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里失去的時間,在以后的兩天之中補回來了,確切一點說,是兩天兩夜。在進攻進入高潮的時候,人們可以說除了戰斗生活之外,再沒有別的生活了。他們吃飯、睡覺都在行軍途中,采取見縫插針的辦法。
各種各樣的困難使你不得不深思:你的決定是不是一開頭就是正確的?你要攻擊的地方是不是最理想的地方?
第一天,我軍在樸羅尼亞河上毫無進展的時候,謝爾皮林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對通過河灘的困難是估計不足的,但其它的問題事先都估計到了:主攻方向是出乎德國人意料之外的,他們估計主攻方向是在靠近莫吉廖夫的地方,因此,他們在那里布防比較嚴密。從已久克那里要來的遠射程重炮團,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他們打得很漂亮,恰好命中了德方的軍部、當這個小樹林一拿下之后,謝爾皮林馬上派自己的副官和一個偵察兵到那里去檢查,這個地方是不是軍部。他們報告說:那里是軍部,德國人遭到炮擊之后,倉惶地逃掉了,在那里丟下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文件。我們顆顆炮彈都直接命中掩蔽部和軍部的小房子。
“回來的路上,我們碰到了方面軍偵察處的汽車。他們問我們,到那里去怎么走。”辛佐夫說。
“原來如此!”謝爾皮林不禁啞然失笑。
后來,巴久克到集團軍來時順便說到:“你沒騙我,第一天沒有白費炮彈,確實打中了軍部。”謝爾皮林忍不住用揶揄的口氣回敬他:“是的,司令同志。一拿下那個地方,我們馬上就去檢查了。”“那你為什么不立即報告?”“我知道,您也派自己的人到那里檢查去了,我不想剝奪他當面向您報告、讓您高興高興的機會。”“嘿,你這個人的脾氣太壞了,集團軍司令。”巴久克說。他說這句話沒有特別的惡意;他不喜歡人家得罪他,因此,對自己部下有這種脾氣他也是尊重的。
昨天,謝爾皮林集團軍的右翼,突入德方防線的縱深之后,進展越來越快。咋天凌晨,右翼部隊首先在第二條河——一巴夏河的一大段地區渡過了河,到傍晚時,已經挺進到第三條河——烈斯塔河邊,有幾個地方,戰士們一到河邊,就一鼓作氣跨過了烈斯塔河,直奔第聶伯河而去。
基爾皮奇尼科夫干得特別果斷,毫不耽誤時間。什么地方打開了缺口,他就一面派先頭部隊從這個缺口拚命往前沖,一面繼續在自己的后方收拾還沒有撤退的德國人。他軍里一個落在后面的團今天早晨還在渡巴夏河,而先頭部隊已經在渡第聶伯河了。
要是在一年前,處在今天這樣的情況下,謝爾皮林大概不會到右翼,到沖在最前邊的基爾皮奇尼科夫那里去,他一定會到左翼,到落在其他兩個軍后邊的那個軍里去督促他們,要他們快點趕上,以便把戰線拉平。這樣做當然也行。但是,現在對謝爾皮林來說,主要的畢竟是另外一件事:要讓基爾皮奇尼科夫渡過第聶伯河,擴大登陸場,這樣就能把機動部隊運送到對岸,然后把其他部隊也一一運送過去。
不一定每個軍都要自己建立渡口。如果我們在北面占領了可靠的登陸場,那么可以把南面的部隊調一部分到那里去,通過已經建立好的渡口,把它們運送到對岸。這樣,既能加快速度,又能避免不必要的傷亡。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戰事暫時還進行得不錯。據頭三天的報告,與往年相比,損失大為減少;那時,在同樣的請況下,損失大,戰果小。可是,戰事的進行并不都是一帆風順的,因為總的來說,打仗就好比拔河,交戰的雙方各自抓住繩索的一端,你想往自己這邊拉過來,可敵人也不松手。而這里的敵人是強大而又頑固的,從四一年冬季到現在,他們在這個方向上還沒有吃過大的敗仗哩。
謝爾皮林一路上考慮著這些問題,同時根據自己豐富的經驗,比較著戰爭總的進程中間的各種特征。這些特征說明,一戰斗正在往前推進,戰果正在不斷擴大。戰果正在擴大的這種感覺不僅支配著謝爾皮林和此刻跟他同行的人,而且還支配著正在進攻的大道上作出自己貢獻的人們。
拖拉機不斷地把火炮從林間通道拉到大路上來—一這是重炮在變換陣地,在前推進。兩輛大概在流動工場剛修復的坦克,開著座艙蓋,往前疾馳,追趕著自己的部隊。裝著一箱箱炮彈的卡車,正在川流不息地往前駛去。在空地上,有好幾個地方可以看到插在布雷區周圍的一面面小旗子。戰利品管理大隊的一個大尉帶著幾個司機正在檢驗德國人的一個車隊。這個車隊從樹林里開出來的時候,遭到了我方強擊機的襲擊,車隊的首尾全都燒光了,中間有幾輛汽車倒是安然無恙,他們正在試著開動這些汽車。
云層不象剛才那樣低了,在低空轟隆隆地掠過一個由六架強擊機組成的機隊,接著,又飛過三隊,上面有幾架驅逐機護航。
“這是飛往登陸場去的,”謝爾皮林放心地想。他回過頭來,對坐在后座的辛佐夫說。
“我喜歡強擊機!”他說這句話的神氣好象人們談起自己生平喜愛的東西一樣。“我喜歡草原。”“我喜歡白樺”……“德國人把它們叫做‘黑色的死神’,而對我們來說,它們卻是生命之神。每次看到它們,你就會想到:它們這次飛行能夠拯救多少個戰士的生命啊!”
又有一個由六架強擊機組成的機隊往前線的方向飛去。謝爾皮林從吉普車里探出頭來,目送著它們遠去。
“天氣轉晴了。如果六月里下幾場雨,天氣一直暖和的話,早蘑菇就會一個勁地長出來,你只要準備個籃子就行了。三一年,我在博勃魯伊斯克當團長的時候,也碰上這樣的夏天,蘑菇采了多少?說出來,你真會不相信。特別是在打靶場,那里一般沒有人去。”
辛佐夫聽了這段關于蘑菇的插話,感到有點突然。這三晝夜以來,司令第一次談到這種與戰爭毫不相干的事——他也得讓自己的頭腦歇一歇啊!
辛佐夫進過四次醫院,他覺得,在發動進攻的這些日子里,謝爾皮林有點象外科醫生,而進攻呢,就象動手術。醫生站在手術臺旁,雙手戴著橡皮子套,嘴上戴著口罩,一只手拿著手術刀,口里急促地說著:“紗布!鉗子!紗布!縫線!檢查脈搏!”他指揮著周圍的助手,自己沒有時間再去考慮任何其它的事情,在整個手術過程中,即使他要吸一口煙,也得由人家把煙塞到他嘴里,給他點著火,等他吸了一口之后,再給他拿走。
不管這個比喻是否恰當,辛佐夫卻覺得很恰當。就是今天,盡管謝爾皮林已經三晝夜沒有好好地睡過一次黨,他在路上還是沒有打過噸。有時,他看著地圖,頭腦里在考慮著什么,進行著思想斗爭;這從他坐在前面搖頭晃腦的神態中可以看得出。有時,他命令停車,叫住沿路碰到的人,東問西問,向他們下命令,然后又吩咐重新開車,同時不住地注視著兩邊,好象怕漏掉什么重要的情況,以致會影響他以后作出的決定。
沿公路正在架設電線。謝爾皮林問同辛佐夫一起坐在后座的作戰處副處長:“普羅庫廷,你看,這根電線是通向哪里的?是不是通到塔雷津那里去的?”他指了一下放在膝蓋上的圖囊。“再往前五百公尺,向左拐彎,往那個村子的方向開過去。昨天二十三點的時候,他還在那里,如果昨天夜里沒有往前搬的話,他準在那里。”
“電線是通向那里的,不會通到別的地方去,司令同志,”普羅庫廷說。
但是,謝爾皮林已經看到一個通信兵正沿著電線往前走去。
“停下,”他命令古特科夫。“辛佐夫,你去問問,這根電線是通向哪里的?”
辛佐夫跳下吉普車,朝通信兵跑去,一會兒回來報告說,這根電線是通往師部的。確切一點說,剛才還通向師部,而現在已經命令把它拆除了。
“這是他們同自己的后勤部門聯絡的電線,現在拆除的正是這根線,”謝爾皮林說,“而他們自己呢,我認為還在老地方!我們順路去彎一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