胠篋》云:田成子一旦殺齊君而盜其國,所盜者豈獨其國耶?并舉其圣知之法而盜之,故竊鉤者死,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此即切齒腐心于孔子之事也。

    自爾以來,儒家不兼縱橫,則不能取富貴。余觀《漢志》儒家所列,有《魯仲連子》十四篇、《平原老》七篇、《陸賈》二十三篇、《劉敬》三篇、《終軍》八篇、《吾丘壽王》六篇、《莊助》四篇。此外,則有酈生,漢初謁者,稱為大儒。而其人皆善縱橫之術。其關于外交者,則魯仲連說辛垣衍,酈生說田橫,陸賈、終軍、嚴助諭南越是也。其關于內事者,則劉敬請都關中是也。吾丘壽王在武帝前,智略輻輳,傳中不言其事,壽王既與主父偃、徐樂、莊助同傳,其行事宜相似。而平原老朱建者,則為辟陽侯審食其事,游說嬖人,其所為愈卑鄙矣。

    縱橫之術,不用于國家,則用于私人,而持書求薦者,又其末流。曹丘通謁于季布,樓護傳食于五侯。降及唐世,韓愈以儒者得名,亦數數騰言當道,求為援手。乃知儒與縱橫,相為表里,猶手足之相支、皮革之相附也。宋儒稍能自重。降及晚明,何心隱輩又以此術自豪。及滿洲而稱理學者,無不習捭闔,知避就矣。孔子稱達者察言觀色,慮以下人,聞者色取行違,居之不疑。由今觀之,則聞者與縱橫稍遠,而達者與縱橫最近,達固無以愈于聞也。程、朱末流,惟是聞者;陸、王末流,惟是達者。至于今日,所謂名臣大儒,則聞達兼之矣。若夫縱人橫人之事,則秦皇一統而后,業已滅絕,故《隋書·經籍志》中,惟存《鬼谷》三卷,而梁元帝所著《補闕子》與《湘東鴻烈》二書,不知其何所指也。

    次論法家。法家者,略有二種,其一為術,其一為法。《韓非子·定法篇》曰:申不害言術,而公孫鞅為法。術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責實,操殺生之柄,課群臣之能者也。此人主之所執也。法者,憲令著于官府,刑罰必于民心,賞存乎慎法,而罰加乎奸令者也,此臣之所師也。然為術者,則與道家相近;為法者,則與道家相反。《莊子·天下篇》說慎到之術曰:椎拍 斷,與物宛轉,推而后行,曳而后往,若飄風之還,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無非,動靜無過,未嘗有罪。此老子所謂圣人無常心,以百姓為心也。此為術者與道家相近也。老子言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太史公《酷吏列傳》亦引法令滋章、盜賊多有之說,而云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濁之源,此為法者與道家相反也。亦有兼任術法者,則管子、韓非是也。《漢志》,《管子》列于道家,其《心術》、《白心》、《內業》諸篇,皆其術也,《任法》、《法禁》、《重令》諸篇,皆其法也。韓非亦然,《解老》、《喻老》,本為道家學說。少嘗學于荀卿,荀卿隆禮義而殺詩書,經禮三百,固周之大法也。韓非合此二家,以成一家之說,亦與管子相類。(惟《管子·幼官》諸篇,尚兼陰陽,而韓非無此者,則以時代不同也。)后此者惟諸葛亮專任法律,與商君為同類。故先主遺詔,令其子讀《商君書》(見裴松之《三國志注》引《諸葛亮集》),知其君臣相合也。其后周之蘇綽、唐之宋璟,庶幾承其風烈。

    然凡法家必與儒家、縱橫家反對,惟荀卿以儒家大師,而法家韓、李為其弟子,則以荀卿本意在殺詩書,固與他儒有別。韓非以法家而作《說難》,由其急于存韓,故不得不兼縱橫耳。其他則與儒家、縱橫家未有不反唇相稽者。《商君·外內篇》曰:奚為淫道,為辯知者貴,游宦者任,文學私名顯之謂也。此兼拒儒與縱橫之說也。《靳令篇》曰:六虱:曰禮樂,曰詩書,曰修善,曰孝弟,曰誠信,曰貞廉,曰仁義,曰非兵,曰羞戰。此專拒儒者之說也。《韓非·詭使篇》曰:守度奉量之士欲以忠嬰上而不得見,巧言利辭,行奸軌以幸偷世者數御。《六反篇》曰:游居厚養,牟食之民也,而世尊之曰“有能之士”。曲語牟知,偽詐之民也,而世尊之曰“辯智之士”。此拒縱橫家之說也。《五蠹篇》曰: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顯學篇》曰:藏書策,習談論,聚徒役,服文學而議說,世主必從而禮之。國平則養儒俠,難至則用介士,所養者非所用,所用者非所養,此所以亂也。此拒儒家之說也。《五蠹篇》曰:明主之國,無書簡之文,以法為教;無先王之語,以吏為師。此拒一切學者之說也。至漢公孫弘、董仲舒輩,本是經師。其時經師與儒已無分別。弘習文法吏事,而緣飾以儒術;仲舒為《春秋決獄》二百三十二事,以應廷尉張湯之問,儒家、法家,于此稍合。自是以后,則法家專與縱橫家為敵,嚴助、伍被,皆縱橫家,漢武欲薄其罪,張湯爭而誅之。主父偃亦縱橫家,漢武欲勿誅,公孫弘爭而誅之。而邊通學短長之術,亦卒譖殺張湯。諸葛治蜀,賞信必罰,彭羕、李嚴,皆縱橫之魁桀,故羕誅而嚴流。其于儒者,則稍稍優容之。蓋時詘則詘,能俯首帖耳于法家之下也。然儒家、法家、縱橫家,皆以仕宦榮利為心,惟法家執守稍嚴,臨事有效。儒家于招選茂異之世,則習為縱橫;于綜核名實之世,則毗于法律。縱橫是其本真,法律非所素學。由是懦者自恥無用,則援引法家以為己有。南宋以后,尊諸葛為圣賢,亦可閔已。然至今日,則儒、法,縱橫,殆將合而為一也。

    次論名家。名家之說,關于禮制者,則所謂“刑名從商,爵名從周,文名從禮”也。關于人事百物者,則所謂“散名之加于萬物者,則從諸夏之成俗曲期”也。《莊子·天下篇》云:《春秋》以道名分,非特褒貶損益而已。《穀梁傳》曰:隕石于宋五,先隕而后石何也,隕而后石也。于宋四竟之內曰宋。后數,散辭也,耳治也。六 退飛過宋都。先數,聚辭也,目治也。石、 且猶盡其辭,而況于人乎說曰:隕石,記聞也,聞其磌然,視之則石,察之則五。六 退飛,記見也,視之則六,察之則 ,徐而察之則退飛,是關于散名者也。凡正名者,亦非一家之術,儒、道、墨、法,必兼是學,然后能立能破,故儒有荀子《正名》,墨有《經說》上、下,皆名家之真諦,散在余子者也。若惠施、公孫龍輩,專以名家著聞,而茍為 析者多,其術反同詭辯。故先舉儒家荀子《正名》之說,以征名號。其說曰:

    何緣而以同異?曰:緣天官。凡同類同情者,其天官之意物也同;故比方之疑似而通。是所以共其約名以相期也。形體色理,以目異;聲音清濁、調竽奇聲,以耳異;甘、苦、咸、淡、辛、酸、奇味,以口異;香、臭、芬、郁、腥、臊、灑、酸、奇臭,以鼻異;疾、養、瘡、熱、滑、鈹、輕,重,以形體異。說、故、喜、怒、哀、樂、愛、惡、欲,以心異。心有征知。征知,則緣耳而知聲可也,緣目而知形可也,然而征知必將待天官之當簿其類然后可也。五官簿之而不知,心征之而無說,則人莫不然謂之不知,此所緣而以同異也。

    然后隨而命之,同則同之,異則異之;單足以喻則單;單不足以喻則兼;單與兼無所相避則共,雖共,不為害矣。故萬物雖眾,有時而欲遍舉之,故謂之物。物也者,大共名也。推而共之,共則又共,至于無共然后止。有時而欲遍舉之,故謂之鳥獸。鳥獸者,大別名也。推而別之,別則又別,至于無別然后止。物有同狀而異所者,有異狀而同所者,可別也。狀同而為異所者,雖可合,謂之二實。狀變而實無別而為異者,謂之化;有化而無別,謂之一實。此事之所以稽實定數也。此制名之樞要也。

    按此說同異何緣,曰緣天官。中土書籍少言緣者,故當征之佛書。大凡一念所起,必有四緣:一曰因緣,識種是也;二曰所緣緣,塵境是也;三曰增上緣,助伴是也;四曰等無間緣,前念是也。緣者是攀附義。此云緣天官者,五官緣境,彼境是所緣緣,心緣五官見分,五官見分是增上緣,故曰緣耳而知聲可也,緣目而知形可也。五官非心不能感境,故同時有五,俱意識為五官,作增土緣。心非五官不能征知,故復借五官見分為心作增上緣。五官感覺,惟是現量,故曰五官簿之而不知。心能知覺,兼有非量、比量,初知覺時,猶未安立名言,故曰心征之而無說。征而無說,人謂其不知,于是名字生焉。

    大抵起心分位,必更五級:其一曰作意,此能警心令起;二曰觸,此能令根(即五官)。境識三和合為一;三曰受,此能領納順違俱非境相;四曰想,此能取境分齊;五曰思,此能取境本因。作意與觸,今稱動向,受者今稱感覺,想者今稱知覺,思者今稱考察。初起名字,惟由想成,所謂口呼意呼者也。繼起名字,多由思成,所謂考呼者也。凡諸別名,起于取像,故由想位口呼而成。凡諸共名,起于概念,故由思位考呼而成。同狀異所,如兩馬同狀,而所據方分各異;異狀同所,如壯老異狀,而所據方分是同。不能以同狀異所者,謂為一物;亦不能以異狀同所者,謂為二物。然佛家說六種言論,有云眾法聚集言論者,謂于色、香、味、觸等事和合差別,建立宅舍,瓶衣車乘軍林樹等種種言論,有云非常言論者,或由加行謂于金段等起,諸加行造環釧等異,莊嚴具,金段言舍,環釧言生。或由轉變,謂飲食等于轉變時,飲食言舍便穢言生。(見《瑜伽師地論》。)然則同狀異所者,物雖異而名可同,聚集萬人,則謂之師矣。異狀同所者,物雖同而名可異,如卵變為雞,則謂之雞矣。荀子未言及此,亦其鑒有未周也。

    次舉《墨經》以解因明。其說曰:

    故所得而后成也。(《經上》。)小故有之不必然,無之必不然,體也若有端。大故有之必無然,若見之成見也。體若二之一,尺之端也。(《經說上》。)

    荀子惟能制名,不及因名之術,要待墨子而后明之。何謂因明?謂以此因明彼宗旨。佛家因明之法,宗因喻三分為三支,于喻之中,又有同喻異喻。同喻異喻之上,各有合離之言詞,名曰喻體,即此喻語,名曰喻依,如云聲是無常(宗),所作性故(因),凡所作者,皆是無常,同喻如瓶。凡非無常者,皆非所作。異喻如太空。(喻。)墨子之“故”,即彼之“因”,必得此因,而后成宗,故曰“故所得而后成也”。小故大故,皆簡因喻過誤之言,云何小故,謂以此大為小之因。蓋凡“因”較宗之“后陳”,其量必減,如以所作成無常,而無常之中,有多分非所作者,若海市電光,無常起滅,豈必皆是所作。然凡所作者,則無一不是無常。是故無常量寬,所作量狹,今此同喻合詞。若云凡無常者,皆是所作,則有“倒合”之過,故曰“有之不必然”。謂有無常者,不必皆是所作也。然于異喻離詞,若云凡非無常者,皆非所作,則為無過,故曰“無之必不然”。謂無無常者,必不是所作也。以體喻寬量,以端喻狹量,故云“體也若有端”。云何大故?謂以此大為彼大之因。如云聲是無常不遍性,故不遍之與無常,了不相關,其量亦無寬狹。既不相關,必不能以不遍之因,成無常之宗,故曰“有之必無然”。二者同量,若見與見,若尺之前端后端,故曰“若見之成見也,體若二之一,尺之端也”。

    近人或謂印度三支,即是歐洲三段。所云宗者,當彼斷按;所云因者,當彼小前提;所云同喻之喻體者,當彼大前提。特其排列逆順,彼此相反,則由自悟悟他之不同耳。然歐洲無異喻,而印度有異喻者,則以防其倒合,倒合則有減量換位之失。是故示以離法,而此弊為之消弭。村上專精據此以為因明法式長于歐洲。乃墨子于小故一條已能如此,是亦難能可貴矣。若雞三足、狗非犬之類,詭辯繁辭,今姑勿論。

    次論雜家。雜家者,兼儒、墨,合名、法,見王治之無不貫,此本出于議官。彼此異論,非以調和為能事也。《呂氏春秋》、《淮南》內篇,由數人集合而成,言各異指,固無所害,及以一人為之,則漫羨無所歸心,此《漢志》所以譏為蕩者也。《韓非子·顯學篇》曰:墨者之葬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喪三月,世以為儉而禮之。儒者破家而葬,服喪三年,大毀扶杖,世以為孝而禮之。夫是墨子之儉,將非孔子之侈也;是孔子之孝,將非墨子之戾也。今孝、戾、儉、侈,俱在儒、墨,而上兼禮之。漆雕之議,不色撓,不目逃,行曲則違于臧獲,行直則怒于諸侯,世主以為廉而禮之。宋榮子之議,設不斗爭,取不隨仇,不羞囹圄,見侮不辱,世主以為寬而禮之。夫是漆雕之廉,將非宋榮之恕也;是宋榮之寬,將非漆雕之暴也。今寬、廉、恕、暴,俱在二子,人主兼而禮之。自愚誣之學、雜反之辭爭而人主俱聽之;故海內之士,言無定術,行無常議。夫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時而至,雜反之學不兩立而治。今兼聽雜學繆行同異之舉,安得無亂乎?韓非說雖如是,然欲一國議論如合符節,此固必不可得者。學術進行,亦借互相駁難,又不必偏廢也。至以一人之言而矛盾自陷,俛仰異趨,則學術自此衰矣。東漢以來,此風最盛,章氏《文史通義》謂近人著作,無專門可歸者,率以儒家、雜家為蛇龍之菹,信不誣也。

    次論農家。農家諸書,世無傳者,《氾勝之書》,時見他書征引,與賈思勰之《齊民要術》、王楨之《農書》義趣不異。若農家止于如此,則不妨歸之方技,與醫經經方同列。然觀《志》所述云:“鄙者為之,以為無所事圣王,欲使君臣并耕,悖上下之序。”則許行所謂神農之言猶有存者。《韓非·顯學篇》云:今世之學士語治者,多曰:“與貧窮地,以實無資。”是即近世均地主義,斯所以自成一家歟!

    次論小說家。周秦、西漢之小說,似與近世不同。如《周考》七十六篇、《青史子》五十七篇、《臣壽周紀》七篇、《虞初周說》九百四十三篇,與近世雜史相類,比于《西京雜記》、《四朝聞見錄》等,蓋差勝矣。賈誼嘗引《青史》,必非謬悠之說可知。如《伊尹說》二十七篇、《鬻子說》十九篇、《宋子》十八篇、《待詔臣安成未央術》一篇,則其言又兼黃老。《莊子·天下篇》舉宋钘、尹文之術,列為一家,荀卿亦與宋子相難。今尹文入名家,而宋子只入小說,此又不可解者。以意揣之,宋子上說下教,強聒不舍(見《莊子·天下篇》),蓋有意于社會道德者。所列黃老諸家,宜亦同此。街談巷議,所以有益于民俗也。《笑林》以后,此指漸衰,非芻蕘之議矣。

    上來所述諸子,凡得十家,而《漢志》稱九流者,彼云九家可觀,蓋小說特為附錄而已。就此十家論之,儒、道本同源而異流,與雜家、縱橫家合為一類,墨家、陰陽家為一類,農家、小說家為一類,法家、名家各自獨立,特有其相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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