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章 家園》白牙 杰克·倫敦作品集

    這對夫妻在印第安人的營地附近滯留了兩天。他特別厭煩和恐懼這個地方,但營地的誘惑使母狼不愿離開,因此他毫無辦法。

    終于一天早晨,不遠處發出一聲震天的槍響。一顆子彈打在距獨眼的頭只有幾寸的一株樹干上。這使得他們不能夠再猶豫了,趕快離去,將危險遠遠拋到后面。

    他們走得并不太遠——只有兩天的旅程,但母狼尋找她所需要的東西的心情,顯然更為迫切了。她變得笨重,只能慢慢的跑。有一次她追一只兔子,往常她可以輕而易舉的抓獲,但這次她卻臥下來休息。

    獨眼見狀走到旁邊,用嘴輕輕觸摸她的脖子,給她以安慰,她突然惡狠狠的咬他。他盡力避開她的牙齒,跌了一個筋斗,狼狽極了。現在,她的脾氣是空前的壞,而他卻懷有一種空前的耐心和憂慮。

    在一條小河上游幾里的地方,她找到要找的東西了。這條河夏季流入邁肯齊河,現在全部結著冰,一直凍到遍是巖石的河底——一條從源頭到河口雪白堅硬的死河。母狼向前疲乏的跑著小步。老狼遠遠的跑在前面。

    這時候,她遇到一作高聳的泥土河岸,斜著跑了過去。春季暴雨和融雪沖擊河坎的下面,淘去許多土,一條狹長的裂縫被沖成一個小洞。

    她站在洞口仔細觀察岸壁的每一個地方,然后沿著岸基從岸壁的這面跑到陡峭的堤岸與比較平曠的原野連接的地方,又鉆回到洞的狹口里。最初一段大約不到三尺高,她仔仔細細的大量這洞,干燥、舒適。

    與此同時,獨眼已經回來,耐心的站在洞口守著她。她低著頭,鼻子湊近地面,繞著并在一起的腳附近的一點轉了幾圈,之后發出一聲疲憊的近似呻吟的嘆息,蜷著身體,伸展開腿,頭向洞口臥了下來。獨眼沖著她笑,豎起的尖耳朵表示非常感興趣,接著洞口的白光,她看見他高興的搖動著尾巴。她也隨著身體的蜷縮,將耳朵向后倒貼在頭上一會兒,張著的嘴松弛的拖著舌頭,表示滿意和高興。

    獨眼餓了。雖然躺在洞口里睡覺,但他的睡眠時斷時續。他保持著警惕,耳朵豎起傾聽光明世界的動靜外面,四月的陽光正照在雪上。并下流水的微弱的潺潺聲在他瞌睡時悄悄敲擊他的耳朵,他就醒來凝聽。太陽已經回來了。整個蘇醒了的北部世界都在召喚他。生命在蠢動,空氣里充滿春意。這是生命在雪下生長的感覺,甘露滋潤樹木的感覺,萌芽要掙破冰雪的鐐銬的感覺。

    他焦急的看了她幾眼,但她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他望望外面,半打雪鹀掠過他的視野。他爬起來,回顧一下她,又臥下來睡覺。

    一個聲音尖銳而微弱的輕輕觸動他的個聽覺。一次,兩次,他迷迷糊糊的用腳掌揉揉鼻子。他醒了。一只孤獨的蚊子嗡嗡飛在他鼻尖的上面。這時一只已經長足的蚊蟲,凍僵在一塊干燥的木料里,長眠了一冬天,現在被太陽曬得蘇醒了。

    他再也抵制不住外界的召喚了,而且他很餓。他爬到配偶身邊,想勸她起來,但她只是朝他怒吼。

    他獨自走了出去。明媚的陽光下,他發現表面的積雪很軟,走路吃力,他走上凍結的河床 ,那里被遮擋地積雪依然堅硬、晶瑩。他出去了八個鐘頭,到天黑時較之出發前更加饑餓的走回來。他找到過獵物,但沒能抓獲。一路上,他在融化的積雪的表層上碾轉掙扎,而雪兔卻依舊輕松的從上面滑過。

    走到洞口,他忽然聽到里面傳出來一種微弱而陌生,猶豫的愣住了。那不是他的配偶發出的聲音,不過也有些耳熟。他謹謹的肚皮貼地爬進去,母狼迎面發出一聲警告的怒吼。

    他不動聲音——那些微弱、含糊的嗚嗚哇哇聲仍然很感興趣。他的配偶暴躁的警告他走開,他就蜷縮著在洞口睡覺。

    早晨,一片朦朧的微光投進巢穴,他再次尋找那些略顯耳熟的聲音的來源。她警告的吼聲中有一種新的猜忌的音調,所以他特別謹慎,敬而遠之。不過,他發現,五個奇特的小生命掩護在她腿的中間,貼著她的肚子,非常微小可憐,小眼睛閉著看不到光,發出微弱的嗚嗚聲。

    他感到驚訝。在漫長而且順利的一生中,他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雖然遇見多次了,但對他來說,每一次都同樣令他覺得新鮮和驚異。

    她焦急的望著他,隔一小會兒就低低地的咆哮一聲,當她感到他似乎離得太近時,喉嚨里的咆哮就變成尖利的吼叫。雖然她在自己的經歷中不記得有過這種事。但本能即一切做了母親的狼的經驗中卻潛在一種記憶:父親們曾經吃掉剛剛出生,無能為力的子女。因此,她內心表現出一種強烈的恐懼,阻止獨眼過分接近的察看他自己的獸仔。

    然而,危險沒有發生,老獨眼心中涌起一種沖動,那是從所有為父的公狼代代相傳下來的本能,積淀在她的基因里,既無需刨根追底,也并未因此惶惑。他必須服從它。所以,他轉身離開剛剛出生的孩子,出去完成賴以生存的獵食的任務。這實在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

    這條河在距巢穴五公里分了岔,以直角角度在山脈中奔流而去。從這里,他沿左邊支流走,見到一條新鮮的足跡。他的嗅覺告訴他這為時不遠,使伏下來朝它消失的方向望去,那腳印比他自己的大許多,他明白,追蹤這樣的腳印不可能獲得食物,因此有轉過身來,踏上右邊的支流。

    他沿右邊的支流走了半里路,靈敏的耳朵聽到咀嚼的聲音,悄悄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只豪豬,正直立著爬在樹上啃樹皮。

    獨眼小心而絕望的走過去。雖然,他在如此遙遠的北方從未遇見過,而且在其漫長的一生中也不曾以豪豬為食,但是,他知道這種野獸,直到有諸如“恰好”或“機會”此類的事。他繼續向前走去,誰也難以確定到底會發生什么事,因為對于有生命的東西而言,事情的結果多多少少總是各不相同。

    豪豬將身體蜷成了一個圓球。尖而長的針四面張開,令人無從攻擊。年輕時,曾有一次,獨眼過分湊近嗅一只諸如此類毫無動靜的刺球,被突然間甩出的尾巴打傷了臉,一根刺戳入口中腫痛發炎,幾個星期之后,爛出了頭才痊愈,因此,它將鼻子離開圓球一尺多遠,超出尾巴所及的弧線以外,以一種舒服的姿勢俯臥下來,十分安靜的等待機遇。說不定,什么事會發生。也許豪豬會舒開身體,讓他的爪子有機會敏捷而成功的刺進那柔軟、沒有防護的肚皮。

    但是,將近半小時后,他爬起來,憤怒的對那不動的圓球咆哮著,跑了開去。過去,他曾多次徒勞無功的等待著豪豬展開身體。他不愿意再白白浪費時間了。

    他沿著右邊的支流繼續前進。

    白天在逐漸消逝。他的追捕毫無所獲。

    覺醒了的做父親的本能強烈的在鞭策他。他必須找到食物。

    下去,他無意中遇見一只松雞,從樹叢里走出時,他和這只反應遲鈍的鳥碰了個正著,它棲息在一段木頭上,離他的鼻尖不到一尺。雙方都看見了對方。松雞吃驚的飛起來,他一掌將他打倒在地,它在雪地上慌忙要逃,再次想飛的時候,他將它撲住,銜在口中。他的牙咬住那柔軟的肉,脆弱的骨,久自然而然的吃了起來。接著想起了剛剛出生的子女,就將松雞吊在嘴里,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回家去。

    他像一條掠過的影子,仍舊用輕軟的步伐奔跑,仔細的大量一路上碰到的每一處新奇的情形。沿河走了一里時,他碰到了早晨發現的那種大腳印剛剛留下的新痕跡,和他同路。

    他便跟了它走,預備在河的每一個拐彎的地方見到它的主人。

    在河流的一個大轉彎處,他偷偷的將頭沿巖石的拐角轉過去,眼睛敏銳的看到一個東西,他迅速伏下身來,那便是腳印的制造者——一只大雌山貓,像他這天曾做過的那樣,她蹲著,面前是那只緊緊蜷成一團 的刺圓球。如果說他從前是一個滑行的影子,那么,他現在爬行繞過那一動不動的一對到下風去的時候,簡直就是那影子的陰魂。

    他將松雞放在一邊,在雪地里臥下,透過一株非常低矮的針樅樹,窺視面前這一幕生存的戲劇——正等待著的大山貓和正等待著的豪豬正各自專心致力于各自的生存問題,這一場的奇特之處是,這一個的生存方式在于吃點掉另一個,而另一個的生存方式則在于不被吃掉。與此同時,獨眼,這條老狼隱蔽在暗中,在這場戲里扮演自己的角色,等待湊巧的“機會”,這也許有助于他那種生存方式的“獵食”工作。

    半小時、一小時過去了。什么事也沒有發生。刺圓球像一塊石頭一動不動。大山貓則簡直是一塊上了凍的大理石。老獨眼仿佛死了一般。然而,三只野獸為了生存,都緊張到了幾乎痛楚的程度,實際上,他們在沒有比這似乎石化了的時候更加活躍的了。

    獨眼略略移動一下,更加急切的凝視著前方,一件事情正要發生。

    終于,豪豬判斷敵人已經走開,小心翼翼的緩慢的展開身披的難以攻破的堅甲的球,由于沒有預料的驚恐,豎著刺的的圓球漸漸的漸漸的變直伸長了。那活生生的肉像一餐食物似的擺到了在一旁觀看的獨眼的面前。他突然感到嘴里潮濕,情不自禁的流出口誰來。

    還 沒有徹底伸展,豪豬就發現了敵人。大山貓在這一瞬間實施了攻擊,長有老鷹般鐵爪的硬掌,像閃電一般,利劍似的刺進柔軟的肚子并撕裂后迅速縮了回來。如果豪豬已經完全舒展,或者它在這打擊前幾分之一秒并未發現敵人,大山貓的腳爪是可以平安逃歸的,然而,就在這腳爪縮回的時候,豪豬的尾巴一個側擊,將些箭似的尖毛刺了進去。

    大山貓大發兇惡脾氣,猛然撲向上海她的家伙,而慘叫的豪豬將撕裂的身體艱難的蜷成圓球狀進行抵抗,有甩開尾巴一擊,大山貓再次受傷,就吃驚的狂吼,退到一邊,打著噴嚏,扎滿刺毛的鼻子仿佛一塊針氈。她用腳爪撓鼻子,將鼻子插入雪中,在樹皮上蹭來蹭去,想弄掉火辣辣的刺。她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不停的痛苦的烹調,驚駭不已。她不停的打著噴嚏,一段殘樁似的尾巴急速而猛烈的揮舞,拼命抽打。好一會兒,她才安靜下來,停止了滑稽的動作。

    獨眼觀望著。突然,她出人意外的筆直的向上一跳,發出一聲極為可怕的長號。獨眼忍不住嚇了一跳,脊背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以后,她就沿小路邊叫邊跳著逃跑。

    當大山貓的喧鬧聲消失在遠處后,杜艷才走出來,躡手躡腳,小心翼翼,似乎雪地上滿是豪豬的刺毛,聳立著,隨時可能扎進他柔軟的腳掌。他走近時,豪豬一聲怒吼,咬牙切齒,又努力將身體蜷成一只球,但再也不會恢復如初了。它的機頭被撕裂得太多了,幾乎裂成了兩半,汩汩不絕的淌血。

    獨眼含了幾口浸血的雪,嘗嘗,嚼一嚼咽了。這吊起他的胃口,他頓感非常饑餓。但他非常世故,絕對謹慎。他臥下來等待,這時候,豪豬咬著牙,哼哼唧唧的嗚咽著,偶爾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不一會兒名獨眼看到豪豬一陣劇烈的顫抖,那些刺毛倒伏了下來。最后,顫抖停止,長牙齒肆無忌憚的狠狠磨了一陣,身體攤開不動,所有的刺毛完全倒了下去。

    獨眼用一只爪子神經質般畏畏縮縮的弄直豪豬,將它翻了一個身,什么事也沒發生。

    它一定死了。他仔細的研究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用牙齒吊住它,為了避開刺毛,他將頭扭向一邊,半提半拖著沿河而走。突然沒他想起了什么,丟下豪豬,跑回放著松雞的地方,他清楚自己搞做什么,毫不猶豫,迅速吃掉松雞,又回來吊起他的豪豬。

    他將狩獵的收獲拖進洞時,母狼察看一番,扭過頭來用嘴輕輕舔一舔他的脖子,同時又吼叫著警告他離開狼仔,不過吼聲不像以往那么嚴厲了。與其說是威脅,不如說是道歉,為了后代而對做父親的懷又的那種本能的恐懼緩和下來了。他的行為,并沒有表現出那種要吃掉她剛剛生下到這個世界上的小生命的卑劣的欲念,而是一個做父親的狼所應該做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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