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宗皇帝
種放出處
淳化三年八月,詔徵終南隱士種放。辭以疾,不至。放七歲能屬文,沈默高潔,與其母偕隱豹林谷中,以講習為業,學者多從之。得束脩以養母,母亦樂道。薄滋味,善辟谷。會陜西轉運使宋維翰言放才行,詔使徵之。其母恚曰:『常勸汝勿聚徒講學。身既隱矣,何用文為?果為人知,不得安處。我將棄汝,深入窮山矣!』放遂稱疾不起。其母盡取筆硯焚之,與放轉居窮僻,人跡罕至。上喜其高節,詔京兆府歲時存問,以錢三萬貫賜之,不奪其志。
《淡苑》載放事與國史不同,令從國史。
咸平元年九月,豹林谷隱士種放母死,貧不克葬,遣僮奴告于翰林學士宋湜等。湜與錢若水、王禹偁同上言:『放,先帝嘗加召命。今無以葬母,欲行私覿,是掠朝廷之美也。』壬申,賜放束帛、緡錢。
四年三月,兵部尚書張齊賢上言:『終南山處士種放守道遺榮,孝行純至。棲遲衡泌,僅二十年。愿以備賢良方正之舉。』乃賜放詔及裝錢五萬,令京兆府遣官詣山,備禮發遣。放辭疾不至。
四年七月丙辰,遣使赍詔書,就終南山召種放赴闕,仍賜絹百疋、錢十萬。先是,判永興軍張齊賢復條上放操行,請加旌賁,且言:『臣前在中書,親奉先帝德音,欲行不次之澤。緣未知本末,不敢奏。今茲出守,始熟其為人故也。』
九月戊午,種放以幅巾入見于崇政殿。命坐與語,詢以民政邊事。放曰:『明王之治,愛民而已。惟徐而化之。』余皆謙讓不對。即日授左司諫、直昭文館,賜冠帶、袍笏,館于都亭驛,太官供膳。上謂宰臣曰:『放亦有就祿仕意,且言跡孤。朕諭以俟外班列,必見朝廷清肅,排擯之事,無敢為者。賞一人可以勸天下矣。』己酉,放表辭恩命。上令宰臣召問之,又知放與同知樞密院陳堯叟游舊,令諭旨,且曰:『朕求茂異,以廣視聽,資治道。如放終未樂仕,亦可遂其請也。』放至中書,為宰臣言:『上虛懷待士,旰食憂民如此,放固不敢以羈束為念。』宰臣以聞,詔遂不許其讓。居數日,復召見,賜緋衣、象笏、犀帶、銀魚及御制五言詩,又賜昭慶坊第一區,加帷帳、什物,銀器五百兩、錢三十萬。中謝日,賜酒食于學士院。光寵之盛,前所未見也。
六年三月癸卯,左司諫、直昭文館種放再表乞暫歸故山。詔許之。丙午,特授起居舍人。將行,宴餞于龍圖閣,又詔三館、秘閣官宴餞于瓊林苑。上賜七言詩三章,在坐皆賦。
十月,上遣使就終南山撫問。放圖其林泉居處以獻。己未,召近臣觀之。翌日,又遣使優詔,促其入覲。放以疾未平為請,許之。
景德元年正月癸巳,遣中使賜種放茶藥。
十月壬午,起居舍人、直昭文館種放自終南山來朝。上言歸山之久,請計月不受俸,特給之。
二年四月戊戌,幸龍圖閣,近臣畢集。起居舍人、直昭文館種放與焉。閱太宗御書,又觀諸閣圖畫。
五月,以放為右諫議大夫。放謝病乞游嵩山,詔許之,仍命河南守臣常加存撫。召對賜宴,賦詩餞行,恩禮甚厚。
九月辛未,遣中使赍詔撫問種放于終南山。
十二月甲午,放自嵩山來朝,對于龍圖閣。
三年四月,放有兄喪,賜告歸終南山,宴于龍圖閣。上作詩賜放,侍臣皆賦。放每至京師,秦、雍學徒多就而受業。上面獎之,放頓首謝。
八月,種放既歸終南,教授山中,表求太宗御書及經史音疏。詔悉與之。因謂輔臣曰:『近中使還,言放居草屋,食野菜蕎麥而已。如此淡薄,亦人所難能也。』
四年十月甲辰,右諫議大夫種放復自終南山來朝,召之也。上謂輔臣曰:『放比高尚其事。每詢放,多有可采。朝廷雖加爵秩而未能大用,即物議未厭。』因令陳堯叟諭意,且曰:『朕慮放卷而懷之,能副朝旨,誠為美也。』既而堯叟言:『放云:自被聘召,及還諫署,無所補報,其幸已甚。今主上圣明,朝無闕政,若更處之顯位,則重增其過矣。』堯叟復手筆訊之,放答疏如前。上乃遣內侍赍詔賜放,略曰:『卿宜體茲眷遇,罄乃誠明。敘經國之大猷,述致君之遠略。盡形奏牘,以沃朕心,副涼德之倚毗,塞外朝之觀聽。乃司樞務,式洽至公。』放上表固讓。上曰:『是能守分,益可嘉也。』
大中祥符二年四月,給事中、判集賢院種放得告歸終南山。是日召見,宴餞于龍圖閣。上作詩賜放,命群臣皆賦,且制序。杜鎬辭以素不屬文,詔令引名臣歸山故事。鎬因誦《北山移文》,其意蓋譏放也。明日,上出晁迥已下詩序示王旦等,因題品之,以迥詩及楊億、王曾序為優。詔令別自繕寫送放,時論榮之。
三年正月,放歸終南山。有使來自秦雍者,放答陳堯叟詩五章以聞。上嘉之,謂宰相曰:『放隱居力學,嘗言古今殊時,不當背時效古,此最近于理。』乃詔放赴闕。放表乞賜告,上許之,詔答云:『倘再召,勿復辭也。』又作歌以賜,并赍衣服、器幣,令京兆府每季遣幕職就山存問。放為弟汶求官,即授秘書正字。
四年正月,給事中種放自終南山來朝。
二月,上躬祀汾陰后土。
三月,車駕西還至西京,令京兆府禁民采種放莊園。
四月甲辰朔,車駕至汾陰。甲寅,給事中種放還終南山,賜宴賦詩如前例。
十一月,工部侍郎種放屢至闕下,俄復還山。人有貽書嘲其出處之跡,且勸以亟辭祿仕,居巖谷。放不答。放終身不娶,尤惡囂雜,故京城賜第,為擇僻處。然祿賜既優,晚間頗飾輿服。于長安廣置良田,歲利甚溥[1]。亦有強市者,遂致爭訟,門人族屬依倚恣橫。王嗣宗之出守長安,始甚敬放。放被酒稍倨,嗣宗怒,以語譏放。放曰:『吾不猶愈乎角力而中第者乎?』初,嗣宗就試講武殿,嘗因戲弁擢首科[2],故放及之。嗣宗愧憾,因上疏言:『所部兼并之家侵漁眾民,凌暴孤寡,凡十余族,而放為之首。』且述:『放弟侄無賴,據林麓樵采,周回二百余里,奪編氓厚利。愿以臣疏下放,而賜放終南田百畝,徙放嵩山。』疏辭極其詆丑。目放為『魑魅』,且屢遣人責放不法。上方待放厚,詔工部侍郎施護推究,會赦恩而止。于是放自乞徙居嵩山天封觀側。詔遣內侍就興唐觀側起第賜之。假逾百日,續給其俸,然猶往來終南,按視田畝。每行,必給驛乘。在道或親詬驛使,規算糧具之數,時議侵薄焉。
八年十一月,河南府言:工部侍郎種放卒。上甚嗟悼,親制文,遣內侍致祭,護喪歸終南山。贈工部尚書,錄其侄世雍。放言事甚眾,但外庭不知耳。因出所上時議十三篇,其目《議道》、《議德》、《議用》、《議器》、《議文武》、《議制度》、《議教化》、《議賞罰》、《議官司》、《議軍國》、《議獄訟》、《議征賦》、《議邪正》。將卒,忽取前后章疏藁,悉焚之。服道士衣,召諸生會飲與訣。酒數行而卒。
楊億進退
咸平四年三月辛卯,以禮部郎中薛映、兵部員外郎梁鼎、左司諫楊億并知制誥。上初欲用著作佐郎梅詢,命中書就試映、鼎及詢等。宰相李沆素不喜詢,言于上曰:『梅詢險薄,用之恐不協群議。』上曰:『如此則何人可?』沆曰:『楊億有盛名。』上乃驚喜曰:『幾忘此人。』乃以億望實素著,但召映、鼎就試。翌日,與億并命。
十二月,奏疏議棄靈武。其略曰:『今靈武之存,為害甚于蝮蛇。供饋之費,為蠹逾于蟻壤。無鴻毛之益,有泰山之損,豈可忽遠大之略,信悠悠之談?』
景德二年九月丁卯,令資政殿學士王欽若、知制誥楊億修《歷代君臣事跡》。
三年五月,有王大沖者,初以專經中第,罷宜黃主簿。赴選調,命為流內銓主事,擢授大理評事。時知制誥楊億知通進銀臺司兼門下封駁事,即封還誥書,以為丞吏之賤,不宜任清官。不聽。既而大沖居職累歲,無所裨贊。丁未,送審官院厘務外州。
四年,欽若為人傾巧,同僚皆嫉之。億在館中,欽若或繼至,必避出,它所亦然。欽若出知杭州,舉朝皆有詩,獨億不作。欽若辭日具奏,詔諭億令作詩,竟遷延不送。
大中祥符二年正月,御史中丞王嗣宗言:『翰林學士楊億、知制誥錢惟演、秘閣校理劉筠唱和《宣曲》詩,述前代掖庭事,詞涉浮靡。』上曰:『詞臣學者宗師也,安可不戒其流宕?』乃下詔風厲學者。
三年二月庚戌,命翰林學士晁迥、楊億等與太常禮院詳定《祀汾陰儀注》。
五年九月癸巳,翰林學士楊億以疾賜告,遣中使挾太醫療之,拜章為謝。上作二韻詩批紙尾,有『副予側席待名賢』之句,尋以久疾,求解近職。優詔不許,但權免朝直。億剛介寡合,在書局,惟與李維、路振、刁衎、陳越、劉筠輩善。當時文士咸賴其品題,或被貶議者,退多怨誹。王欽若驟貴,億素薄其為人,欽若銜之。陳彭年方以文史售進,忌億名出己右,相與毀訾于上。上素重億,未始聽也。
六年六月,翰林學士、戶部郎中、知制誥楊億嘗草答契丹者云『鄰壤交歡』,上自注其側作『朽壤』、『鼠壤』、『糞壤』等字。億遽改為『鄰境』。明日,引唐故事:學士草制有所改,為不稱職。亟求罷。上慰諭之。它日,謂輔臣曰:『楊億真有氣性,不通商量。』及議皇后劉氏,上欲得億草制,使丁謂諭旨。億難之,因請三代。謂曰:『大年勉為此,不憂不富貴。』億曰:『如此富貴,亦非所愿也。』乃命它學士草制。億雖頻忤旨,恩禮猶不衰。王欽若、陳彭年深害之,益加讒毀,上意稍怠。億嘗入直,忽被召至禁中。既見賜坐,從容顧問,徐出文藁數篋以示億曰:『卿識朕書跡乎?此皆朕自起草,未嘗命臣下代作也。』億皇恐不知所對,頓首再拜趨出。知讒者之言得行,即謀退遁。億有別墅在陽翟,億母往視之,會得疾,億遂留謁,告榜子與孔目吏,中夕奔去。先一日,上聞億母疾,遣使者以湯藥、金幣賜之。使者及門,則億已亡去矣。朝論喧然,以為不可。上亦謂輔臣王旦等曰:『億侍從官,安得如此自便?』旦曰:『億本寒士,先帝賞其詞學,實諸官殿,陛下拔擢至此,責以公議,誠為罪人。賴陛下矜容,不然顛隮久矣。然近職不可居外地,今當罷之。』上終愛其才,逾月命弗下。億素體羸,于是稱疾請解官。辛未,以億為太常少卿、分司西京,仍許就所居養療,俟損日赴任。
黃庭堅琺:改命陳彭年草制,命下之日,億全家奔陽翟。按:立后在去年十二月,億以今年五月出奔,其出奔不緣此也。歐陽修所記與江休復略同,今用之。錢惟演《金坡遺事》載億以五月二日奔陽翟,使者及門,始知億已亡。其罪,億去后始賜也。本傳云:億不待報行,上親緘藥劑及金帛賜之。蓋
飾設也。今用錢惟演所載,庶得其實。億既亡去,朝論即喧然。王旦等乞罷其近職,此命當亟下,乃自五月二日至今月辛未,幾四旬始責降。真宗愛才容直之盛德,于此可見。而《實錄》、正傳并皆略之,深可惜也。今特著之。億稱疾求罷,因授分司,本傳當不謬。又云:有憲官彈億者,則恐未然。憲官蓋姜遵也,彈億在明年八月億降汝守時,分司之授,初不見憲官舉劾。疑本傳別有所據,當考。
七年八月,秘書監、分司西京楊億以疾愈求入朝。上謂王旦曰:『億性峭直,無所附會,文學固無及者,然或言其好竊議朝政,何也?』旦曰:『此蓋與億不足,誣謗搆之耳。億受國深恩,非土木類,諧謔過當,則恐有之;訕讟之事,保其必無也。』戊辰,命億知汝州。既而監察御史姜遵奏:『億頃以母疾擅去闕庭,所宜屏跡衡茅,盡心甘旨。或求領郡,深屬要君。請罷之。』上曰:『億前告歸,本無終焉侍養之請。今以疾愈求入朝,故特與郡。遵未諭此意耳。』乃詔中書召遵諭之。
按:《實錄》及《寶訓》并稱億求入朝,獨姜遵言億忽求領郡,不知何也。豈遵聽聞不審,或《實錄》與《寶訓》皆誤?當考。
八年八月庚寅,知汝州、秘書監楊億言部內秋稼甚盛,粟一本至四十穗,麻一本至九百角。上覽其章,謂輔臣曰:『億之詞筆照映當世,后學皆慕之。』王旦曰:『如劉筠、宋綬、晏殊輩相繼屬和,文有正元、元和格者,自億始也。』
九年十一月癸亥,詔近臣觀書龍圖閣,秘書監楊億預焉。
據曾太史鞏《隆平集·楊文公傳》云:疾愈,知汝州。會加玉皇圣號,表請陪祠,召為寶冊參詳儀制副使。久之,遷禮部侍郎、知貢舉。坐譴,降秘書監。
天禧二年八月甲辰,冊立皇太子,命秘書監楊億撰皇太子冊文。
三年三月癸未,工部侍郎楊億等并降一官,以貢舉坐譴也。
四年四月庚寅,工部侍郎楊億為翰林學士。大中祥符末,億自汝州代還,久之不遷。或問王旦曰:『楊大年何不且與舊職?』旦曰:『大年頃以輕去,上左右人言可畏,賴上始終保全之。今此職欲出自清衷,以全君臣之契也。』逾六年,乃復入禁署。
六月,寇準屬億草表請太子監國,且欲援億以代丁謂。億畏事泄,夜屏左右為之辭,至自起剪燭跋,中外無知者。既而準被酒,漏所謀。謂等懼,力讒準。授準太子太傅、萊國公。
七月,周懷正事敗(見《周懷正謀廢立》),寇準又降授太常卿[3]、知相州。朝士與準相厚者,丁謂必斥之。楊億尤善準,而請太子監國奏又億所草也。及準敗,丁謂召億至中書。億懼,便液俱下,面無人色。謂素重億,無意害之,徐曰:『謂當改官,煩公為一好詞爾。』億乃稍安,卒保全之。當時宰相愛才如此。謂雖奸邪,議者亦以此稱焉。
十二月丁丑朔,起復翰林學士楊億卒,錄其子纮為奉禮郎[4]。億天性穎悟,自幼及終,不離翰墨。文格雄健。自唐大中后詞氣衰濫,國朝稍革其浮薄,至億乃振起風采,與古之作者方駕矣。文思敏速,略不凝滯。對客談笑,揮毫無廢,而精密有規裁,不煩不艷。善細字,起草一幅數千言,不加點竄,于是學者翕然宗尚,名聞四方。書無不覽,善強記,尤長典章制度之事,時多取正,蓋一時文字之冠也。
仁宗景祐元年四月甲午,贈故翰林學士、禮部侍郎、知制誥楊億為禮部尚書,賜謚曰文。國朝故事,非嘗任兩府及事東宮,則四品無贈官。樞密使王曙言:『億為寇準草奏請太子親政,為丁謂所排,不得志而沒。準既贈中書令,億宜蒙旌賁。』故特贈之。鎮國節度使、駙馬都尉李遵勖乞加謚億『忠』字,奏雖不行,詔送史館。
王欽若事跡
咸平四年四月己未,翰林學士王欽若為左諫議大夫、參知政事。
五年三月庚戌,比部員外郎、直史館洪湛削籍流儋州,工部尚書兼御史中丞趙昌言、膳部郎中兼侍御史知雜事范正辭并削一任,昌言責授安遠行軍司馬,正辭滁州團練副使[5]。推直官殿中丞高鼎、主簿王化并削兩任,鼎責授蘄州別駕,化黃州參軍。先是,有河陰民常德方者訟臨津尉任懿納賄登第,下御史臺鞫,得款云:咸平三年補太學生,寓僧仁雅舍。仁雅聞懿就試,言多識朝貴,當為道達。懿署紙許銀七鋌,仁雅以謀之惠秦,惠秦私隱其二,易為五鋌。惠秦素識王欽若,時已在貢院,乃因欽若館客寧文德仆夫徐興納署紙欽若妻李氏,李氏密就家仆祁睿書懿名于其左臂,并口傳許賂之數,入省告欽若。及懿過三場,睿復持湯飲至省。欽若遣睿語李氏,令取所許物。懿未即與,而懿預奏名登科,授官未行,丁內艱還鄉里。仁雅為文德、惠秦等所迫,馳書河陰,形于詛詈。德方者賣卜縣市,獲仁雅書,以告昌言,具得其事,白請逮欽若屬吏。先是,欽若為亳州判官,睿即其廳干。及代歸,以睿從行。雖久事欽若,而未除州之役籍。貢舉事畢,會州人張續還鄉里持服,欽若托為睿解去名籍。至是欽若自訴云:睿休役之后,始庸于家,而惠秦未嘗及門。欽若方被寵顧,上謂昌言曰:『朕待欽若至厚,欽若欲銀,當就朕求之,何苦受舉人賂耶?且欽若才登政府,豈可遽令下獄乎?』昌言爭不能得,乃詔翰林侍講學士邢昺、內侍副知閻承翰,并驛召知曹州工部郎中邊肅、知許州虞部員外郎毌賓古就太常寺別鞫,得懿款云:有妻兄張駕舉進士識湛,懿亦與駕同造湛門。嘗以石榴二百枚、木炭百秤饋之。懿之輸銀也,但憑僧達主司,實不知誰何。至是昺等緣懿識湛,以為湛納其銀。湛適使陜西,中途召還。時張駕已死,寧文德、徐興悉遁去。欽若近參機務,門下仆使多新募置,不識惠秦,故無與為證。又欽若固執知舉時未有祁睿,而懿款已具,遂以湛受銀為實,議法當死,特貸之。懿杖脊配隸忠靖軍;惠秦坐受簡及隱銀入己,以年七十余,當贖銅八斤,特杖一百,黔面配商州坑冶;仁雅坐詛詈懿,杖脊配隸郢州牢城。是獄也,仁雅雖坐詛詈懿索銀,而不窮用銀之端。初,王旦與欽若知舉,出為同知樞密院事。洪湛之入貢院,懿已試第三場畢。及官收湛家,實無物。湛素與梁顥善,假顥白銀器,乃取顥所假者輸官。昌言等皆坐故人,并及于責。
此段《實錄》所書,專為王欽若言。今用司馬光《紀聞》及欽若新傳修入。
景德元年閏九月,契丹入寇。先是,寇準已決親征之策,參知政事王欽若密言于上,請幸金陵;僉書樞密院事陳堯叟請幸成都。上復以問準。時欽若、堯叟在旁,準心知欽若江南人,故請南幸;堯叟蜀人,故請西幸,乃陽為不知,曰:『誰為陛下畫此策者,罪可斬也,今天子神武而將帥協和,若大駕親征,彼自當遁去。不然,則出奇以撓其謀,堅守以老其眾。勞逸之勢,我得勝算矣。奈何欲委棄廟社,遠之楚蜀耶?』上乃止。二人由是怨準。欽若多智,準懼其妄有關說,疑沮大事,圖所以去之。會上欲擇大臣使鎮大名,準因言欽若可任,欽若亦自請行。乙亥,以欽若判天雄軍府兼都部署、提舉河北轉運司。十二月戊戌,車駕至自澶州。二年正月甲寅,工部侍郎、參知政事王欽若自天雄軍來朝。己巳,欽若加階邑實封,中謝,又賜襲衣、金帶、鞍馬。
四月,欽若素與準不協,還自天雄,再表求罷,繼以面請。上敦諭不能奪,乃置資政殿學士,以欽若為之,仍遷刑部侍郎。中書定其班在翰林學士之下、侍讀學士之上。
三年二月,契丹既和,朝廷無事。寇準頗矜其功,雖上亦以自得也,待準極厚。王欽若深害之。一日會朝,準先退,上目送準,欽若因進曰:『陛下敬畏寇準,為其有社稷功耶?』上曰:『然。』欽若曰:『臣不意陛下出此言。澶淵之役,陛下不以為恥,而謂準有社稷功,何也?』上愕然曰:『何故?』欽若曰:『城下之盟,雖春秋時小國猶恥之。今以萬乘之貴,而為澶淵之舉,是盟于城下也,其何恥如之?』上愀然不能答。初,議欲親征未決,或以問準,準曰:『直有熱血相潑耳!』于是讒者謂準無愛君之心,且曰:『陛下聞博乎?博者輸錢欲盡,乃罄所有出之,謂之孤注。陛下,寇準之孤注也,斯亦危矣!』由是上顧準稍衰。戊戌,中書侍郎兼工部尚書、平章事寇準罷為刑部尚書。以尚書左丞、參知政事王旦為工部尚書、平章事。旦入謝便坐,上謂曰:『寇準以國家爵賞過求虛譽,無大臣體,罷其重柄,庶保終吉也。』既而命準出知陜州。將行,又遣近臣傳旨戒約。
準知陜州實在三月庚申,今并書之。
封禪天書(見《封泰山》),七月,忠武節度使高瓊臥疾。上欲臨幸其第,知樞密院王欽若恨瓊附寇準,且沮準澶淵之功,因言:『瓊雖久掌禁兵,備宿衛,然未嘗有破敵功。凡車駕臨問,所以寵待勛臣,施之于瓊,恐無以示甄別。』乃止。
王欽若恨瓊附準,此據王珪所作神道碑。本傳云:宰相止上問疾。按:欽若此時未為宰相,傳誤矣。或當時史官陰為欽若諱也。
上以李溥、林特、劉承珪等所折衷新法猶恐未盡其要,命樞密直學士李濬、劉綜、知雜御史王濟與三司同取舊法,較其利害。時新法方行,商人頗惑,不敢以時貨易。然榷務所納金帛,其數已多于前歲矣。庚申,特、承珪請罷比較,仍乞不議酬賞。從之。
四年九月,丁謂、林特以王濟等較茶法持論多忤,因與王欽若迭詆訾之。辛巳,濟以工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改工部郎中,出知杭州。
十二月乙未,王欽若等編修《君臣事跡》。欽若為人傾巧,所修書或當上意,褒賞所及,欽若即自名表首以謝。或謬誤有所譴問,則戒書吏,稱楊億以下所為以對。同僚皆嫉之,使陳越寢如尸以為欽若,石中立作欽若妻哭其旁,余人歌虞殯于前。欽若聞之密奏,將盡絀責,王旦持之得寢。億在館中,欽若或繼至,必避出,他所亦然。欽若出知杭州,舉朝皆有詩,獨億不作。欽若辭日具奏,詔諭億令作詩,竟遷延不送。
此據江休復《雜志》附見。
大中祥符四年七月,國史院進所修《太祖紀》。上錄《紀》中義例未當者二十余條,謂王旦、王欽若等曰:『如以鐘鼓樓而為漏室,窯務為甄宮,豈若直指其名也?宜改正之。』欽若曰:『此蓋晁迥、楊億所修。』上曰:『卿嘗參之耶?』旦曰:『朝廷撰集大典,并當悉心,務令廣備,初無彼此之別也。』因詔每卷自令先奏草本,編修官及同修史官,其初修或再看詳,皆具載其名。
五年九月戊子,參知政事、刑部侍郎趙安仁罷為兵部尚書。安仁小心謹畏,處事審詳,特留意于刑名。內外書詔關要切者,必歸安仁裁損之。先是,上議立皇后,安仁謂劉德妃家世寒微,不如沈才人出于相門。上雖不樂,然察其中正,不罪也。它日,與王欽若從容論方今大臣誰最為長者。欽若欲排安仁,乃譽之曰:『無若趙安仁。』上曰:『何以言之?』欽若曰:『安仁昔為故相沈義倫所知,至今不忘舊德,常欲報之。』上默然,始有意斥安仁矣。三司使、禮部侍郎丁謂為戶部侍郎、參知政事。初,翰林學士李宗諤與王旦善,旦欲引宗諤參知政事,嘗以告王欽若,欽若唯唯。旦曰:『當白上。』宗諤家貧,祿廩不足以給婚嫁,旦前后資借甚多。欽若知之。故事,參知政事謝日,所賜之物幾三千緡。欽若因密奏宗諤負王旦私錢不能償,旦欲引宗諤參知政事,得賜物以償己債,非為國擇賢也。明日,旦果以宗諤名聞,上變色不許。及趙安仁罷,謂時奉詔謁亳州太清官,猶未還,即命謂代之,蓋欽若所薦云。欽若與劉承珪、陳彭年、林待及謂等交通,蹤跡詭異,時論謂之『五鬼』。己丑,以鹽鐵副使、右諫議大夫林特權三司使。癸巳,翰林學士楊億剛介寡合,在書局,唯與李維、路振、刁衎、陳越、劉筠等善。當時文士多賴其品題,或被貶議者,退多怨誹。欽若驟貴,億素薄其為人,欽若銜之。陳彭年方以文史售進,忌億名出己右,相與毀訾于上。上素重億,未始聽也。
六年六月,議立皇后劉氏。億不欲草制,更命他學士,以是頻忤旨,恩禮猶不衰。王欽若、陳彭年深害之,益加毀讒,上意稍怠。億嘗入直,忽被召至禁中。既見賜坐,從容顧問,徐出文藁數篋以示億,曰:『卿識朕書跡乎?此皆朕自起草,未嘗命臣下代作。』億皇恐不知所對,頓首再拜趨出,知讒者之言得行,即謀退遁。億有別墅在陽翟,億母往視之,會得疾。億遂留謁告榜子與孔目吏,中夕奔去。壬申,以右諫議大夫、龍圖閣直學士陳彭年為翰林學士。
七年六月乙亥,樞密使王欽若罷為吏部尚書,陳堯叟為戶部尚書,副使馬知節為潁州防御使。欽若性傾巧,敢為矯誕。知節薄其為人,未嘗詭隨。上嘗以《喜雪》詩賜近臣,而誤用旁韻。王旦欲白于上,欽若曰:『天子詩,豈當以禮部格校之?』旦遂止。欽若退,遽密以聞。已而上諭二府曰:『前所賜詩,非欽若,幾為眾笑。』旦唯唯。知節具斥其奸狀,上亦不罪也。欽若每奏事,或懷數奏,但出其一二,其余皆匿之。既退,則以己意稱上旨行之。知節嘗于上前顧欽若曰:『懷中奏何不盡出?』欽若寵顧方深,知節愈不為之下,爭于上前者數矣。及是,王懷信等上平清井監蠻功。樞密院議行賞,欽若、堯叟請轉一資,知節云:『邊臣久無立功者,請重賞以激其余。』議久不決。上促之,知節忿恚,因面訐欽若之短,既而不暇奏稟,即超授懷信等官。上怒,謂向敏中等曰:『欽若等議賞典,不具劄子,亦不具進卷,便直劄送中書,與懷信供備庫副使。始則稽留下行,終又擅自超擢,敢以爵賞之柄高下為己任。近位如此,朕須束手也!』又曰:『欽若等乖異,常不和,事無大小,動輒爭競。朕于臣下,止可如此耳。其如事君之禮,人所具瞻何?』于是三人者俱罷。
八年四月壬戌,欽若復為樞密使、同平章事。
天禧元年八月庚午,以樞密使、同平章事王欽若為右仆射、平章事。先是,上欲相欽若,王旦曰:『欽若遭逢陛下恩禮之厚,乞令在樞密院,兩府任用亦均。臣見祖宗朝,未嘗使南方人當國。雖古稱立賢無方,然必賢士乃可。臣位居元宰,不敢阻抑人,此亦公議也。』上遂止。及旦罷,上卒相欽若。欽若常語人曰:『為王子明故,使我作相晚卻十年!』
九月癸卯,給事中、參知政事王曾罷為禮部侍郎。初,曾以會靈觀使讓王欽若(見《崇奉五岳》),上意不懌。及欽若為相,因欲排異己者,數讒之。會曾市賀皇后家舊第,其家未遷,而曾令人輦土置其門。賀氏入訴禁中。明日,上以語欽若,遂罷曾政事。
十一月庚申,日南至。先是,太常禮院言:『宰相出殯,當輟視朝。王旦以是日葬,望準禮例。』中書言其日皇帝已有詔不受朝賀,遂不下輟朝之命。議者謂其日當罷百官拜表之禮,時王欽若與旦不協,故抑之。
十二月甲戌,以樞密直學士、刑部侍郎李士衡為三司使。士衡方進用,王欽若害之,欲言而未有路。會上論時文之弊,欽若因言:『路振文人也,然不識體。』上曰:『何也?』曰:『士衡父誅死,而振為贈告,乃曰「世有顯人」。』上頷之,士衡以故不大用。
二年十一月,屯田員外郎、判度支勾院任布責監鄧州酒稅(見《祥源觀》)。
十二月。工部侍郎、參知政事張知白與宰相王欽若議論多相失,因稱疾辭位。丙午,罷為刑部侍郎、翰林學士、知天雄軍。上賦詩餞之。
三年六月甲午,左仆射、平章事王欽若罷為太子太保。時欽若恩遇浸衰,人有言其受金者,欽若于上前自辨,乞下御史臺覆實。上不悅,曰:『國家置御史臺,固欲為人辨虛實耳?』欽若皇恐,因求出藩。會商州捕得道士譙文易畜禁書,能以術使六丁、六甲神,自言嘗出入欽若家。得欽若所遺詩及書。上以問欽若,謝不省,遂罷相。制詞以均勞之意,從優禮云。尋命判杭州。
《實錄》云:初,周懷正以上崇禋祀,遂與妖人朱能輩偽造靈命,冀圖恩寵,且日進藥餌。欽若屢言其妄,復密陳規諫。懷正懼得罪,因共誣詆,備言捕獲金商州道士譙文易畜禁書,有神術。欽若素識之,上不復辨詰,始有是命。蓋當時史官見欽若復相,故陰為之辭,其實不然也。今削去。受金覆實事,據《記聞》載蘇頌子容語,此必不妄,今從之。
初,王欽若嘗自言過圃田,夜起視天中,有赤文成紫微字。后使蜀,在褒城道中遇異人,告以他日位至宰相。既去,視其字,則唐司徒裴度也。及貴,遂好神仙之事,常用道家科儀壇場以禮神,朱書『紫微』二字陳于壇上。后又言度墳在鄭州,祠宇毀壞,欲自以家財完葺。詔可,仍錄度孫坦為鄭州助教。欽若又請以新廟編入祀典,從之,仍作文著其事,凡天文及諸詞祭,皆欽若發之。雖以濟其邪佞,亦其素所蓄積者然也。
八月,太子太保、判杭州王欽若自以備位東宮,請入朝。甲申,召之。
九月壬申,王欽若來朝,令入赴內殿起居。
十月壬辰,以太子太保王欽若為資政殿大學士,仍令日赴資善堂,侍皇太子講讀。
十二月己丑,王欽若為司空,職任如故。丁酉,以資政殿大學士、司空王欽若為東道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見《丁謂事跡》)。
五年十一月戊子,責授司農卿、分司南京(見《丁謂事跡》)。
校勘記
[1]甚溥 原本作『甚博』,據《長編》卷七十六改。
[2]戲弁 原本『弁』字作墨丁,據《長編》卷七十六補。
[3]太常卿 原本作『太常□卿』,其墨丁據《長編》卷九十六、《宋史》卷二八一《寇準傳》刪。
[4]其子纮 《宋史》卷三○五《楊億傳》同。《長編》卷九十六作『其子鉉』。
[5]團練副使 原本脫『副』字,據《長編》卷五十一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