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四》最后一個夏天 西蒙諾夫作品集

    謝爾皮林的車子開到攔本前時。他命令古特科夫剎車,斜眼往右面樹林里一著,發現樹下停著幾輛從大路上被趕到那里去的汽車——一輛不知哪一個司令部的大客車和兩輛“愛姆卡”小汽車。

    “到我這里來!”謝爾皮林從吉普車的車窗里探出頭來,對那個軍官喊了一聲。那個軍官沒有看見首長到了,還在大罵那個端著自動槍固執地站在他面前的中士。“到我這里來,您聽到沒有?”

    軍官轉身看見一個將軍,馬上就跑步過來。這個身材魁梧、氣得臉紅耳赤的軍官, 是個少校,頭戴坦克兵的帽子,身穿工作服,外面披著一塊兩用油布。

    “少校工程師布雷金,一〇八獨立坦克旅的技術副旅長,”他報上自己的姓名,同時也沒忘記報告他們的旅不是普通的旅,是榮膺“紅旗”勛章和“亞歷山大·涅夫斯基”勛章的卡拉切夫近衛旅!

    “你們是近衛旅,這很好,對坦克兵我們是尊敬的……可是您有什么理由對執勤的中士罵爹罵娘呢?他在執行指揮部的命令,我的命令。既然我的命令您不喜歡,那是不是對我也要大罵一通呢?”

    “司令同志……”這個坦克旅副旅長本來不認識謝爾皮林,但是已經猜出在他面前的是集團軍司令了。“旅長命令我在十五點鐘之前親自向他報告兩輛損壞的坦克完全修復的消息。不報告,就要剝我的皮。可他卻攔著我!”

    坦克旅副旅長繼續保持“立正”姿勢,只是猛地把頭往攔木的方向一擺。

    “你們旅和其它旅一樣,已經發給你們兩張白天通行證了,”謝爾皮林說。“如果旅長知道您的車子沒有通行證而叫您去,那是他自己的過錯。如果您有一輛有通行證的車子,可是卻開一輛沒有通行證的車子來,那您只能去給旅長解釋,為什么不能按時去報告。”

    “有一輛有通行證的車子,司令同志,”坦克旅副旅長說,“我讓它裝上配件先走了,而自己……”

    “而自己,管它的!大首長嘛,所以嗓門才這么粗……”謝爾皮林冷笑一聲,對他改稱為“你”了。“士兵面前還不是一沖就沖過去了!可就是沖不過去,戰士知道自己的職責,你卻不知道!他應該受表揚,而你應該受批評。把車子從公路上開走,開到樹林里去!到二十一點再走。”

    “是,馬上執行您的命令,司令同志!’

    “等一等。”謝爾皮林朝坦克旅副旅長打量了一下。“為什么還戴坦克兵的帽子?關于偽裝措施的命令你們知道嗎?”

    “是,我們知道的。”

    “那么你就是無法無天了?急著要暴露自己的身分嗎?要讓德國人知道你們這個榮膺‘紅旗’勛章和‘亞歷山大·涅夫斯基’勛章的卡拉切夫近衛坦克旅到這里來了?想使德國人聞風喪膽嗎?你們這樣搞我們可不允許!”

    謝爾皮林本來可以對這個少校工程師加以嚴厲的訓誡。如果這事發生在三天之前,他確實會這樣做的。但是,明天早晨就要發動進攻了,戰斗一開始,這個坦克旅就要參加進攻,這個技術副旅長。是明天戰斗中不可缺少的人物,如果把他拘留幾晝夜,就會在戰斗之前破壞旅部的情緒,因此謝爾皮林不想這樣做。

    最近一個星期里,已有好幾個軍官由于違反偽裝紀律而被拘留。有一個明知故犯的甚至被送交軍事法庭。不過今天對這個人只要嚇唬一下就夠了……

    “走吧!”謝爾皮林說。他看到坦克旅副旅長向他自己的吉普車走去,一面走,一面從工作服里掏出一只船形帽戴在頭上,把坦克兵的帽子藏在兩用油布里,看到這副情景,謝爾皮林又冷冷一笑。

    謝爾皮林的吉普車開到攔木前,他把中士叫過來。

    “在您值班的時候,除了這次,還有沒有人企圖違反命令?”

    “還有過一次,司令同志。”

    “今后再有類似情況發生,把它記下來,向上報告。””

    “是,向上報告!”中士說。

    “您的任務執行得很好,謝謝您!這里一切都井井有條。”謝爾皮林指了指后在吉普車擋風玻璃上的通行證說:“我們可以過去了吧?”

    “是的,司令同志!”

    吉普車一直開到指揮所,謝爾皮林下了車,走進司令部。現在,司令部的作戰組已經在樹林里了。謝爾皮林考慮到過幾天司令部就得往前移,因此,他命令不要造掩蔽部,只要把去年秋天從德國人那里繳獲來的一座金屬小房子架起來,就能對付著用。這座小房子象手風琴一樣,只要拉開來,就能很快地架好了。冬天,待在這個金屬的手風琴里是很冷的。現在是夏天,正好拿它來派用場。

    小房子架在綠蔭如蓋的大樹下,房子里很涼快。謝爾皮林在一張折椅上坐下,叫辛佐夫過來:“你報告一下我不在這里時的情況。方面軍司令在什么地方?”

    “在基爾皮奇尼科夫那里。還沒有離開那里。他們還沒有打電話來。”

    基爾皮奇尼科夫是個軍長,他那個軍將在突破地段的右翼行動。

    “知道了,”謝爾皮林說。“午飯準備好了嗎?”

    “行政管理科科長報告說,一切都準備好了。”

    “有誰打電話來過嗎?”

    “檢察員打電話來過,他問有沒有變化。您叫他十五點到這里來的。”

    “您怎么回答的?”

    “我回答沒有其它新的命令。”

    “妻子看到了?”

    “看到了。”

    “她身體好嗎?”

    “好。”

    辛佐夫解開圖囊,把一張氣象報告單放在謝爾皮林面前。他已經摸熟了謝爾皮林的脾氣,謝爾皮林很關心天氣預報,一天要問幾次,并且喜歡親自看氣象報告單。

    “好了,你可以走了。”

    氣象報告反映了真實情況。無風,陰天,這樣的天氣總是很難預測它的趨勢的。氣象報告單上,在氣壓數字一項下寫著:“夜里可能有霧”。

    “是啊,可能有霧,”謝爾皮林想。“這里畢竟沼澤地多,如果和前幾次一樣,濃霧到第二天早晨還不消散,這是會有影響的,那只能把炮火準備開始的時間和發動沖鋒的時間推遲。這種可能性不僅不能排除,而且要預先估計到。當然,最好是不要推遲。”

    假如夜里有大霧,空軍的行動也會受影響。對敵人的后方,本來有遠程航空兵的三個師負責襲擊。但是,假如有大霧,那又產生一個問題;是不是“同意”讓原來確定的那些人起飛,即使讓他們起飛,在能見度這么差的情況下,他們轟炸的效果又會怎樣呢?如果今天夜里對敵人的后方狠狠地炸它一夜,這對明天的進攻來說,我們就算贏得了一分。如果夜里不轟炸,那就相反,我們輸掉一分。

    不管你對這次戰役準備得如何充分,但是天氣還可能在最后的一剎那間打亂你的計劃,對你造成不利。

    謝爾皮林打電話給參謀長。

    “格里戈利·蓋拉西莫維奇,我回來了。要是沒有什么特別緊急的事,過半個小時,我就到你那里去……這我知道!”

    鮑依科在電話里對他說,沒有特別緊急的事,并且告訴他,方面軍司令還沒有從基爾皮奇尼科夫那里出來。

    方面軍司令巴久克和軍事委員李沃夫今天早晨一到集團軍,謝爾皮林就知道了,雖然那時他在遠離司令部的一個團的觀察所里。

    巴久克早晨到集團軍司令部來,沒有碰到謝爾皮林,就對鮑依科說,不要打斷集團軍司令的工作,讓他在部隊里辦他的事。李沃夫聽說扎哈羅夫一早就到另一個師里去了,也就對鮑依科說,不用去找他了。

    巴久克和李沃夫帶了在指揮所碰到的庫茲米奇將軍,一起乘車到基爾皮奇尼科夫的軍部去了。

    方面軍司令今天本來不打算來,昨天在離開集團軍時,他還對謝爾皮林說:“你把掃尾工作搞好。我要到音樂開始前一小時才到你這里來。”

    “在音樂開始前一小時”,就是說,正在炮火準備開始的時候。在那邊觀察所里,為謝爾皮林準備了幾個有擋板的小掩體,離這些掩體一百公尺的地方,為方面軍司令準備了一個同樣的觀察所。通往那里的電話線已經拉好了,一切必要的東西也準備好了。他明天不想和謝爾皮林一齊觀察,想各歸各觀察,一切全都安排停當了!

    可是他畢竟忍不住,今天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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