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九章 “到達目標的中途”》中途島奇跡 普蘭奇作品集

    到6月6日19:00,斯普魯恩斯已完成了空中作戰,可以再度全面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了。他必須讓“莫里號”和“沃登號”去“西馬倫號”加油,只留了4艘驅逐艦來掩護2艘航空母艦和6艘巡洋艦。他的任務完成得很圓滿,超出了最盲目樂觀的人最不切實際的夢想。他明智地告誡自己說,勇敢再向前一步就是愚蠢。而他自己已達到這個臨界點,于是他決定回師向東與油輪會合。

    當“企業號”上的人意識到,對他們來說戰斗已經結束時,全艦上下一片歡樂,正如海軍上尉林賽所說:“我們的許多好朋友犧牲了。不過在戰斗結束后,參戰的人發現自己還活著,還能再干它一陣子,還能和伙伴們一起喝上幾杯,一種欣慰感便油然而生。”艦上的主任軍醫一定也有同感。返航途中,他洋洋得意地把加侖波旁威士忌拿到軍官餐廳。林賽說:“戰爭期間,人們把陳舊的海軍條令拋在一邊,來點人情味,看到此情此景,實在令人寬慰。”

    美國還要付出最后一筆代價。6月7日埃蒙斯致函馬歇爾說:

    中途島戰役的第一階段即將結束。我之所以稱之為第一階段,是因為我認為日本人完全可能卷土重來……

    一段時間以來,我一直認為我們顯然應該向威克島發動一次攻擊。前幾天從本土來了4架LB-30飛機,此前我們的飛機都沒有這么大的航程。這些飛機現在中途島,如果條件許可,它們將于明天拂曉前攻擊威克島。我們會將結果電告你。另外,我很高興地告訴你,廷克將軍將親自率領這次飛行。遺憾的是,我不能一同前往。

    廷克的決心和埃蒙斯的支持只說明他們斗志旺盛,并不表明他們深明事理。廷克的責任遠遠不只是伴隨4架飛機出擊,他親自出馬起不了多大作用。這4架“解放者式”都配備了副油箱,各攜帶4顆500磅重的炸彈。它們根本沒有找到目標。有3架飛機返航,但廷克乘坐的那架轟炸機消失得無影無蹤。

    6月6日上午,戰敗的日本艦隊一直在向西退卻。鉛灰色的天空云層低垂。從海上升起的霧氣像幽靈似的盤旋飄忽,彌漫在條條桅桿之間。大海本身似乎也反映了此時此刻的氣氛,它“波濤洶涌,濁浪排空”,極不平靜。旗艦上的山本感到頭暈目眩,心里悶悶不樂,但不經過最后的努力,他不會輕易放棄誘使斯普魯恩斯進行水面交戰的希望。

    “大和號”得悉“三隈號”和“最上號”身陷困境的消息后,山本下令近藤前往救援。山本剛作出決定,宇垣就開始擔心這個決定是否明智。他在日記中寫道:“看來敵艦隊是以一兩艘航母為核心,加上一批巡洋艦組成的。毋庸置疑,‘三隈號’已在劫難逃,而且其他艦艇也可能遭到厄運。不僅如此,如果發生最糟的情況,攻略部隊本身怕也難保不遭危險。”

    考慮到這些可能性,山本決定把主力部隊全部人馬拉到南面去,“以應付不測,并尋機在威克島空中掩護的范圍內殲滅敵人”。

    山本和宇垣做夢也沒有想到,使他們的宏大計劃化為泡影的美國艦隊竟然那么小。他們深信,原先集結在中途島海域的敵航母有五六艘,其中兩艘已被他們擊沉。他們還認為,這支龐大的艦隊中的一部分兵力正在緊緊地追擊他們,而這部分兵力“至少包括1艘正規航母、2艘改裝航母、幾艘驅逐艦和巡洋艦”。宇垣心情不安地寫道:“我們認為,這支敵艦隊很可能在殲滅第七巡洋艦戰隊的另一半以及第八驅逐艦分隊后,于明天上午緊緊追趕攻略部隊,然后暫時東撤。”

    宇垣認為,對日本人來說最佳方案是迫使美艦與近藤部隊夜戰。否則,第二天上午他們將別無他擇,只好以主力部隊輕率地向敵人發起攻擊,并隨時驅散來犯的敵機,同時,日本人還試圖利用每一架可以利用的飛機,摧毀敵航空母艦的甲板,炸壞它們的發動機。當然,如果美國人進入威克島范圍之內,日本方面將會有更有利的機會。但宇垣不相信他的對手會讓他如愿以償。這一點他全然沒有錯,因為深謀遠慮的斯普魯恩斯從一開始就下決心避開威克島的攻擊圈。

    山本還是決定冒險打這最后一場大仗。宇垣憂心忡忡地寫道:“這需要下特別大的決心,因為一旦行動出了偏差,整個聯合艦隊就將萬劫不復。”必要的命令均于6月6日15:00發出,艦隊照此執行直至翌日晨。可是7日晨的空中搜索未發現敵人蹤跡,所以只好放棄了這項以主力部隊冒險進行全面較量的計劃。

    但山本不愿就此退出戰斗,決定作一次捕捉美特混艦隊的最后努力。他倉促組建了一支“誘餌部隊”。它由“羽黑號”和“妙高號”巡洋艦以及第四驅逐艦戰隊的9艘艦組成,第五巡洋艦戰隊司令官高木武雄中將擔任指揮。這支部隊將以無線電發送虛假信息,誘使美國人進入威克島東北海域,使之處于島上航空兵以及潛伏在那里的潛艇的攻擊之下。

    高木和他的參謀長長澤浩海軍大佐對這個計劃都并不樂觀,因為他們認為,不等潛艇或威克島的飛機發現美航空母艦,美艦載機就可能發現這支誘餌部隊并向它發起攻擊。事實上,高木部隊一直也沒有發現敵人,6月13日它就解散了。

    盡管如此,日本的厄運并未就此了結。7日午夜,“磯波號”驅逐艦以兩次轉動30°的方式向右舷轉60°時,它的右舷艦首撞在“浦波號”左舷中部,把它的煙囪撞壞了,使它的鍋爐功能受到影響,但它仍能以24節的航速行駛。可是“磯波號”右舷艦首被撞掉了幾英尺,速度下降到11節。宇垣大為惱火,因為他曾經多次告誡過,要驅逐艦進行這類機動時必須小心。

    那天有件小事終于弄清了。宇垣寫道:“據了解,司令長官的胃痛是蛔蟲引起的。驅蟲藥治好了他的病,我們都很高興。”

    然而,這種高興之中夾雜著深深的窘困。那天07:00左右,山本登上艦橋時,參謀人員尷尬地、慢吞吞地跟著他,心中都很慚愧,不敢正視他。他們并不是為將軍感到慚愧,而是為聯合艦隊給他丟了臉而感到無地自容。

    緊張的氣氛持續了一陣子,誰也沒有說話,還是山本打破了沉寂。他烏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忠心耿耿、因失敗而背著沉重包袱的黑島。“黑島,”他若有所思地說,“潛艇搜索干得不好,這是個大錯誤。”這一實事求是的評論使氣氛得到緩和。他的看法表明,中途島之戰已成歷史,從中可以吸取不少教訓。他們所愛戴的將軍恢復了常態。

    9日,山本命令“長良號”向“大和號”靠攏,他要召集第一航空艦隊的主要參謀人員到艦上來開會。這幾位代表是草鹿、艦隊書記官大石,當然還有源田。山本面臨的緊迫問題是如何重建一支航母部隊。在這幾位代表到達前,山本把宇垣、黑島、渡邊、佐佐木和有馬召集在一起。他知道,“大和號”的退卻宣告了中途島戰役行動的失敗。他也知道,參謀們已得出了某些不利于第一航空艦隊及其高級軍官的結論。所以他指示這幾個人不要提出這些批評意見。他斷然下令:“決不允許對我的參謀班子以外的人說潛艇部隊和第一航空艦隊要對中途島戰敗負責。責任在我。”

    黑島對草鹿一直意見特別大,山本專門叮囑這個容易激動的親信,又說了一句:“不要責怪南云和草鹿。失敗的責任在我。”

    從“長良號”上過來的4個代表身上還穿著厚厚的冬服,長期鏖戰之后他們都顯得精疲力竭。草鹿拄著根手杖,而書記官的軍服已破爛不堪。根據宇垣的回憶,代表們所說的第一句話的大意是:“除了徹底請罪,我不知該說什么。”他又不快地加了一句,“當然,他們應該這么做。”

    代表們走進山本的艙室。草鹿作了長篇發言,談了他自己對這次災難性失敗的原因的看法。他講了6個基本點:(1)由于會合有困難,不得不在戰斗打響前就打破了無線電靜默;(2)搜索飛機在折返前未能發現敵人;(3)準備第二波攻擊時,由于回收飛機造成了混亂局面;(4)轟炸機由于換裝魚雷而耽誤了時間;(5)等候第一波戰斗機返航又造成了耽擱;(6)航空母艦過于集中造成了許多不利。

    宇垣把這6條都仔細地記在日記中,每條下面都寫了應該吸取的教訓。實際上,這些人離畫面太近,無法看清這幅畫的全貌。草鹿所列舉的只限于南云部隊的活動,這正是他這個人的特點。

    宇垣寫道:“總而言之,我們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這次戰敗的主要原因是:我們因過去的勝利而變得驕傲自滿,沒有研究在我方發動集中攻擊時萬一側翼出現敵航空兵力該怎么辦——我對此一直非常擔心,而且曾反復提醒他們要注意。”

    草鹿像以往一樣直截了當地作了匯報,既沒有怨天尤人,也沒有尋找借口。他懷著一片赤誠之心強調說,明智的辦法是向日本國民說明真情。他像一個戰斗員向另一個戰斗員那樣,向山本提出了個人的請求。

    他鄭重其事地說:“南云長官和我對這次戰敗負有重大責任。對此,我們心甘情愿地接受任何懲處。但我希望你給我們一點特別關照,以使我倆能像以前那樣有機會在前線還清這筆舊賬。”

    沒有誰能說出比這更光明磊落的話來。山本熱淚盈眶,只能說:“行啊。”

    過了一會兒,宇垣對草鹿說:“我們聯合艦隊司令部意識到自身的錯誤,我們因此而對第一航空艦隊深表歉意。但目前這個挫折根本沒有使我們悲觀。”他很有氣魄地繼續說,“我們還打算再次進行中途島作戰,同時進行南方作戰。當務之急是給北方提供足夠的力量,以對付敵人可能在那里的活動,以期尋機報仇雪恨。”他強調說,“如何恢復艦隊的空中力量是當務之急。所以請你們過來共商大計。”

    草鹿仍在為一個微妙的問題而傷腦筋,他解釋說,在第一航空艦隊司令部從烈火熊熊的“赤城號”向“長良號”轉移時,南云執意不去。草鹿勸他說,只要第一航空艦隊還有一個人活著,他南云就有責任把仗打下去。盡管如此,實際上南云是被參謀們從“赤城號”上硬拖下來的。草鹿說:“我們損失了全部4艘航空母艦、1名戰隊司令、3名艦長,思前想后我自己也很痛苦。”

    宇垣仔細地聽著,并不斷安慰他。大約16:00,他把草鹿一行送回“長良號”,送了每人一點小禮品,表示沒有傷感情,還有兩千日元作為日常費用。他們這次小小的碰頭會的真實含義,宇垣完全了解。這從他的日記中可以看得很清楚。

    他寫道:“遭到如此沉重的打擊,大家無不肝腸寸斷。怎樣對待自己的生命當然是個人的事,負有較大責任的人更是如此。參謀長以及職務更高的人所負的責任和普通參謀所負的責任是大不相同的。我是在前線的戰斗人員,遇到這種情況該怎么辦,我的決心早已下定了。”他又帶點自得地繼續寫道,“我左思右想,不禁對他起了惻隱之心。在冷靜達觀和武士道精神這兩者之間,決不能作出錯誤的選擇。”

    這一行人回到“長良號”時,已不像早晨離開時那么沮喪。源田找到淵田,把在“大和號”上開會的事告訴了他。源田不喜歡拐彎抹角,他告訴淵田說草鹿曾問山本,南云戰敗難道不該以自殺謝罪嗎?對此,山本強調指出:“不,不怪南云,我負全部責任。如果說有人要為中途島戰敗剖腹自殺的話,應該是我。”

    草鹿回“長良號”巡洋艦后,該艦立即加速,超過“大和號”。它受命直駛吳港,為的是讓第一航空艦隊的參謀人員,尤其是源田,能立即著手制定重建部隊的計劃。眼看著就要回國了,水兵們情緒高漲。但令他們大失所望的是,到了吳港,他們就被隔離了。不準他們上岸,也不準與艦外任何人接觸,甚至連艦長也不例外。只有司令部里因工作需要的參謀才能進出。艦員們只好留在艦上,望著岸上的燈火而興嘆。不久,在“霧島號”上設立了第一航空艦隊臨時司令部。

    在北方阿留申群島的中澤佑海軍大佐發現,官方已制定了一項政策,盡可能地把中途島慘敗的損失說得小一點。6月10日,他接到海軍軍令部副總長和副海軍大臣的一項通知:“茲決定公布中途島海戰中我方損失如下:1艘航空母艦損失,1艘航空母艦受重創,1艘巡洋艦受重創,35架飛機未能返回。”265天后,宇垣對此又作了補充通知:“除大本營公布的情況外,在海軍內外不許透露有關中途島和阿留申戰役的任何情況。在海軍內部將公布‘加賀號’已損失,‘蒼龍號’和‘三隈號’遭重創,但這幾艘艦的名字將不對外公布。”

    草鹿發現政府沒有像他所忠告的那樣把中途島戰役的真相告訴國民,他非常失望,也非常反感。他懂得保持國內斗志的必要性,但他認為要取得戰爭勝利,全國都必須認真對待這場戰爭。為此目的,人民必須了解戰爭的進展情況,他們不僅可以分享部隊勝利的歡樂,也應當分擔部隊的憂愁。可是官方報刊卻吹噓這次戰斗取得了重大勝利。在所有戰況報道之前,都要播放慶祝勝利時的傳統樂曲《戰列艦進行曲》。

    6月11日,官方的《日本時報與廣告報》刊登了一幅奇怪的圖畫,畫著一艘美國航空母艦遭日機攻擊、正在下沉的情景。圖畫上方的解說詞是:海軍再次取得劃時代的勝利。畫面的下方有一段熱情奔放的文字,開頭幾行是:

    美國企圖以艦載機對日本進行游擊戰之全部希望已成泡影。強大的帝國海軍又擊沉了美國2艘大型戰艦。這一劃時代的勝利是于6月4-7日奇襲阿留申群島的荷蘭港以及中途島時取得的。戰爭開始時,美國有7艘航空母艦,現在只剩了2艘……

    6月15日,帝國大本營發表補充戰報說:“先前所公布的奇襲中途島的戰績中,還應加上1艘美‘舊金山’級A級巡洋艦和1艘潛艇……”所謂“先前公布”的戰績是指2艘“企業”級航空母艦和1艘驅逐艦。

    眾所周知,當時對戰果的估計都很不確切。相比之下,日本人聲稱的給美軍所造成的損失也不算太出格。我們知道,南云的戰報是準備給日本人看的,而且只是少數幾個日本人。從戰報中可以看出,他的確相信日方飛機擊沉了2艘美航空母艦。把驅逐艦說成巡洋艦,再加上1艘潛艇,也不怎么離譜。

    真正的弄虛作假表現在有關日本所受損失的報道上。當然,官方公報著重強調了北方行動的勝利,對于失利的一面則含糊其辭。6月11日,一位名叫伊藤正德的文職海軍問題專家發表了一篇廣播講話。次日芝加哥《每日論壇》引用了他的講話:“鑒于中途島戰役的輝煌戰果,我們不應因損失2艘航空母艦而垂頭喪氣,因為我們的所得大大地超過了所失。”除了參戰者和某些處于關鍵崗位不可能不了解情況的軍官,日本海軍對真相的了解的確并不比每天急切地翻閱報紙的日本普通民眾多。

    為了對傷亡程度保密,日本政府采取了令人吃驚的極端措施。“長良號”駛離吳港,于6月15日抵達柱島。淵田和大約500名傷員被轉移到醫院船“冰川丸”上。“冰川丸”于夜色中悄悄駛入橫須賀,在一個不引人注目的碼頭靠了岸,然后,沿著一條由海上警察嚴密警戒的道路把傷員秘密地送到基地醫院。他們被分在兩幢樓里,不許人來探望,連妻子也不行,不許接打電話,也不準書信來往。日本海軍實際已給他們打上了“絕密”印戳,把他們當作“絕密件”妥加保管了。淵田憤懣地想,我們簡直像在拘留營里。在這種嚴密控制之下,士氣低落到零點。

    在這種嚴密控制下,性格外向的淵田極為痛苦。他的傷雖痛,而且愈合很慢,但已經局部化了,而且膝蓋以上的感覺挺好。他講究實事求是。此刻他心里很不痛快。敵人是了解真相的,會迫不及待地將它公諸于世,所以為什么要掩蓋事實真相呢?海軍大本營應承認損失了連同艦載機在內的4艘航空母艦,以此證明政府相信民眾的勇氣和決心。淵田非常擔心,日本海軍正在它自己和國民之間筑起一道不信任的高墻。

    與此同時,美國在這次戰役之后也面臨輿論危機。檀香山《明星公報》興沖沖地問:“他們想了解‘美國太平洋艦隊在哪里’,不是嗎?尼米茲上將知道答案,中途島之戰已經給了答案。”12:45,在中途島戰績,日艦被擊沉的黑體大字標題下發表了尼米茲的一號戰報:

    在中途島海域,我們武裝部隊的各路官兵技術高超,忠于職守。巨大勝利,指日可待。公民們現在可為之而歡欣鼓舞了。

    就在半年前的一個星期天,日本人破壞了和平,公然向我瓦胡島的艦隊和陸軍設施進行突然襲擊……

    珍珠港之仇部分已報。不徹底打垮日本海軍,此仇還不能算全報。

    在這方面我們已取得重大進展。

    接著,他又來了一句文縐縐的雙關語:“如果我們說我們大體已在到達目標的中途,也許我們就能得到諒解。”

    可是沒過多久,就產生了誤解和混亂。原因是先回到瓦胡島的陸軍航空兵美滋滋地過早宣布了自己的戰績,而這時海軍航空兵尚未到港,無法提出自己的戰績報告以供記錄在案。

    “外間盛傳陸軍打贏了中途島這一仗。”這是VF-6的非正式飛行日志上簡單扼要地記著的一句話。的確,任何讀了6月12日檀香山報紙的人都會認為海軍在這次戰役中只起到偵察的作用,不過,這也情有可原。斯威尼上校對記者說:“我們從來就不需要去尋找敵人,因為海軍飛機早已發現了日本機動部隊的確切位置。”他這番話的意思無疑是慷慨大度的,但它也像一把雙刃劍。根據記者鮑勃·特朗布爾的報道,“投彈的那些陸軍飛機的駕駛員們報告說,他們擊中了3艘航空母艦、1艘巡洋艦、1艘大型艦艇(可能是巡洋艦或是戰列艦)、1艘驅逐艦和1艘大型運輸艦。這還不是完全的報告”。

    埃蒙斯的一位參謀后來說,“埃蒙斯也像尼米茲一樣,為海軍而自豪”,而且“對航空兵上報的戰果大為光火”。他在致馬歇爾的信中總結了截至當時為止的戰果,但并沒有流露這種惱怒情緒。他把自己飛行員的戰果開列如下:

    B-262枚魚雷命中航母。

    炸彈重創1艘航母,可能還炸傷1艘。

    擊傷戰列艦3艘,重創其中1艘。

    擊沉巡洋艦1艘。

    擊傷重巡洋艦1艘。

    重創驅逐艦1艘,該艦可能已沉沒。

    擊傷運輸艦2艘(1艘據說為“諾曼底”級)——起火。

    2顆炸彈擊中1艘起火的航空母艦。

    埃蒙斯夸耀參戰部隊是“滿載著榮譽”。他接著說:

    說心里話,我認為,如果海軍不能確信會得到陸基航空兵的支援,它是不會以3艘航母冒險與擁有4艘或5艘航母的優勢之敵對陣的。如果海軍沒有以航母來冒險,那我們也許不會取得如此巨大的勝利,反而可能遭到失敗。

    《紐約時報》6月9日的一篇社論說:“就我們目前所知,中途島海戰中日本艦隊的主要損失是我陸基機造成的。這次戰役表明,一支高度戒備、訓練有素、勇敢善戰并有足夠兵力的陸基航空兵能怎樣對付來自海上的敵海軍及海軍航空兵力的進攻……”

    華盛頓的高級領導層也夸大了陸軍航空隊的能力。這其實不足為怪。早在6月5日,史汀生就寫道:“太平洋上正進行著一場大規模的戰役。很顯然,美國部隊,主要是陸基航空兵部隊,對日本人實施了突然襲擊,并取得勝利……”助理國務卿阿道夫·A.伯利在一份有關當時事態的備忘錄中說:

    ……我們打垮了意大利艦隊之殘部,這是事實,但艦隊并不起多大作用。管用的是陸基飛機。

    與此同時,或者說幾乎同時,日本開始大舉進攻中途島,可能還計劃向西對付夏威夷。我陸基機迎頭痛擊兩路來犯之敵,給了敵人以毀滅性打擊。我認為,在夏威夷與馬紹爾群島之間的太平洋是太平的。

    6月6日,史汀生得意地寫道,太平洋上的事態似乎已被“我完全控制住……這樣,我們就可以將緊急增援西海岸的部隊調回,遣返從‘勃勒羅’行動中調出的各部隊……”“勃勒羅”是行動代號,指的是為以法國為主攻方向的作戰計劃所作的準備工作。這就是后來名垂史冊的“霸王行動”。陸軍部愿意從“勃勒羅”行動中抽調兵力增援西海岸,有力地證明在對付日本這一威脅時,陸軍部是何其認真。史汀生洋洋自得地繼續寫道:

    我大型轟炸機在戰斗中起了決定性作用。他們的攻擊技術嫻熟,擊傷敵主力艦艇多艘。這標志著對高空轟炸的看法有了重大變化。海軍將航空母艦投入戰斗。他們面對的是數量上占優勢的敵航母部隊,日子很不好過。不過,他們干成了……埃蒙斯源源不斷地把這些大型轟炸機從夏威夷派往中途島參戰,最后終于將敵人擊退。

    當海軍航空兵飛行員到瓦胡島匯報時,由一面之詞造成的局面才開始得到扭轉。但尼米茲極力主張陸海軍友好合作,并沒有推翻陸軍方面的說法,只作了適當的修改。所以在公眾的心目中,中途島戰役的勝利主要是陸軍的勝利,直到戰后,有了審訊日本人的記錄以及日方檔案,這種印象才得到改變。

    美方的戰績有所夸大,但并非有意弄虛作假,而是確系出了誤差。不過,政府在談到美方損失時,對公眾并沒有完全坦言相告。雖然7月15日海軍公布說“漢曼號”已損失,“約克城號”“失去了戰斗力”,直到9月美國才公開承認“約克城號”已損失。

    長期以來美國人聽到的都是壞消息,所以聽到好消息的時候,他們似乎不敢相信。早在6月6日,西海岸的公眾就有某種預感:在某個地方,正在發生某些重大事件:

    昨天,在舊金山,顯然還包括美國其他地區,一些捕風捉影、毫無根據的謠言在蔓延。這些謠言成了餐館、酒樓和辦公室里人們竊竊私語的談資,在不斷傳播與擴散。

    你可以聽到以下一些謠傳:

    1.珍珠港正遭轟炸。

    2.華盛頓特區正遭轟炸。

    3.普吉特海峽正遭轟炸。

    4.西雅圖正遭轟炸。

    你可以無限制地加上其他地名,只要這個地方距東、西海岸線300英里之內就行。戰爭的緊張情緒蔓延到了華盛頓。馬薩諸塞州議員麥考馬克在眾議院說,他聽到廣播中說“珍珠港正遭到攻擊”。一位海軍發言人斷然否認。……在舊金山,謠言制造廠也轉入了戰時生產狀態。大約中午時分,又傳說鬧市區一家銀行從西雅圖分行的電傳中獲悉,西雅圖正在遭到空襲……

    隨著交戰的地點和性質的公開化,并非每家報紙都歡欣雀躍。《華盛頓郵報》一則大標題告誡說:“專家們說,日本人仍有發動海上攻勢的手段。”該報說,“華府的專家們認為,這歸根結底說明,雖然美國在中太平洋的勝利使美國在通向最后勝利的道路上前進了一大步,但它終究還沒有勝券在握。”

    著名軍事分析家漢森·W.鮑德溫小心謹慎地寫道:“我們是打了一個勝仗,但我們還沒有到達馬尼拉灣或對馬海峽。”他認為日本人之所以突然襲擊不成功,是因為美國的無線電監聽以及“陸基偵察機,也許還有陸軍轟炸機”。

    6月7日芝加哥《每日論壇》的一則報道,確實使海軍方面吃驚不淺。這則報道的標題本身就是對保密工作的一個致命打擊:海軍知道日本海上進攻計劃,知道進攻荷蘭港系佯攻。這則報道繼續說:

    據海軍情報部門可靠人士今晚在此間透露,在中途島以西某海域,美日海軍正在進行一場據信是此次戰爭中最大規模的海戰。在戰役開始前若干天,美海軍方面就已掌握了日本參戰部隊的情況。

    據稱,這支強大的日本部隊從基地出發集結后不久,美海軍就獲得了情報。海軍部門雖然對敵人的意圖還不太清楚,但他們掌握的情報如此確鑿,以致能預言日軍會佯攻某一美國基地,而實際意在進攻另一美國基地并占領之。有人甚至猜測說,荷蘭港和中途島可能是攻擊目標……

    該報道接著列舉了日參戰部隊的番號,其精確程度令人驚詫不已。《每日論壇報》并沒有說美國已破譯了日本密碼,但稍有海軍常識的人都能看出言外之意,聽出弦外之音。

    寫這篇報道的記者斯坦利·約翰斯頓一直隨“列克星敦號”在珊瑚海。在他乘“切斯特號”巡洋艦返回圣地亞哥的途中,一位海軍軍官極不慎重地給他看了尼米茲的一份文件。該文件是關于日軍動向及其兵力編成的情報估計。對這一泄密事件美方進行了調查,但沒有公開審訊。人們普遍認為,日本人沒有掌握這次泄密事件的情況。他們還在繼續使用JN25密碼,只作了周期性變動。1942年8月1日他們作了一次重大變動,這也許是巧合,也許不是。

    日本人使用密碼,往往會超出安全限度。這使山本只有不到一年的陽壽了。美國人通過無線電偵聽,確切地掌握了山本將飛離拉包爾的情報。1943年4月18日,山本在布干維爾上空被擊落。

    他實踐了對草鹿許下的諾言。南云和草鹿繼續在軍隊服役,并對日本作了有價值的貢獻。后來南云死在塞班島,也許是自殺。草鹿在戰后還活了許多年。源田也同樣幸存下來。在組建日本航空自衛隊時,他再次穿上軍服,晉升為中將。退休后他當選為上議院議員。他的好友淵田,戰爭中多次擔任重要的航空參謀職務,幾年后皈依了基督教,成了福音傳教士。他在美國旅行期間會見了他極其尊敬的尼米茲和斯普魯恩斯等海軍將領。

    為了贏得太平洋戰爭的勝利,尼米茲盡了一個美國人最大的努力,戰爭結束后,他則致力于在美國與日本之間建立友誼的紐帶。他是歸還東鄉平八郎海軍大將的旗艦“三笠號”的主要促成者。在這艘令人崇敬的老式戰列艦附近,日本人種了一株“尼米茲”樹以表示對他的謝意。

    尼米茲是個天才的海軍將領。他同時使用了斯普魯恩斯和哈爾西這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人,讓他們輪流擔任同一個艦隊的司令。哈爾西當司令時,艦隊稱第三艦隊,斯普魯恩斯在陸上計劃下一步行動。斯普魯恩斯接手時,艦隊稱第五艦隊,哈爾西在岸上分析形勢,制定計劃。這樣輪流交替一直到戰爭勝利。

    中途島戰役的勝利并沒有使人人都交上好運。不出3個月,弗萊徹的兩艘航母遭到重創。8月24日,“企業號”在東所羅門群島受重傷。8月31日,“薩拉托加號”在這一年中第二次中了魚雷,不過好歹還能返回珍珠港進行修理。這次襲擊中,弗萊徹受輕傷,此后沒再擔任海上指揮官。是因為他經常運氣不佳,還是因為他不適合擔任航母指揮官,這個問題還沒有答案。不過不管答案是什么,他可以說:“在中途島海戰中我是一名指揮官。”對于一名海軍軍人來說,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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