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開埠》上海春秋 曹聚仁作品集

    開篇

    我這個土老兒在香港也住了十多年了,承香港朋友看得起,把我也算在“上海佬”之列,其實我在上海二十多年,也還是一個土老兒。在香港朋友的眼里,廣東以外就有個“上海國”似的,一過了深圳,那邊是廣州省城,再以北韶關、南雄就是極邊。再往北,便屬于“上海國”了。其實,上海并沒有這么大,倒是古代二千年前的揚州,最大的占置,包括江西、安徽在內,南端也曾到了南安。而中國歷史上最悠久最熱鬧的大城市,也正是揚州,并非上海。至于上海,是在長江黃浦江的交流處一個小港口,三百年前比不上瀏河,百五十年前,只敢以蘇州相比,夸下口來說:“小小上海比蘇州。”至于揚州,實在太光輝了,高不可攀,怎么敢比擬得上?像我這樣的土老兒,在上海被看作是“洋盤”。其實“洋盤”乃是“揚盤”之誤,土老兒到了揚州,會被揚州人當作“揚盤”看的,直到蘇北人在上海被嘲笑的日子,揚州人早把我們“南蠻子”嘲笑了一千五百年了。

    一位小姐問我:“你們上海多么大?”我問她:“你是說上海 國?上海市?還是上海縣?”本市的上海縣,也就和寶安縣差不多大,后來上海市所說的上海,一部分是寶山縣的地區,即如上海北站便在寶山境,有名的北四川路,也是寶山境,到今天,閘北居民,他們上城隍廟,還說是往上海去的。一部分是青浦縣境,一部分是浦東,又是幾個縣的境地。到了目前上海市的地區,可真大得多,包括了上海、南匯、金山、嘉定、崇明、松江、川沙、奉賢、青浦、寶山十個縣的面積 [1] ,共五千八百平方公里,約如廣東省的四分之一。不過上海市不管擴展到什么地步,總不會如香港朋友所虛想的“上海國”那么大。

    我這個土老兒并非上海佬,我的家鄉離開上海約有四百公里。我的家鄉,聽不懂上海話,正如聽不懂廣東話;上海人也許以為我們說的是廣東話,有一部分,倒是相近的。“阿拉”也不是上海人的話,那是寧波人的話,寧波離開上海,也有二百公里以上。我們所聽的“上海話”(上海本地土話占的成分并不多),大部分是以蘇州話(吳語)作底子的雜拌兒。在香港,一部分泥水木匠倒是上海本地人,說的是上海本地話,和一般人的上海話差得很遠的。我們說的所謂“國語”,也是藍青官話,和道地北京話也有距離的。

    我是劉姥姥,在上海、香港這兩個大觀園中都住了這么久。我也看過趙太爺的眼色,也看過假洋鬼子的哭喪棒,也看過盤辮子的革命,也曾陪了吳媽在廚房里舂米。歲月易逝,就把我所見所聞的說了一點,瞎嚼一番而已。

    * * *

    [1] 寶山、嘉定兩縣已于1988年、1992年先后撤縣建區。上海縣于1994年撤縣,同原閔行區合建閔行區。20世紀末,青浦縣和金山縣也改為區。2001年,南匯縣、奉賢縣撤縣建區。2009年,南匯區、浦東新區合并組建新的浦東新區。2011年,黃浦區、盧灣區合并組建新的黃浦區。2015年,靜安區、閘北區合并組建新的靜安區。——編者注

    滬瀆壘

    滬瀆壘,舊有東、西二城。東城,廣萬余步,有四門。今徙于江中,余西南一角。西城極小,在東城之西北,以其兩旁有東西蘆浦,俗遂呼為蘆子城。 [1]

    ——〔宋〕楊潛修、朱端常《紹熙云間志》

    上海的古代歷史,遠溯到一千八百年前,那是無疑的。我們且說說晉代袁山松(又名袁崧,字喬孫)為防御孫恩而修筑的滬瀆壘。以前那位《字林西報》主筆李德立在上海開港五十年紀念的文中說:“現在上海英國領事館,就筑在古蘆子城廢址上。”或許說得太東邊一點。按東西蘆浦是吳淞江南岸的支流,西蘆浦在曹家渡南入江,東蘆浦在小沙渡東入江。可見滬瀆壘西城是 在現在靜安寺東北,夾在兩條蘆浦的中間,東城則在東蘆浦之東,也許近現在的黃浦灘,即古范家浜了(古城史志,對滬瀆壘有幾種稱法:(1)扈瀆壘,(2)滬瀆城,(3)蘆子城,(4)袁山松城,(5)袁崧城,(6)滬瀆壘。據嘉慶《上海縣志·兵燹志》:“古滬瀆江大而黃浦小,海寇來犯,皆由滬瀆進,故筑兩城以防之。后黃浦大而滬瀆入海處湮塞,賊不能達,兩城遂為廢地。”“袁崧城在滬瀆江邊,今為波濤所沖,半毀江中。”到了12世紀末年(宋紹熙年間),東城僅余西南一角;西城本在西北,更其近江,全已沒入江中了。到了15世紀初(明永樂間),吳淞江兩岸皆平疇茂林,無復有壘,連東城的西南一角也不剩了。清同治《上海縣志》:“唯東西盧浦尚存。”后來租界當局填河筑路,東西蘆浦也變成斷流殘溝了。

    我們追溯《晉史·虞譚傳》:“譚為吳國內史,成帝時,軍荒,百姓饑饉,譚乃表出倉米賑濟之,又修滬瀆壘以防海抄。”(公元326—334年)到了晉隆安四年冬十一月,那是六十多年后的事了,《資治通鑒》載:“吳國內史袁崧筑滬瀆壘以備孫恩。”滬瀆壘乃以袁山松而得名。

    袁山松除了在滬瀆筑東西二壘外,又在吳會鎮東南筑有筑耶城。《紹熙云間志》:“筑耶城,在(華亭)縣東三十五里,高七尺,周圍三百五步。舊經曰:晉左將軍袁崧所筑。今遺址尚存。”同治《上海縣志》云:“筑耶城,在十六保,晉袁山松所筑,以備孫恩。《通志》作袁公城,今廢。”

    在筑耶城故址東面,有筑耶將軍祠,是祀袁山松的。《紹熙云間志》稱:“在沙岡(今閔行西渡),有筑耶城,遺址尚存。晉左將軍袁崧筑也。有筑耶將軍祠,世傳祀袁崧云。”嘉慶《上海縣志》謂鄉人稱筑耶將軍祠為袁將軍祠。

    * * *

    [1] 本書引文中,有不少均是作者在無法查找原書的情況下,憑記憶而引錄,故文字、標點難免有誤。讀者如需引用,仍以原書為準。——編者注

    華亭、上海、下海

    前幾天,有人開玩笑似的說:“上海,上海,有沒有下海?”我笑應之云:“今楊樹浦一帶,便是當年的‘下海’,今昆明路上還有下海廟。”據郟亶《水利書》:“松江之南,大浦十八,有上海、下海二浦。”上海縣名即由浦名而來。不過,下海浦,除了本地人就不大知道了。(三十年來,常有人問我:“楊樹浦,楊樹浦,可有桃樹浦?”我說,我當年正住在桃樹浦邊上。鄭洪年做暨南大學校長,在真如桃樹浦邊造蓮韜館。有“江天小閣坐人豪”聯語,所謂“江天”即指“桃樹浦”。不過一般上海人不知有桃樹浦,正如香港人不知有下海浦也。)

    上海亦稱“滬瀆”。梁《簡文集·吳郡石象碑文》云:吳郡婁縣界,松江之下,號曰滬瀆。此處有居人以漁為業。“滬”者,漁具也。陸龜蒙《漁具詠序》云:“網罟之流,列竹于海曰澨滬。吳人今謂之籪。”元明之際的邾經《營海軒詩》云:“滬瀆山橫遺戰壘,松江水近足羹魚。”是則滬瀆又以籪得名矣。(《江南通志》: “滬瀆城,俗呼蘆子城,今無矣。”)

    明弘治本《上海縣志》(今存寧波天一閣)載:“上海,舊名華亭。當宋時,番商輻輳,乃以鎮名,市舶提舉司及榷貨場在焉。元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 [1] 以民物繁庶,始割華亭東北五鄉,立縣于鎮,隸松江府。泰定三年,罷府,隸嘉興路。天歷元年,復府,仍以隸之。其名上海者,地居海之上洋故也。(以上元代。)元末,張士誠據有其地,元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丁未春正月,知府王立中,歸附國朝(明朝)。”這是上海的最早的地志。

    七百年前的上海,只是揚子江口所堆積而成的沙洲,一個小小的漁村,這村鎮只有七八條街巷,居民不及一百戶。村民以捕魚為業,家家張著捕魚的網罟,左近小河浜上,橫著幾十只小船,水面群鴨浮游其間。黃浦江,有人比之為純潔的處女,除了蘆葦,別的也沒有什么代表漁村的情調。

    元世祖時(1280年),有一位李姓知府,看中了這一帶漁村,請求朝廷將華亭縣的長人鄉、高昌鄉、北高鄉、新江鄉、海陽鄉等五鄉,劃歸于滬,設上海為縣,屬松江府,隸江浙行省,轄境東至海,南至華亭縣境,西至平江路昆山州,北至平江路嘉定州,南北四十八里,東西一百里,這是上海的雛形。(弘治《上海志·序》云:“上海,華亭一舊鎮也。”) [2]

    到了明代中葉,上海因交通便利,海運繁密,市面也趨繁榮, 人口也逐漸增加,街道鋪了碎石,商店規模漸大,便成為瀕海的城市。可是其地太近海濱,引起海盜的矚目。那時,倭寇橫行海上,到了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四月十九日,倭寇侵掠縣市,搜刮一空。兩個月中,連遭五次洗劫,房屋半成焦土,市民損失甚巨。那時,官民才知道沒有城墻不足以防海寇,即籌議筑城,一面征集捐賦,一面糾眾助役,相度基址,著手趕筑。那年秋間,倭寇不曾入侵,從九月動工,不到兩個月便完工了。據潘恩《筑城記》云:

    新筑縣城,周圍九里,高二丈四尺,城門分六處:東名朝宗,南名跨龍,西名儀鳳,北名晏海,小東名寶帶,小南名朝陽。水門三處,東西跨在肇嘉浜上,小東門,跨在方浜上。城雉堞三千六百余。敵樓兩座,城壕長一千五百余丈,廣六丈,深一丈七尺,環抱城外,通接潮汐。

    筑城既成,第二年正月,倭寇又來侵,大隊直迫城下,軍民奮起固守,倭寇終不得逞。其后,倭寇幾回侵攻,都是這么打退的。這堵城墻,直到三百六十年以后,才適應新的時代環境,全部拆去的。 [3]

    * * *

    [1] 本書涉及年份、日期之處甚多,且寫法并不統一,如朝代紀年與公元紀年對照時,有的括號內是朝代紀年,有的括號內則是公元紀年。為保持文章原貌,編者均未作改動,僅將公元年、月、日統一寫作阿拉伯數字,朝代紀年及農歷年、月、日統一寫作中文數字。——編者注

    [2] 據新編《上海縣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載:1290年(元世祖至元二十七年),松江知府仆散翰文(女真人)以“華亭地大人眾,難理”,奏請元廷分置上海縣。——編者注

    [3] 明朝所筑城墻,于民國元年(1912年)初拆除,仍保留一段,在南市區大境路,1994年修復。

    上海的成長

    我曾經提起,近一個半世紀的上海,她是逐漸在伸長,不獨上海租界有如波斯魔毯那樣鋪開去;上海市本身,也在逐漸伸長著。不過“上海”這一實際界限,絕沒有香港人士想象中的“上海國”那么大,卻也不像上海土老兒所想象的那么小。(上海土老兒,又不是我這個鄉下土老兒。)北四川路、天通庵路或是寶山路,在我們看來,當然是上海了;可是,住在那兒的土老兒,他們決不承認自己是上海人,他們是道地的寶山人,要過了蘇州河,才是上海縣界;因此他們到南京路去,就算是到上海去的。這一傳統的觀念,也不知到哪一代,才改變過來。

    不過,這筆賬要從頭算起才是。最早的上海縣,是在元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建立的,縣署設在宋榷場故址,前上海鎮守衙內。到了元大德二年(1298年)上海市舶司奉命歸并到寧波市舶司去;上海縣署乃移入司署,便是我說上海故事所講的“上海”。這一上海縣署,經過了元大德五年(1301年)大風災,大加 修葺以后,中經六百十五年的長時期,雖經過三十多次的小災難,大致沒有什么變動過。可是,近百年的上海,乃是城外的歷史,而不是城內的歷史。一部租界史,就把上海變成了世界的城市。城中呢,只有兩件大變動,一件是把明代以來的城墻拆掉,河隍填平了。有城隍廟而無城無隍了。又一件則是舊縣署留給司法機關,新縣署移到舊提標右營基地,即蓬萊路上了。到了1933年,上海特別市政府成立,縣市分治。上海縣的十一市縣,劃給上海市,只留下了八個鄉,縣署也從城中移到北橋去。所以,在上海住了幾十年的人,沒到上海縣,并非奇事。那時的上海市,已經包括寶山、青浦、浦東的若干鄉鎮,上海市政府,恰好在寶山的江灣鎮,和先前的上海縣境差了一大截的。抗戰勝利,租界已經收回,上海市政府移到前公共租界的工部局;新的上海市,市政府依然在這兒。可是今天的上海市,就有北京市那么大;有十四個市轄區,還包括十一個縣,即浦東、上海、南匯、金山、嘉定、崇明、松江、川沙、奉賢、青浦、寶山,就有半個蘇南那么大。即算是老上海,回到上海去,也有點不相識了。

    一百年前之上海

    ——《滬游脞記》

    清同治五年(1866年),江西上高人黃楙材,他從南昌到了上海,先后住了一年兩個月;他曾寫了一些札記,名《滬游脞記》。我們讀了,可以知道一百年前的上海情況。

    (1)丙寅三月初六(1866年4月20日)自南昌章門登舟,初七過吳城(鄱陽湖),十八至潯陽(九江),十九日晡,搭婺源輪船(給水腳銀十兩),明日食頃,過金陵;又明日是時抵上海(途中共二十一日)。滬上本商販會集之區,自道光末年,西番闌入以來,海舶洋艘,八方輻輳,而財賦殷繁,風俗侈靡,冠絕東南矣。

    (2)自小東門吊橋外,迤北而西,延袤十余里,為番商租地,俗稱為夷場。洋樓聳峙,高入云霄,八面窗欞,玻璃五色,鐵欄鉛瓦,玉扇銅環,其中街衢弄巷,縱橫交錯,久于其地者,亦易迷所向。取中華省會大鎮之名,分識道里,街路甚寬廣,可容三四馬車并馳。地上用碎石鋪平,雖久雨,無泥淖之患。

    (3)海關監督分巡蘇松太兵備道,駐城中。其余文職,則縣 令學官而外,有海防同治,水利通判及丞尉巡檢等;武職則有游擊、都司等。各番酋長則有總領事、副領事之目。其巡邏街市者曰巡捕,手持短赤棒。中外交涉事件則在會審公堂,中委員及外酋同聽之;華人不法,照華律科罪;番人不法,亦自治以本國之律。酋長出入,未見有儀衛;聞太西諸國,自王后大臣而外,俱無儀從,出外與平民無異。

    (4)洋涇浜夷人租地界,每畝歲納地租錢一千五百文。聞其征解國帑者,每畝僅六百文,余俱地保與縣署分肥也。

    (5)城內外建禮拜堂不一而足,華人進教者匪鮮。每日午后講約,眾人環坐聽之。七日為禮拜期,一曰安息日,農工商賈,俱輟其業。

    (6)夷場人口稠密,凡賃夷屋者,房租而外,另有月捐,即有棚攤子及測字星卜之流,每月收捐銀洋二三元不等;以故薪桂米珠,凡日用所需之物,其價較他地貴數倍。迤東為法人租界,正北為英租界,迤西為美人租界,自此至吳淞口,五十里,道途俱為夷人所買,修治車路甚平整。沿黃浦一帶江岸,用大木植樁,貫穿鐵條,排列十余里,廣數丈。其碼頭恰與輪船相當;可用馬車連運貨物到輪船,無須駁船也。

    (7)夷場大小戲園,共有三十余所,或男串,或女串,或男女合串。文班則聚美軒、三雅園最著,武班則丹桂軒、滿庭芳為盛,園中層樓長廡,結采鋪茵。肅客而入者曰案馬,伶俐宛轉、善伺人意。

    (8)滬上人家善養蘭。每年四月初間,為蘭花會于豫園。園在城隍殿后,一曰內園,有延清樓、湖心閣諸勝,茶房酒肆,及廟前東西二街,擺列蘭畹俱滿,名香異種,角勝爭奇,士女游觀雜沓,每至午夜方散。唯朱蘭最貴,親朋相與為賀。

    (9)四月初五至初七,西番為跑馬會,于城西二里許圈地數頃為馬埒,周圍樹以木柵,柵外浚溝,番人番婦,則于圈內建高臺觀之,相與置金錢賭勝負。每數騎并發,衣五色服為識別,追風躡電,亦壯觀也。至末日,則演跳溝跳圈之戲,溝廣數丈,縱馬躍而過之;以紙為圈,人行馬上,行至圈下,忽聳身而起,以首觸破紙圈而逾之,仍立馬上如故,凡連跳十數圈而后止。

    (10)丁卯夏(同治六年五月)余將返豫章,江陰章佩翁、無錫薛霽堂擬同游杭州。五月十六日昳,出大東門,至凌云閣茗飲。閣臨黃浦,回顧無際。晚踏月上船。十七,待午潮未至,三人同上岸白相。十八,乘午潮解維,沿黃浦而南六七里,進小港……(他到了杭州,就從浙西回到江西去了。)

    黃楙材在一百年前,也算有頭腦的文士,我們讀他的游記,許多地方,該發會心微笑的。

    百年前的上海生活,今人看來,也真便宜極了;那時工資低廉,每人每天只要有三四十文錢,就可過活了。從上海坐腳劃船到蘇州,大約三塊錢就夠了,酒資三四百文。小轎,從縣衙門到城內各地,每肩二十八文,來回加倍,到老閘每肩四十文,到新閘新衙門,都是五十六文,到制造局一百十二文。全天是一百七十文。中轎照小轎加倍。挑夫到大東門輪船碼頭二十文,到老閘四十文,新閘虹口五十六文。其余工匠雜役,大約每工五十文,木匠較昂。廚夫每月工錢三千二百文。這些生活情況,可供我們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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