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宗不罪醉飽失容
故事:郊而后赦,奉祠不敬不以赦論。治平中,郎中缺姓易知素貪細,既食大官,醉飽失容,御史以不敬聞,韓魏公請論如律,英宗不欲也,魏公曰:“今而不刑,后將廢禮。”英宗曰:“寧以他事坐之。士以飲食得罪,使何面目見士大夫乎!”
○仁宗禮待燕王
仁宗初即位,燕恭肅王以親尊自居,上時遣使傳詔,王坐不拜。使還以聞,上曰:“燕王聯叔父,毋妄言!”久而王聞之,稍自屈,奉藩臣禮。
○仁宗厚養燕王
燕恭肅王輕施厚費,不計有無,常預借料錢,多至數歲,仁宗常詔有司復給,如是數矣。御史沈邀以謂“不可以國之常入而奉無厭之求,愿使諭意”,上曰:“御史誤矣!太宗之子八人,今惟王爾。先帝之弟,聯之叔父也,每恨不能盡天下以為養,數歲之祿,不足計也。”
○曾鞏論王安石
子曾子初見神宗,上問曰:“卿與王安石布衣之舊,安石何如?”對曰:“安石文學行義,不減揚雄,然吝,所以不及古人。”上曰:“安石輕富貴,非吝也。”對曰:“非此之謂。安石勇于有為,吝于改過。”上頷之。
○為學為道
明者無所不知,智者有所知、有所不知,眾人所知者少、所不知者多、而強其所不知。智者謂其擇而不為學而己,為道則不然,學得于外,思出于意。不足以得之。莊子曰:“繕性于俗,學以求復其初,滑欲于俗思。以求致其明,古者謂之蔽蒙之民。”雖然,學與思者,道之助也,士之為道,必始于學。(此段疑有脫誤)
○王安石請道
道者呂翁如金陵,過王荊公,而公知之,伏拜請道,翁曰:“子障重,不可。”公又勤請,曰:“我能去障,則為子去之矣。”竟去。以語廣陵王某,王曰:“先生何取焉?”曰:“吾愛其目爾。”王以語余曰:“如金陵者,翁之真身也,翁察之久矣,欲度故自往。”余語禪者普仁,仁曰:“障必自去,非人能去一也。渠如此道而不解乎!”
○呂翁像
世傳呂先生像,張目奮須,捉腕而市墨者,乃庸人也。南唐后主使工訪別本而圖之,久而不得。他日,有人過之,自言得呂翁真本,約工圖其像而后授之。工后以像過之,客舍市邸,方晝臥,叩關不發,問:“吾像如何?”且使張之,曰:“是也。”相語而覺稍遠,已而聲絕,發門索之,無見也。意客即呂翁也,乃以所畫像獻之,今有傳焉,深靜秀清,真神人也。
○辠罪
辠,《說文》:“從辛從自,言辠人蹙鼻苦辛之優。秦以辠似皇字,改為罪。臣鉉等曰:自古者以為鼻字,故從自。”“罪,捕魚竹網。從網非。”余謂使民自辛,欲其不犯,秦從網非,不失有罪也。辠,古文也,《說文》不當以篆寫之。
○服驂乘
駕以二馬夾轅,謂之兩服,服,供其事也。左右又各駕一焉,謂之兩驂,驂副也。總謂之乘,又云駟。騑亦驂也。《說文》云:“驂駕三馬。”非也。乘車四馬,因以乘為四名,“乘矢”、“乘韋”是也。
○瓠子
瓠子在雷澤黃河故道,今呼為沙河,沙河西北。其跡猶在,土人謂之瓠岡也。
○吳越身丁錢
吳越錢氏,人成丁,歲賦錢三百六十,謂之身錢,民有至老死而不冠者。
○杜衍丁度交惡
杜正獻公、丁文簡公俱為河東宣撫,河陽節度判官任遜,恭惠公之子、上書言事,歷詆執政,至恭惠,曰:“至今臣父,亦出遭逢。”謂其非德選也。進奏院報至,正獻戲文簡曰:“賢郎亦要牢籠。”文簡深銜之。其后二公同在政府,人言蘇子美進奏院祠神事,正獻避嫌不與。文簡論以深文,子美坐廢為民,從坐者數十人,皆名士大夫也,正獻亦罷去。一言之謔,貽禍一時,故不可不慎也。
○駕崩外官舉哀之制
元祐八年九月六日,奉太皇太后遺詔,實以三日崩。知州事龍圖閣待制韓川,公服金帶,肩輿而出,以聽遺詔。既成服,又欲改服以治事,僚佐諫之而止。余為兒時,聞徐父老說莊獻上仙,李文定公為守,兩吏持箱奉遺誥,公步從以哭,自便坐至門外。嘉祐末,先人為冀州度支使。知州事、皇城副使王易經用乾興故事,遺詔既至,王召見先人,便服持遺制,哭以示先人,遂下發衫帽,勒帛以聽宣制,是日成服。元豐末,余客南都,留守龍圖王學士益柔,擇日而成服。士大夫家居者皆會哭于府庭。張文定公方平致仕于家,舉哀于近寺。宦者李堯輔言:“上散發解帶,襪而不履。”
○汞不勝玉
汞浮百物,而不能勝玉,可以試玉一也。
○劉幾與花日新游
秘書監劉幾好音,與國工花日新游,是時監貴幸,其弟衛卿諫,不用,乃戒門下勿通。監約鳴管以自通,卿又使他工橫吹于門以誤之。凡數奏而不出。卿又告之,監曰:“非也。”語次而工至,橫管一鳴,監笑曰:“此是也。”乃走出。
○張旭顏真卿出師成家
世傳張長史學吳畫不成而為草,顏魯公學張草不成而為正。世豈知其然哉!蓋英才杰氣,不減其師,各自成家,以名于世。使張為畫,吳既不可越,功與之齊,必出其下,亦爭名之弊也。
○青楊生從釋從學畫
青楊生好畫,而患其不能別也,釋從有畫名,而從之學。有以畫來,必召楊而教之:此其所以為能,此其所以為不能也。楊有得焉,而謂楊曰:“盡子所知,才得其半,何則?以子之不能畫也。”
○張詠聞丁謂逐寇準而自污
乖崖在陳,一日方食,進奏報至,且食且讀,既而抵案慟哭久之,哭止,復彈指久之,彈止,罵詈久之,乃丁晉公逐萊公也。乖崖知禍必及己,乃延三大戶于便坐,與之博,袖間出彩骰子,勝其一坐,乃買田宅為歸計以自污。晉公聞之,亦不害也。余謂此智者為之,賢者不為也。賢者有義而已,寧避禍哉!禍豈可避耶?
○丁謂計阻張詠
乖崖自成都召為參知政事,既至而腦疽大作,不可巾幞。乖崖自陳求補外,真宗使軟裹赴朝,乖崖曰:“豈可以巨一人而壞朝廷法制耶!”乃知杭,而疾愈,上聞之,使中人往伺之,言且將召也。丁晉公以白金千兩貽使者,還言如故,乃不召。
○龐籍服元昊
外大父莊敏公為鄜延招討使,元昊效順,公召李誠之問其信否,誠之曰:“元昊數欺中國,故疑之,今則可信也。元昊向得歲賜而不用,積年而后叛,今用兵數歲,雖戰屢勝,而所攻不克,田里所掠,不辦一日之費,向來之積費已盡矣,故罷兵爾。然公毋以為功,歸之朝廷,則兵可罷,竊計諸公不以此與人也。”公未以為然。既而果遣兩人,以他事使虜,過延,問:“朝廷議罷兵云何?”皆曰“不知”。及還,與虜使王延壽來,公召會兩人,同延壽來意,又曰:“不知。”公曰:“延壽黠虜,與君來而君且不知耶?”召裨將曰:“問延壽何來,吾為將而不與知邪?亟書所奏事來,不然且遣還!”兩人大懼,乃以情告,愿還使者。公曰:“軍令不可反,君自止之,而書其事來!”兩人具以事聞。公自是異李焉。元昊既效順而不肯臣,請稱東朝皇帝為父,國號“吾祖”,年用私號,求割三州十六縣地,朝議彌年不決。既而報書,年用甲子,國號易其一字。虜使過延,公坐堂上,召虜使立前而謂曰:“爾主欲戰則戰,今不戰而降,則朝廷所賜藩臣詔與頒朔封國,皆有常制,不必論。自古夷狄盜中國之地則聞之,未聞割地與夷狄也。三州十六縣,豈可得邪!”使曰:“清遠故屬虜,且墳墓所在,故欲得爾。”公曰:“中國所失州縣,今未十年,若論墳墓所在,則中國多矣。”使語塞。公曰:“爾主既受封。歲祿多少,此則可議,余不足論。”虜使畏服。
○英宗即位韓琦服諸王
英宗即位,韓忠獻公使諭宗室諸王曰:“皇帝已即位,大王宜思保富貴,毋行所悔。”諸王皇恐,詣次求見,公謝卻之。某王還次及階,足廢不舉,扶而后升。
○劉攽譏王安石說字始
王荊公為相,喜說字始,遂以成俗。劉貢父戲之曰:“三鹿為麤,麤不及牛;三牛為犇,犇不及鹿。謂宜三牛為麤,三鹿為犇,茍難于遽改,令各權發遣。”于時解縱繩墨,不次用人,往往自小官暴據要地,以資淺,皆號“權發遣”云,故并譏之。
○張詠論寇準
張忠定守蜀,聞萊公大拜,曰:“寇準真宰相也。”又曰:“蒼生無福。”幕下怪問之,曰:“人千言而盡,準一言而盡,然仕太早,用太速,未及學爾。”張,寇布衣交也,萊公兄事之,忠定常面折不少恕,雖貴不改也。萊公在岐,忠定任蜀還,不留,既別,顧萊公曰:“曾讀《霍光傳》否?”曰:“未也。”更無他語。蓋以不學為戒也。
○寇準無后房嬖幸
萊公性資豪侈,自布衣夜常設燭,廁間燭淚成堆,及貴而后房無嬖幸也。
○晁端彥為王某懺罪
王某公薨,秘書晁少監端彥,以外姻為懺罪,而戒僧“和我”,乃大唱曰:“妒賢嫉能罪消滅。”聞者莫不笑也。
○代北天池屋記
潘美為并帥,代之北鄙,山有天池焉,歲遣通判祭之,其后憚遠而罷。久之,契丹遣祭焉,又易其屋記。至熙寧中,始有其地,凡數歲,兩使往來,卒不能辨而與之。
○張方平論宋遼戰史
故事:歲賜契丹金繒服器,召二府觀焉。熙寧中,張文定公以宣徽使與召,眾謂:“天子修貢為辱,而陛下神武,可一戰勝也。”公獨曰:“陛下謂宋與契丹凡幾戰?勝負幾何?”兩府八公皆莫知也。神宗以問公。公曰:“宋與契丹大小八十一戰,惟張齊賢太原之戰才一勝爾,陛下視和與戰孰便?”上善之。
○司馬光二呂歲斷死罪數
元祐初,司馬溫公輔政,是歲天下斷死罪凡十人。其后二呂繼之,歲常數倍。此豈人力所能勝邪?
○張夏堤錢塘江
錢塘邊江土惡,不能堤,錢氏以薪為之,水至輒潰,隨補其處,日取于民,家出束薪,民以為苦。張夏為轉運使,取石西山以為岸,募捍江軍以供其役,于是州無水患,而民無橫賦。
○范仲淹擅答元昊書
范文正公帥鄜、延,答元昊書不請。宋元憲請斬,云:“度必擅以土地金帛許之。”晏元獻、鄭文肅請驗其書,仲淹素直,必不隱。書既上,乃免。
○太祖受位不改舊官
太祖既受位,使告諸道,東諸侯坐使者而問:“故宰相其誰乎?樞密使副其誰乎?軍職其誰乎?從宮其誰乎?”皆不改舊,乃下拜。
○何承矩一
真宗至陳橋,駐蹕不前行,遣知院陳堯叟先至澶,問知州何承矩:“當駐江陵,當駐澶淵耶?”堯叟夜至城下,不得人。既明,承矩遣通判率郡官迎駕。久之,承矩亦出見堯叟。堯叟傳宣,承矩曰:“某守藩將爾,安知可否,此宗工大儒素所留心者。”顧吏取自書札子,曰:“臣帶郡符,率屬吏,躬詣界首,奉迎圣駕,將面天顏,臣不任踴躍歡呼之至。”實封以付堯叟。堯叟復問,對如前。堯叟既去,真宗遣中使問堯叟“承矩云何”,道路相踵,既至發封,乃知當去。而堯叟兄弟皆大怒。承矩卒,諸子不敢仕。
○何承矩二
承矩子雄州北筑愛景臺,植蓼花,日至其處,吟詩數十首刻石,人以謂“何六宅愛蓼花”,不知經始塘泊也。
○契丹困中國法
自五代來,契丹歲壓境,及中國征發即引去,遣問之,曰:“自校獵爾。”以是困中國。
○稅子步剎石
予為汝陰學官,學者多言萬壽之西、穎水之上有林號“稅子步”,步之西有異木,人莫能名,相傳數百歲,榮落不時,舊有碑云:“粉黛涂容,金碧之樹。”余過之,往觀焉,木身才十數年爾。是時歲暮,群木皆落,從者以謂枯也。木下有剎石,石有像文,有銘云:“曹公有悟,怖心未已。敬造浮圖,式祟妙理。文詞闡相,粉黛涂容。金剎一樹,永出煩籠。開元十六年,歲在執徐首旬五日建。”地故佛氏道場,石乃剎下銘也。“粉黛涂容”,謂建像也,“金剎一樹”,謂建剎也。讀者寡陋,傳者喜為緣飾,茍無此石,亦足惑世也。
○壺公觀大木
蔡州壺公觀有大木,世亦莫能名也,高數十尺,其枝垂人地,有枝復出為木,枝復下垂,如是三四,重圍環列,如子孫然。世傳漢費長房遇仙者處,木即縣壺者。沈丘令張戣,閩人,嘗至蔡,為余言:“乃榕木也,嶺外多有之,其四垂旁出,無足怪者。柳子厚《柳州》詩云‘榕葉滿庭鶯亂飛’者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