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四月戊午朔,明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誓師勤王,次于浦口。
可法,字憲之,號道鄰;大興籍,祥符人也。世為錦衣百戶。母尹氏,方娠,夢文天祥入其舍,生可法。以孝聞,亦慷慨自許。好讀書,舉崇禎戊辰(一六二八)進士;累官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甲申三月以前,事詳「紀傳」)。
是月朔,聞賊犯闕,乃與戶部尚書高弘圖、工部尚書程注、都察院右都御史張慎言、兵部侍郎呂大器、翰林院詹事兼侍讀學士姜曰廣、太常寺卿何應瑞、應天府府尹劉士禎、鴻臚寺卿朱之臣、太常寺寺丞姚思孝、吏科給事中李沾、戶科給事中羅萬象、河南道御史郭維經、山東道御史陳良弼、廣東道御史周元泰、山西道御史米壽圖、陜西道御史王孫蕃、四川道御史朱國昌誓告天地,馳檄勤王。檄曰:『竊聞遭時有道,類多以文事之盛而絀武功;遭會非常,正可以國恩之洪而征臣節。故天寶亂而常山、睢陽之事著,靖康靡而宗澤、李綱之氣烈。彼皆慝從上作,釁可預知。然且俠骨錚錚,與艮岳之峰而并厲;義風烈烈,撥霓裳之奏以爭鳴。況休命篤于上天、明德光于青史,有若本朝者乎?力掃兇氛,二祖之廓清,號同盤古;治從寬簡,累朝之熙洽,象擬華胥。乃至今上特興,宏謨益備;孝廟之溫恭儼在,世宗之祖武重光。當沖齡而埽恭、顯之氛,立清宮府;于召對而發龔、黃之嘆,總為編氓。以寇起而用兵,是虐民者寇也,而兵非得已;以兵興而派餉,是糜餉者兵也,而餉非自私。顧猶詔旨勤頒,有「再累吾民」之語;每遇天災修省,無一時自逸之心。蔬膳布袍,真能以天下之肥而忘己之瘦;蠲逋宥罪,不難以一人之過以就臣之名。是宜大業之宏昌,何意諸艱之駢集!理誠莫解,事有可陳。思為蒼生而得人,上之張羅者誠廣;責以赤心而報主,下之自矢者難言。家家有半閑之堂,事事同小兒之戲。果能功名比曹武惠,詎妨好官之得錢;竟無肝膽似漢淮陰,曾念一人之推食!成俗大都爾爾,賢者亦并悠悠。壅蔽實繁,擔當何狀?圖之不早,病已成于養癰;局尚可為,涉必窮于滅頂。悲夫!悲夫!邊塵未殄,寇焰旋騰;血濺天潢,烽傳陵寢。秦稱天府,誰能封以一丸?晉有伯圖,無復追其三駕。乃者介馬橫馳夫畿輔,羽書不絕于殿廷;南北之耗莫通,河山之險盡失。天威不測,極知漢天子自有神靈;兵勢無常,豈得謝太傅但憑歌嘯。留都系四方之率,司馬有九伐之經。義不共天,行將指日;克襄大舉,實賴同仇。請無分宦游、無分家食:或世貴如王、謝,或最勝如金、張,或子虛之以貲起,或挽輅之以談興;乃至射策、孝廉、明經、文學,亦往往名班國士,橐為里雄。合無各抒壯謀、各團義旅,仗不需于武庫、糗無壅于郇廚,飛附大軍,力爭一決。但群策直承黃鉞,豈賊運得有白頭?丑類立殲,普天大酺。此則萬代之所瞻仰,雖九廟亦為之鹽臨者也。倘策未暇于即戎,必義且先于助餉;多或抵小國之賦,少則割中人之家。幸濟危機,何弦高之牛足惜!即非長物,亦曹洪之馬是求。各付有司,轉輸留計。此則事彌從變,氣易為豪。至登壟巨商、聯田富室,若與縉紳并舉,亦自分誼攸殊。然使平準法行,即陽翟之雄,豈得舉其奇貨;又如手實令在,將處士之號,未可保其素封。凡稱多算之有余,總賴圣恩之無外;欲與共為義士,多方亦賴同盟。偶值佳緣,毋忘善誘。譬以同舟之誼,但凡在千八百國,疇非王臣?揆諸恤緯之心,決不至二十四城,遂無男子。嗚乎!親郊乃雍容之事,唐莊尚有崇韜;出塞本僥幸之圖,漢武乃逢卜式。矧茲何日?敢曰無徒;不惟社稷之憂,即是身家之算。始賊之巧于為餌,時亦有優孟之仁;迨我之既入其樊,莫不嬰地獄之罰。齊姜、宋子,相率而入平康;珠戶綺窗,所過便成甌脫。來俊臣之刑具,則公卿之被拷者痛嘗;鄭監門之畫圖,與老弱之受害者酷肖:是皆難民所說,足令聽者寒心。夫連歲報陷,如西安、太原、武昌等處,皆行省也;其中金穴,何止一家?若一時之牛酒不乏,雖八公之草木可驅;只坐一慳,遂成胥溺,豈不冤哉!欲圖穩著,須問前車。誠清夜而念上恩,雖何曾之萬錢,有難下咽;更援古以籌時策,豈王衍之三窟,便可藏身?同舟即是一家,破巢必無完卵:可不思之、思之又重思之哉!法等智不足以效謀,憤何辭于即死;實切執殳之愿,輒通托缽之呼。人理尚存,我求必應。如纏情阿堵,絕念封疆:睢陽之援竟停,則霽云抽誓言之矢;荊州之粟獨擁,則溫嶠有回指之旗。封章上達于北辰,奮筆敢駕于南史;是為過計,亦屬癡衷。見起君親,約昭天日;法等無任斫地呼天、搥心瀝血之至』。渡江抵浦口,聞北京陷;可法痛哭,首觸柱,血流至踵。議提兵決戰,群僚諸將請先擇君以定南都;可法乃身還南京。
是時勤王之師,南都諸臣,外有在籍兵部侍郎徐人龍、主事雷演祚、浙江臺紹道傅云龍與臺州知州關繼縉、通判楊體元、推官張明弼、知縣宋騰熊、在籍前靖江知縣臨海陳函輝,又臨川僉事曾益、吳郡諸生王圣風、徐珩等皆刑牲誓師,各有檄文,并不著錄。惟陳函輝一檄為世所傳,文曰:『嗚呼!故老有未經之變,禾黍傷心;普天同不共之仇,戈矛指發。壯士白衣冠,易水精通虹日;相君素車馬,錢塘怒擊江濤。鳴乎!三月望后之報,此后盤古而蝕日月者也。昔我太祖高皇帝手挽三辰之軸,一埽腥膻;身鍾二曜之英,雙軀誠、諒。歷年二百八紀,何人不沐皇恩?傳世一十五朝,寰海盡行統歷。迨我皇上,御宇十有七年于茲矣。始政誅珰,獨勵震霆作鼓;頻年御敵,咸持宵旰為衣。九邊寒暑,幾警呼庚呼癸之嗟;萬姓啼號,時切己溺己饑之痛。雖舉朝肉食之多鄙,而一人辰極之未遷。遽至覆甌,有何失序?嗚乎!即爾紛然造逆之輩,疇無累世休養之恩?乃者焰逼神京,九廟不獲安其主;腥流宮寢,先帝不得正其終。罪極海山,貫知已滿;慘深天地,誓豈共生!鳴乎!誰秉國成,詎無封事?門戶膏肓,河北賊置之不問;藩籬破壞,大將軍置若罔聞。開門納叛,皆觀軍容使者之流;賣主投降,盡弘文館學士之輩。乞歸便云有恥,徒死即系忠臣。此則劫運真遭陽九百六之爻,而凡民并值柱折維裂之會矣!安祿山以番將代漢將,帳中豬早抽刀;李希烈自汴州奔蔡州,丸內鴆先進毒。鳳既斬于京口,剖尸之僇安逃;景亦斃于舟中,跛足之兇終盡。無強不折,有逆必誅;又況漢德猶存,周歷未過!赤眉、銅馬,適開光武之中興;夷羿、逄蒙,難免少康之并僇。臣子心存報主,「春秋」義大復仇。業賴社稷之靈,九人已推重耳;誠憤漢賊之并,六軍必出祁山。嗚乎!遷跡金人,亦下銅盤之淚;隨班舞馬,猶嘶玉陛之魂。矧具須眉,且叨簪紱!身家非吾有,總屬君恩;寢食豈能安,務伸國恥。握拳透爪,氣吞一路鼓鼙;嚙齒穿斷,聲斷五更鼓角。共灑申包胥之淚,誓焚百里視之舟。所幸澤、綱張翼宋之旗,協恭在位;愿如恂、禹挾興漢之鉞,磨厲以須。二三子何患無君,金陵咸尊正朔;千八國不期大會,江左賴有夷吾。莫非王土、莫非王臣,吾請敵王所愾;豈曰同袍、豈曰同澤,咸歌與子同仇。聚神州赤縣之心,直窮巢穴;抒孝子忠臣之憤,殲厥渠魁!班馬葉乎北風,旗常紀于南極。以赤子而扶神鼎,事在人為;即白衣而效前籌,君不我負。一洗欃槍晦蝕,日月重光;再開帶礪山河,朝廷不小。海內共扶正氣,神明鹽此血誠。謹檄』。未幾,奉南都詔,不許草澤勤王,諸路兵皆罷。
徐鼒曰:曰次于浦口何?譏之也。顧炎武之言曰:『陪京向稱重地,兵馬整飭有素。一聞賊逼京師,即當星馳赴援,奮不返顧;今先帝大行旬余日矣,至是始議勤王,于被發纓賊逼京師,即當星馳赴援,奮不返顧;今先帝大行旬余日矣,至是始議勤王,于被發纓冠之義何居』?夫是時桐、廬、光、汝之賊,窺伺陪京,勢難輕動;況千里赴援,鞭長莫及。炎武之論,毋乃刻諸!顧鼒以為不然者,闖賊陷潼關、破榆林、殘全晉、蹂寧武,兩月前已骎骎有逼長安之勢矣。使諸君子先期誓眾,卷甲星馳,則懷光至而奉天圍解,西平入而九廟重安。又何至以柏舉之亡,勞申包胥倚庭之哭;米賊之拒,啟法孝直獻蜀之謀哉?君子謂秦伯河上之師,不足以言勤王也。
辛酉(初四日),明降賊臣鞏焴毀太廟神主。
時偽禮政府已改定朝儀、官職、名號、士大夫相接體制,刊刻成書;暨登極、演禮、頒詔、釋菜、郊天、祀廟之期。焴不俟期,即于是日移太祖神主于歷代帝王廟,余悉燒毀。
徐鼒曰:書盜例不名,焴何以名?特誅之也。焴為明之大臣,非牛、宋側陋失志之人比也。
廉恥之不惜、倫常之不知,并鬼神在天之靈亦不畏。蓋亂臣賊子中,無忌憚之尤者矣!故書名以誅之。
闖賊命其黨考選舉人。
是日,牛金星吉服至吏政府,同宋企郊考舉人(考曰:「燕都日記」云:『出「天下歸仁焉」、「蒞中國而撫四夷也」、「自天佑之吉旡不利」等題』。又云:『順天偽尹考童生,出「天與之」及「大雨數千里」。考生員,出「若大旱之望云霓也」等題』)。就試者七、八十人,取者實授舉人;不取者革退。偽示各省,鄉試于中秋舉行。其三考吏員、監生告考者,俱不許焉。
丙寅(初九日),闖賊鑄九璽,不成。
自成既定登極期,癸亥(初六日),召父老至武英殿問民間疾苦。乙亥(十八日)釋諸在系官,遣偽將董學禮率兵南下、白某催餉天津;又遣大小智勇果毅偽將軍分駐北直等處。畿內、山東、河南赴任偽官多秦、晉生員之無賴者,奸淫貪殺,民不聊生,盜賊四起。臨淄、濟南之間,行道不通。武定州東南市皆賊,濱州城外殺人如麻。自成號其老營兵為老本,給米止數斛、馬豆日數升,老本頗怨之。
先是,鑄永昌錢,字不成文;是日,鑄九璽又不成,自成始懼。
徐鼒曰:自成發難荊、襄,流毒秦、晉;蕩神京,殘原廟。彼其心豈自以為盜賊哉?蓋亦以天命自疑矣!劫運既終,詐力亦屈;向之狂噬而莫抵御者,卒亦不能全軀命而逭天誅。雖曰兇惡使然,抑孰非天為之哉?特書之,見神器之不可力爭也。
己巳(十二日),闖賊率眾拒吳三桂,大殺明勛戚大臣。
初,三桂之報賊書,以愿見東宮也;賊計以定王往。三桂檄自成曰:『必得太子而后止兵』。致書絕其父曰:『兒以父蔭,熟聞義訓,得待罪戎行;日夜勵志,冀得一當以酬圣眷。屬邊警方急,寧遠巨鎮為國門戶,淪陷幾盡;兒方力圖恢復。以為李賊猖獗,不久即當撲滅;恐往返道路,坐失事機。不意我國無人,望風而靡。吾父督理御營,勢非小弱;巍巍百雉,何至一、二日內便已失墜!使兒卷甲赴闕,事已后期,可悲可恨!側聞圣主宴駕、臣民僇辱,不勝眥裂。猶意吾父素負忠義,大勢雖去,猶當奮椎一擊,誓不俱生。不則刎頸闕下,以殉國難;使兒縞素號慟,仗甲復仇。不濟則以死繼之,豈非忠孝媲美乎?何乃隱忍偷生,甘心非義;既無孝寬御寇之才,復愧平原罵賊之勇。夫元直荏苒,為母罪人;王陵、趙苞二公,并著英烈。我父嚄唶宿將、矯矯王臣,反愧巾幗女子。父既不能為忠臣,兒亦安能為孝子乎?兒與父訣,請自今日;父不早圖,賊雖置父鼎俎之旁以誘三桂,不顧也』。又移檄遠近,略云:『闖賊李自成以么么小丑,蕩穢神京;日色無光,妖氛吐焰。豺狼突于城闕,犬豕據于朝廷;弒我帝后、刑我搢紳、戮我士民、掠我財物。二祖列宗之怨恫,天壽凄風;元勛懿戚之誅鋤,鬼門泣日。周命未改,漢德可思。誠志所孚,順能克逆;義兵所向,一以當千。試看赤縣之歸心,仍是朱家之正統』!自成聞之大驚,謀之劉宗敏、李牟。諸偽將耽樂已久,殊無斗志。自成乃殺陳演、魏藻德、朱純臣等六十余人于東華門外,下令親征,挾皇子、吳襄自隨。劉宗敏、李過皆從,而命李牟、牛金星居守。
辛未(十四日),西長安街有私示『立東宮為帝,改元義興』云云,莫識所從來。降臣何瑞征以壬申望日參牛金星,金星諭以訛言四起,各自謹懼,少出門。由是降官皆生悔心,有為僧道、乞丐而遁者;或偽死蓋棺,竅其下而出城焉。
壬申(十五日),明路振飛、王燮誅降賊臣呂弼周。
弼周者,原任河南驛傳道,燮座師也。攜偽參將王富赴偽防御使之任,游擊駱舉佯迎之,中途執以解燮。叱使跪,弼周罵曰:『人也?不認』!燮曰:『亂臣賊子,我認得誰』!叱左右截其耳。細鞫其事賊及圣上、東宮所在,弼周不答。解至軍門,振飛舉觴勞駱舉,簪花旁立。縛弼周、富于柱,集善射者立二十步外,人發一矢;射者盡,乃剮之。眾情大悅。時偽制將軍董學禮襲據宿遷;振飛命鹽城守備王某擊破之。又擒偽官胡來賀、宋自誠、李魁春沈于河,斬叛將趙洪順等,威震河上。
徐曰:聞之顧炎武曰:『二臣此舉,深得誅討之義矣』!
癸酉(十六日),我大清師次西拉塔拉。
攝政王報三桂書曰:『向欲與明修好,屢行致書;今則不復出此,惟有底定國家,與民休息而已。夫伯思報主恩,不共流賊戴天,真忠臣之義也。伯雖向與我為敵,今勿因前故懷疑。昔管仲射桓中鉤,后稱仲父;伯若率眾來歸,必封以故土,晉爵藩王:國仇可報、身家可保,世享富貴如山河之永也』。是日,賊前鋒至永平,三桂與之十三戰,勝負相當焉。
吳三桂與闖賊戰于一片石。
甲戌(十七日),自成大隊至永平。三桂兵少,結虛營于關外,使民詭為軍士,執旗鼓守之。自成薄外營,營中老弱盡死;長驅城下,圍之數匝。山海城者,關內鎮城也;東二里許有羅城外拒。自成慮三桂東遁,出奇兵二萬騎,從山海城西一片石口北出而東,突外城,薄關門;三桂不能遁。攝政王度勢已迫,乃盡發騎兵而西;將至外城,則見火炮東向擊,疑不敢進,駐營歡喜嶺。三桂遣使者相望于道,凡八往返,全軍始至,合十四萬騎。三桂見大清兵至,則從炮擊隙道突圍,馳入壁中。見攝政王,薙發稱臣,以白馬、烏牛祭天地,歃血為誓。攝政王命三桂為前鋒,英王阿濟格、豫王多鐸各將萬騎由東西水關分道入,自統大兵為后隊,敗賊前鋒唐通數百騎于一片石(考曰:「野史」:『自成使唐通復招三桂,三桂佯喜,誑通出關,與大清兵合戰』。當即此時事)。三桂入關,髡其民;不及薙發者,裂白布纏身為識。攝政王以賊不可輕敵,又慮三桂不可信,乃命三桂開關嘗賊,大戰于一片石,日暮方罷。
己卯(二十二日)(考曰:「燕都日記」、「請兵始末」俱云:『十九日丙子,吳三桂與賊戰于一片石。二十日丁丑,英、豫二王助三桂破自成。二十一日戊寅,自成使人議和』。而「明史」「東華錄」「逆臣傳」則云:『二十一日,吳三桂與自成戰。二十二日己卯,我兵助三桂破賊』。今從之),我大清兵大破闖賊于山海關,闖賊走永平。
是日,自成兵二十萬自北山橫亙至海,我兩軍對賊而陣。三桂軍其右、我軍其左,尚不及賊陣之半。三桂悉銳卒搏戰,其侄國貴躍馬陷陣,士卒無不一以當百。自卯歷辰,殺賊數千人。賊張兩翼圍三桂數重,沖蕩數十合,呼聲震海嶠。及午,大風揚沙,兵賊不辨;我軍大呼者三,風止。英、豫二王率鐵騎二萬,白標為號,從三桂陣右沖賊中堅,如風發潮涌,所向摧陷。自成方挾明皇子登高岡觀戰,有僧進曰:『此必東兵也,宜急避之』!俄塵開,見甲而辮發者,陣遂動。自成麾蓋先走,賊眾望之遂土崩,逐北四十里,僵尸遍野,溝水盡赤。劉宗敏最驍悍,亦負重傷歸;自成走永平。
闖賊殺吳三桂之父襄及其家屬(考曰:自成殺吳襄事,諸說不一。謂自成初出兵時殺者,「北略」云:『初九日,自成得吳三桂絕父書,即盡戮吳襄家口三十余人,下令親征』。謂自成兵敗即殺者,「傳信錄」云:『闖殺襄,懸首于纛,自乘千里馬逃歸京師,殺三桂母及眷屬』。謂自成兵敗還京師后始殺者,「請兵始末」后附記「野史」云:『自成得三桂絕父書,復使唐通往。三桂徉喜曰:「家君見在羈囚,恐旦夕不保,桂方悔恨;但東國之兵已入內地,惟一戰敗之,庶可卷甲趨朝耳」。通大喜,出關合戰,大敗退走;吳營。忽炮發,吳兵殺出,內外受敵,通遁走。三桂遍張沿途告示,又有順治元年四月二十六日榜文一道。自成聞之,遂殺吳襄全家』。「四王合傳」云:『自成馳入京師,挾吳襄上城以招三桂,三桂射殺左右挾者。自成遂斬襄,懸其首于城;并家口三十余人盡殺之』。「烈皇小識」亦云:『自成奔還京師,四月二十四日也。三桂同清兵壓城而軍,自成遂殺襄并其家口』。鼒按:自成東出時猶遣唐通議和,則無出兵時即殺襄之理;兵敗即殺襄,亦無遣王則堯等奉太子議和之理:則殺襄斷在走永平后也。「明史」謂:『三桂先驅至永平,自成殺吳襄,奔還京師』。「綱目三篇」、「永明王紀略補」并同。今從之。闕疑,故不日也)。
英、豫二王令三桂急追賊,賊將唐通出戰,為三桂參將馮有威所敗(考曰:「四王合傳」云:『為馮有威所殺』;誤也。按「綏寇紀略」云:『乙酉二月,自成之敗也,李錦在榆林,唐通從黃甫川過河;以自成遇其家之酷也,故別為一軍,以抄其后。錦與通斗,殊有勝負』。詳繹文義,自成敗后,通又降于我軍,自成虐其家;故云云也。「請兵始末」又云:『四月初四日,三桂破山海關,唐通迎降』;亦誤也。后唐通兩次講和,安得于四月初四日即降三桂乎?蓋通之降在自成棄京師后也)。自成乃遣降臣王則堯、張若麟奉太子如三桂營議和,三桂送則堯于我軍;攝政王斬之,趣三桂進兵。自成乃殺襄懸首于纛,還京又殺襄家屬三十余人。
徐鼒曰:不曰殺明京營提督吳襄,而曰殺吳三桂之父何?罪三桂也。
癸未(二十六日),闖賊走還京師,縱其黨大掠。
初,自成之東出也,牛金星冠帶具內閣儀仗,往來拜謁,夸其鄉人;限商人三日開店,弛九門出入之禁。既微聞自成敗,乃復嚴門禁,毀城外民居、佛寺;運兵器上城,為守御計。是日,自成自永平馳千里馬一日夜至京師,大隊入城,無復紀律。夜肆淫掠,婦女哭聲震天,投井死者不勝計。民間傳言吳三桂擁太子入城,令臣民為先帝發喪。降賊官薛所蘊以宋獻策密令出京。熊文舉、龔鼎孳、涂必泓皆短襖、敝褲、幅絹蒙妻妾首,狼狽出平則門,竄榛莽間,席地號嘆。聞攝政王與朝紳蕩滌前穢,乃復入京受官焉(考曰:詳聾道人「遇變紀略」)。
乙酉(二十八日),明高杰寇揚州。
杰字英吾,米脂人。初為李自成先鋒,后以通自成妻邢氏而懼,偕以降于賀人龍。孫傳庭之督秦中也,令杰與白廣恩為前鋒。潼關不守,率其下李成棟、楊繩武十三總兵有眾四十萬,渡河大掠晉中,鼓行南下;邳、泗之間驚呼高兵至,居者喪失魂魄。抵揚州,焚掠城外;揚人厚犒之,不聽。是日圍揚州,江南北大震。
徐鼒曰:高杰總兵而伯爵者,曰寇揚州何?惡之同于賊也。杰以降盜膺閫寄、受封爵,不思感恩圖報,乃復逞其虺蜴之性,魚肉吾民;是所謂殺越人于貨,凡民罔不懟者也。烏可以既受朝命而諱之哉!
丙戌(二十九日),游擊高桂、義民許來春起兵誅闖賊偽官于泰安州。
京師陷,知州朱萬欽聞之逃。偽防御使牌示『軍至軍妻,軍去民妻』八字,州人大懼;繼又逮紳士趙某掠餉(考曰:紳士趙某,原記作大行樸庵趙公)。于是原任游擊高桂、鄉民許來春糾百余人奪門入,執偽防御并其黨數十人斬之。偽將郭升自兗州來,聞防御誅,攻陷州城,桂、來春死之。同死者,治中蕭協中、生員江國鉉投井死,舉人徐枬城頭罵賊死,生員王德昌巷戰死,房伯龍、黃應瑞、劉孔訓、蕭獻吉、楊應薦、胡會隆、趙圣文先后不屈死,布衣馮魁軒合家自焚死(考曰:本王度「偽官據城記」)。
徐鼒曰:自桂以下,皆舉義不克而死者;不曰死之,曰起兵何?大倡義也。狷介之士,容有死節而不能倡義者。倡義則仇賊,仇賊則必死;君子以為有必死之心而后動于義,故舉其大者以書焉。夫草茅未仕之臣死國事者,昔人以為過情,例之未嫁女之守貞。茲何以許之哉?「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凡有血氣之倫,皆有君親之義。國亡君死,勛戚文武反顏事仇;而草茅忠義之士,乃能仗戈匡難,奮不顧身。事雖無成,志則可取矣!此「綱目」之所以書韓人張良歟!
明貢生馬元騄、生員謝陛起兵誅闖賊偽官于德州。
香河知縣朱帥■〈金炊〉者,慶藩宗室也;棄官走吳橋,偽防御使閻杰囚之德州。時酷比餉銀,截指割筋,逃匿者火其家,民不堪命。元騄、陛一呼而起,執杰與偽州牧吳徽文(考曰:徽文亦作征文)。訊之,偽州牧乃不識一字,言系紅旗手,押解山西生員赴州牧任,生員贈以百金使代任者。眾臠而食之(考曰:本程正揆「滄州紀事」)。奉帥■〈金炊〉權稱濟王,移告遠近;兗、青、登、萊諸州皆堅壁自守。陛,即南中訛傳以為故相謝升者也。
徐鼒曰:不日何?以事類書,且闕疑也。
明兵部職方司主事凌駉起兵誅闖賊偽官于臨清。
駉字龍翰,歙縣人。崇禎癸未(一六四三)進士,以主事贊畫督師李建泰軍。建泰降賊,駉遁至臨清。因商人之資,募兵三千。權州印,部署鄉勇,斬偽防御使王皇極等三人,復臨清、濟寧,傳檄山東。略曰:『跡今逆賊所恃,無過假義虛聲。假義則預免民租,虛聲則盛稱賊勢。以致浮言胥動,舉國若狂;愚愞無知,開門揖寇。關城一啟,毒楚交加;一官而征數萬金,一商而派數千兩。非刑拷比,罔念尊賢;縱卒奸淫,不遺寡幼。將軍出令,先問女人;州縣升堂,但求富戶』。于是山東、河北土寨來歸者甚眾,與德州謝陛遙相應焉。
臣鼒曰:當日之起兵誅偽官者,猶有巡撫宋權、李鑒,御史曹溶等。何以不類書乎?是皆以賊為贄投誠圣朝,攀龍鱗而附鳳翼,立功名以自顯者,非諸君子知其不可而為之者比也。宜詳「國史」「貳臣傳」,茲不得以類書焉。
丙戌(二十九日),闖賊僭稱帝。是夜,焚宮殿西走。
自成既決計西行,是日僭號于武英殿,追尊七代為帝后,立妻高氏為皇后,稱大順永昌元年。牛金星代行郊天禮。午后運草入宮,留殘卒數千人;擁大隊而行,祖光先、谷可成殿后。須臾,五鳳樓火起,延燒宮殿、太廟及九門城樓,賊兵私寓亦火,城外草場皆火,夜如白日。余賊飛馬殺人;百姓各以床幾塞巷口,或持梃突出擊之。賊東西馳,不得出,多斃。于是士民議城守,搜遺賊。自成在途聞之,將遣兵屠城;會吳三桂兵已有過都城而南者,遂止。
初,牛金星嘗入朝議登極,在途怒癲僧,命殺之。僧笑曰:『和尚一個頭,汝輩幾萬頭卻如何』?語畢,失僧所在。偽軍師宋獻策亦嘗云:『我主只可為馬上王,溷過幾年而已』。既入京師,果敗亡不復振云。
先數日,賊拘銀匠數百,镕所掠金及庫藏器皿為大磚而竅其中,搜民間騾馬,盡載以西;故潰散而貲財不匱。劉宗敏、田見秀、谷英、張鼐、袁宗第、劉芳亮、李錦七偽侯者,每賞珠一大斗、金銀一車、幣千端;士卒從北都歸者,腰皆有黃金瑰寶,飲村人酒,擲金與之,或給珠一握無所吝;白廣恩家珊瑚高累尺:皆禁中物也。后自成再去,長安居民爭入所居搜金銀,中夜失火,燒秦王府幾盡,回民之有力者得最多,故大富者眾。數十年后,關中人猶從雨后泥土中,拾得珍珠云。
明參將曾英敗獻賊于忠州。
賊至忠州,英率水師迎戰,火其舟百余,賊死千計。及英還守涪州,賊遂悉眾屯忠州葫蘆壩。
明馬士英以兵迎福王由崧于江上。
士英字瑤草,貴陽人;與懷寧阮大鋮同中萬歷丙辰(一六一六)會試;又三年成進士,授南京戶部主事。天啟時遷郎中,歷知嚴州、河中、大同三府。崇禎三年(一六三○),遷山西陽和道副使,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宣府。到官甫一月,檄取帑金數千,饋遺朝貴;為鎮守太監王坤所發,坐遣戍。尋流寓南京;時大鋮坐逆案失職,以避賊至,與士英相結甚歡。周延儒之內召也,大鋮輦金錢要以援己;不可,則以士英屬之。十五年(一六四二)六月,鳳陽總督高斗光被逮,遂吉士英為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廬鳳等處軍務。永城人劉超反,士英誘而縛之以獻于朝;又堵御流寇有功。闖賊逼京畿,福王、潞王、周世孫各棄藩南奔;諸王皆宮眷隨行,獨福王孑然與常應俊等數人流離飄泊。士英陰使人導之,借淮撫路振飛舟南行。
已而北京兇問至,南都諸大臣議立君。惠王、瑞王、桂王道遠難致,諸王之在淮上者福王屬親而在邸多不類事;潞王倫次疏而有賢聲,意多屬焉。時史可法督師在浦口,前侍郎錢謙益、兵備僉事雷演祚入說侍郎呂大器曰:『潞王穆宗之孫、神宗猶子,昭穆不遠,賢明可立。福恭王覬覦天位,幾釀大禍;若立其子,勢將修釁三案,視吾輩俎上肉』。大器然之,遂與都御史張慎言、詹事姜曰廣移牒可法,言福王有不孝、虐下、干預有司、不讀書、貪淫、酗酒七不可立。士英亦遣其私人傳語可法謂:『立君以賢,倫序不宜固泥』。可法信之,即答以七不可之說,身還南京。士英欲居擁戴功,既得可法移文,即結靖南伯黃得功暨高杰、劉澤清、劉良佐等移書諸大臣,謂以序以賢無如福王,責可法當主其議,發兵擁王儀征;可法始知為士英所賣,倉卒議迎立焉。
徐鼒曰:以兵迎何?罪士英之專制也。神京傾覆,宗社邱墟,立君既不可緩,福王未為失正,事機呼吸,聚訟盈廷,匪以兵迎,事靡有定:斯亦祭仲行權之旨哉!然則何以罪士英也?「春秋」之法,誅心而已!士英非有利社稷、安民人之心,貪孱王為奇貨,挾悍將以要盟,其罪烏可逭哉!
五月戊子朔,兩星夾日。
是月,軒轅絕續不常,大小失次。至十月,乃復天狗下尾長白竟天。
徐鼒曰:特書何?紀異也。
我大清攝政睿親王多爾袞檄吳三桂西行追闖賊。
明太子在三桂軍中,傳諭京師;西江米巷商人聞之,乃合貲為三桂家發喪,具棺衾殮之。三桂請護太子入京師,攝政王不許,檄之西行。三桂乃送太子于高起潛所;或云逸于民間,旋入皇姑寺;或曰太子非真也。三桂追賊至定州清水河下,斬其偽果毅將軍谷可成;祖光先墜馬傷足,自成復大敗。三桂以賊將首級遙祭其父,奪回金銀賞將士。故論者亦以此多三桂之能復仇焉!
庚寅(初三日),我大清攝政睿親王多爾袞入北京。
初,都中聞太子在吳軍,原任御史曹溶率眾城守,搜余賊。錦衣衛都指揮使駱養性與侍郎沈惟炳等,立崇禎帝位哭臨,備法駕迎太子于朝陽門,望塵俯伏。及登輿,非太子也;眾駭愕間,前騶者麾都人悉去白冠,則我大清攝政王率滿洲兵入城矣。城上白標驟遍,紫禁布氈廬,諸臣具勸進表。我大學士范文程偽為不知者,諭眾曰:『我國皇帝去歲登極矣,何勸進之有』?傳令自初六日癸巳,始為崇禎帝設位帝王廟,哭臨三日,謚為懷宗端皇帝、周后為烈皇后,改葬于田貴妃之寢園。從賊最著如熊文舉、楊枝起、朱徽者,亦湔前穢,同哭臨焉。時都民搜斬余寇不已,因下令薙發者即非賊,于是官民悉薙發無遺焉。
明馬士英、史可法奉福王由崧監國南京。
先是,四月甲申,南京守備魏國公徐宏基、提督操江誠意伯劉孔昭、尚書高弘圖、程注、南京守備司禮監韓贊周及張慎言、呂大器、姜曰廣集議于朝,大器時典禮、兵兩部,頓筆不肯下;給事中李沾厲聲曰:『禮莫重于尊君,兵莫先于衛王;眾議僉同,公獨持異,沾請得以頸血濺公衣矣』!劉孔昭亦詈大器不得出言搖惑。大器不敢復言,乃以福王告廟。乙酉(二十八日),諸臣具啟迎于儀征;丙戌(二十九日),王舟次觀音門。丁亥(三十日),百官迎見于龍江關,王素衣角帶哭。五月戊子朔,王乘馬自三山門入。至孝陵,從臣請自東門御路入;王遜避,自西門入。至饗殿,禮畢,謁懿文太子陵;乃自朝陽門入東華門,步行謁奉先殿。出西華門,駐蹕內守備府為行宮。百官進見,王赧然欲避。史可法言:『殿下宜正受』。又陳戰守大計謂:『當素服郊次,發師討罪,示天下以必報仇之義』。王唯唯,不能答。己丑(初二日),百官謁王于行宮,靈璧侯湯國祚訐戶部措餉不時。其言憤絮,太監韓贊周叱之起;呂大器曰:『此非對君體』。御史祁彪佳亦以為言。群臣既退,議監國登極。張慎言曰:『國虛無人,可遂即位』。史可法曰:『太子存亡未卜,倘北將挾以來奈何』?劉孔昭曰:『今日既定,誰敢更移』!祁彪佳曰:『監國名正,蓋愈推讓,益彰王之賢德。且總師討賊,申復國恥,示海內無因以自利之心;而江北諸大將使共預推戴,則將士亦歡欣。然后擇吉登大寶,布告天下』。徐宏基等然之,議遂定。是日,大臣勸進箋再上,王許監國。
庚寅(初三日),王行告天禮,祝文飄入云霄,眾異之。升殿,百官行四拜禮。徐宏基跪進監國寶,百官再行四拜禮,乃退。發大行皇帝喪,大赦天下;其新加練餉及崇禎十二年(一六三九)以后一切雜派并各項錢糧、十四年(一六四一)以前實欠在民者,悉免之。俄有傳后日即登極者,蓋呂大器以異議懼禍,請登極以自媚也。祁彪佳曰:『今日監國,明日即位,事同兒戲;宜待發喪除服議之』。乃止。
徐鼒曰:潞王之在杭州也,命內官博訪古玩,拒監國之請,稽首歸命。是其懦弱無能,豈所謂賢明可定大計者乎?論者謂潞王立,而錢謙益為相,其敗壞不在馬士英下。然則當日之擁立福王者固私,而議立潞王者亦未為公也。使文武諸臣援倫敘之正、屏功罪之私,迎小康于遯荒、奉瑯琊以纂統,則馬士英、劉孔昭輩既不能以擁戴要君,而諸君子亦何至以定策之二心為群邪所挾制哉!門戶既分,蘭艾錯出。貪鄙無恥如錢謙益者妄附清流,進其簧鼓,遂使史彌遠以定策居功、商太史以爭立懼罪。僭始既涵,禍焰斯熾;「春秋」責備賢者,可法豈無罪焉?先士英于可法者,見可法之制于士英也。
明以張慎言為吏部尚書。
慎言字金銘,陽城人,舉萬歷庚戌(一六一○)進士,官南京吏部尚書,掌右都御史事。南都官名吏隱,政事皆決于北,慎言從眾僉名而已。時朝廷新建,以慎言宿德重望,命專理部事。
壬辰(初五日),明以史可法為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高弘圖為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并入閣辦事;馬士英為東閣大學士兼都察院右都御史,仍督鳳陽等處軍務。
弘圖字研文,膠州人,萬歷庚戌(一六一○)進士,官南京戶部尚書(甲申三月以前,事詳「紀傳」)。時以弘圖物望所歸,改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與可法同入直。方廷推時,劉孔昭攘臂欲入閣;可法曰:『本朝無勛臣入閣例』。孔昭勃然曰:『即我不可,馬士英有何不可』?又議起廢,眾推鄭三俊、劉宗周、徐石麒。孔昭特舉阮大鋮;可法曰:『此先帝欽定逆案,毋庸議』。自是始構怨焉。
徐鼒曰:聞之顧炎武曰:『國破君亡,普天同痛。可法等當戴罪供職,不得援登極推恩常例,希正揆席。「春秋」之法,賊不討、仇不復,則君不葬、服不除,寢苫枕戈,無時而終事也。當日若宣昭此義,士英雖奸,何名而入?孔昭邪說,何由而起?惜乎可法諸臣之見不及此也』。備書之,交譏之也。
明命兵部員外郎萬元吉宣諭各鎮。
時高杰兵大掠江北,聲言欲寄家江南,約劉澤清刻日渡江。史可法請發戶部銀萬兩,遣元吉宣諭犒賞。
元吉者,南昌人,天啟乙丑(一六二五)進士,授潮州推官,捕盜有聲。以計典,鐫級為永州檢校。督師楊嗣昌薦其才,改大理寺評事,軍前監紀;能調和諸將,馳驅兵間,未嘗一夕安枕。以母喪,歸。癸未(一六四三),起南京職方司主事,進郎中。時以四鎮不和,元吉請行,扁舟造杰壘,告之以戢兵聽朝命。杰曰:『吾欲寄家』。元吉曰:『公等將進取淮北,而并孥淮南甚便;過江逼天子輦轂地,非公等兼為國家意也』。諸將應曰:『諾』。顧獨眈視揚州。
揚州居天下膏腴,有新舊二城,子女、環寶累萬萬。元吉上疏曰:『揚州、臨淮、六合所在兵民相角,兵素少紀律,民近更乖張。一城之隔,民以兵為賊、兵以民為叛,環攻弗釋;猝有寇至,必至驚竄,真今日莫大之憂也。江北郡邑接連山東、河南,賊騎處處可到,勢必需兵堵剿。臣等雖有愛民之心,無銷兵之術。就中調停,惟是官兵經過駐札地方,使城外居民盡移城內,聽兵住空房,嚴禁毀傷;仍諭居民出城貿遷,使有司將領共相防護,禁搶掠:則民不苦兵、兵不恨民。臣前監軍楚、蜀時,行之甚效;其在今何獨不然乎』?揚州士民王傳龍亦公疏云:『東省附逆,淮揚人自為守。不意賊警未至,而高兵先亂;殺人則積尸盈野,污淫則辱及幼女。新舊城環圍,絕糧已經月余;何不恢已失之州邑,而殺自有之良民也』!
時江南巡撫鄭瑄奏:『江北劉澤清兵欲渡江,三吳百姓呼吸變亂;臣遺書高、劉二帥,不肯止兵。請敕操江武臣速援京口、鳳陽』。參將戈士凱亦報劉澤清沿途殺劫,逼攻臨清。
明以張應元為承天總兵。
癸巳(初六日),明為崇禎帝發喪。
是日,我攝政王亦命臣民為崇禎帝舉哀
甲午(初七日),明以姜曰廣為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前禮部尚書王鐸為東閣大學士,并入閣辦事。曰廣辭,改禮部左侍郎入直。
曰廣字居之,新建人;萬歷己未(一六一九)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崇禎〕十五年(一六四二)擢詹事,掌南京翰林院。京師陷,諸大臣議所立,曰廣與呂大器主立潞王,而諸帥奉福王至江上;于是文武官并集守備太監韓贊周宅,令各署名。曰廣曰:『此大事,請告奉先殿而后行』。明日,至奉先殿,諸勛臣語侵史可法。
曰廣呵之,于是群小咸目攝焉。廷推閣臣,遂不與及。再推詞臣,以王鐸、陳子壯、黃道周名上而首曰廣,乃與鐸并命。
鐸,孟津人,天啟壬戌(一六二二)進士,亦以庶吉士授編修。崇禎十一年(一六三八)春,經筵進講「唯天下至圣」章,旁及時事;有「白骨如林」語。莊烈帝切責其敷衍支吾。明年,大學士張至發奏東宮出閣。時設侍班四人、講讀六人、校書二人,皆以翰、詹兼任。廷議舉黃道周,至發屏之;而以鐸為侍班。尋乞假歸。十七年(一六四四)三月,擢禮部尚書,未至而京師陷;至是以入閣召焉。
明以周堪賡為戶部尚書。
明起張國維以原官協理京營戎政,改呂大器為吏部左侍郎,以練國事為戶部右侍郎、解學龍為兵部左侍郎、賀世壽為刑部右侍郎、何應瑞為工部右侍郎。
是時可法、弘圖收召人望,自尚書、都御史、侍郎以下,通政司則劉士禎、右通政則侯峒曾、大理卿則鄭瑄、光祿卿則許譽卿、太常卿則朱之臣、少卿則左懋第、國子監祭酒則羅大任。召謫籍之科道章正宸、楊時化、莊鰲獻、熊開元、袁愷、姜采、張煊、李長春、喬可聘、詹爾選、馬兆義、鄭友元、李曰輔、李模等復原官,調倪嘉慶、華允誠、葉廷秀為文選司官。其給事中李沾以下諸人,亦各升轉。雖人不皆賢,而或以物望、或以資格,銓法秩然。自劉孔昭憤不入閣,李沾覬覦卿貳,馬士英乘之而入;而逆案諸人接踵起,國事始大壞矣。
徐鼒曰:詳紀何?喜初政之有可觀也。
明衡王□□起兵誅闖賊偽官于青州(考曰:「明史」「諸王傳」有兩衡王,一興宗子允熞、一憲宗子佑楎;二傳均無崇禎年間嗣王名及誅偽官事。存之俟考)。
衡王率諸生驅殺偽官,請徙內地。時河北、山東各殺偽官,稱起義。濟寧有鄉官潘士良者(考曰:「貳臣傳」云:『士良萬歷癸丑進士,累官刑部右侍郎』),以回兵楊科等入城殺偽將、偽道科,自為總兵,而奏請士良為總河。未幾,回兵朱繼宗又殺楊氏而自為總兵(考曰:「南都甲乙紀」云:『楊科奏潘為總河,而自為總兵』。后「邊鎮諸將篇」又云:『殺副將楊樸一家,而自為總兵』。樸,豈科之壞字歟?抑科、樸本二人歟?俟考)。時前兵部侍郎張鳳翔亦起兵誅偽官于東昌;后大清兵迫,乃棄東昌南歸。
臣鼒曰:張鳳翔起兵誅賊,遙應南都;與宋權、李鑒之以賊為贄,投誠大清者異矣!何以不書?惡其不克終也。
乙未(初八日),明起前都察院左都御史劉宗周原官;辭不受。
宗周字啟東,號念臺,山陰人,學者所稱蕺山先生也。萬歷辛丑(一六○一)進士,崇禎帝迂其言而嘆為忠。歷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竟以請釋熊、姜之獄忤旨,斥為民,年已六十有四。歸二年而京師陷,宗周徒步荷戈詣杭州,以發喪討賊責巡撫黃鳴駿。鳴駿曰:『哀詔未至,當靜以鎮之』。宗周勃然曰:『君父變出非常,公專閫外,不思枕戈泣血,激勵同仇;顧借口靜鎮,作遜避計邪』?鳴駿唯唯。明日,復趨之;則曰:『發喪必待哀詔』。宗周曰:『嘻!此何時也!安所得哀詔哉』!既發喪,問師期;則曰:『甲仗未具』。宗周嘆曰:『是烏足與有為哉』?乃與前侍郎朱大典、前給事中章正宸、熊汝霖召募義旅;將發而福王立,起宗周故官。宗周以大仇未報,不敢受職。
尋上疏自稱草莽孤臣,言:『今日宗社大計,舍討賊復仇,無以表陛下渡江之心;非毅然決策親征,亦無以作天下忠臣義士之氣。至討賊次第:一曰據形勢以規進取。江左非偏安之業,請進而圖江北。今淮安、鳳陽、安慶、襄陽等處雖各立重鎮,尤當重在鳳陽,而駐以陛下親征之師。中都固天下之樞也,東扼淮、徐,北控豫州,西顧荊、襄,而南去金陵亦不遠。以此漸恢漸進,秦、晉、燕、齊當必響應;兼開一面之網,聽其殺賊自效,賊勢益孤,賊黨日盡矣!一曰重屏藩以資彈壓。地方之見賊而逃也,總由督撫非才,不能彈壓;遠不具論,即如淮揚數百里之間,兩節鉞不能御亂賊之南下,致淮北一塊土拱手而授之賊。尤可恨者,路振飛坐守淮城,以家眷浮舟于遠地,是倡之逃也;于是鎮臣劉澤清、高杰遂相率有家屬寄江南之說尤而效之,又何誅也。按軍法:臨陣脫逃者斬。臣謂一撫、二鎮,皆可斬也。一曰慎爵賞以肅軍情。今天下兵事不競極矣!將悍兵驕,已非一日。今請陛下親征,所至亟問士卒甘苦,而身與共之;乃得漸資騰飽,徐張撻伐。一面分別各帥之封賞,孰應孰濫?輕則量收侯爵,重則并奪伯爵;軍功既核,軍法益伸,左之右之,無不用命。夫以左帥恢復焉而封,高、劉敗逃也而亦封;又誰為不封者?武臣既濫,文臣隨之;外廷既濫,中珰從之:臣恐天下聞而解體也。一曰核舊官以立臣紀。燕京既破,有授偽官而逃者、有在封守而逃者、有在使命而逃者;于法皆在不赦,急宜分別定罪。至于偽命南下徘徊于順逆之間者,實繁有徒,尤當顯示誅絕。行此數者,于討賊復仇之法,亦略具是矣。若夫邦本之計:貪官當逮、酷吏當誅、循良卓異當破格旌異,則有安撫之使在。而臣更有不忍言者:當此國破君亡之際,普天臣子皆當效死;幸而不死,反膺升級,能無益增天譴?除濫典不宜概行,一切大小銓除仍請暫稱行在,少存臣子負罪引慝之誠』。又疏言:『賊兵入秦逾晉,直逼京師,大江以南固晏然無恙也。而二、三督撫曾不聞遣一人一騎北進,以壯聲援;賊遂得長驅犯闕,坐視君父危亡而不之救:則封疆諸臣之宜誅者一。既而大行之兇問確矣,敷天痛憤,奮戈而起,決一戰以贖前愆,又當不俟朝食。而方且仰聲息于南中,爭言固圉之事;卸兵權于閫外,首圖定策之功。安坐地方,不移一步:則封疆諸臣之宜誅者二。然猶或曰事無稟承;迨新朝既立,自應立遣北伐之師。不然,而亟馳一介使赍蠟丸間道北進,或檄燕中父老、起塞上名王,共激仇恥,哭九廟、安梓宮、訪諸王。更不然,則亟起閩帥鄭芝龍,以海師直搗燕都;令九邊督鎮卷甲銜枚,出其不意,合謀共奮,事或可幾。而諸臣又不出此,紛紛制作盡屬體面,僅令吳鎮諸臣一奏燕京之捷,將置我南中面目于何地?則舉朝謀國不忠之宜誅者三。而更有難解者,先帝升遐,頒行喪詔距今月余未至臣鄉;在浙如此,遠省可知。時移事換,舛謬錯出,即成服祗成名色;是先帝終無服于天下也:則今日典禮諸臣之宜誅者四。至罪廢諸臣量從昭雪,自應援先帝遺詔而及;乃概用新恩,即先帝誅珰鐵案,詔書蒙混,勢必彪虎之類盡從平反而后已。君、父一也,三年無改之謂何?嗟乎已矣!先帝十七年之憂勤,念念可以對皇天、泣后土;一旦身殉社稷,罹古今未有之慘。而食報于臣工,乃如此之薄!仰惟陛下再發哀痛之詔,立興問罪之師,請自中外諸臣之不職者始』(考曰:以上兩疏「明史」、「南疆繹史」多刪節原文,惟「南略」較詳備。今參訂焉)。詔報曰:『親統六師,光復舊物;嚴文武恇怯之大法,激臣子忠義之良心;慎新爵,劾舊官:朕拜昌言,宣付史館』。中外為之悚動。
時宗周本無意于出,謂朝中黨禍方興,何暇圖賊?而一時奸人雖不利宗周,又恥不能致之。及方出,而彈劾踵至,不少假借;由是群小側目,馬士英、高杰、劉澤清尤深嫉之焉。
徐鼒曰:備書官何?嘉之也。曰辭不受何?大其守「春秋」討賊復仇之義也。然則其言可用乎?南都立國,藩鎮是賴,是皆麤暴猛厲之夫,縱之則驕、激之則叛。故史可法之委曲撫綏,論者譏其懦;而吾獨有以諒其時勢之難也。宗周侃侃正論,以激其怒,使之抗疏誣詆大臣;輕朝廷之威而速黨錮之禍,豈非君子之過歟?「傳」曰:『國君含垢,貴知時也』。
明馬士英率兵入朝。
時楚督袁繼咸請入覲,詔止之。士英拜疏即行,率兵由淮赴江;船千二百艘,先至者焚劫淮安西門外。王燮駐清江浦,令坊義士排立兩岸,不許一船停泊、一人上岸,凡三日始畢。士英至江干上疏勸進,并以史可法「七不可」之書奏之王。可法始不安。
徐鼒曰:曰率兵入朝何?明士英之劫制廷臣也。削其官,深絕之也。
明遣御史祁彪佳宣諭諸鎮。
彪佳字宏吉,一字虎子,山陰人;弱冠成天啟壬戌(一六二二)進士,歷官御史。以刷卷南畿,便道還家;聞京師陷,慟哭赴南都。福王至,群議援宋高宗故事,立為兵馬大元帥。彪佳曰:『今與宋不同,宋時徽、欽固在也;今海內無主,盍如景泰稱制監國』!議乃定。首陳紀綱法度為立國本,次及發號、用人二事;又疏陳致治大本。王嘉納之。
時高杰猶掠揚州,士民奔避,無賴者乘間剽敓。廷議以彪佳按吳有威望,命往宣諭。斬倡亂者數人,宣布赦文,甄別有司臧否;一方遂安。
戊戌(十一日),明吏部尚書張慎言陳中興議。
一曰議節制:淮安、廬、鳳、荊、襄鎖鑰重地,宜命鎮撫大臣分戍增保,扼守險要。東西關閫,首尾相援,添戰艦于江、淮之間。郡縣積榖,為倉卒轉運之資。二曰議屏藩:諸王流離南竄,宜擇浙東名山郡邑及閩、粵間暫居焉;其護衛官屬,暫從節省。三曰議開屯:江北地廣,今為畿輔。若招集流離,開立屯田,擇其邑之豪,以百夫屯為百夫長,以千夫屯為千夫長;連其什伍,教之兵陣,就使守御,亦強富之一策也。四曰議招徠:河北淪陷,郡縣設立偽官,有能誅擒者賞。五曰議寬宥:諸臣陷賊,事非得已,不宜以風聞苛議,堅其從賊之想。若自拔來歸,宜隨才錄用。六曰議褒恤:忠烈之臣如范景文、倪元璐、李邦華等,宜贈恤以慰幽魂,次第詳核勿遺。七日議銓敘:起廢之條,不可不慎;若逆案諸人,無容更議。其在戍籍廢居者,一從清論,不撓毀譽。八曰議漕卒:北漕萬有余旗,柁工、挽夫實繁有徒;今漕登近地,此十余萬人無室無鄉,游食不已,為患非細,安插宜急也。王嘉納之(考曰:本「南疆繹史」本傳。按「明史」作中興十議,曰節鎮、曰親藩、曰開屯、曰叛逆、曰偽命、曰褒恤、曰功賞、曰起廢、曰懲貪、曰漕稅;不載原疏。茲從「繹史」)。
明大學士高弘圖陳新政八事。
弘圖請移蹕中都,進山東,以示大舉討賊。疏陳新政八事:一、宣義問:請聲逆賊之罪,鼓發忠義。一、勤圣學:請不俟釋服,日御經筵。一、設記注:請召詞臣入侍,日記言動。一、睦親藩:請如先朝踐極故事,遣官赍璽書慰問。一、議廟祀:請權附列圣神主于奉先殿,仍于孝陵側望祀列圣山陵。一、嚴章奏:請禁奸宄小人借端妄言,脫罪僥幸。一、收人心:請蠲江北、河南、山東田租,毋使賊徒借口。一、擇詔使:請遣官招諭朝鮮,示牽制之勢。王褒納焉。
明命趙光遠鎮守四川。
明貴州民何兆仰作亂。
明定京營兵制,罷錦衣衛、南北兩鎮撫司。
史可法請裁去南京內外守備參贊各銜,依北京舊制,設京營府衛;簡精壯,募義勇以實之。侍衛、錦衣、鑾儀諸司所隸軍役,當多事之日,悉宜入伍操練,毋坐耗錢糧。至錦衣鎮撫司,官不必備,亦所以杜告密、節繁費、收人心,于新政有裨者也。又言操江舊兵單弱,請增設九江、京口兩鎮文臣二人,協理戎政。王并從之。
明分江北為四鎮,以高杰、劉良佐、劉澤清、黃得功分統之。
史可法疏言:『從來守江南者必于江北,當酌地利設四藩:以淮、揚、廬、泗自守,而以鳳、徐、滁、六為進取之基;督師駐揚州,居中調遣。其四鎮則各自畫地:澤清轄淮、海,駐淮安,山陽、清河、桃源、宿遷、海州、沛縣、贛榆、鹽城、安東、邳州、睢寧十一州縣隸之,經理山東一路;高杰轄徐、泗,駐泗州,以徐州、蕭縣、碭川、豐縣、沛縣、泗州、盱眙、五河、虹縣、靈璧、宿州、蒙城、亳州、懷遠十四州縣隸之,經理開、歸一路;劉良佐轄鳳、壽,駐臨淮,以鳳陽、臨淮、潁上、潁州、壽州、太和、定遠、六安、霍邱九州島縣隸之,經理陳、杞一路;黃得功轄滁、和,駐廬州;以滁州、和州、全椒、來安、含山、江浦、六合、合肥、巢縣、無為州十一州縣隸之,經理光、固一路。各設監軍一員,一切軍民聽統轄,州縣有司聽節制,營衛原存舊兵聽歸并整理,荒蕪田土聽開墾,山澤有利聽開采;仍許于境內招商收稅,以供軍前買馬制器之用。每鎮額兵三萬人,歲供本色米二十萬、折色銀四十萬,聽各鎮自行征取。所收中原城池;即歸統轄;寰宇恢復,爵為上公,與開國元勛同,世襲。賊在河北,則各鎮協防淮、徐;在河南,則各鎮協守泗、鳳;賊自河北、河南分道來犯,則各鎮嚴兵固守。其鳳陽總兵,應改副將一員。察每歲所入約米二百四十萬、銀五六百萬,各兵支用,所存無多。所望諸臣核實兵實餉之中,為實戰實守之計。更立督師,節制諸鎮。如此則諸鎮各衛其地,無不致力而受成于督師。機不遙度,事不中制;士氣奮而民心定,江南庶幾可保矣』!從之。
徐鼒曰:養鷹之說曰:『饑則為用,飽則揚去』。諸將未立寸功,遽膺分土,徒以長其傲慢不臣之氣,烏可以言恢復哉?且使幸而成功,亦尾大不掉之勢也。然則可法胡為出此謀也?曰:不得已也。諸將各擁強兵分據江北,能禁其不竊踞自尊乎?不能也。鋤而去之,能保其不為敵用乎?不能也。既不能制其死命,而又不能撫之以恩,此永明王所以失之于孫可望也。假以朝命,使恩猶出之自上,此亦亂世馭驕將不得已之術也;尚無以此訾謀國者哉(考曰:鼒按應廷吉「青憐屑」云:史公嘗謂廷吉曰:『天下事決裂至此,職由四鎮,尾大不掉。昔之建議封四鎮者,高弘圖也;從中主張贊成其事者,姜曰廣、馬士英也;依違無所救正者,余也』。是史公亦深悔之,亦見封四鎮非史公本謀也)!
明遣御史陳丹衷宣諭江北。
明起前兵部尚書張國維以原官協理戎政。
國維出都十日而都城陷,召以原官協理戎政。尋追敘平山東盜李青山功,加太子太保,蔭子錦衣僉事。國維請建三輔以藩南京:以京口為東輔、蕪湖為西輔、京師為中輔,各設重兵鎮守;不果行。徐石麒之去位也,廷議以國維代之。阮大鋮私取中旨用張捷。國維知事不可為,遂乞省親歸。
明以李沾為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館。
時新設文臣協理操江,吏部推沾為之。沾故善操江劉孔昭,懼分其任,乃求升常少。
明以御史郭維經為應天府丞,仍兼原職;固辭,不許。
維經字六修,江西龍泉人。天啟乙丑(一六二五)進士,授行人;崇禎初,遷南京御史。疏詆溫體仁,崇禎帝切責之,以憂去。久之,起故官。諸臣之議立潞王也,維經持不可。福王立,進應天府丞。維經積勞干掫,都人賴之;令仍兼御史,巡視中城。李沾因嗾維經劾吏部尚書張慎言有私,維經旋悟為沾所賣,具疏引罪。復以加銜為魏忠賢陋習,力辭;不許。尋上言:『圣明御極將二旬,一切雪恥除兇、收拾人心之事,絲毫未舉。今偽官縱橫于鳳、泗,悍卒搶攘于瓜、儀,焚僇剽掠之慘,漸逼江南;而廟廊之上不聞動色相戒,惟以慢不切要之務盈庭訾議,致啟旁門、斗捷足,營鉆窺之穴隙、作富貴之階梯。舉朝人心如狂如醉,匹夫匹婦呼天憤郁,釀成災祲。乞令內外文武諸臣洗滌肺腸,盡去刻薄偏私及恩怨報復故習,一以辦賊復仇為事』。疏入,報聞。
明起在籍主事王重為文選司郎中。
時銓曹乏員,張慎言以在籍主事王重家在金壇,可立致;推之。李沾持不可,曰:『是受我贄四十金者』。慎言曰:『仆起家三十年,贄十二金而止;公安得以四十金贄乎?仆老矣,須舊銓郎乃解事。又地近,其人廉否,仆自有提衡,不能混也』。沾益銜之。
徐鼒曰:侍郎以下黜陟不書,李沾、郭維經、王重之官何以書?傷朋黨之禍、謹消長之機也。
明起顧錫疇為禮部尚書。
錫疇字九疇,昆山人;萬歷己未(一六一九)進士,改庶吉士。天啟中,以檢討削籍。崇禎初,起原官,累擢少詹事、禮部侍郎。是時,以尚書起諸家。
明以總兵鄭鴻逵鎮九江、黃蜚鎮京口。
鴻逵,芝龍弟也。蜚,得功同姓,稱兄弟者也;舊登萊總兵。
明雞澤生員殷淵起兵拒闖賊;不克,死之。
賊檄諸生就選,不應且死。或以勸淵,叱之曰:『好頭顱暫寄項上耳!賊必不可見也』。已聞北都陷,發喪哭臨。與諸生黃公佑等起義,事敗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