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園春 再到期思卜筑
一水西來,千丈晴虹,十里翠屏。喜草堂經歲,重來杜老;斜川好景,不負淵明。老鶴高飛,一枝投宿,長笑蝸牛戴屋行。平章了,待十分佳處,著個茅亭。
青山意氣崢嶸,似為我歸來嫵媚生。解頻教花鳥,前歌后舞;更催云水,暮送朝迎。酒圣詩豪,可能無勢,我乃而今駕馭卿。清溪上,被山靈卻笑:白發歸耕。
◎斜川二句:陶淵明有《游斜川》詩。
祝英臺近
與客飲瓢泉,客以泉聲喧靜為問,余醉,未及答,或者以“蟬噪林逾靜”代對,意甚美矣,翌日為賦此詞以褒之。
水縱橫,山遠近,拄杖占千頃。老眼羞明,水底看山影。試教水動山搖,吾生堪笑,似此個青山無定。
一瓢飲,人問“翁愛飛泉,來尋個中靜;繞屋聲喧,怎做靜中境?”“我眠君且歸休,維摩方丈,待天女散花時問。”
◎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南朝王籍《入若耶溪》)
水龍吟
用些語再題瓢泉,歌以飲客,聲韻甚諧,客皆為之釂。
聽兮清佩瓊瑤些。明兮鏡秋毫些。君無去此,流昏漲膩,生蓬蒿些。虎豹甘人,渴而飲汝,寧猿猱些。大而流江海,覆舟如芥,君無助,狂濤些。
路險兮山高些。塊予獨處無聊些。冬槽春盎,歸來為我,制松醪些。其外芳芬,團龍片鳳,煮云膏些。古人兮既往,嗟予之樂,樂簞瓢些。
◎君無上天些,虎豹九關,啄害下人些。……土伯九約,……參目虎首,其身若牛些,此皆甘人。(《楚辭·招魂》,注:“言此物食人以為甘美。”)
◎大而四句:此謂瓢泉勿流入江海,助狂濤以顛覆舟楫。《莊子·逍遙游》:“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
◎丁晉公為福建轉運使,始制為鳳團,后又為龍團。(宋張舜民《畫墁錄》)
蘭陵王 賦一丘一壑
一丘壑,老子風流占卻。茅檐上,松月桂云,脈脈石泉逗山腳。尋思前事錯,惱殺,晨猿夜鶴。終須是,鄧禹輩人,錦繡麻霞坐黃閣。
長歌自深酌。看天闊鳶飛,淵靜魚躍,西風黃菊香噴薄。悵日暮云合,佳人何處,紉蘭結佩帶杜若。入江海曾約。
遇合。事難托。莫擊磬門前,荷蕢人過,仰天大笑冠簪落。待說與窮達,不須疑著。古來賢者,進亦樂,退亦樂。
◎麻霞:即履也。
◎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豈弟君子,遐不作人。(《詩經·大雅·旱麓》)
◎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來。(南朝江淹《擬休上人怨別》)
◎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史記·佞幸列傳》)
◎子擊磬于衛,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子曰:“果哉,末之難矣。”(《論語·憲問》)
◎齊王使淳于髠之趙請救兵,……淳于髠仰天大笑,冠纓索絕。(《史記·滑稽列傳》)
◎子貢曰:“古之得道者,窮亦樂,通亦樂;所樂非窮通也,道德于此,則窮通為寒暑風雨之序矣。”(《莊子·讓王》)
卜算子 飲酒不寫書
一飲動連宵,一醉長三日。廢盡寒溫不寫書,富貴何由得!
請看冢中人,冢似當年筆。萬札千書只恁休,且進杯中物。
◎長沙僧懷素好草書,自言得草圣三昧,棄筆堆積埋于山下,號曰筆冢。(《國史補》)
◎天運茍如此,且進杯中物。(晉陶淵明《責子》)
又 飲酒成病
一個去學仙,一個去學佛。仙飲千杯醉似泥,皮骨如金石。
不飲便康強,佛壽須千百。八十馀年入涅盤,且進杯中物。
◎八十句:佛家謂釋迦牟尼年八十,示寂于跋陀河之遮羅雙樹間。涅盤即涅槃,謂永離諸趣,入不生不滅之門。亦曰圓寂。
又 飲酒敗德
盜跖倘名丘,孔子還名跖,跖圣丘愚直到今,美惡無真實。
簡策寫虛名,螻蟻侵枯骨。千古光陰一霎時,且進杯中物。
◎柳下季之弟名曰盜跖,盜跖從卒九千人,橫行天下,侵暴諸侯:穴室樞戶,驅人牛馬,取人婦女,貪得忘親,不顧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過之邑,大國守城,小國入保,萬民苦之。(《莊子·盜跖》)
水龍吟
愛李延年歌、淳于髠語,合為詞,庶幾《高唐》、《神女》、《洛神賦》之意云。
昔時曾有佳人,翩然絕世而獨立。未論一顧傾城,再顧又傾人國。寧不知其,傾城傾國,佳人難得。看行云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下,襄王側。
堂上更闌燭滅,記主人留髠送客。合尊促坐,羅襦襟解,微聞薌澤。當此之時,止乎禮義,不淫其色。但啜其泣矣,啜其泣矣,又何嗟及。
◎中谷有蓷,暵其濕矣。有女仳離,啜其泣矣。啜其泣矣,何嗟及矣。(《詩經·王風·中谷有蓷》)
菩薩蠻
淡黃弓樣鞋兒小,腰肢只怕風吹倒。驀地管弦催,一團紅雪飛。
曲終嬌欲訴,定憶梨園譜。指日按新聲,主人朝玉京。
又 贈周國輔侍人
畫樓影蘸清溪水,歌聲響徹行云里。簾幕燕雙雙,綠楊低映窗。
曲中特地誤,要試周郎顧。醉里客魂消,春風大小喬。
鷓鴣天 送元濟之歸豫章
欹枕婆娑兩鬢霜,起聽檐溜碎喧江。那邊玉箸銷啼粉,這里車輪轉別腸。
詩酒社,水云鄉,可堪醉墨幾淋浪。畫圖恰似歸家夢,千里河山寸許長。
◎檐瀉碎江喧,街流淺溪邁。(唐韓愈、孟郊《雨中寄孟刑部聯句》)
◎離家日趨遠,衣帶日趨緩。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古樂府》)
◎畫圖二句:意謂畫家能將千里江山縮寫于寸幅之中,亦猶離家千里之旅客可于夢中迅速返抵家鄉也。
江神子 送元濟之歸豫章
亂云擾擾水潺潺,笑溪山,幾時閑?更覺桃源,人去隔仙凡。桃源乃王氏酒壚,與濟之作別處。萬壑千巖樓外雪,瓊作樹,玉為欄。
倦游回首且加餐。短篷寒,畫圖間。見說嬌顰,擁髻待君看。二月東湖湖上路,官柳嫩,野梅殘。
◎伶玄字子于,潞水人。……買妾樊通德,頗能言趙飛燕姊弟事。通德占袖顧視燭影,以手擁髻,凄然泣下,不勝其悲。(《趙飛燕外傳》附《伶玄自敘》)
鷓鴣天 送歐陽國瑞入吳中
莫避春陰上馬遲,春來未有不陰時。人情展轉閑中看,客路崎嶇倦后知。
梅似雪,柳如絲。試聽別語慰相思。短篷炊飯鱸魚熟,除卻松江枉費詩。
◎西風吹上四腮鱸,除卻松江到處無。(宋范成大《晚春田園》,按:松江即古笠澤。源出蘇州之太湖。)
行香子
歸去來兮,行樂休遲。命由天富貴何時。百年光景,七十者稀。奈一番愁,一番病,一番衰。
名利奔馳,寵辱驚疑,舊家時都有些兒。而今老矣,識破關機:算不如閑,不如醉,不如癡。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論語·顏淵》)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老子》)
浣溪沙 別成上人,并送性禪師
梅子生時到幾回,桃花開后不須猜。重來松竹意徘徊。
慣聽禽聲應可譜,飽觀魚陣已能排。晚云挾雨喚歸來。
又
百世孤芳肯自媒,直須詩句與推排。不然喚近酒邊來。
自有淵明方有菊,若無和靖即無梅。只今何處向人開?
清平樂
春宵睡重,夢里還相送。枕畔起尋雙玉鳳,半日才知是夢。
一從賣翠人還,又無音信經年。卻把淚來做水,流也流到伊邊。
杏花天
牡丹昨夜方開遍,畢竟是今年春晚。荼付與熏風管。燕子忙時鶯懶。
多病起日長人倦。不待得酒闌歌散。副能得見茶甌面,卻早安排腸斷。
◎副能:意即方才,宋詞屢見。
又 嘲牡丹
牡丹比得誰顏色?似宮中太真第一。漁陽鼙鼓邊風急,人在沉香亭北。
買栽池館多何益,莫虛把千金拋擲。若教解語應傾國,一個西施也得。
◎買栽池館恐無地,看到子孫能幾家。(唐羅鄴《牡丹》)
◎盧任門族甲于天下,舉進士,三十尚未第,為一絕云:“惆悵興亡系綺羅,世人猶自選青娥。越王解破夫差國,一個西施已是多。”(《詩話總龜》卷一“諷諭門”)
浪淘沙 賦虞美人草
不肯過江東,玉帳匆匆。只今草木憶英雄。唱著虞兮當日曲,便舞春風。
兒女此情同,往事朦朧。湘娥竹上淚痕濃。舜蓋重瞳堪痛恨,羽又重瞳。
◎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宋李清照《絕句》)
◎太史公曰: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又聞項羽亦重瞳子,羽豈其苗裔也,何興之暴也。(《史記·項羽本紀》)
虞美人 賦虞美人草
當年得意如芳草,日日春風好。拔山力盡忽悲歌,飲罷虞兮從此奈君何。
人間不識精誠苦,貪看青青舞。驀然斂袂卻亭亭,怕是曲中猶帶楚歌聲。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史記·項羽本紀》)
臨江仙 和葉仲洽賦羊桃
憶醉三山芳樹下,幾曾風韻忘懷。黃金顏色五花開。味如盧橘熟,貴似荔枝來。
聞道商山馀四老,橘中自釀秋醅。試呼名品細推排。重重香肺腑,偏殢圣賢杯。
◎有巴邛人,不知姓名,家有橘園,因霜后諸橘盡收,馀有兩大橘,如三斗盎。巴人異之,即令攀橘下。輕重亦如常橘,剖開,每橘有二老叟,須眉皤然,肌體紅潤,皆相對象戲。……有一叟曰:“……橘中之樂,不減商山,但不得深根固蒂,為愚人摘下耳。……”(唐牛僧孺《玄怪錄》卷三《巴邛人》)
又
冷雁寒云渠有恨,春風自滿余懷。更教無日不花開。未須愁菊盡,相次有梅來。
多病近來渾止酒,小槽空壓新醅。青山卻自要安排。不須連日醉,且進兩三杯。
◎歐公守滁陽,筑醒心、醉翁兩亭于瑯琊幽谷,且命幕客謝某者雜植花卉其間。謝以狀問名品,公即書紙尾云:“淺深紅白宜相間,先后仍須次第栽。我欲四時攜酒去,莫教一日不花開。”其清放如此。(《西清詩話》)
鷓鴣天 寄葉仲洽
是處移花是處開,古今興廢幾池臺。背人翠羽偷魚去,抱蕊黃須趁蝶來。
掀老甕,撥新醅,客來且進兩三杯。日高盤饌供何晚?市遠魚鮭買未回。
水調歌頭 席上為葉仲洽賦
高馬勿捶面,千里事難量。長魚變化云雨,無使寸鱗傷。一壑一丘吾事,一斗一石皆醉,風月幾千場。須作猬毛磔,筆作劍鋒長。
我憐君,癡絕似,顧長康。綸巾羽扇顛倒,又似竹林狂。解道澄江如練,準備停云堂上,千首買秋光。怨調為誰賦,一斛貯檳榔。
◎高馬勿捶面,長魚無損鱗。辱馬馬毛焦,困魚魚有神。君看磊落士,不肯易其身。(唐杜甫《三韻》)
◎溫豪爽有風概,姿貌甚偉。劉惔嘗稱之曰:“溫眼如紫石棱,須作猬毛磔,孫仲謀、晉宣王之流亞也。”(《晉書·桓溫傳》)
◎陳留阮籍、譙國嵇康、河內山濤,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亞之。預此契者:沛國劉伶,陳留阮咸,河內向秀,瑯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暢,故世謂竹林七賢。(《世說新語·任誕》)
◎穆之少時家貧,誕節嗜酒食,不修拘檢。好往妻兄家乞食,多見辱,不以為恥。其妻江嗣女,甚明識,每禁不令往。江氏后有慶會,屬令勿來,穆之猶往。食畢,求檳榔,江氏兄弟戲之曰:“檳榔消食,君乃常饑,何忽須此?”妻復截發市肴饌為其兄弟以餉穆之,自此不對穆之梳沐。及穆之為丹陽尹,將召妻兄弟,妻泣而稽顙以致謝,穆之曰:“本不匿怨,無所致憂。”及至,醉,穆之乃令廚人以金柈貯檳榔一斛以進之。(《南史·劉穆之傳》)
鷓鴣天 登一丘一壑偶成
莫殢春光花下游,便須準備落花愁。百年雨打風吹卻,萬事三平二滿休。
將擾擾,付悠悠。此生于世百無憂。新愁次第相拋舍,要伴春歸天盡頭。
◎俗言三平二滿,蓋三遇平、二遇滿,皆平穩得過之日。(《潁川語小》)
添字浣溪沙 答傅巖叟酬春之約
艷杏妖桃兩行排,莫攜歌舞去相催。次第未堪供醉眼,去年栽。
春意才從梅里過,人情都向柳邊來。咫尺東家還又有,海棠開。
又 用前韻謝巖叟瑞香之惠
句里明珠字字排,多情應也被春催。怪得名花知淚送,雨中栽。
赤腳未安芳斛穩,蛾眉早把橘枝來。報道錦熏籠底下,麝臍開。
◎怪得:驚喜之意。
◎赤腳:謂婢。
◎瑞香一名錦熏籠,一名錦被堆。(《天祿識馀》)
歸朝歡
靈山齊庵菖蒲港,皆長松茂林。獨野櫻花一株,山上盛開,照映可愛;不數日,風雨摧敗殆盡。意有感,因效介庵體為賦,且以“菖蒲綠”名之。丙辰歲三月三日也。
山下千林花太俗,山上一枝看不足。春風正在此花邊,菖蒲自蘸清溪綠。與花同草木,問誰風雨飄零速。莫悲歌,夜深巖下,驚動白云宿。
病怯殘年頻自卜,老愛遺篇難細讀。苦無妙手畫於菟,人間雕刻真成鵠。夢中人似玉,覺來更憶腰如束。許多愁,問君有酒,何不日絲竹?
◎楚人謂乳,谷;謂虎,於莬。(《左傳》宣公四年)
沁園春
靈山齊庵賦。時筑偃湖未成。
疊嶂西馳,萬馬回旋,眾山欲東。正驚湍直下,跳珠倒濺;小橋橫截,缺月初弓。老合投閑;天教多事,檢校長身十萬松。吾廬小,在龍蛇影外,風雨聲中。
爭先見面重重。看爽氣朝來三數峰。似謝家子弟,衣冠磊落;相如庭戶,車騎雍容。我覺其間,雄深雅健,如對文章太史公。新堤路,問偃湖何日,煙水濛濛?
◎王子猷作桓車騎參軍,桓謂王曰:“卿在府久,比當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視,以手版拄頰云:“西山朝來,致有爽氣。”(《世說新語·簡傲》)
◎安嘗戒約子侄,因曰:“子弟亦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諸人莫有言者,玄答曰:“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于庭階耳。”(《晉書·謝玄傳》)
◎相如之臨邛,從車騎雍容閑雅甚都。(《史記·司馬相如列傳》)
◆說松而及謝家子弟、相如車騎、太史公文章,自非脫落故常者,未易闖其堂奧。(宋陳模《懷古錄》)
◆“雄深雅健”四字,幼安可以自贈。(明卓人月《古今詞統》)
又 弄溪賦
有酒忘杯,有筆忘詩,弄溪奈何。看縱橫斗轉,龍蛇起陸;崩騰決去,雪練傾河。裊裊東風,悠悠倒影,搖動云山水又波。還知否:欠菖蒲攢港,綠竹緣坡。
長松誰剪嵯峨?笑野老來耘山上禾。算只因魚鳥,天然自樂;非關風月,閑處偏多。芳草春深,佳人日暮,濯發滄浪獨浩歌。徘徊久,問“人間誰似,老子婆娑?”
◎疾篤,將歸長沙,……將出府門,顧謂愆期曰:“老子婆娑,正坐諸君輩。”(《晉書·陶侃傳》)
南歌子 新開池,戲作
散發披襟處,浮瓜沉李杯。涓涓流水細侵階。鑿個池兒喚個月兒來。
畫棟頻搖動,紅蕖盡倒開。斗勻紅粉照香腮。有個人人把做鏡兒猜。
◎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誠不可忘:……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白日既匿,繼以朗月,同乘并載,以游后園。(三國魏曹丕《與朝歌令吳質書》)
添字浣溪沙
日日閑看燕子飛,舊巢新壘畫簾低。玉歷今朝推戊己,住銜泥。
先自春光留不住,那堪更著子規啼?一陣晚香吹不斷,落花溪。
◎戊、己,其日皆土,故燕之往來避社,而嗛土避戊己日。(《埤雅》)
又
與客賞山茶,一朵忽墮地,戲作。
酒面低迷翠被重,黃昏院落月朦朧。墮髻啼妝孫壽醉,泥秦宮。
試問花留春幾日,略無人管雨和風。瞥向綠珠樓下見,墜殘紅。
◎封冀妻孫壽為襄城君。……壽色美而善為妖態,作愁眉啼妝、墮馬髻、折腰步、齲齒笑,以為媚惑。冀亦改易輿服之制。……冀愛監奴秦宮,官至太倉令,得出入壽所。壽見宮輒屏御者,托以言事,因與私焉。(《后漢書·梁冀傳》)
◎崇有妓曰綠珠,美而艷,善吹笛。孫秀使人求之,……崇勃然曰:“綠珠吾所愛,不可得也。”……秀怒,……矯詔收崇。……崇正宴于樓上,介士到門,崇謂綠珠曰:“我今為爾得罪。”綠珠泣曰:“當效死于官前。”因自投于樓下而死。(《晉書·石崇傳》)
賀新郎 和徐斯遠下第謝諸公載酒相訪韻
逸氣軒眉宇。似王良輕車熟路,驊騮欲舞。我覺君非池中物,咫尺蛟龍云雨。時與命猶須天付。蘭珮芳菲無人問,嘆靈均欲向重華訴。空壹郁,共誰語?
兒曹不料揚雄賦。怪當年甘泉誤說,青蔥玉樹。風引船回滄溟闊,目斷三山伊阻。但笑指吾廬何許。門外蒼官千百輩,盡堂堂八尺須髯古。誰載酒,帶湖去?
◎昔者王良、造父之御也,上車攝轡,馬為整齊而斂諧,投足調均,勞逸若一心怡氣和,體便輕畢,安勞樂進,馳騖若滅。(《淮南子·覽冥訓》)
◎劉備以梟雄之姿,而有關羽、張飛熊虎之將,必非久屈為人用者,恐蛟龍得云雨,終非池中物也。(《吳志·周瑜傳》)
◎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眾不可戶說兮,孰云察余之中情?……濟沅湘以南征兮,就重華而陳詞。(《楚辭·離騷》)
◎蒼官、須髯古:指松檜。
浣溪沙 瓢泉偶作
新葺茅檐次第成,青山恰對小窗橫。去年曾共燕經營。
病怯杯盤甘止酒,老依香火苦翻經。夜來依舊管弦聲。
◆禪心艷思,夾雜不清,英雄本色。(明卓人月《古今詞統》)
水調歌頭
將遷新居不成,有感,戲作。時以病止酒,且遣去歌者,末章及之。
我亦卜居者,歲晚望三閭。昂昂千里,泛泛不作水中鳧。好在書攜一束,莫問家徒四壁,往日置錐無。借車載家具,家具少于車。
舞烏有,歌亡是,飲子虛。二三子者愛我,此外故人疏。幽事欲論誰共,白鶴飛來似可,忽去復何如?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
◎屈原與楚同姓,仕于懷王,為三閭大夫。(漢王逸《楚辭章句》)
◎寧昂昂若千里之駒乎?將泛泛若水中之鳧,與波上下,偷以全吾軀乎?(《楚辭·卜居》)
◎借車二句:孟郊《遷居》詩句。
◎楚使子虛使于齊,王悉發車騎與使者出畋,畋罷,子虛過奼烏有先生,亡是公在焉。(漢司馬相如《子虛賦》)
◎眾鳥二句:陶淵明《讀山海經》詩句。
鵲橋仙 贈人
風流標格,惺松言語,真個十分奇絕。三分蘭菊十分梅,斗合就一枝風月。
笙簧未語,星河易轉,涼夜厭厭留客。只愁酒盡各西東,更把酒推辭一霎。
◎霞苞霓荷碧,天然地別是風流標格。(宋蘇軾《荷華媚》)
◎淺淡梳妝疑是畫,惺松言語勝聞歌,好處是情多。(宋周邦彥《江南好》)
◎厭厭夜飲,不醉無歸。(《詩經·小雅·湛露》)
又 送粉卿行
轎兒排了,擔兒裝了,杜宇一聲催起。從今一步一回頭,怎睚得一千馀里。
舊時行處,舊時歌處,空有燕泥香墜。莫嫌白發不思量,也須有思量去里。
西江月
粉面都成醉夢,霜髯能幾春秋。來時誦我《伴牢愁》,一見尊前似舊。
詩在陰何側畔,字居羅趙前頭。錦囊來往幾時休?已遣蛾眉等候。
◎又《旁惜誦》以下至《懷沙》為一卷,名曰《畔牢愁》。(《漢書·揚雄傳》,注引李奇云:“畔,離也;牢,聊也。與君相離,愁而無聊也。”)
◎陶冶性靈存底物,新詩改罷自長吟。熟知二謝將能事,頗學陰、何苦用心。(唐杜甫《解悶》,按:陰謂陰鏗,何謂何遜。)
◎恒作四體書勢曰:羅叔景、趙元嗣者,與張伯英并時,見稱于西州,故英自稱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羅、趙有馀。(《晉書·衛恒傳》)
又 題阿卿影像
人道偏宜歌舞,天教只入丹青。喧天畫鼓要他聽,把著花枝不譍。
何處嬌魂瘦影,向來軟語柔情。有時醉里喚卿卿,卻被傍人笑問。
沁園春
將止酒,戒酒杯使勿近。
杯汝來前,老子今朝,點檢形骸。甚長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氣似奔雷。汝說“劉伶,古今達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渾如此,嘆汝于知己,真少恩哉!
更憑歌舞為媒。算合作人間鴆毒猜。況怨無小大,生于所愛;物無美惡,過則為災。與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猶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亦須來”。
◎(劉)伶字伯倫,沛郡人。肆意放蕩,以宇宙為狹。常乘鹿車,攜一壺酒,使人荷鍤隨之,云:“死便掘地以埋。”土木形骸,遨游一世。(《世說新語·文學》注引《名士傳》)
◎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孫,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猶能肆諸市朝。”(《論語·憲問》)
◎使黯任職居官,亡以愈人;然至其輔少主,守城深堅,招之不來,麾之不去,雖自謂賁育弗能奪也。(《漢書·汲黯傳》)
◆稼軒詞使其豪邁之氣,蕩決無前,幾于喜笑怒罵,皆可入詞。宋人評東坡之詞為“以詩為詞”,稼軒之詞為“以論為詞”。集中此類詞頗多,錄此闋以見詞中之一格。(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又
城中諸公載酒入山,余不得以止酒為解,遂破戒一醉,再用韻。
杯汝知乎:酒泉罷侯,鴟夷乞骸。更高陽入謁,都稱虀臼;杜康初筮,正得云雷。細數從前,不堪馀恨,歲月都將曲糵埋。君詩好,似提壺卻勸,沽酒何哉。
君言病豈無媒,似壁上雕弓蛇暗猜。記醉眠陶令,終全至樂;獨醒屈子,未免沉菑。欲聽公言,慚非勇者,司馬家兒解覆杯。還堪笑,借今宵一醉,為故人來。用邴原事。
◎酈生食其者,陳留高陽人也。……沛公至高陽傳舍,……酈生踵軍門上謁,……使者出謝曰:“沛公敬謝先生,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酈生瞋目按劍叱使者曰:“走復入言沛公:吾高陽酒徒也,非儒人也。”(《史記·酈生陸賈列傳》)
◎上(晉元帝司馬睿)身服儉約,以先時務。性素好酒,將渡江,王導深以諫,帝乃令左右進觴,飲而覆之,自是遂不復飲。克己復禮,官修其方,而中興之業隆焉。(《世說新語·規箴》注引鄧粲《晉紀》)
丑奴兒
近來愁似天來大,誰解相憐?誰解相憐,又把愁來做個天。
都將今古無窮事,放在愁邊。放在愁邊,卻自移家向酒泉。
添字浣溪沙 簡傅巖叟
總把平生入醉鄉,大都三萬六千場。今古悠悠多少事,莫思量。
微有寒些春雨好,更無尋處野花香。年去年來還又笑:燕飛忙。
又 用前韻謝傅巖叟饋名花鮮蕈
楊柳溫柔是故鄉,紛紛蜂蝶去年場。大率一春風雨事,最難量。
滿把攜來紅粉面,堆盤更覺紫芝香。幸自曲生閑去了,又教忙。才止酒。
臨江仙
侍者阿錢將行,賦錢字以贈之。
一自酒情詩興懶,舞裙歌扇闌珊。好天良夜月團團。杜陵真好事,留得一錢看。
歲晚人欺程不識,怎教阿堵留連。楊花榆莢雪漫天。從今花影下,只看綠苔圓。
◎囊空恐羞澀,留得一錢看。(唐杜甫《空囊》)
◎飲酒酣,武安起為壽,坐皆避席伏。已,魏其侯為壽,獨故人避席耳,馀半膝席,灌夫不悅。……行酒次至臨汝侯,臨汝侯方與程不識耳語,又不避席,夫無所發怒,乃罵臨汝侯曰:“生平毀程不識不值一錢,今日長者為壽,乃效女兒呫囁耳語!”(《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
◎王夷甫雅尚玄遠,常嫉其婦貪濁,口未嘗言錢字。婦欲試之,令婢以錢繞床不得行,夷甫晨起,見錢閡行,呼婢曰:“舉卻阿堵物。”(《世說新語·規箴》)
◎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唐韓愈《晚春》,按:榆莢亦稱榆錢。)
◎空室無人行則生苔蘚,或紫或青,名曰圓蘚,又曰綠蘚,亦曰綠錢。(《古今注·草木篇》)
又
諸葛元亮席上見和,再用韻。
夜語南堂新瓦響,三更急雨珊珊。交情莫作碎沙團。死生貧富際,試向此中看。
記取他年《耆舊傳》,與君名字牽連。清風一枕晚涼天。覺來還自笑,此夢倩誰圓?
◎他時夜雨困移床,坐厭愁聲點客腸。一聽南堂新瓦響,似聞東塢小荷香。(宋蘇軾《南堂》)
◎新友如摶沙,放手還復散。(宋蘇軾《再答喬太博段屯田》)
又 再用圓字韻
窄樣金杯教換了,房櫳試聽珊珊。莫教秋扇雪團團。古今悲笑事,長付后人看。
記取桔槔春雨后,短畦菊艾相連。拙于人處巧于天。君看流地水,難得正方圓。
◎殷中軍問:“自然無心于稟受,何以正善人少,惡人多?”諸人莫有言者。劉尹答曰:“譬如寫水著地,正自縱橫流漫,略無正方圓者。”一時絕嘆,以為名通。(《世說新語·文學》)
又
手捻黃花無意緒,等閑行盡回廊。卷簾芳桂散馀香。枯荷難睡鴨,疏雨暗添塘。
憶得舊時攜手處,如今水遠山長。羅巾浥淚別殘妝。舊歡新夢里,閑處卻思量。
鷓鴣天
一夜清霜變鬢絲,怕愁剛把酒禁持。玉人今夜相思不?想見頻將翠枕移。
真個恨,未多時。也應香雪減些兒。菱花照面須頻記:曾道偏宜淺畫眉。
謁金門
歸去未,風雨送春行李。一枕離愁頭徹尾,如何消遣是!
遙想歸舟天際,綠鬢瓏璁慵理。好夢未成鶯喚起,粉香猶有殢。
玉樓春
客有游山者,忘攜具,而以詞來索酒,用韻以答。余時以病不往。
山行日日妨風雨,風雨晴時君不去。墻頭塵滿短轅車,門外人行芳草路。
城南東野應聯句,好記瑯玕題字處。也應竹里著行廚,已向甕間防吏部。
◎城南二句:韓愈孟郊有《城南聯句》。
◎竹里行廚洗玉盤,花邊立馬簇金鞍。(唐杜甫《嚴公仲夏枉駕草堂兼攜酒饌》)
◎畢卓字茂世,……太興末為吏部郎,嘗飲酒廢職。比舍郎釀酒熟,卓因醉,夜至其甕間取飲之,主者謂是盜,執而縛之。知為吏部也,釋之,卓遂引主人燕甕側,取醉而去。(《世說新語·任誕》注引《晉中興書》)
又 再和
人間反復成云雨,鳧雁江湖來又去。十千一斗飲中仙,一百八盤天上路。
舊時“楓落吳江”句,今日錦囊無著處。看封關外水云侯,剩按山中詩酒部。
◎翻手作云覆手雨,紛紛輕薄何須數。(唐杜甫《貧交行》)
◎崔信明,青州益都人。……蹇亢以門望自負,嘗矜其文,謂過李百藥,議者不許。揚州錄事參軍鄭世翼者,亦驁倨,數佻輕忤物,遇信明江中,謂曰:“聞公有‘楓落吳江冷’,愿見其馀。”信明欣然多出眾篇,世翼覽未終,曰:“所見不逮所聞。”投諸水,引舟去。(《新唐書·崔信明傳》)
◎關外水云侯:曹魏置關外侯,位次關內侯及關中侯,不食租,為虛封爵。此言爵位為虛封,所管領者為水與云,實即放浪江湖之意。
又 戲賦云山
何人半夜推山去?四面浮云猜是汝。常時相對兩三峰,走遍溪頭無覓處。
西風瞥起云橫度,忽見東南天一柱。老僧拍手笑相夸,且喜青山依舊住。
◎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莊子·大宗師》)
◆一氣呵成,無窮轉折。(明卓人月《古今詞統》)
又
用韻答傅巖叟、葉仲洽、趙國興。
青山不解乘云去,怕有愚公驚著汝。人間踏地出租錢,借使移將無著處。
三星昨夜光移度,妙語來題橋上柱。黃花不插滿頭歸,定倩白云遮且住。
◎武宗即位,鹽鐵轉運使崔珙又增江淮茶稅。是時茶商所過州縣有重稅,或掠奪舟車,露積雨中,諸道置邸以抽稅,謂之塌地錢。故私販益起。(《新唐書·食貨志》)
◎升仙橋在成都縣北十里。司馬相如題橋柱曰:“不乘駟馬高車,不過此橋。”(《太平御覽》引《華陽國志》)
又
無心云自來還去,元共青山相爾汝。霎時迎雨障崔嵬,雨過卻尋歸路處。
侵天翠竹何曾度,遙見屹然星砥柱。今朝不管亂云深,來伴仙翁山下住。
又
瘦筇倦作登高去,卻怕黃花相爾汝。嶺頭拭目望龍安,更在云煙遮斷處。
思量落帽人風度,休說當年功紀柱。謝公直是愛東山,畢竟東山留不住。
又
風前欲勸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未隨流落水邊花,且作飄零泥上絮。
鏡中已覺星星誤,人不負春春自負。夢回人遠許多愁,只在梨花風雨處。
又
三三兩兩誰家女,聽取鳴禽枝上語。提壺沽酒已多時,婆餅焦時須早去。
醉中忘卻來時路,借問行人家住處。只尋古廟那邊行,更過溪南烏桕樹。
◎婆餅焦:禽言也。梅堯臣《禽言》:“婆餅焦,兒不食。爾父向何之?爾母山頭化為石。”
◆竟是白話。(明卓人月《古今詞統》)
臨江仙
昨日得家報,牡丹漸開,連日少雨多晴,常年未有。仆留龍安蕭寺,諸君亦不果來,豈牡丹留不住為可恨耶?因取來韻,為牡丹下一轉語。
只恐牡丹留不住,與春約束分明:未開微雨半開晴。要花開定準,又更與花盟。
魏紫朝來將進酒,玉盤盂樣先呈。鞓紅似向舞腰橫。風流人不見,錦繡夜間行。
念奴嬌 和趙國興知錄韻
為沽美酒,過溪來,誰道幽人難致?更覺元龍樓百尺,湖海平生豪氣。自嘆年來,看花索句,老不如人意。東風歸路,一川松竹如醉。
怎得身似莊周,夢中蝴蝶,花底人間世。記取江頭三月暮,風雨不為春計。萬斛愁來,金貂頭上,不抵銀缾貴。無多笑我,此篇聊當《賓戲》。
◎孚遷黃門侍郎散騎常侍,常以金貂換酒,復為所司彈劾,帝宥之。(《晉書·阮孚傳》)
◎永平中為郎,典校秘書,專篤志于儒學,以著述為業。或譏以無功,又感東方朔、揚雄自喻以不遭蘇、張、范、蔡之時,曾不折之以正道,明君子之所守,故聊復應焉。(漢班固《答賓戲》序)
漢宮春 即事
行李溪頭,有釣車茶具,曲幾團蒲。兒童認得,前度過者籃輿。時時照影,甚此身遍滿江湖。悵野老行歌不住,定堪與語難呼。
一自東籬搖落,問淵明歲晚,心賞何如?梅花政自不惡,曾有詩無?知翁止酒,待重教蓮社人沽。空悵望風流已矣,江山特地愁余。
◎林類年且百歲,底春被裘,拾遺穗于故畦,并歌并進。孔子適衛,望之于野,顧謂弟子曰:“彼叟可與言者,試往訊之。”子貢請行,逆之垅端,面之而嘆曰:“先生曾不悔乎,而行歌拾穗。”林類行不留,歌不輟。(《列子·天瑞》)
◎時遠法師與諸賢結蓮社,以書招淵明,淵明曰:“若許飲則往。”許之,遂造焉。(《蓮社高賢傳》)
滿江紅 山居即事
幾個輕鷗,來點破一泓澄綠。更何處一雙鸂鶒,故來爭浴。細讀《離騷》還痛飲,飽看修竹何妨肉。有飛泉日日供明珠,五千斛。
春雨滿,秧新谷。閑日永,眠黃犢。看云連麥隴,雪堆蠶簇。若要足時今足矣;以為未足何時足?被野老相扶入東園,枇杷熟。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須奇才,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世說新語·任誕》)
◎可使食無肉,不可使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宋蘇軾《綠筠軒》)
◆無處著一分緣飾,是山居真色。(明卓人月《古今詞統》)
◆整暇。知足,有不盡安閑恬適。未足,有不盡焦勞搶攘。何時足。命有時盡,可不為大哀耶。(明沈際飛《草堂詩馀別集》)
又
壽趙茂嘉郎中。前章記兼濟倉事。
我對君侯,怪長見兩眉陰德。還夢見玉皇金闕,姓名仙籍。舊歲炊煙渾欲斷,被公扶起千人活。算胸中除卻五車書,都無物。
山左右,溪南北。花遠近,云朝夕。看風流仗屨,蒼髯如戟。種柳已成陶令宅,散花更滿維摩室。勸人間且住五千年,如金石。
◎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古詩十九首》)
驀山溪
趙昌父賦一丘一壑,格律高古,因效其體。
飯蔬飲水,客莫嘲吾拙。高處看浮云,一丘壑中間甚樂。功名妙手,壯也不如人;今老矣,尚何堪?堪釣前溪月。
病來止酒,辜負鸕鶿杓。歲晚念平生,待都與鄰翁細說。人間萬事,先覺者賢乎?深雪里,一枝開,春事梅先覺。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論語·述而》)
◎使燭之武見秦君,……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左傳》僖公三十年)
◎鸕鶿杓:酒具。
◎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者是賢乎?(《論語·憲問》)
◆一部《四書》通入四聲譜,惟稼軒能之。(明卓人月《古今詞統》)
清平樂
呈趙昌甫。時仆以病止酒。昌甫日作詩數篇,末章及之。
云煙草樹,山北山南雨。溪上行人相背去。惟有啼鴉一處。
門前萬斛春寒,梅花可摧殘?使我長忘酒易,要君不作詩難。
鷓鴣天 和章泉趙昌父
萬事紛紛一笑中。淵明把菊對秋風。細看爽氣今猶在,惟有南山一似翁。
情味好,語言工。三賢高會古來同。誰知止酒停云老,獨立斜陽數過鴻。
◎止酒停云老:陶淵明有《止酒》詩、《停云》詩。稼軒則有停云堂。此處乃借淵明以自況。
滿庭芳 和章泉趙昌父
西崦斜陽,東江流水,物華不為人留。錚然一葉,天下已知秋。屈指人間得意,問誰是騎鶴揚州?君知我,從來雅興,未老已滄洲。
無窮身外事,百年能幾,一醉都休。恨兒曹抵死,謂我心憂。況有溪山杖屨,阮籍輩須我來游。還堪笑,機心早覺,海上有驚鷗。
木蘭花慢 題上饒郡圃翠微樓
舊時樓上客,愛把酒,對南山。笑白發如今,天教放浪,來往其間。登樓更誰念我,卻回頭西北望層欄。云雨珠簾畫棟,笙歌霧鬢風鬟。
近來堪入畫圖看。父老愿公歡。甚拄笏悠然,朝來爽氣,正爾相關。難忘使君后日,便一花一草報平安。與客攜壺且醉,雁飛秋影江寒。
又 寄題吳克明廣文菊隱
路傍人怪問:此隱者,姓陶不?甚黃菊如云,朝吟暮醉,喚不回頭。縱無酒成悵望,只東籬搔首亦風流。與客朝餐一笑,落英飽便歸休。
古來堯舜有巢由,江海去悠悠。待說與佳人:“種成香草,莫怨靈修。”“我無可無不可”,意先生出處有如丘。聞道問津人過,殺雞為黍相留。
◎巢由:謂巢父、許由,堯、舜時隱者。堯欲以天下致之,均辭而不受。見《高士傳》。
◎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我則異于是,無可無不可。”(《論語·微子》)
◎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論語·微子》)
◎子路從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論語·微子》)
又
中秋飲酒將旦,客謂前人詩詞有賦待月,無送月者,因用《天問》體賦。
可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影東頭?是天外空汗漫,但長風浩浩送中秋?飛鏡無根誰系,姮娥不嫁誰留?
謂經海底問無由,恍惚使人愁。怕萬里長鯨,縱橫觸破,玉殿瓊樓。蝦蟆故堪浴水,問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齊無恙,云何漸漸如鉤?
◆稼軒中秋飲酒達旦,用《天問》體作《木蘭花慢》以送月,曰:“可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景東頭。”詞人想象,直悟月輪繞地之理。與科學家密合,可謂神悟。(王國維《人間詞話》)
踏莎行 和趙國興知錄韻
吾道悠悠,憂心悄悄,最無聊處秋光到。西風林外有啼鴉,斜陽山下多衰草。
長憶商山,當年四老,塵埃也走咸陽道。為誰書到便幡然,至今此意無人曉。
◎憂心悄悄,慍于群小。(《詩經·邶風·柏舟》)
◎上欲廢太子,立戚夫人子趙王如意,……呂后恐,不知所為,……使建成侯呂澤劫留侯曰:“君常為上謀臣,今上欲易太子,君安得高枕而臥乎?”……留侯曰:“此難以口舌爭也。顧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四人者年老矣,皆以為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義不為漢臣。……令太子為書,卑辭安車,因使辯士固請,宜來;……則一助也。”于是呂后令呂澤使人奉太子書,卑辭厚禮,迎此四人。……漢十二年,上從擊破布軍歸,疾益甚,愈欲易太子,留侯諫,不聽。……及燕置酒,太子侍,四人從太子,年皆八十有馀,須眉皓白,衣冠甚偉。上怪之,問曰:“彼何為者?”四人前對,各言姓名,曰:“東園公、甪里先生、綺里季、夏黃公。”上乃大驚,……曰:“煩公幸卒調護太子。”……上起去,罷酒,竟不易太子者,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史記·留侯世家》)
◆西風斜日,已極荒寒,更兼衰草啼鴉,愈形凄黯,摧顏長望,正翛然有遁世之懷。忽憶及漢時四皓,以箕潁高名,乃棄商山之芝,而索長安之米,世之由終南捷徑者,固有其人,宿德如園、綺,而亦幡然應聘,意誠莫曉。稼軒特拈出之,意固何屬,亦莫能曉也。(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聲聲慢 櫽括淵明《停云》詩
停云靄靄,八表同昏,盡日時雨濛濛。搔首良朋,門前平陸成江。春醪湛湛獨撫,恨彌襟閑飲東窗。空延佇,恨舟車南北,欲往何從。
嘆息東園佳樹,列初榮枝葉,再競春風。日月于征,安得促席從容。翩翻何處飛鳥,息庭柯好語和同。當年事,問幾人親友似翁?
◎淵明停云詩:《停云詩》序云:“停云,思親友也。罇湛新醪,園列初榮,愿言不從,嘆息彌襟。”全詩云:“靄靄停云,濛濛時雨,八表同昏,平路伊阻。靜寄東軒,春醪獨撫。良朋悠邈,搔首延佇。停云靄靄,時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陸成江。有酒有酒,閑飲東窗。愿言懷人,舟車靡從。東園之樹,枝條再榮。競用新好,以怡余情。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說彼平生。翩翩飛鳥,息我庭柯。斂翮閑止,好聲相和。豈無他人,念子實多。愿言不獲,抱恨如何。”
永遇樂
檢校停云新種杉松,戲作。時欲作親舊報書,紙筆偶為大風吹去,末章因及之。
投老空山,萬松手種,政爾堪嘆。何日成陰,吾年有幾,似見兒孫晚。古來池館,云煙草棘,長使后人凄斷。想當年良辰已恨:夜闌酒空人散。
停云高處,誰知老子,萬事不關心眼。夢覺東窗,聊復爾耳,起欲題書簡。霎時風怒,倒翻筆硯,天也只教吾懶。又何事催詩雨急,片云斗暗。
玉樓春 隱湖戲作
客來底事逢迎晚?竹里鳴禽尋未見。日高猶苦圣賢中,門外誰酣蠻觸戰?
多方為渴泉尋遍,何日成陰松種滿。不辭長向水云來,只怕頻頻魚鳥倦。
◎有國于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于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伏尸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莊子·則陽》)
浣溪沙 種松竹未成
草木于人也作疏,秋來咫尺異榮枯。空山歲晚孰華予?
孤竹君窮猶抱節,赤松子嫩已生須。主人相愛肯留無?
驀山溪 停云竹徑初成
小橋流水,欲下前溪去。喚取故人來,伴先生風煙杖屨。行穿窈窕,時歷小崎嶇。斜帶水,半遮山,翠竹栽成路。
一尊遐想,剩有淵明趣。山上有停云,看山下濛濛細雨。野花啼鳥,不肯入詩來,還一似,笑翁詩,自沒安排處。
◎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丘。(晉陶淵明《歸去來辭》)
◎靄靄停云,濛濛時雨。(晉陶淵明《停云》)
又
畫堂簾卷,賀燕雙雙語。花柳一番春,倚東風雕紅縷翠。草堂風月,還似舊家時;歌扇底,舞裀邊,壽斝年年醉。
兵符傳壘,已蒞葵丘戍。兩手挽天河,要一洗蠻煙瘴雨。貂蟬冠冕,應是出兜鍪;飡五鼎,夢三刀,侯印黃金鑄。
◎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史記·平津侯主父列傳》)
◎浚夜夢懸三刀于臥屋梁上,須臾又益一刀。浚驚覺,意甚惡之。主簿李毅再拜贊曰:“三刀為州字,又益一刀,明府其臨益州乎?”……果遷浚為益州刺史。(《晉書·王浚傳》)
鷓鴣天 睡起即事
水荇參差動綠波,一池蛇影噤群蛙。因風野鶴饑猶舞,積雨山梔病不花。
名利處,戰爭多,門前蠻觸日干戈。不知更有槐安國,夢覺南柯日未斜。
又
自古高人最可嗟,只因疏懶取名多。居山一似庚桑楚,種樹真成郭槖駝。
云子飯,水精瓜,林間攜客更烹茶。君歸休矣吾忙甚,要看蜂兒趁晚衙。
◎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壘之山。……居三年,畏壘大穰。……吾聞至人,尸居環堵之室……(《莊子·庚桑楚》)
◎郭橐駝,不知始何名,病瘺,……故鄉人號之駝。……駝業種樹,凡長安富人為觀游及賣果者,皆爭迎取養,視駝所種樹,或移徙,無不活。……有問之,對曰:“橐駝非能使木壽且孳也,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唐柳宗元《種樹郭橐駝傳》)
◎應為西陂好,金錢罄一餐。飯抄云子白,瓜嚼水精寒。(唐杜甫《與鄠縣源大少府宴渼陂》)
又 有感
出處從來自不齊,后車方載太公歸。誰知寂寞空山里,卻有高人賦《采薇》。
黃菊嫩,晚香枝,一般同是采花時。蜂兒辛苦多官府,蝴蝶花間自在飛。
◎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隱于首陽山,采薇而食之。及餓且死,作歌,其辭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餓死于首陽山。(《史記·伯夷列傳》)
又
讀淵明詩不能去手,戲作小詞以送之。
晚歲躬耕不怨貧,只雞斗酒聚比鄰。都無晉宋之間事,自是羲皇以上人。
千載后,百篇存。更無一字不清真。若教王謝諸郎在,未抵柴桑陌上塵。
又
發底青青無限春,落紅飛雪謾紛紛。黃花也伴秋光老,何似尊前見在身。
書萬卷,筆如神。眼看同輩上青云。個中不許兒童會,只恐功名更逼人。
◎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唐杜甫《奉贈韋左丞丈》)
又 不寐
老病那堪歲月侵,霎時光景值千金。一生不負溪山債,百藥難治書史淫。
隨巧拙,任浮沉。人無同處面如心。不妨舊事從頭記,要寫行藏入《笑林》。
◎謐耽玩典籍,忘寢與食,人謂之書淫。(《晉書·皇甫謐傳》)
最高樓 聞前岡周氏旌表有期
君聽取:尺布尚堪縫,斗粟也堪舂。人間朋友猶能合,古來兄弟不相容。《棣華》詩,悲二叔,吊周公。
長嘆息脊令原上急;重嘆息豆萁煎正泣;形則異,氣應同。周家五世將軍后,前岡千載義居風。看明朝,丹鳳詔,紫泥封。
◎淮南厲王長者,高祖少子也。……孝文帝初即位,淮南王自以為最親,驕蹇數不奉法,……出入稱警蹕,稱制,自為法令,擬于天子。……以輦車四十乘,反谷口,令人使閩越匈奴。事覺,治之,使使召淮南王。……乃不食死。……孝文十二年,民有作歌,歌淮南厲王曰:“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史記·淮南衡山列傳》)
◎棣華至周公:《詩經·小雅·常棣》:“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詩序》云:“《常棣》,燕兄弟也。閔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焉。”管、蔡,即管叔鮮、蔡叔度(周文王第三、五子)。周公,文王之第四子。
◎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每有良朋,況也永嘆。(《詩經·小雅·常棣》)
◎文帝(曹丕)嘗令東阿王(植)七步中作詩,不成者行大法。應聲便為詩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慚色。(《世說新語·文學》)
南鄉子 慶前岡周氏旌表
無處著春光,天上飛來詔十行。父老歡呼童穉舞,前岡,千載周家孝義鄉。
草木盡芬芳,更覺溪頭水也香。我道烏頭門側畔,諸郎,準備他年晝錦堂。
鷓鴣天 戊午拜復職奉祠之命
老退何曾說著官,今朝放罪上恩寬:便支香火真祠俸,更綴文書舊殿班。
扶病腳,洗衰顏,快從老病借衣冠。此身忘世渾容易,使世相忘卻自難。
賀新郎 題趙兼善龍圖東山園小魯亭
下馬東山路。恍臨風周情孔思,悠然千古。寂寞東家丘何在?縹緲危亭小魯。試重上巖巖高處。更憶公歸西悲日,正濛濛陌上多零雨。嗟費卻,幾章句。
謝公雅志還成趣。記風流中年懷抱,長攜歌舞。政爾良難君臣事,晚聽秦箏聲苦。快滿眼松篁千畝。把似渠垂功名淚,算何如且作溪山主。雙白鳥,又飛去。
◎周情孔思:周公東征,三年而歸,士大夫美之,為賦“我徂東山”詩。孔子登東山而小魯。趙氏既建亭于東山,且以“小魯”為名,故引周、孔事以褒美之。
◎孔子西家有愚夫,不知孔子為圣人,乃曰:“彼東家丘。”(《孔子家語》)
◎泰山巖巖,魯邦所瞻。(《詩經·魯頌·閟宮》)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我東曰歸,我心西悲。(《詩經·豳風·東山》)
◎謝公在東山,朝命屢降而不動。后出為桓宣武司馬,將發新亭,朝士咸出瞻送。高靈時為中丞,亦往相祖。先時多少飲酒,因倚如醉,戲曰:“卿屢違朝旨,高臥東山,諸人每相與言:‘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今亦蒼生將如卿何?”謝笑而不答。(《世說新語·排調》)
哨遍 秋水觀
蝸角斗爭,左觸右蠻,一戰連千里。君試思,方寸此心微。總虛空并包無際。喻此理,何言泰山毫末,從來天地一稊米。嗟小大相形,鳩鵬自樂,之二蟲又何知?記跖行仁義孔丘非;更殤樂長年老彭悲。火鼠論寒,冰蠶語熱,定誰同異。
噫。貴賤隨時,連城才換一羊皮。誰與齊萬物?莊周吾夢見之。正商略遺篇,翩然顧笑,空堂夢覺題秋水。有客問洪河,百川灌雨,涇流不辨涯涘。于是焉河伯欣然喜,以天下之美盡在己。渺滄溟望洋東視,逡巡向若驚嘆,謂我非逢子,大方達觀之家未免,長見悠然笑耳。此堂之水幾何其?但清溪一曲而已。
◎計中國之在海內,不似稊米之在太倉乎?……知天地之為稊米也,知豪末之為丘山也,則差數等矣。(《莊子·秋水》)
◎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莊子·齊物論》)
◎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遙而上者九萬里。……蜩與鴬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槍榆枋,時則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飡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莊子·逍遙游》)
◎盜跖大怒曰:“丘來前!……盜莫大于子,天下何故不謂子為盜丘,而乃謂我為盜跖?”(《莊子·盜跖》)
◎莫壽于殤子而彭祖為夭。(《莊子·齊物論》)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涯之間,不辯牛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順流而東行,至于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海)若而嘆曰:“……吾非至于子之門,則殆矣。吾長見笑于大方之家。”(《莊子·秋水》)
又 用前韻
一壑自專,五柳笑人,晚乃歸田里。問誰知:幾者動之微。望飛鴻冥冥天際。論妙理,濁醪正堪長醉,從今自釀躬耕米。嗟美惡難齊,盈虛如代,天耶何必人知。試回頭五十九年非,似夢里歡娛覺來悲。夔乃憐蚿,谷亦亡羊,算來何異。
嘻。物諱窮時,豐狐文豹罪因皮。富貴非吾愿,皇皇乎欲何之?正萬籟都沉,月明中夜,心彌萬里清如水。卻自覺神游,歸來坐對,依稀淮岸江涘。看一時魚鳥忘情喜,會我已忘機更忘己。又何曾物我相視。非魚濠上遺意,要是吾非子。但教河伯休慚海若,小大均為水耳。世間喜慍更何其,笑先生三仕三已。
◎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易·系辭》)
◎濁醪有妙理,庶用慰沉浮。(唐杜甫《晦日尋崔戢李封》)
◎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始時所是,卒而非之,未知今之所謂是之非五十九年非也。(《莊子·寓言》)
◎夔憐蚿。……夔謂蚿曰:“吾以一足趻踔而行,予無如矣,今子之使萬足獨奈何?”蚿曰:“今予動吾天機而不知其所以然。”(《莊子·秋水》)
◎臧與谷二人相與牧羊,而俱亡其羊。問臧奚事,則挾筴讀書;問谷奚事,則博塞以游。二人者,事業不同,其于亡羊均也。(《莊子·駢拇》)
◎孔子曰:“我諱窮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時也。”(《莊子·秋水》)
◎夫豐狐文豹,棲于山林,伏于巖穴,靜也;夜行晝居,戒也;雖饑渴隱約,猶旦胥疏于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于罔羅機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為之災也。(《莊子·達生》)
◎已矣乎,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為乎遑遑欲何之?富貴非吾愿,帝鄉不可期。(晉陶淵明《歸去來辭》)
◎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論語·公冶長》)
◆稼軒生平,由絢爛歸于平淡,集中多作達語,此詞尤為了悟,當在奇獅歸后所作。“五十九年”數語,悲歡之境,因醒夢而頓殊,但醒后生悲,仍是夢中之夢,又安用悲耶?“豐狐文豹”句,榮利累人,誠如皮之為累。但老子云:“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無身則皮將焉附?后言清夜澄觀,而歸來則淮雨江云,依然塵世,仍是上闋之夢歡而醒悲耳。結處云物我兩忘,則真有濠上非魚之意,又何論三仕三已乎!(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菩薩蠻 晝眠秋水
葛巾自向滄浪濯,朝來漉酒那堪著。高樹莫鳴蟬,晚涼秋水眠。
竹床能幾尺,上有華胥國。山上咽飛泉,夢中琴斷弦。
◎陶潛字淵明。……郡將候潛,值其酒熟,取頭上葛巾漉酒,畢,還復著之。(《宋書·陶淵明傳》)
蘭陵王
己未八月二十日夜,夢有人以石研屏見餉者,其色如玉,光潤可愛。中有一牛,磨角作斗狀。云:“湘潭里中有張其姓者,多力善斗,號張難敵。一日,與人搏,偶敗,忿赴河而死,居三日,其家人來視之,浮水上,則牛耳。自后并水之山往往有此石,或得之,里中輒不利。”夢中異之,為作詩數百言,大抵皆取古之怨憤變化異物等事,覺而忘其言,后三日,賦詞以識其異。
恨之極,恨極銷磨不得。萇弘事人道后來,其血三年化為碧。鄭人緩也泣:“吾父,攻儒助墨。十年夢沉痛化余,秋柏之間既為實。”
相思重相憶,被怨結中腸,潛動精魄,望夫江上巖巖立。嗟一念中變,后期長絕。君看啟母憤所激,又俄頃為石。
難敵。最多力。甚一忿沉淵,精氣為物,依然困斗牛磨角。便影入山骨,至今雕琢。尋思人世,只合化,夢中蝶。
◎萇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化而為碧。(《莊子·外物》,注:“成云:萇弘放歸蜀,自恨忠而遭譖,刳腸而死,蜀人感之,以匱盛其血,三年而化為碧玉。”)
◎鄭人緩也,呻吟裘氏之地,只三年而緩為儒。河潤九里,澤及三族。使其弟墨。儒墨相與辯,其父助翟,十年而緩自殺。其父夢之,曰:“使而子為墨者予也,闔胡嘗視其良,既為秋柏之實矣。”(《莊子·列御寇》,注:“緩見夢其父,言弟之為墨,是我之力,何不試視我冢上,所種秋柏已結實矣。冤魂告語,深致其怨。”)
◎武昌北山上有望夫石。相傳昔有貞女,攜子餞夫從役,立望而死,形化為石。(《幽明錄》)
◎朕用事華山,至于中岳,見夏后啟母石。(《漢書·武帝本紀》,注:“啟生而母化為石。”)
◆詞文恢詭冤憤,蓋借以攄其積年胸中塊壘不平之氣。(梁啟超《辛稼軒先生年譜》)
六州歌頭
屬得疾,暴甚,醫者莫曉其狀。小愈,困臥無聊,戲作以自釋。
晨來問疾,有鶴止庭隅。吾語汝:“只三事,太愁余:病難扶,手種青松樹,礙梅塢,妨花逕,才數尺,如人立,卻須鋤。其一。秋水堂前,曲沼明于鏡,可燭眉須。被山頭急雨,耕壟灌泥涂。誰使吾廬,映污渠?其二。
嘆青山好,檐外竹,遮欲盡,有還無。刪竹去?吾乍可,食無魚。愛扶疏,又欲為山計,千百慮,累吾軀。其三。凡病此,吾過矣,子奚如?”口不能言臆對:“雖盧扁藥石難除。有要言妙道,事見《七發》。往問北山愚,庶有瘳乎。”
◎盧扁:扁鵲為古代名醫,以其家于盧,因又稱盧扁。
◎客曰:“今太子之病,可無藥石、針刺、灸療而已,可以要言妙道說而去也。”(漢枚乘《七發》)
添字浣溪沙 病起,獨坐停云
強欲加餐竟未佳,只宜長伴病僧齋。心似風吹香篆過,也無灰。
山上朝來云出岫,隨風一去未曾回。次第前村行雨了,合歸來。
沁園春
壽趙茂嘉郎中,時以置兼濟倉賑濟里中,除直秘閣。
甲子相高,亥首曾疑,絳縣老人。看長身玉立,鶴般風度;方頤須磔,虎樣精神。文爛卿云,詩凌鮑謝,筆勢骎骎更右軍。渾馀事,羨仙都夢覺,金闕名存。
門前父老忻忻。煥奎閣新褒詔語溫。記他年帷幄,須依日月;只今劍履,快上星辰。人道陰功,天教多壽,看到貂蟬七葉孫。君家里,是幾枝丹桂,幾樹靈椿?
◎晉悼夫人食輿人之城杞者,絳縣人或年長矣,無子,往與于食。有與疑年,使之年,曰:“臣小人也,不知紀年。臣生之歲,正月甲子朔,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其季于今,三之一也。”吏走問諸朝,師曠曰:“……七十三年矣。”史趙曰:“亥有二首六身,下二如身,是其日數也。”士文伯曰:“然則二萬二千六百有六旬也。”(《左傳》襄公三十年)
◎卿云:謂司馬長卿(司馬相如)與揚子云(揚雄)。
◎竇儀字可象,薊州漁陽人。……父禹鈞,與兄禹錫皆以詞學名。……儀學問優博,風度峻整,弟儼、侃、偁、僖皆相繼登科。馮道與禹鈞有舊,嘗贈詩,有“靈椿一珠老,丹桂五枝芳”之句,縉紳多諷誦之。(《宋史·竇儀傳》)
又 和吳子似縣尉
我見君來,頓覺吾廬,溪山美哉。悵平生肝膽,都成楚越;只今膠漆,誰是陳雷?搔首踟躕,愛而不見,要得詩來渴望梅。還知否:快清風入手,日看千回。
直須抖擻塵埃。人怪我柴門今始開。向松間乍可,從他喝道?庭中且莫,踏破蒼苔。豈有文章,謾勞車馬,待喚青芻白飯來。君非我,任功名意氣,莫恁徘徊。
◎自其異者視之,肝膽楚越也;自其同者視之,萬物皆一也。(《莊子·德充符》)
◎陳重字景公,豫章宜春人也。少與同郡雷義為友。……太守張云舉重孝廉,重以讓義,前后十馀通記,云不聽。……雷義字仲公,豫章鄱陽人也。……舉茂才,讓于陳重,刺史不聽,義遂陽狂被發走,不應命。鄉里為之語曰:“膠漆自謂堅,不如雷與陳。”三府同時俱辟二人。(《后漢書·獨行傳》)
◎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詩經·邶風·靜女》)
◎魏武行役,失汲道,軍皆渴,乃令曰:“前有大梅林,饒子,甘酸可以解渴。”士卒聞之,口皆出水,乘此得及前源。(《世說新語·假譎》)
◎豈有文章驚海內,謾勞車馬駐江干。(唐杜甫《有客》)
◎江花未落還成都,肯訪浣花老翁無?為君酤酒滿眼酤,與奴白飯馬青芻。(唐杜甫《入奏行贈西山檢察使竇侍御》)
◆撮古句如數家珍。(明卓人月《古今詞統》)
鷓鴣天 尋菊花無有,戲作
掩鼻人間臭腐場,古來惟有酒偏香。自從來住云煙畔,直到而今歌舞忙。
呼老伴,共秋光。黃花何處避重陽?要知爛熳開時節,直待西風一夜霜。
又
席上吳子似諸友見和,再用韻答之。
翰墨諸公久擅場,胸中書傳許多香。都無絲竹銜杯樂,卻看龍蛇落筆忙。
閑意思,老風光。酒徒今有幾高陽?黃花不怯西風冷,只怕詩人兩鬢霜。
又 和吳子似山行韻
誰共春光管日華?朱朱粉粉野蒿花。閑愁投老無多子,酒病而今較減些。
山遠近,路橫斜,正無聊處管弦嘩。去年醉處猶能記,細數溪邊第幾家。
新荷葉
上巳日,吳子似謂古今無此詞,索賦。
曲水流觴,賞心樂事良辰。蘭蕙光風,轉頭天氣還新。明眸皓齒,看江頭有女如云。折花歸去,綺羅陌上芳塵。
能幾多春?試聽啼鳥殷勤。對景興懷,向來哀樂紛紛。且題醉墨,似《蘭亭》列敘時人。后之覽者,又將有感斯文。
◎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晉王羲之《蘭亭序》)
◎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后之覽者,亦將有感于斯文。(晉王羲之《蘭亭序》)
又
徐思上巳乃子似生日,因改定。
曲水流觴,賞心樂事良辰。今幾千年,風流禊事如新。明眸皓齒,看江頭有女如云。折花歸去,綺羅陌上芳塵。
絲竹紛紛,楊花飛鳥銜巾。爭似群賢,茂林修竹蘭亭。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清歡未了,不如留住青春。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晉王羲之《蘭亭序》)
水調歌頭
題吳子似縣尉瑱山經德堂。堂,陸象山所名也。
喚起子陸子,經德問何如。萬鐘于我何有,不負古人書。聞道千章松桂,剩有四時柯葉,霜雪歲寒馀。此是瑱山境,還似象山無?
耕也餒,學也祿,孔之徒。青衫畢竟升斗,此意政關渠。天地清寧高下,日月東西寒暑,何用著工夫。兩字君勿惜,借我榜吾廬。
◎萬鐘則不辯禮義而受之,萬鐘于我何加焉。(《孟子·告子上》)
◎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論語·衛靈公》)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王侯得一以為天下貞。(《老子》)
又
趙昌父七月望日用東坡韻敘太白、東坡事見寄,過相褒借,且有秋水之約;八月十四日余臥病博山寺中,因用韻為謝,兼寄吳子似。
我志在寥闊,疇昔夢登天。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有客驂鸞并鳳,云遇青山、赤壁,相約上高寒。酌酒援北斗,我亦虱其間。
少歌曰:“神甚放,形則眠。鴻鵠一再高舉,天地睹方圓。”欲重歌兮夢覺,推枕惘然獨念:人事底虧全?有美人可語,秋水隔嬋娟。
◎青山:指李白。
◎赤壁:指蘇軾。
◎援北斗兮酌桂漿。(《楚辭·九歌·東君》)
◎黃鵠之一舉兮,知山川之紆曲,再舉兮睹天地之圜方。(漢賈誼《惜誓》)
破陣子 硤石道中有懷吳子似縣尉
宿麥畦中雉鷕,柔桑陌上蠶生。騎火須防花月暗,玉唾長攜彩筆行。隔墻人笑聲。
莫說弓刀事業,依然詩酒功名。千載圖中今古事,萬石溪頭長短亭。小塘風浪平。時修圖經,筑亭堠。
◎有鷕雉鳴。(《詩經·邶風·匏有苦葉》)
◎騎火:夜騎時用以照明之物。
◎玉唾:當指硯滴而言。
鷓鴣天
石壁虛云積漸高,溪聲繞屋幾周遭。自從一雨花零落,卻愛微風草動搖。
呼玉友,薦溪毛,殷勤野老苦相邀。杖藜忽避行人去,認是翁來卻過橋。
◎以糯米藥曲作白醪,號玉友。(《珊瑚鉤詩話》)
◎茍有明信,澗溪沼沚之毛,蘋蘩蕰藻之菜,筐筥锜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薦于鬼神,可羞于王公。(《左傳》隱公三年)
又
壽吳子似縣尉,時攝事城中。
上巳風光好放懷,故人猶未看花回。茂林映帶誰家竹,曲水流傳第幾杯?
摛錦繡,寫瓊瑰,長年富貴屬多才。要知此日生男好,曾有周公祓禊來。
◎昔周公成洛邑,因流水以泛酒,故逸詩曰:“羽觴隨流波。”(《續齊諧》)
又
過硤石,用韻答吳子似。
嘆息頻年廩未高,新詞空賀此丘遭。遙知醉帽時時落,見說吟鞭步步搖。
干玉唾,禿錐毛,只今明月費招邀。最憐烏鵲南飛句,不解風流見二喬。
◎豐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廩,萬億及秭,為酒為醴。(《詩經·周頌·豐年》)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漢曹操《短歌行》)
又 吳子似過秋水
秋水長廊水石間,有誰來共聽潺潺。羨君人物東西晉,分我詩名大小山。
窮自樂,懶方閑,人間路窄酒杯寬。看君不了癡兒事,又似風流靖長官。
◎《招隱士》者,淮南小山之所作也。昔淮南王安博雅好古,招懷天下俊偉之士,自八公之徒,咸慕其德而歸其仁。各竭才智,著作篇章。分造辭賦,以類相從,故或稱小山,或稱大山,其義猶詩有《小雅》、《大雅》也。(漢王逸《楚辭章句》)
◎靖不知何許人,唐僖宗時為登封令,既而棄官學道,遂仙去。隱其姓而以名顯,故世謂之靖長官。(宋曾慥《集仙傳》)
水調歌頭 醉吟
四座且勿語,聽我醉中吟。池塘春草未歇,高樹變鳴禽。鴻雁初飛江上,蟋蟀還來床下,時序百年心。誰要卿料理,山水有清音。
歡多少,歌長短,酒淺深。而今已不如昔,后定不如今。閑處直須行樂,良夜更教秉燭,高會惜分陰。白發短如許,黃菊倩誰簪。
◎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南朝謝靈運《登池上樓》)
◎江涵秋影雁初飛。(唐杜牧《九日齊山登高》)
◎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詩經·豳風·七月流火》)
◎乾坤萬里眼,時序百年心。(唐杜甫《春日江村》)
◎非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晉左思《招隱》)
◎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古詩》)
◎大禹圣者,乃惜寸陰,至于眾人,當惜分陰。豈可逸游荒醉,生無益于時,死無聞于后?是自棄也。(《晉書·陶侃傳》)
◆此詞似整不整,一片神行,非人得到。悲憤,魄力勁甚。(清陳廷焯《云韶集》)
又 賦松菊堂
淵明最愛菊,三徑也栽松。何人收拾,千載風味此山中。手把《離騷》讀遍,自掃落英餐罷,杖屨曉霜濃。皎皎太獨立,更插萬芙蓉。
水潺湲,云澒洞,石巃嵸。素琴濁酒喚客,端有古人風。卻怪青山能巧,政爾橫看成嶺,轉面已成峰。詩句得活法,日月有新工。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宋蘇軾《廬山與總老同游西林》)
清平樂
清詞索笑,莫厭銀杯小。應是天孫新與巧,剪恨裁愁句好。
有人夢斷關河,小窗日飲亡何。想見重簾不卷,淚痕滴盡湘娥。
又 書王德由主簿扇
溪回沙淺,紅杏都開遍。鸂鶒不知春水暖,猶傍垂楊春岸。
片帆千里輕船,行人想見欹眠。誰似先生高舉,一行白鷺青天。
西江月 春晚
剩欲讀書已懶,只因多病長閑。聽風聽雨小窗眠,過了春光太半。
往事如尋去鳥,清愁難解連環。流鶯不肯入西園,去喚畫梁飛燕。
又 木樨
金粟如來出世,蕊宮仙子乘風。清香一袖意無窮,洗盡塵緣千種。
長為西風作主,更居明月光中。十分秋意與玲瓏,拚卻今宵無夢。
◎金粟如來:木樨色黃似金,花小如粟,故亦稱“金粟”。《凈名經義鈔》:“梵語維摩詰,此云凈名,般提之子。……過去成佛,號金粟如來。”
◎蕊宮:為蕊珠宮之簡稱。《黃庭內景經》:“太上大道玉晨君,閑居蕊珠作七言。”注云:“蕊珠,上清境宮闕名也。”
又 遣興
醉里且貪歡笑,要愁那得工夫。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
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
玉樓春
樂令謂衛玠:“人未嘗夢搗虀餐鐵杵,乘車入鼠穴。”以謂世無是事故也。余謂世無是事而有是理,樂所謂無,猶云有也。戲作數語以明之。
有無一理誰差別,樂令區區猶未達。事言無處未嘗無,試把所無憑理說。
伯夷饑采西山蕨,何異搗虀餐杵鐵。仲尼去衛又之陳,此是乘車穿鼠穴。
西江月
壽祐之弟,時新居落成。
畫棟新垂簾幕,華燈未放笙歌。一杯瀲滟泛金波,先向太夫人賀。
富貴吾應自有,功名不用渠多。只將綠鬢抵羲娥,金印須教斗大。
◎羲娥:謂羲和、嫦娥,指日月,意即光陰。
賀新郎 題傅巖叟悠然閣
路入門前柳。到君家悠然細說,淵明重九。歲晚凄其無諸葛,惟有黃花入手。更風雨東籬依舊。陡頓南山高如許,是先生拄杖歸來后。山不記,何年有。
是中不減康廬秀。倩西風為君喚起,翁能來否?鳥倦飛還平林去,云自無心出岫。剩準備新詩幾首。欲辨忘言當年意,慨遙遙我去羲農久。天下事,可無酒!
◎康廬:廬山亦名匡山,亦稱匡廬。宋人避趙匡胤諱,故改稱康廬。陶淵明隱居柴桑,其地在廬山下。
◎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晉陶淵明《歸去來辭》)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晉陶淵明《飲酒》)
◎羲農去我久,舉世少復真。……若復不快飲,空負頭上巾。(晉陶淵明《飲酒》)
◆西山采薇歌意。(明卓人月《古今詞統》)
又 用前韻再賦
肘后俄生柳。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右手淋浪才有用,閑卻持螯左手。謾贏得傷今感舊。投閣先生惟寂寞,笑是非不了身前后。持此語,問烏有。
青山幸自重重秀。問新來蕭蕭木落,頗堪秋否?總被西風都瘦損,依舊千巖萬岫。把萬事無言搔首。翁比渠儂人誰好,是我常與我周旋久。寧作我,一杯酒。
◎支離叔與滑介叔觀于冥伯之丘,昆侖之虛,黃帝之所休,俄而柳生其左肘。(《莊子·至樂》,注云:“瘤作柳聲,轉借字。”)
◎王莽時,劉歆、甄豐皆為上公。莽既以符命自立,即位之后,欲絕其原,以神前事;而豐子尋、歆子棻復獻之,莽誅豐父子,投棻四裔,辭所連及,便收不請。時雄校書天祿閣上,治獄使者來,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從閣上自投下,幾死。……京師為之語曰:“惟寂寞,自投閣;爰清靜,作符命。”(《漢書·揚雄傳》)
水調歌頭 賦傅巖叟悠然閣
歲歲有黃菊,千載一東籬。悠然政須兩字,長笑退之詩。自古此山元有,何事當時才見,此意有誰知。君起更斟酒,我醉不須辭。
回首處,云正出,鳥倦飛。重來樓上,一句端的與君期。都把軒窗寫遍,更使兒童誦得,《歸去來兮辭》。萬卷有時用,植杖且耘耔。
◎祜樂山水,每風景必造峴山置酒言詠,終日不倦。嘗慨然嘆息,顧謂從事中郎鄒湛等曰:“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來賢達勝士登此遠望,如我與卿者多矣,皆湮滅無聞,使人悲傷。”(《晉書·羊祜傳》)
◎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晉陶淵明《歸去來辭》)
念奴嬌 賦傅巖叟香月堂兩梅
未須草草,賦梅花,多少騷人詞客。總被西湖林處士,不肯分留風月。疏影橫斜,暗香浮動,把斷春消息。試將花品,細參今古人物。
看取香月堂前,歲寒相對,楚兩龔之潔。自與詩家成一種,不系南昌仙籍。怕是當年,香山老子,姓白來江國。謫仙人字,太白還又名白。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宋林逋《山園小梅》)
◎兩龔,皆楚人也。勝字君賓,舍字君倩,二人相友,并著名節,故世謂之楚兩龔。(《漢書·兩龔傳》)
◎梅福字子真,九江壽春人也。……為郡文學,補南昌尉。后去官歸壽春。居家常讀書養性為事。至元始中,王莽顓政,福一朝棄妻子去九江,至今傳以為仙。其后人有見福于會稽者,變名姓為吳市門卒云。(《漢書·梅福傳》)
又
余既為傅巖叟兩梅賦詞,傅君用席上有請云:“家有四古梅,今百年矣,未有以品題,乞援香月堂例。”欣然許之,且用前篇體制戲賦。
是誰調護,歲寒枝,都把蒼苔封了。茅舍疏籬江上路,清夜月高山小。摸索應知,曹劉沈謝;何況霜天曉。芬芳一世,料君長被花惱。
惆悵立馬行人,一枝最愛,竹外橫斜好。我向東鄰曾醉里,喚起詩家二老。拄杖而今,婆娑雪里,又識商山皓。請君置酒,看渠與我傾倒。
◎許敬宗性輕傲,見人多忘之,或謂其不聰,許曰:“卿自難記,若遇何、劉、沈、謝,暗中摸索著亦可識。”(唐劉餗《隋唐嘉話》,按:許敬宗所稱“何、劉、沈、謝”當指南朝之何遜、劉孝綽、沈約、謝朓言。此云“曹、劉”當為一時誤記為曹植、劉楨也。)
滿江紅 和傅巖叟香月韻
半山佳句,最好是“吹香隔屋”。又還怪冰霜側畔,蜂兒成簇。更把香來熏了月,卻教影去斜侵竹。似神清骨冷住西湖,何由俗。
根老大,穿坤軸。枝夭裊,蟠龍斛。快酒兵長俊,詩壇高筑。一再人來風味惡,兩三杯后花緣熟。記五更聯句失彌明,龍銜燭。
◎水際柴門一半開,小橋分路入蒼苔。背人照影無窮柳,隔屋吹香并是梅。(宋王安石《金陵即事》,按:王安石號半山老人。)
◎先生可是絕俗人,神清骨冷無由俗。(宋蘇軾《題林逋詩后》)
◎道士倚墻睡,鼻息如雷鳴,二子怛然失色,不敢喘。斯須,曙鼓動冬冬,二子亦困,遂坐睡。及覺,日已上,驚顧,覓道士不見。……二子驚惋自責,若有失者。……嘗聞有隱君子彌明,豈其人耶。(唐韓愈《石鼎聯句》詩序)
◆暗香疏影,脫胎換骨。(明卓人月《古今詞統》)
水調歌頭
即席和金華杜仲高韻,并壽諸友,惟釂乃佳耳。
萬事一杯酒,長嘆復長歌。杜陵有客,剛賦云外筑婆娑。須信功名兒輩,誰識年來心事,古井不生波。種種看余發,積雪就中多。
二三子,問丹桂,倩素娥。平生螢雪,男兒無奈五車何。看取長安得意,莫恨春風看盡,花柳自蹉跎。今夕且歡笑,明月鏡新磨。
◎孟郊及第,有詩曰:“昔人齷齪不足嗟,今朝曠蕩恩無涯。青春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一日之間,花即看盡,何其速也。果不達。(《唐詩紀事》)
浣溪沙 偕杜叔高吳子似宿山寺戲作
花向今朝粉面勻,柳因何事翠眉顰?東風吹雨細于塵。
自笑好山如好色,只今懷樹更懷人。閑愁閑恨一番新。
又
歌串如珠個個勻,被花勾引笑和顰。向來驚動畫梁塵。
莫倚笙歌多樂事,相看紅紫又拋人。舊巢還有燕泥新。
◎何郎小妓歌喉好,嚴老呼為一串珠。(唐白居易《寄明州于駙馬使君》)
又
父老爭言雨水勻,眉頭不似去年顰。殷勤謝卻甑中塵。
啼鳥有時能勸客,小桃無賴已撩人。梨花也作白頭新。
◎范冉字史云,陳留內黃人也。桓帝時以冉為萊蕪長。……所止單陋,有時絕粒。窮居自若,言貌無改。閭里歌之曰:“甑中生塵范史云,釜中生魚范萊蕪。”(《后漢書·獨行傳》)
婆羅門引
別杜叔高。叔高長于《楚詞》。
落花時節,杜鵑聲里送君歸。未消文字湘累,只怕蛟龍云雨,后會渺難期。更何人念我,老大傷悲?
已而已而。算此意,只君知。記取岐亭買酒,云洞題詩。爭如不見,才相見便有別離時。千里月兩地相思。
又 用韻別郭逢道
綠陰啼鳥,《陽關》未徹早催歸。歌珠凄斷累累。回首海山何處,千里共襟期。嘆高山流水,弦斷堪悲。
中心悵而。似風雨,落花知。更擬停云君去,細和陶詩。見君何日?待瓊林宴罷醉歸時。人爭看寶馬來思。
◎靜言孔念,中心悵而。(晉陶淵明《榮木》)
◎子瞻謫嶺南,時宰欲殺之。飽吃惠州飯,細和淵明詩。(宋黃庭堅《跋子瞻和陶詩》)
◎瓊林宴:即新舉進士及第者之恩榮宴也。以在瓊林苑中舉行,故曰瓊林宴。
又
用韻答傅先之,時傅宰龍泉歸。
龍泉佳處,種花滿縣卻東歸。腰間玉若金累。須信功名富貴,長與少年期。悵高山流水,古調今悲。
臥龍暫而。算天上,有人知。最好五十學《易》,三百篇《詩》。男兒事業,看一日須有致君時。端的了休更尋思。
◎伯牙善鼓琴,鐘子期善聽。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鐘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鐘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鐘子期必得之。(《列子·湯問》)
◎子曰:“假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論語·述而》)
又 用韻答趙晉臣敷文
不堪鶗鴂,早教百草放春歸。江頭愁殺吾累。卻覺君侯雅句,千載共心期。便留春甚樂,樂了須悲。
瓊而素而。被花惱,只鶯知。正要千鐘角酒,五字裁詩。江東日暮,道繡斧人去未多時,還又要玉殿論思。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華乎而。(《詩經·齊風·著》)
◎繡斧:宋代各路提點刑獄及轉運、常平通稱監司,提刑即漢代繡衣持斧使者。
◎豈敢便為雞黍約,玉堂金殿要論思。(宋蘇軾《次韻蔣穎叔》)
念奴嬌 重九席上
龍山何處?記當年高會,重陽佳節。誰與老兵供一笑,落帽參軍華發。莫倚忘懷,西風也解,點檢尊前客。凄涼今古,眼中三兩飛蝶。
須信采菊東籬,高情千載,只有陶彭澤。愛說琴中如得趣,弦上何勞聲切。試把空杯,翁還肯道:何必杯中物。臨風一笑,請翁同醉今夕。
◎與桓溫善,溫辟為安西司馬,猶推布衣好。……嘗逼溫飲,溫走入南康主門避之,……奕遂攜酒就聽事引溫一兵帥共飲,曰:“失一老兵,得一老兵,亦何所怪。”溫不之責。(《晉書·謝奕傳》)
又 用韻答傅先之
君詩好處,似鄒魯儒家,還有奇節。下筆如神強押韻,遺恨都無毫發。炙手炎來,掉頭冷去,無限長安客。丁寧黃菊,未消勾引蜂蝶。
天上絳闕清都,聽君歸去;我自癯山澤。人道君才剛百煉,美玉都成泥切。我愛風流,醉中傾倒,丘壑胸中物。一杯相屬,莫孤風月今夕。
最高樓 客有敗棋者,代賦梅
花知否:花一似何郎,又似沈東陽:瘦棱棱地天然白,冷清清地許多香。笑東君,還又向,北枝忙。
著一陣霎時間底雪,更一個缺些兒底月。山下路,水邊墻。風流怕有人知處,影兒守定竹旁廂。且饒他,桃李趁,少年場。
◎何郎:謂何晏。
◎沈東陽:指沈約。
◎大庾嶺上梅,南枝落,北枝開。(《白孔六帖》)
又 用韻答趙晉臣敷文
花好處,不趁綠衣郎,縞袂立斜陽。面皮兒上因誰白,骨頭兒里幾多香?盡饒他,心似鐵,也須忙。
甚喚得雪來白倒雪,更喚得月來香殺月。誰立馬,更窺墻?將軍止渴山南畔,相公調鼎殿東廂。忒高才,經濟地,戰爭場。
歸朝歡 題趙晉臣敷文積翠巖
我笑共工緣底怒,觸斷峨峨天一柱。補天又笑女媧忙,卻將此石投閑處。野煙荒草路。先生拄杖來看汝。倚蒼苔,摩挲試問:千古幾風雨?
長被兒童敲火苦,時有牛羊磨角去。霍然千丈翠巖屏,鏘然一滴甘泉乳。結亭三四五。會相暖熱攜歌舞。細思量:古來寒士,不遇有時遇。
◎牧兒敲火牛礪角,誰復著手為摩挲。(唐韓愈《石鼓歌》)
◆慰人窮愁,堅人壯志。(明卓人月《古今詞統》)
鵲橋仙 席上和趙晉臣敷文
少年風月,少年歌舞,老去方知堪羨。嘆折腰五斗賦《歸來》,問走了羊腸幾遍?
高車駟馬,金章紫綬,傳語渠儂穩便。問東湖帶得幾多春,且看凌云筆健。
◎為彭澤令,……郡遣督郵至,縣吏白應束帶見之,潛嘆曰:“我不能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人!”即日解印綬去職,賦《歸去來》。(《宋書·陶潛傳》)
◎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筆意縱橫。(唐杜甫《戲為六絕》)
上西平 送杜叔高
恨如新,新恨了,又重新。看天上多少浮云?江南好景,落花時節又逢君。夜來風雨,春歸似欲留人。
尊如海,人如玉,詩如錦,筆如神。更能幾字盡殷勤。江天日暮,何時重與細論文?綠楊陰里,聽《陽關》門掩黃昏。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唐杜甫《江南逢李龜年》)
◎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云。何時一尊酒,重與細論文?(唐杜甫《春日憶李白》)
錦帳春 席上和杜叔高韻
春色難留,酒杯常淺。更舊恨新愁相間。五更風,千里夢,看飛紅幾片,這般庭院。
幾許風流,幾般嬌懶。問相見何如不見?燕飛忙,鶯語亂,恨重簾不卷,翠屏平遠。
◆此詞以“舊恨新愁”四字總綰全篇。絕好之春光庭院,而眼前只見幾片飛紅,況昔夢隨風,何堪追憶,舊恨與新愁并寫。下闋一重簾幕,如隔蓬山,“別時容易見時難”,則由舊恨而動新愁矣。稼軒傷春、怨別之詞,大都有感而發。光緒間王鵬運校刊《稼軒詞》十二卷,列之《四印齋集》中,題其后云:“層樓風雨黯傷春,煙柳斜陽獨愴神。多少江湖憂樂意,漫呼青兕作詞人。”稼軒于千載后,得詞苑知音矣。(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武陵春 春興
桃李風前多嫵媚,楊柳更溫柔。喚取笙歌爛漫游,且莫管閑愁。
好趁晴時連夜賞,雨便一春休。草草杯盤不要收,才曉又扶頭。
又
走去走來三百里,五日以為期。六日歸時已是疑,應是望多時。
鞭個馬兒歸去也,心急馬行遲。不免相煩喜鵲兒,先報那人知。
◎五日為期,六日不詹。(《詩經·小雅·采綠》)
浣溪沙 別杜叔高
這里裁詩話別離,那邊應是望歸期。人言心急馬行遲。
去雁無憑傳錦字,春泥抵死污人衣。海棠過了有荼。
玉蝴蝶 追別杜叔高
古道行人來去,香紅滿樹,風雨殘花。望斷青山,高處都被云遮。客重來風流觴詠,春已去光景桑麻。苦無多:一條垂柳,兩個啼鴉。
人家:疏疏翠竹,陰陰綠樹,淺淺寒沙。醉兀籃輿,夜來豪飲太狂些。到如今都齊醒卻,只依舊無奈愁何。試聽呵:寒食近也,且住為佳。
◎風日有情無處著,初回光景到桑麻。(宋王安石《出郊》)
又 叔高書來戒酒,用韻
貴賤偶然渾似:隨風簾幌,籬落飛花。空使兒曹,馬上羞面頻遮。向空江誰捐玉珮,寄離恨應折疏麻。暮云多。佳人何處?數盡歸鴉。
儂家:生涯蠟屐,功名破甑,交友摶沙。往日曾論,淵明似勝臥龍些。算從來人生行樂,休更說日飲亡何。快斟呵;裁詩未穩;得酒良佳。
◎子良問曰:“君不信因果,何得富貴貧賤?”縝答曰:“人生如樹花同發,隨風而墮,自有拂簾幌墜于茵席之上,自有關籬墻落于糞溷之中。墜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糞溷者下官是也。貴賤雖復殊途,因果竟在何處。”(《南史·范縝傳》)
◎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九歌·大司命》)
◎功名一破甑,棄置何用顧。(宋蘇軾《游徑山》)
玉樓春 效白樂天體
少年才把笙歌,夏日非長秋夜短。因他老病不相饒,把好心情都做懶。
故人別后書來勸:乍可停杯強吃飯。云何相見酒邊時,卻道達人須飲滿?
又 用韻答葉仲洽
狂歌擊碎村醪,欲舞還憐衫袖短。心如溪上釣磯閑,身似道旁官堠懶。
山中有酒提壺勸,好語憐君堪鲊飯。至今有句落人間,渭水秋風黃葉滿。諺云:饞如鷂子,懶如堠子。
◎長袖善舞,多錢善賈。(古諺)
◎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唐賈島《憶江上吳處士》)
又 用韻答吳子似縣尉
君如九醞臺黏,我似茅柴風味短。幾時秋水美人來,長恐扁舟乘興懶。
高懷自飲無人勸,馬有青芻奴白飯。向來珠履玉簪人,頗覺斗量車載滿。
◎漢制:宗廟八月飲酎,用九醞、太牢。以正月旦作酒,八月成,名曰酎,一曰九醞。(《西京雜記》)
◎茅柴:《酒史》謂惡酒曰茅柴。
◎趙咨使魏,文帝善之,……曰:“吳如大夫者幾人?”咨曰:“聰明特達者八九十人,如臣之比,車載斗量,不可勝數。”(《三國志·吳志》)
感皇恩
讀《莊子》,聞朱晦庵即世。
案上數編書,非《莊》即《老》。會說忘言始知道;萬言千句,不自能忘堪笑。今朝梅雨霽,青天好。
一壑一丘,輕衫短帽。白發多時故人少。子云何在?應有《玄經》遺草。江河流日夜,何時了!
◎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與之言哉。(《莊子·外物》)
◎實好古而樂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以為經莫大于《易》,故作《太玄》;傳莫大于《論語》,作《法言》。(《漢書·揚雄傳》)
賀新郎 題傅君用山園
曾與東山約,為鯈魚從容分得,清泉一勺。堪笑高人讀書處,多少松窗竹閣。甚長被游人占卻。萬卷何言達時用,士方窮早去聲與人同樂。新種得,幾花藥。
山頭怪石蹲秋鶚。俯人間塵埃野馬,孤撐高攫。拄杖危亭扶未到,已覺云生兩腳。更換卻朝來毛發。此地千年曾物化,莫呼猿且自多招鶴。吾亦有,一丘壑。
◎鯈魚出游從容,是魚之樂也。(《莊子·秋水》)
又
用韻題趙晉臣敷文積翠巖,余謂當筑陂于其前。
拄杖重來約。對東風洞庭張樂,滿空《簫》《勺》。巨海拔犀頭角出,來向此山高閣。尚依舊爭前又卻。老我傷懷登臨際,問何方可以平哀樂?唯是酒,萬金藥。
勸君且作橫空鶚。便休論人間腥腐,紛紛烏攫。九萬里風斯在下,翻覆云頭雨腳。快直上昆侖濯發。好臥長虹陂十里,是誰言聽取雙黃鶴。推翠影,浸云壑。
◎行樂交逆,《簫》《勺》群慝。(《漢書·禮樂志》載《安世房中歌》,注:“《簫》,舜樂也。《勺》,周樂也。”)
◎翟方進字子威,汝南上蔡人也。……汝南舊有鴻隙大陂,郡以為饒。成帝時關東數水,陂溢為害。方進為相,……以為決去陂水,其地肥美,省堤防費而無水憂,遂奏罷之。……王莽時常枯旱,郡中追怨方進,童謠曰:“壞陂誰?翟子威。飯我豆食羹芋魁。反乎覆,陂當復。誰云者?兩黃鵠。”(《漢書·翟方進傳》,按:鵠即鶴。)
又
韓仲止判院山中見訪,席上用前韻。
聽我三章約:用《世說》語。有談功談名者舞,談經深酌。作賦相如親滌器,識字子云投閣。算枉把精神費卻。此會不如公榮者,莫呼來政爾妨人樂。醫俗士,苦無藥。
當年眾鳥看孤鶚。意飄然橫空直把,曹吞劉攫。老我山中誰來伴?須信窮愁有腳。似剪盡還生僧發。自斷此生天休問,倩何人說與乘軒鶴。吾有志,在丘壑。
◎魏長齊雅有體量,而才學非所經。初宦,當出,虞存嘲之曰:“與卿約法三章:談者死,文筆者刑,商略抵罪。”魏怡然而笑,無忤于色。(《世說新語·排調》)
◎相如逸才親滌器,子云識字終投閣。(唐杜甫《醉時歌》)
◎王戎弱冠詣阮籍,時劉公榮在坐,阮謂王曰:“偶有二斗美酒,當與君共飲。彼劉公榮者無預焉。”二人交觴酬酢,公榮遂不得一杯,而言語談戲,三人無異。或有問之者,阮答曰:“勝公榮者不得不與飲,不如公榮者不可不與飲,唯公榮可不與飲酒。”(《世說新語·簡傲》)
◎禰衡字正平,平原般人也。……唯善魯國孔融。融上書薦之曰:“……摯鳥累百,不如一鶚。使衡立朝,必有可觀。……”(《后漢書·禰衡傳》,按:“把曹吞劉攫”當指其辱罵曹操及侮慢劉表事。)
◎狄人伐衛,衛懿公好鶴,鶴有乘軒者。將戰,國人受甲者皆曰:“使鶴。鶴實有祿位,余焉能戰。”(《左傳》閔公二年)
生查子 簡吳子似縣尉
高人千丈崖,太古儲冰雪。六月火云時,一見森毛發。
俗人如盜泉,照影都昏濁。高處掛吾瓢,不飲吾寧渴。
◎孔子過于盜泉,渴矣而不飲,惡其名也。(《尸子》)
夜游宮 苦俗客
幾個相知可喜,才廝見說山說水。顛倒爛熟只這是。怎奈向,一回說,一回美。
有個尖新底,說底話非名即利。說得口干罪過你。且不罪;俺略起,去洗耳。
◎許由字武仲,堯致天下而讓焉,由以為污,乃臨池洗耳。(《高士傳》)
行香子 山居客至
白露園蔬,碧水溪魚,笑先生釣罷還鋤。小窗高臥,風展殘書。看《北山移》,《盤谷序》,《輞川圖》。
白飯青芻,赤腳長須。客來時酒盡重沽。聽風聽雨,吾愛吾廬。笑本無心,剛自瘦,此君疏。
◎盤谷序:唐李愿歸隱盤谷,韓愈作《送李愿歸盤谷序》以贈之。
◎輞川圖:輞川為王維所居地,自為圖。《唐朝名畫錄》:“王維畫《輞川圖》,山谷郁盤,云水飛動,意出塵外,怪生筆端。”
品令
族姑慶八十,來索俳語。
更休說,便是個住世觀音菩薩;甚今年容貌八十歲,見底道才十八。
莫獻壽星香燭,莫祝靈椿龜鶴。只消得把筆輕輕去,十字上添一撇。
感皇恩 慶嬸母王恭人七十
七十古來稀,未為稀有。須是榮華更長久。滿床靴笏,羅列兒孫新婦。精神渾似個,西王母。
遙想畫堂,兩行紅袖。妙舞清歌擁前后。大男小女,逐個出來為壽。一個一百歲,一杯酒。
雨中花慢
登新樓,有懷趙昌甫、徐斯遠、韓仲止、吳子似、楊民瞻。
舊雨常來,今雨不來,佳人偃蹇誰留?幸山中芋栗,今歲全收。貧賤交情落落,古今吾道悠悠。怪新來卻見:文《反離騷》,詩《發秦州》。
功名只道,無之不樂;那知有更堪憂!怎奈向兒曹抵死,喚不回頭!石臥山前認虎,蟻喧床下聞牛。為誰西望,憑欄一餉,卻下層樓。
◎秋,杜子臥病長安旅次,多雨生魚,青苔及榻,常時車馬之客,舊雨來,今雨不來。(唐杜甫《秋述》)
◎錦里先生烏角巾,園收芋栗未全貧。(唐杜甫《南鄰》)
◎大哉乾坤內,吾道長悠悠。(唐杜甫《發秦州》)
◎又怪屈原文過相如,至不容,作《離騷》,自投江而死,悲其文,讀之未嘗不流涕也。以為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乃作書,往往摭《離騷》文而反之,自岷山投諸江流,以吊屈原,名曰《反離騷》。(《漢書·揚雄傳》)
◎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沒鏃。(《史記·李將軍列傳》)
◎殷仲堪父病虛悸,聞床下蟻動,謂是牛斗。(《世說新語·紕漏》)
又
吳子似見和,再用韻為別。
馬上三年,醉帽吟鞭,錦囊詩卷長留。悵溪山舊管,風月新收。明便關河杳杳,去應日月悠悠。笑千篇索價,未抵蒲桃,五斗涼州。
停云老子,有酒盈尊,琴書端可銷憂。渾未解傾身一飽,淅米矛頭。心似傷弓塞雁,身如喘月吳牛。曉天涼夜,月明誰伴,吹笛南樓?
◎舊管新收幾妝鏡,流行坎止一虛舟。(宋黃庭堅《贈李輔圣》,任淵注云:“‘舊管’‘新收’本吏文書中語,山谷取用,所謂以俗為雅也。”)
◎中常侍張讓專朝政,孟他以蒲桃酒一斛遺讓,即拜涼州刺史。(《三國志·魏書·明帝紀》注引《三輔決錄》)
◎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攜幼入室,有酒盈罇。……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晉陶淵明《歸去來辭》)
◎傾身營一飽,少許便有馀。(晉陶淵明《飲酒》)
◎桓玄時與愷之同在仲堪坐,共作了語,……復作危語。玄曰:“矛頭淅米劍頭炊。”仲堪曰:“百歲老翁攀枯枝。”(《晉書·顧愷之傳》)
◎雁從東方來,更羸以虛發而下之。……故瘡未息,而驚心未去也。聞弦者,音烈而高飛,故瘡隕也。(《戰國策·楚策四》)
◎滿奮畏風,在晉武帝坐,北窗作琉璃屏,實密似疏,奮有難色,帝笑之,奮答曰:“臣猶吳牛,見月而喘。”(《世說新語·言語》)
浪淘沙 送吳子似縣尉
金玉舊情懷,風月追陪,扁舟千里興佳哉。不似子猷行半路,卻棹船回。
來歲菊花開,記我清杯。西風雁過瑱山臺。把似倩他書不到,好與同來。
江神子
別吳子似,末章寄潘德久。
看君人物漢西都。過吾廬,笑談初,便說“公卿,元自要通儒”。一自梅花開了后,長怕說,賦歸歟。
而今別恨滿江湖,怎消除?算何如:杖屨當時,聞早放教疏?今代故交新貴后,渾不寄,數行書。
◎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論語·公冶長》)
行香子 博山戲呈趙昌甫、韓仲止
少日嘗聞:“富不如貧。貴不如賤者長存。”由來至樂,總屬閑人。且飲瓢泉,弄秋水,看停云。
歲晚情親,老語彌真。記前時勸我殷勤:“都休殢酒,也莫論文。把《相牛經》,種魚法,教兒孫。”
鷓鴣天
有客慨然談功名,因追念少年時事,戲作。
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燕兵夜娖銀胡,漢箭朝飛金仆姑。
追往事,嘆今吾,春風不染白髭須。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娖”同“齪”,意為整理。
◎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史記·秦始皇本紀》)
◆稼軒《鷓鴣天》云:“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哀而壯,得毋有“烈士暮年”之慨耶。(清陳廷焯《白雨齋詞話》)
哨遍
趙昌父之祖季思學士,退居鄭圃,有亭名魚計,宇文叔通為作古賦。今昌父之弟成父,于所居鑿池筑亭,榜以舊名,昌父為成父作詩,屬余賦詞,余為賦《哨遍》。莊周論“于蟻棄知,于魚得計,于羊棄意”。其義美矣;然上文論虱托于豕而得焚,羊肉為蟻所慕而致殘,下文將并結二義,乃獨置豕虱不言,而遽論魚,其義無所從起;又間于羊蟻兩句之間,使羊蟻之義離不相屬,何耶?其必有深意存焉,顧后人未之曉耳。或言蟻得水而死,羊得水而病,魚得水而活;此最穿鑿,不成義趣。余嘗反復尋繹,終未能得;意世必有能讀此書而了其義者,他日倘見之而問焉。姑先識余疑于此詞云爾。
池上主人,人適忘魚,魚適還忘水。洋洋乎,翠藻青萍里。想魚兮無便于此。嘗試思:莊周正談兩事,一明豕虱一羊蟻。說蟻慕于膻,于蟻棄知;又說于羊棄意。甚虱焚于豕獨忘之,卻驟說于魚為得計?千古遺文,我不知言,以我非子。
噫。子固非魚,魚之為計子焉知。河水深且廣,風濤萬頃堪依。有網罟如云,鵜鶘成陣,過而留泣計應非。其外海茫茫,下有龍伯,饑時一啖千里。更任公五十犗為餌,使海上人人厭腥味。似鹍鵬變化能幾。東游入海此計,直以命為嬉。古來謬算狂圖,五鼎烹死,指為平地。嗟魚欲事遠游時,請三思而行可矣。
◎有暖姝者,有濡需者,有卷婁者。……濡需者豕虱是也:擇疏鬣,自以為廣宮大囿;奎蹄曲隈,乳間股腳,自以為安室利處;不知屠者之一旦鼓臂布草,操煙火,而己與豕俱焦也。……卷婁者舜也。羊肉不慕蟻,蟻慕羊肉,羊肉膻也。舜有膻行,百姓悅之。故三徙成都。……是以神人惡眾至,……故無所甚親,無所甚疏,抱德煬和,以順天下,此謂真人。于蟻棄知,于魚得計,于羊棄意。(《莊子·徐無鬼》)
◎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矣,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秋水》)
◎魚不畏網而畏鵜鶘。(《莊子·外物》)
◎龍伯之國有大人,舉足不盈數步,而暨五山之所,一釣而連六鰲,合負而趣歸其國。(《列子·湯問》)
◎任公子為大鉤巨緇,五十犗以為餌,蹲乎會稽,投竿東海,旦旦而釣,期年不得魚。已而大魚食之,牽巨鉤錎沒而下,騖揚而奮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蕩。……任公子得若魚,離而臘之,自制河以東,蒼梧以北,莫不厭若魚者。(《莊子·外物》)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莊子·逍遙游》)
◎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則五鼎烹耳。(《漢書·主父偃傳》)
◆逸趾方外,縱在矩中。遠而望之,焉若沮崩崖;就而察之,一字不可移。(明卓人月《古今詞統》)
新荷葉 再題傅巖叟悠然閣
種豆南山,零落一頃為萁。歲晚淵明,也吟草盛苗稀。風流刬地,向尊前采菊題詩。悠然忽見,此山正繞東籬。
千載襟期,高情想象當時。小閣橫空,朝來翠撲人衣。是中真趣,問騁懷游目誰知。無心出岫,白云一片孤飛。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晉陶淵明《歸田園居》)
◎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晉王羲之《蘭亭序》)
◎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晉陶淵明《歸去來辭》)
又
趙茂嘉趙晉臣和韻,見約初秋訪悠然,再用韻。
物盛還衰,眼看春葉秋萁。貴賤交情,翟公門外人稀。酒酣耳熱,又何須幽憤裁詩。茂林修竹,小園曲逕疏籬。
秋以為期,西風黃菊開時。拄杖敲門,任他顛倒裳衣。去年堪笑,醉題詩醒后方知。而今東望,心隨去鳥先飛。
◎物盛而衰,樂極則悲。(《淮南子·道應訓》)
◎將子無怒,秋以為期。(《詩經·衛風·氓之蚩蚩》)
◎東方未晞,顛倒裳衣。(《詩經·齊風·東方未明》)
婆羅門引
趙晉臣敷文張燈甚盛,索賦,偶憶舊游,末章因及之。
落星萬點,一天寶焰下層霄。人間疊作仙鰲。最愛金蓮側畔,紅粉裊花梢。更鳴鼉擊鼓,噴玉吹簫。
曲江畫橋,記花月,可憐宵。想見閑愁未了,宿酒才消。東風搖蕩,似楊柳十五女兒腰。人共柳那個無聊?
◎隔戶楊柳弱裊裊,恰似十五女兒腰。(唐杜甫《絕句漫興九首》)
卜算子 用《莊》語
一以我為牛,一以我為馬。人與之名受不辭,善學莊周者。
江海任虛舟,風雨從飄瓦。醉者乘車墜不傷,全得于天也。
◎泰氏,其臥徐徐,其覺于于,一以己為馬,一以己為牛,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于非人。(《莊子·應帝王》)
◎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謂之牛,呼我馬也而謂之馬。茍有其實,人與之名而弗受,再受其殃。(《莊子·天道》)
◎君其涉于江而浮于海,望之而不見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窮。……方舟而濟于河,有虛船來觸舟,雖有惼心之人不怒。……人能虛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莊子·山木》)
◎夫醉者之墜車,雖疾不死。骨節與人同而犯害與人異,其神全也。……彼得全于酒而猶若是,而況得全于天乎?圣人藏于天,故莫之能傷也。復讎者不折鏌干,雖有忮心者不怨飄瓦,是以天下平均,故無攻戰之亂。(《莊子·達生》)
又 漫興三首
夜雨醉瓜廬,春水行秧馬。點檢田間快活人,未有如翁者。
掃禿兔毫錐,磨透銅臺瓦。誰伴揚雄作《解嘲》,烏有先生也。
又
珠玉作泥沙,山谷量牛馬。試上累累丘垅看,誰是強梁者?
水浸淺深檐,山壓高低瓦。山水朝來笑問人:“翁早歸來也?”
又
千古李將軍,奪得胡兒馬。李蔡為人在下中,卻是封侯者。
蕓草去陳根,筧竹添新瓦。萬一朝家舉力田,舍我其誰也。
◎李將軍廣者,隴西成紀人也。……以衛尉為將軍,出雁門擊匈奴,匈奴兵多,破敗廣軍,生得廣。……廣時傷病,置廣兩馬間,絡而盛臥廣,行十馀里,廣佯死,睨其旁有一胡兒騎善馬,廣暫騰而上胡兒馬,因推墮兒,取其弓,鞭馬南馳數十里,復得其馀軍。……初,廣之從弟李蔡,與廣俱事孝文帝。……元狩二年,代公孫弘為丞相。蔡為人在下中,名聲出廣下甚遠,然廣不得爵邑,官不過九卿,而蔡為列侯,位至三公。(《史記·李將軍列傳》)
◎夫天未欲治平天下也;如欲治平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孟子·公孫丑下》)
又
用韻答趙晉臣敷文,趙有真得歸、方是閑二堂。
百郡怯登車,千里輸流馬。乞得膠膠擾擾身,卻笑區區者。
野水玉鳴渠,急雨珠跳瓦。一榻清風方是閑,真得歸來也。
又
萬里籋浮云,一噴空凡馬。嘆息曹瞞《老驥》詩,伏櫪如公者。
山鳥哢窺檐,野鼠饑翻瓦。老我癡頑合住山,此地菟裘也。
◎太乙況,天馬下。……籋浮云,晻上馳。(《漢書·禮樂志·郊祀歌》)
◎夫驥之齒至矣,服鹽車而上太行。……伯樂遭之,下車攀而哭之,解纻衣以冪之。驥于是俯而噴,仰而鳴,聲達于天,若出金石聲者。(《戰國策·楚策四》)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漢曹操《龜雖壽》)
定風波 賦杜鵑花
百紫千紅過了春,杜鵑聲苦不堪聞。卻解啼教春小住,風雨,空出招得海棠魂。
恰似蜀宮當日女,無數,猩猩血染赭羅巾。畢竟花開誰作主?記取:大都花屬惜花人。
又 再用韻和趙晉臣敷文
野草閑花不當春,杜鵑卻是舊知聞。謾道不如歸去住,梅雨,石榴花又是離魂。
前殿群臣深殿女,赭袍一點萬紅巾。莫問興亡今幾主,聽取,花前毛羽已羞人。
粉蝶兒 和趙晉臣敷文賦落梅
昨日春如、十三女兒學繡。一枝枝不教花瘦。甚無情,便下得,雨僝風僽。向園林鋪作地衣紅縐。
而今春似、輕薄蕩子難久。記前時送春歸后:把春波,都釀作,一江醇酎。約清愁楊柳岸邊相候。
◆雅淡宜人,絕非紅紫隊中物。(明卓人月《古今詞統》)
生查子 和趙晉臣敷文春雪
漫天春雪來,才抵梅花半。最愛雪邊人,《楚些》裁成亂。
雪兒偏解歌,只要金杯滿。誰道雪天寒?翠袖闌干暖。
◎唐韓定辭為鎮州王镕書記,聘燕,帥劉仁恭舍于賓館,命試幕客馬彧延接。馬有詩贈韓,意在征其學問,韓亦于座上酬之曰:“……盛德好將銀筆述,麗詞堪與雪兒歌。”他日彧問以銀筆、雪兒之事,韓曰:“……雪兒者,李密之愛姬,能歌舞,每見賓僚文章有奇麗入意者,即付雪兒葉音律以歌之。”(五代孫光憲《北夢瑣言》)
菩薩蠻
趙晉臣席上。時張菩提葉燈,趙茂嘉扶病攜歌者。
看燈元是菩提葉,依然會說菩提法。法似一燈明,須臾千萬燈。
燈邊花更滿,誰把空花散。說與病維摩:而今天女歌。
水調歌頭
題趙晉臣敷文真得歸、方是閑二堂。
十里深窈窕,萬瓦碧參差。青山屋上,流水屋下綠橫溪。真得歸來笑語,方是閑中風月,剩費酒邊詩。點檢笙歌了,琴罷更圍棋。
王家竹,陶家柳,謝家池。知君勛業未了,不是枕流時。莫向癡兒說夢,且作山人索價,頗怪鶴書遲。一事定嗔我,已辦《北山移》。
念奴嬌
趙晉臣敷文十月望生日,自賦詞,屬余和韻。
看公風骨,似長松磊落,多生奇節。世上兒曹都蓄縮,凍芋旁堆秋瓞。結屋溪頭,境隨人勝,不是江山別。紫云如陣,妙歌爭唱新闋。
尊酒一笑相逢,與公臭味,菊茂蘭須悅。天上四時調玉燭,萬事宜詢黃發。看取東歸,周家叔父,手把元龜說。祝公長似,十分今夜明月。
◎目(溫)嶠森森如千丈松,雖礧砢多節,施之大廈,有棟梁之用。(《晉書·庾敳傳》)
◎四時和謂之玉燭。(《爾雅·釋天》)
◎看取三句:周武王崩,三監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將東征,作《大誥》,中有云:“寧王遺我大寶龜,紹天明即命。”“元龜”即“大寶龜”,《尚書》各篇屢見。
喜遷鶯
謝趙晉臣敷文賦芙蓉詞見壽,用韻為謝。
暑風涼月,愛亭亭無數,綠衣持節。掩冉如羞,參差似妒,擁出芙渠花發。步襯潘娘堪恨,貌比六郎誰潔?添白鷺,晚晴時公子,佳人并列。
休說,搴木末;當日靈均,恨與君王別。心阻媒勞,交疏怨極,恩不甚兮輕絕。千古《離騷》文字,芳至今猶未歇。都休問;但千杯快飲,露荷翻葉。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宋周敦頤《愛蓮說》)
◎掩冉:和柔貌。
◎鑿金為蓮華,以帖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蓮華也。”(《南史·齊東昏侯紀》)
◎白鷺忽來,似風標之公子。(唐杜牧《晚晴賦》)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絕。(《楚辭·九歌·湘君》)
◎芳菲菲而難虧兮,芬至今猶未沫。(《楚辭·離騷》)
◎露荷句:荷葉喻酒杯。露荷翻葉謂一飲傾杯。
洞仙歌
趙晉臣和李能伯韻,屬余同和。趙以兄弟皆有職名為寵,詞中頗敘其盛,故末章有“裂土分茅”之句。
舊交貧賤,太半成新貴。冠蓋門前幾行李。看匆匆西笑,爭出山來,憑誰問:小草何如遠志?
悠悠今古事,得喪乘除,暮四朝三又何異。任掀天事業,冠古文章,有幾個笙歌晚歲。況滿屋貂蟬未為榮,記裂土分茅,是公家世。
◎關東鄙語曰:“人聞長安樂,則出門西向而笑;如聞肉味美,則對屠門而大嚼。”(輯本漢桓譚《新論·祛蔽》)
◎謝公(安)始有東山之志,嚴命屢臻,勢不獲已,始就桓公司馬。時人有餉桓公藥草,中有遠志,公取以問謝:“此藥又名小草,何一物而有二稱?”謝未即答,時郝隆在坐,應聲答曰:“此甚易解:處則為遠志,出則為小草。”謝甚有愧色。桓公目謝而笑曰:“郝參軍此過乃不惡,亦極有會。”(《世說新語·排調》)
◎勞神明為一,而不知其同也,謂之朝三。何謂朝三?狙公賦芧曰:“朝三而暮四。”眾狙皆怒。曰:“然則朝四而暮三。”眾狙皆悅。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亦因是也。(《莊子·齊物論》)
江神子 和李能伯韻呈趙晉臣
五云高處望西清,玉階升,棣華榮。筑屋溪頭,樓觀畫難成。長夜笙歌還起問:誰放月,又西沉?
家傳《鴻寶》舊知名。看長生,奉嚴宸。且把風流,水北畫耆英。咫尺西風詩酒社,石鼎句,要彌明。
◎淮南有枕中《鴻寶苑秘書》,書言神仙使鬼物為金之術,及鄒衍重道延命方,世人莫見。(《漢書·劉向傳》)
◎衡山道士軒轅彌明,自衡山來,舊與劉師服進士衡湘中相識。……有校書郎侯喜新有能詩聲,夜與劉說詩,彌明在其側,……指爐中石鼎謂喜曰:“子云能詩,能與我賦此乎?”劉往見衡湘間人說,云年九十馀矣,……不知其有文也;聞此說大喜,即援筆題其首兩句,次傳于喜,喜踴躍即綴其下云云。……劉與侯皆已賦十馀韻,彌明應之如響,皆穎脫含譏諷。夜盡三更,二子思竭不能續,因起謝曰:“尊師非世人也,某伏矣,愿為弟子,不敢更論詩。”(唐韓愈《石鼎聯句》詩序)
西江月 和晉臣登悠然閣
一柱中擎遠碧,兩峰旁聳高寒。橫陳削就短長山,莫把一分增減。
我望云煙目斷,人言風景天慳。被公詩筆盡追還,更上層樓一覽。
破陣子 趙晉臣敷文幼女縣主覓詞
菩薩叢中惠眼,《碩人》詩里蛾眉。天上人間真福相,畫就描成好靨兒。行時嬌更遲。
勸酒偏他最劣,笑時猶有些癡。更著十年君看取,兩國夫人更是誰。殷勤秋水詞。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詩經·衛風·碩人》)
西江月 和趙晉臣敷文賦秋水瀑泉
八萬四千偈后,更誰妙語披襟?紉蘭結佩有同心,喚取詩翁來飲。
鏤玉裁冰著句,高山流水知音。胸中不受一塵侵,卻怕靈均獨醒。
◎東坡游廬山,至東林寺,作二偈,其一云:“溪聲便是廣長舌,山色豈非清凈身。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人。”……山谷云:“此老人于般若橫說豎說,了無剩語,非其筆端有口,亦安能吐此不傳之妙!”(《冷齋夜話》“東坡廬山偈”條)
太常引
壽趙晉臣敷文。彭溪,晉臣所居。
論公耆德舊宗英。吳季子,百馀齡,奉使老于行,更看舞聽歌最精。
須同衛武,九十入相,菉竹自青青。富貴出長生,記門外清溪姓彭。
◎王馀祭四年,吳使季札聘于魯,請觀周樂。為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史記·吳太伯世家》)
又 賦十四弦
仙機似欲織纖羅,仿佛度金梭。無奈玉纖何。卻彈作清商恨多。
朱簾影里,如花半面,絕勝隔簾歌。世路苦風波。且痛飲《公無渡河》。
◎霍里子高晨起刺船而棹,有一白首狂夫披發提壺,亂流而渡,其妻隨呼止之,不及,遂墮河水死,于是援箜篌而鼓之,作《公無渡河》之歌,聲甚凄愴。曲終,自投河而死。(《古今注》)
滿江紅 呈趙晉臣敷文
老子平生,元自有金盤華屋。還又要萬間寒士,眼前突兀。一舸歸來輕似葉,兩翁相對清如鵠。道如今吾亦愛吾廬,多松菊。
人道是,荒年谷;還又似,豐年玉。甚等閑卻為,鱸魚歸速?野鶴溪邊留杖屨,行人墻外聽絲竹。問近來風月幾篇詩?三千軸。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盡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唐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想見茅檐照水開,兩翁相對清如鵠。(宋蘇軾《題別子由詩后》)
◎世稱庾文康(亮)為豐年玉,稚恭(翼)為荒年谷。庾家論云是文康稱恭為荒年谷,庾長仁(統)為豐年玉。(《世說新語·賞譽》)
◎翰林風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宋歐陽修《寄王介甫》)
又 游清風峽,和趙晉臣敷文韻
兩峽嶄巖,問誰占清風舊筑?更滿眼云來鳥去,澗紅山綠。世上無人供笑傲,門前有客休迎肅。怕凄涼無物伴君時,多栽竹。
風采妙,凝冰玉。詩句好,馀膏馥。嘆只今人物,一夔應足。人似秋鴻無定住,事如飛彈須圓熟。笑君侯陪酒又陪歌,《陽春曲》。
◎他人不足,甫乃厭馀,殘膏剩馥,沾丐后人。故元稹謂詩人以來未有如子美者。(《新唐書·杜甫傳贊》)
◎魯哀公問于孔子曰:“吾聞夔一足,信乎?”對曰:“夔人也,何故一足?彼其無他異而獨通于聲,堯曰:如夔者一而足矣。使為樂正。非一足也。”(《韓非子·外儲說》)
鷓鴣天 和趙晉臣敷文韻
綠鬢都無白發侵,醉時拈筆越精神。愛將蕪語追前事,更把梅花比那人。
回急雪,遏行云。近時歌舞舊時情。君侯要識誰輕重,看取金杯幾許深。
又 祝良顯家牡丹一本百朵
占斷雕欄只一株,春風費盡幾工夫。天香夜染衣猶濕,國色朝酣酒未蘇。
嬌欲語,巧相扶。不妨老干自扶疏。恰如翠幕高堂上,來看紅衫《百子圖》。
◎會春暮,內殿賞牡丹花,上(文宗)頗好詩,因問(程)修己曰:“今京邑傳唱牡丹花詩,誰為首出?”對曰:“臣嘗聞公卿間多吟賞中書舍人李正封詩曰:天香夜染衣,國色朝酣酒。”……上笑謂賢妃曰:“妝鏡臺前宜飲以一紫金盞酒,則正封之詩見矣。”(唐李浚《松窗雜錄》)
又
賦牡丹。主人以謗花,索賦解嘲。
翠蓋牙簽幾百株,楊家姊妹夜游初。五花結隊香如霧,一朵傾城醉未蘇。
閑小立,困相扶,夜來風雨有情無?愁紅慘綠今宵看,卻似吳宮教陣圖。
又 再賦
濃紫深黃一畫圖,中間更有玉盤盂。先裁翡翠裝成蓋,更點胭脂染透酥。
香瀲滟,錦模糊。主人長得醉工夫。莫攜弄玉欄邊去,羞得花枝一朵無。
又 再賦牡丹
去歲君家把酒杯,雪中曾見牡丹開。而今紈扇熏風里,又見疏枝月下梅。
歡幾許,醉方回。明朝歸路有人催。低聲待向他家道:“帶得歌聲滿耳來。”
◆上片雪中牡丹,紈扇疏梅,皆指歌女,否則末句“帶得歌聲滿耳來”便無著落。(吳世昌《詞林新話》)
菩薩蠻 題云巖
游人占卻巖中屋,白云只在檐頭宿。啼鳥苦相催,夜深歸去來。
松篁通一徑,噤嘇山花冷。今古幾千年,西鄉小有天。
◎大天之內有洞三十六所,第一王屋山之洞,周回萬里,名曰小有青虛之天。(《茅君內傳》)
又 重到云巖,戲徐斯遠
君家玉雪花如屋,未應山下成三宿。啼鳥幾曾催?西風猶未來。
山房連石徑,云臥衣裳冷。倩得李延年,清歌送上天。
行香子 云巖道中
云岫如簪,野漲挼藍。向春闌綠醒紅酣。青裙縞袂,兩兩三三。把曲生禪,玉版局,一時參。
拄杖彎環。過眼嵌巖。岸輕烏白發鬖鬖。他年來種,萬桂千杉。聽小綿蠻,新格磔,舊呢喃。
◎東坡又嘗要劉器之同參玉版和尚,至廉泉寺,燒筍而食,器之覺筍味殊勝,問此筍何名,東坡曰:“即玉版也。此老師善說法,要能令人得禪悅之味。”于是器之乃悟其戲。(《冷齋夜話》“東坡戲作偈語”條)
◎綿蠻黃鳥,止于丘隅。(《詩經·小雅·綿蠻》)
洞仙歌
浮石山莊,余友月湖道人何同叔之別墅也。山類羅浮,故以名。同叔嘗作《游山次序榜》示余,且索詞,為賦《洞仙歌》以遺之。同叔頃游羅浮,遇一老人,龐眉幅巾,語同叔云:“當有晚年之契。”蓋仙云。
松關桂嶺,望青蔥無路。費盡銀鉤榜佳處。悵空山歲晚,窈窕誰來,須著我,醉臥石樓風雨。
仙人瓊海上,握手當年,笑許君攜半山去。劖疊嶂卷飛泉,洞府凄涼,又卻怪先生多取。怕夜半羅浮有時還,好長把云煙,再三遮住。
千年調
開山徑得石壁,因名曰蒼壁。事出望外,意天之所賜邪,喜而賦。
左手把青霓,右手挾明月。吾使豐隆前導,叫開閶闔。周游上下,徑入寥天一。覽玄圃,萬斛泉,千丈石。
鈞天廣樂,燕我瑤之席。帝飲予觴甚樂,賜汝蒼壁。嶙峋突兀,正在一丘壑。余馬懷,仆夫悲,下恍惚。
◎吾令豐隆乘云兮。(《楚辭·離騷》,注:“豐隆云師,一曰雷師。”)
◎吾令帝閽開關兮,倚閶闔而望予。(《楚辭·離騷》,注:“閶闔,天門也。”)
◎及余飾之方壯兮,周流觀乎上下。(《楚辭·離騷》)
◎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莊子·大宗師》),按:寥天一謂天之空虛至一者。)
◎朝發軔于蒼梧兮,夕余至乎縣圃。(《楚辭·離騷》,注云:“縣圃神山,在昆侖之上。”)
◎趙簡子疾,五日不知人。……居二日半,簡子寤,語大夫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游于鈞天,廣樂九奏萬舞,不類三代之樂。……帝甚喜,賜我二笥,皆有副。”(《史記·趙世家》)
◎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楚辭·九歌·東皇太一》)
◎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楚辭·離騷》)
◆古色蒼蒼然。(明卓人月《古今詞統》)
臨江仙
蒼壁初開,傳聞過實,客有來觀者,意其如積翠、清風、巖石、玲瓏之勝,既見之,乃獨為是突兀而止也,大笑而去。主人戲下一轉語,為蒼壁解嘲。
莫笑吾家蒼壁小,棱層勢欲摩空。相知惟有主人翁。有心雄泰華,無意巧玲瓏。
天作高山誰得料,解嘲試倩揚雄。君看當日仲尼窮,從人賢子貢,自欲學周公。
賀新郎
邑中園亭,仆皆為賦此詞。一日,獨坐停云,水聲山色,競來相娛,意溪山欲援例者,遂作數語,庶幾仿佛淵明思親友之意云。
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幾!白發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東窗里。想淵明《停云》詩就,此時風味。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回首叫云飛風起。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唐李白《秋浦歌》)
◎張融善草書,常自美其能。帝曰:“卿書殊有骨力,但恨無二王法。”答曰:“非恨臣無二王法,亦恨二王無臣法。”……常嘆曰:“不恨我不見古人,所恨古人又不見我。”(《南史·張融傳》)
◆此詞稼軒自擬彭澤詩意,然彭澤一爵酣如,二爵訚訚,如此則“坎坎鼓我,蹲蹲舞我”矣。(明卓人月《古今詞統》)
又 再用前韻
鳥倦飛還矣。笑淵明缾中儲粟,有無能幾。蓮社高人留翁語,我醉寧論許事。試沽酒重斟翁喜。一見蕭然音韻古,想東籬醉臥參差是。千載下,竟誰似。
元龍百尺高樓里,把新詩殷勤問我,停云情味。北夏門高從拉攞,何事須人料理。翁曾道“繁華朝起”。塵土人言寧可用,顧青山與我何如耳。歌且和,楚狂子。
◎余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幼稚盈室,缾無儲粟。(晉陶淵明《歸去來辭》序)
◎任愷既失權勢,不復自檢括,或謂和嶠曰:“卿何以坐視元裒敗而不救?”和曰:“元裒如北夏門,拉攞自欲壞,非一木所能支。”(《世說新語·任誕》)
◎采采榮木,于茲托根。繁華朝起,慨暮不存。(晉陶淵明《榮木》)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論語·微子》)
柳梢青
辛酉生日前兩日,夢一道士話長年之術,夢中痛以理折之,覺而賦八難之辭。
莫煉丹難。黃河可塞,金可成難。休辟谷難。吸風飲露,長忍饑難。
勸君莫遠游難。何處有西王母難。休采藥難。人沉下土,我上天難。
◎辟谷:道家謂神仙以辟谷為下,然卻粒則無滓濁,無滓濁則不漏,由此亦可入道。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莊子·逍遙游》)
江神子 侍者請先生賦詞自壽
兩輪屋角走如梭,太忙些,怎禁他。擬倩何人,天上勸羲娥:何似從容來少住,傾美酒,聽高歌。
人生今古不消磨,積教多,似塵沙。未必堅牢,刬地事堪嗟。莫道長生學不得,學得后,待如何!
◎羲娥:日神羲和,月神嫦娥。
臨江仙 壬戌歲生日書懷
六十三年無限事,從頭悔恨難追。已知六十二年非。只應今日是,后日又尋思。
少是多非惟有酒,何須過后方知。從今休似去年時:病中留客飲,醉里和人詩。
又
醉帽吟鞭花不住,卻招花共商量。人生何必醉為鄉。從教斟酒淺,休更和詩忙。
一斗百篇風月地,饒他老子當行。從今三萬六千場。青青頭上發,還作柳絲長。
又 簪花屢墮,戲作
鼓子花開春爛熳,荒園無限思量。今朝拄杖過西鄉。急呼桃葉渡,為看牡丹忙。
不管昨宵風雨橫,依然紅紫成行。白頭陪奉少年場。一枝簪不住,推道帽檐長。
水龍吟 別傅倅先之。時傅有召命
只愁風雨重陽,思君不見令人老。行期定否?征車幾輛,去程多少?有客書來,長安卻早,傳聞追詔。問歸來何日?君家舊事,直須待,為霖了。
從此蘭生蕙長,吾誰與玩茲芳草?自憐拙者,功名相避,去如飛鳥。只有良朋,東阡西陌,安排似巧。到如今巧處,依前又拙,把平生笑。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古詩十九首》)
◎惜吾不及古之人兮,吾誰與玩此芳草?(《楚辭·九章·思美人》)
又
老來曾識淵明,夢中一見參差是。覺來幽恨,停觴不御,欲歌還止。白發西風,折腰五斗,不應堪此。問北窗高臥,東籬自醉,應別有,歸來意。
須信此翁未死,到如今凜然生氣。吾儕心事,古今長在,高山流水。富貴他年,直饒未免,也應無味。甚東山何事,當時也道,為蒼生起。
◎庾道季云:“廉頗、藺相如,雖千載上死人,懍懍恒如有生氣。”(《世說新語·品藻》)
◎謝安在東山居布衣時,兄弟已有富貴者,翕集家門,傾動人物。劉夫人戲謂安曰:“大丈夫不當如此乎?”謝乃捉鼻曰:“但恐不免耳。”(《世說新語·排調》)
鷓鴣天 和傅先之提舉賦雪
泉上長吟我獨清,喜君來共雪爭明。已驚并水鷗無色,更怪行沙蟹有聲。
添爽氣,動雄情。奇因六出憶陳平。卻嫌鳥雀投林去,觸破當樓云母屏。
◎桓宣武平蜀,集參僚,置酒于李勢殿,巴蜀縉紳莫不來萃。桓既素有雄情爽氣,加爾日音調英發,敘古今成敗由人,存亡系才,其狀磊落,一坐嘆賞。(《世說新語·豪爽》)
◎陳丞相平者,陽武戶牖鄉人也。……高帝南過曲逆,……乃詔御史更以陳平為曲逆侯,盡食之,除前所食戶牖。其后常以護軍中尉從攻陳豨及黥布,凡六出奇計,輒益邑,凡六益封。奇計或頗秘,世莫能聞也。(《史記·陳丞相世家》,按:此因雪花六出而聯想及六出奇計之陳平也。)
賀新郎
嚴和之好古博雅,以嚴本莊姓,取蒙莊、子陵四事:曰濮上、曰濠梁、曰齊澤、曰嚴瀨,為四圖,屬余賦詞。余謂蜀君平之高,揚子云所謂“雖隋和何以加諸”者,班孟堅獨取子云所稱述為王貢諸傳《序引》,不敢以其姓名列諸傳,尊之也。故余以謂和之當并圖君平像,置之四圖之間,庶幾嚴氏之高節備焉。作《乳燕飛》詞使歌之。
濮上看垂釣。更風流羊裘澤畔,精神孤矯。楚漢黃金公卿印,比著魚竿誰小?但過眼才堪一笑。惠子焉知濠梁樂,望桐江千丈高臺好。煙雨外,幾魚鳥。
古來如許高人少。細平章兩翁似與,巢由同調。已被堯知方洗耳,畢竟塵污人了。要名字人間如掃。我愛蜀莊沉冥者,解門前不使征車到。君為我,畫三老。
◎莊子釣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內累矣。”莊子持竿不顧。(《莊子·秋水》)
◎嚴光字子陵,一名遵,會稽余姚人也。少有高名,與光武同游學。及光武即位,乃變名姓,隱身不見。帝思其賢,乃令以物色訪之。后齊國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釣澤中。帝疑其光,乃備安車玄纁,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除為諫議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后人名其釣處為嚴陵瀨焉。建武十七年,復特征之不到。(《后漢書·逸民傳》)
◎蜀莊沉冥,蜀莊之才之珍也。不作茍見,不治茍得,久幽而不改其操,雖隋和何以加諸。(《揚子法言·問明》)
南鄉子
送趙國宜赴高安戶曹。趙乃茂嘉郎中之子。茂嘉嘗為高安幕官,題詩甚多。
日日老萊衣,更解風流蠟鳳嬉。膝上放教文度去,須知:要使人看玉樹枝。
剩記乃翁詩,綠水紅蓮覓舊題。歸騎春衫花滿路,相期:來歲流觴曲水時。
◎老萊子至孝,年七十,著五色斑斕衣,弄雛烏于親側。(《孝子傳》)
◎僧虔,僧綽弟也。父曇首與兄弟集會子孫,任其戲。……僧綽采蠟燭珠為鳳皇,僧達奪取打壞,亦復不惜。……或云僧虔采燭珠為鳳皇,弘稱其長者云。(《南史·王僧虔傳》)
◎王文度為桓公長史,時桓為兒求王女,王許咨藍田。既還,藍田愛念文度,雖長大猶抱著膝上。(《世說新語·方正》,按:晉王坦之字文度,藍田謂其父王述。)
◎謝太傅問諸子侄:“子弟亦何預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諸人莫有言者,車騎(謝玄)答曰:“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于階庭耳。”(《世說新語·言語》)
永遇樂 賦梅雪
怪底寒梅,一枝雪里,直恁愁絕。問訊無言,依稀似妒,天上飛英白。江山一夜,瓊瑤萬頃,此段如何妒得。細看來風流添得,自家越樣標格。
晚來樓上,對花臨鏡,學作半妝宮額。著意爭妍,那知卻有,人妒花顏色。無情休問,許多般事,且自訪梅踏雪。待行過溪橋夜半,更邀素月。
◎元帝徐妃諱昭佩,無容質,不見禮。帝三二年一入房。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至,必為半面妝以俟,帝見則大怒而去。(《南史·梁元帝徐妃傳》)
賀新郎
別茂嘉十二弟。鵜鴂杜鵑實兩種,見《離騷補注》。
綠樹聽鵜鴂。更那堪鷓鴣聲住,杜鵑聲切。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間離別。馬上琵琶關塞黑,更長門翠輦辭金闕。看燕燕,送歸妾。
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定姜者,衛定公之夫人,公子之母也。公子既娶而死,其婦無子,定姜歸其婦,自送之,至于野。乃賦詩曰:“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瞻望不及,涕泣如雨。”(《列女傳》)
◎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歸,歸而求為報秦王者。……于是尊荊卿為上卿,舍上舍,……恣荊軻所欲,以順適其意。久之,……遂發。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為變征之聲,士皆垂淚涕泣。又前而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復為羽聲慷慨。士皆瞋目,發盡上指冠。于是荊軻就車而去,終已不顧。(《史記·荊軻傳》)
◆盡集許多怨事,太白《擬恨賦》手段。慧于骨髓。(明沈際飛《草堂詩馀別集》)
◆(上片)北都舊恨。(下片)南渡新恨。(清周濟《宋四家詞選》)
◆稼軒詞,自以《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一篇為冠。沉郁蒼涼,跳躍動蕩,古今無此筆力。(清陳廷焯《白雨齋詞話》)
◆稼軒《賀新郎》詞“送茂嘉十二弟”,章法絕妙,且語語有境界,此能品而幾于神者,然非有意為之,故后人不能學也。(清王國維《人間詞話》)
永遇樂 戲賦辛字,送茂嘉十二弟赴調
烈日秋霜,忠肝義膽,千載家譜。得姓何年,細參辛字,一笑君聽取:艱辛做就,悲辛滋味,總是辛酸辛苦。更十分向人辛辣,椒桂搗殘堪吐。
世間應有,芳甘濃美,不到吾家門戶。比著兒曹,累累卻有,金印光垂組。付君此事,從今直上,休憶對床風雨。但贏得靴紋縐面,記余戲語。
◎英烈言言,如嚴霜烈日,可畏而仰哉!(《新唐書·段秀實顏真卿傳》)
西江月 示兒曹,以家事付之
萬事云煙忽過,百年蒲柳先衰。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
早趁催科了納,更量出入收支。乃翁依舊管些兒:管竹管山管水。
◎顧悅與簡文同年而發早白,簡文曰:“卿何以先白?”對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經霜彌茂。”(《世說新語·言語》)
感皇恩 壽鉛山陳丞及之
富貴不須論,公應自有;且把新詞祝公壽。當年仙桂,父子同攀希有。人言金殿上,他年又。
冠冕在前,周公拜手,同日催班魯公后。此時人羨,綠鬢朱顏依舊。親朋來賀喜,休辭酒。
丑奴兒 和鉛山陳簿韻二首
鵝湖山下長亭路,明月臨關。明月臨關,幾陣西風落葉干。
新詞誰解裁冰雪,筆墨生寒。筆墨生寒,會說離愁千萬般。
又
年年索盡梅花笑,疏影黃昏。疏影黃昏,香滿東風月一痕。
清詩冷落無人寄,雪艷冰魂。雪艷冰魂,浮玉溪頭煙樹村。
臨江仙 戲為期思詹老壽
手種門前烏桕樹,而今千尺蒼蒼。田園只是舊耕桑。杯盤風月夜,簫鼓子孫忙。
七十五年無事客,不妨兩鬢如霜。綠窗刬地調紅妝。更從今日醉,三萬六千場。
◆未嘗不以百歲為祝,然不墮諂諛者,筆力高也。(明卓人月《古今詞統》)
玉樓春
有自九江以石中作觀音像持送者,因以詞賦之。
琵琶亭畔多芳草,時對香爐峰一笑。偶然重傍玉溪東,不是白頭誰覺老。
補陀大士神通妙,影入石頭光了了。肯來持獻可無言,長似慈悲顏色好。
鵲橋仙 贈鷺鶿
溪邊白鷺,來吾告汝:“溪里魚兒堪數。主人憐汝汝憐魚,要物我欣然一處。
白沙遠浦,青泥別渚,剩有鰕跳鰍舞。聽君飛去飽時來,看頭上風吹一縷。”
河瀆神 女城祠,效《花間》體
芳草綠萋萋,斷腸絕浦相思。山頭人望翠云旗,蕙肴桂酒君歸。
惆悵畫檐雙燕舞,東風吹散靈雨。香火冷殘簫鼓,斜陽門外今古。
鷓鴣天 石門道中
山上飛泉萬斛珠,懸崖千丈落鼪鼯。已通樵逕行還礙,似有人聲聽卻無。
閑略彴,遠浮屠。溪南修竹有茅廬。莫嫌杖屨頻來往,此地偏宜著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