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張栻 撰
述而篇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于我老彭
述而不作有所傳述而不自作也信而好古言信古而好之也竊比于我老彭老彭亦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者也圣人之?斯言欲使學者稽古務實而不敢茍作也夫以圣人之德之至而其辭氣遜讓溫厚如此學者所宜反復誦味而不厭也
子曰黙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于我哉黙而識之非言意之所可及葢森然于不睹不聞之中者也在已則學不厭施諸人則誨不倦成已成物之無息也何有于我哉汲郡呂氏曰言我之道舍是三者之外復何有此説于文義為順葢圣人常指而示之近使學者能于此求圣人于此學圣人則亦可以有得矣然而是三言者其本在于黙而識之世之言黙識者類皆想像意度驚怪恍惚而曰吾黙識矣不知圣門實學貴于履踐隠防之際無非真實葢所謂存乎徳行者也
子曰徳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
圣人言以是為憂所以深勉學者也夫徳不修則無以有諸躬學不講則無以明乎善聞義不能徙則何有于義不善不能改則安于不善而已是豈不可憂乎為學之要不越乎修徳講學徙義遷善而已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門人可謂善觀圣人矣方燕居之際在眾人易以怠惰若君子則不至于惰然未免于執持也未免于執持其能申申夭夭乎申申和樂中正也夭夭溫裕安舒也【一本云申申舒泰也夭夭和洽也】圣人聲氣容色之所形如影之隨形無徃而不在也
子曰甚矣吾衰也乆矣吾不復夢見周公
夫子夢見周公之心周公思兼三王之心也方夫子盛時庶幾道之將行以周公之事業措之天下雖夢寐間亦思存周公之為而若見其人也至于既老而力衰知道之終不可行也故曰久矣不復夢見焉若以為圣人思念周公而見其儀容于夢則是有所滯而不化且周公不可見而見之夢焉亦甚非圣人之心也
子曰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
涵泳于道履踐于徳體切于仁游涉于藝藝者亦以養吾徳性而已
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束脩始見禮也茍以禮來圣人未嘗不誨焉人皆可為圣賢圣人未嘗拒其進也
子曰不憤不啓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此圣人教人之方也學貴于思思而后有得憤悱者思慮積久郁而未暢誠意懇切形于外也憤則見于顔色悱則見于辭氣于是而啓其端?其蔽則庶幾其聽之之専而感之之深也然告之亦舉一隅耳必待其以三隅反而后復之此古之教者所以為從容而使人繼其志之道也若不以三隅反則是未能因吾言而推類茍遽以復之則于彼亦無力矣
子食于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子于是日哭則不歌臨喪則哀食何由飽哭者哀之至歌者樂之著一日之間二者不容相襲若此也學者法圣人而勉之亦足以養忠厚之心也
子謂顔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用之則行舍之則藏龍徳正中隨時隠見者也君子所性大行不加窮居不損其行也豈有意行之而其舍也亦豈有意于藏之因時用舍而道有行藏惟顔子幾于化故足以與此
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仲由自負其勇不避禍害謂夫子有三軍之事惟已可與故以為言夫子因其病而捄之以為犯難而輕死非君子所貴葢死或至于傷勇故也臨事而懼戒懼于事始則所以為備者周矣好謀者或失于寡斷好謀而成則思慮審而其?也必中矣敬戒周宻如此古之人所以能成天下之事而不失也豈獨可行三軍而已哉若徒以暴虎馮河為勇則是輕犯禍害非君子之所貴也
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夫子謂富不可求非特謂命有定而不可強也謂命有定而不可強雖賢于僥幸而冐昧者然在圣賢之分則未足道也夫子謂富不可求者正以于義不可故耳言使其于義而可雖執鞭之士亦有時而可為矣其如義不可求何則姑從吾所好而已吾所好者義是也然則所安者義而命葢有不必言者矣
子之所愼齊戰疾
事神莫嚴于齋用人莫重于戰養身莫切于疾故尤致其愼焉夫子未嘗親夫戰陳之事也而門人知其所慎者以其平日所言而知其重之也味所謂臨事而懼好謀而成之語則亦可見矣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韶之盡善盡美圣人聞之有所深感于其中葢后世雖有作者虞帝弗可及也已然至于三月之久猶忘味焉則幾于不化矣故程子以三月為音字圣人之心不如是其固也
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
叔齊之讓伯夷以為伯夷之長當立無兄弟之義而何以為國乎伯夷之不受國以為叔齊之立父命也無父子之義而何以為國乎二人者寜去國而存此矣衛輙之事國人論之以為蒯瞆既得罪于先君而出奔而輙受先君之命宗國不可以無主則立輙而拒蒯瞆可也曽不知蒯瞆父也輙子也父子之義先亡而國其可一日立乎故子貢以夷齊之事為問方是時夫子在衛輙立之事葢難言也賜也防其辭以測圣人之防可謂善為辭者矣中有所悔慕皆謂之怨其曰怨乎者謂二子委國而去獨不顧其宗國而有所悔于中乎夫子告之以求仁而得仁謂二人者求夫天理之安而已夫豈利害之計乎明乎此而后知古人所以處身謀國之宜矣
子曰飯防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
君子所性大行不加窮居不損飯防飲水而樂之在其中者亦莫不然然則其于外物也何有故視不義之富貴如浮云然易曰崇髙莫大乎富貴富貴本非可以浮云視惟其非義則浮云耳茍義所當居圣賢固亦居之特所樂不存也【一本云濂溪周子嘗令學者尋顔子仲尼所樂何事此不可以想象推尋也惟用力于克已是乃求之之道也】
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
夫子未賛易之前易書殽亂傳者失其防五十以學易者夫子之意謂今有所未暇加數年而后可修也程子曰如八索之類皆過也云學云大過者皆謙辭也雖然自夫子賛易而易道始備垂于萬世而不過也而后之學者或泥于象數而其義復以不明善乎程子之言曰推辭攷卦可以知變象與占在其中矣由辭以求易而明夫所謂體用一源顯防無間者則庶幾圣人學易之防可得而求也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夫子常教人者詩書執禮也執禮者人所執行之禮所謂曲禮者也以此三者教人使之涵泳踐履循循有序性與天道亦豈外是而他得哉在學者用工何如耳
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子路以葉公不知圣人且欲擬其形容而未知所對也夫子之意則以為即其近者告之斯可矣夫子葢嘗自謂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獨不如已之好學而今所言?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者亦好學之至者也然則圣人之所以異于人者果獨在于好學耶夫子葢生而知之者而未嘗居焉使人知圣由學而可至也然生而好學則是其所為生知者固亦莫揜矣謂圣人所以異于人者在于好學亦豈不可乎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門人見夫子之圣謂生而知之不可跂及也故夫子以是告之使果能好古敏以求之則圣人亦豈不可希哉玩味辭氣其循循善誘可謂至矣
子不語怪力亂神
圣人一語一黙之間莫不有教存焉語怪則亂常語力則妨徳語亂則損志語神則惑聽故圣人之言未嘗及此雖然就此四者之中鬼神之情狀圣人亦豈不言之乎特明其理使人求之于心而已若其事則未嘗言之也門人記圣人之所雅言與夫所不語者而垂教焉抑可謂察之精矣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見人之善不善也而皆我師焉古人之學無非為已而己雖然就一人之身而有善有不善焉亦莫非吾師也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此葢進善無窮之意非若老氏以不善人為資而利之也夫有利之之心則是己自陷于不善也毫厘之差君子謹諸
子曰天生徳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天生徳于予言天命徳于己也天命徳于已桓魋其如之何使不幸而不免于難亦天也桓魋其亦如之何哉雖然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天之生斯人無不具徳于其性也人則自息之耳惟圣人為能全夫天之所命曰天生徳于予而所為與天理無間者亦自可見矣
子曰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夫子之道猶天然門弟子學焉而莫及則疑以為有隠夫子從容告之曰二三子以我為隠乎吾無隠乎爾葢道無不在圣人何隠乎爾所謂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葢視聽言動之際無非教也二三子茍能體之自近而用力焉則知圣人果無毫發之可隠也在二三子勉之何如耳
子以四敎文行忠信
圣人之敎人不越乎是四者學文則知廣敦行則身修忠信則徳進學者勉于是則內外交益日有所進而月有所將也忠信本一事而謂之四教者忠則實諸已信則篤諸人在學者之成身當以為兩事而并勉也文居其首者教以博文為先也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恒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恒矣
圣人君子以學言善人有恒者以質言圣人者肖天地者也君子者具其體而未能充盡者也故圣人不得而見得見君子斯可矣善人資稟醇篤無惡之稱有恒者則能謹守常分而已故善人不得而見得見有恒者斯可矣以善人之質而進學不已圣葢可幾有恒者力加勉焉亦足以有至也若夫已無而以為有已虛而以為盈在約而以為泰則是驕矜浮虛不務實者其能以有恒乎未能有恒況可言學乎
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
此圣人愛物之心也釣而不綱不欲盡物也弋不射宿不忍乗危也于此亦可玩味圣人之仁心矣
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
天下之事莫不有所以然不知其然而作焉皆妄而已圣人之動無非實理也其有不知而作者乎雖然知未易至也故又言知之次者使學者有所持循由其序而至焉多聞擇善而從多見而識其善此雖未及乎知之至然知之次也擇焉識焉而不已則其知將日新矣
互鄉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子曰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已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徃也
以互鄉之俗惡而童子又非得與先生長者抗禮者而夫子見之故門人惑焉夫子謂其進之志則善與其進之志善也而不與其退而不善也若于進而志善之時以其退而不善而拒之則何甚也圣人之心天也其有己甚者乎則又反復言之謂凡人潔已以進則當與其潔耳固不可保其徃也此所謂顯比王用三驅至公之心也
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仁豈遠于人乎患人不欲之耳欲之斯至不曰至仁而曰斯仁至矣葢仁非有方所而可徃至之也欲仁而仁至我固有之也
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孔子退揖巫馬期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于呉為同姓謂之呉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茍有過人必知之
他國之大夫問吾國之君知禮與否則但可告之以知禮而已及巫馬期以司敗之言告則又豈可謂取同姓為知禮乎若言為君隠之意則淺露已甚而失前對之本意矣故但引已之過而已然而取同姓之為非禮其義固已在其中矣圣人辭氣之間其天地造化與
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歌者歌詩也于其歌之善也使反之而后和非獨與人為善也反復抑?至于再三則所以感人者益深矣是亦所以長其善也與
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
言文吾無不與人同者于躬行之君子則未見圣人之意欲使學者不但既其文而務孚其實也夫所謂文者威儀藝文之事可得而見者也躬行之實則在夫縝宻篤至存乎人之所不見者也此顔閔之徒所以獨出于眾人者歟
子曰若圣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夫子雖不居圣然玩味辭氣其所以為圣者亦可得而見矣夫盡仁道者圣人也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圣人之仁天之無疆也
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于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禱久矣
子路請禱而夫子告之以有諸葢欲子路深省夫禱之理也茍知其有是理則知夫子之何用禱也而子路未之達獨舉誄以為證于是從而告之曰丘之禱久矣葢禱者悔過遷善之意平日之思慮云為神之聽之未嘗斯須離也一有未順則逆于神理是則當禱也若夫圣人之心則所謂天且弗違而況于鬼神乎獨曰丘之禱乆矣辭氣謙厚而所以啓告子路者亦至也
子曰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寜固
奢儉皆為失中奢則不孫為其矜夸也儉則固為其拘執也雖然固之為病特未能趨于中耳而其所為自守者猶近本焉至于不孫之為害則馳騖畔散惡之所由起也圣人斯言非勉學者為儉而已也葢使之知夫奢之為害之甚而儉猶可取則庻有得于務本趨約之意云耳
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正已而不求諸人故坦蕩蕩徇欲而不自反故長戚戚坦蕩蕩非謂放懷自適無所憂慮之謂也謂求之在已而無必于外故常舒泰云耳
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和順充積則其?見必溫然溫而厲也徳盛者其威必著于外然威而不猛也從容中理者其貌必恭然恭而安也溫而不厲則和而無制有害于溫矣威而猛則為物所憚有病于威矣恭而不安則不可以持乆有損于恭矣從容而全盡者其惟圣人乎門人形容至此亦可謂善學矣
泰伯篇
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徳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
三讓程子曰不立一也逃之二也文身三也夫泰伯之讓誠難知也以君之元子而棄宗國以逃身本中夏而從夷狄之為不亦冒先王之大禁歟而泰伯安然行之非圣人孰能明其為至徳也至徳謂徳之至也泰伯知文王有圣徳天之所命當使天下被其澤故致國于王季為文王也故曰以天下讓言其至公之心為天下而讓也變而止乎中非達權樂天者其能與于此乎惟其事情深逺故民無得而稱而圣人獨知其為至徳也或曰泰伯之心知文王得國則周必有天下乎非然也以是存心則是利夫天下者也泰伯知文王得國則天下必被其澤而已至于周之有天下則泰伯豈加毫末于此哉此又不可以不知也
子曰恭而無禮則勞愼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
恭愼勇直皆善道也然無禮以為之本則過其節而有弊反害之也蓋禮者其節之存乎人心者也恭而無禮則自為罷勞慎而無禮則徒為畏懼勇而無禮則流于陵犯直而無禮則傷于訐切然則其弊如此其貴于恭慎勇直者何哉葢有禮以節之則莫非天理之當然無禮以節之則是人為之私而已是故君子以約諸已為要也
君子篤于親則民興于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
君子謂在上者也篤于親而民興于仁故舊不遺而民不偷葢仁義之心人皆有之有以示之斯感而應矣夫上之人所為若是者非為欲以動民而為之也敦篤于吾之所當為而其應自爾也
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啓予足啓予手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曾子當死生之際其言如此與易簀之意同葢安死順生純是義理也啓手足之義示保其身而無傷也戰兢臨履曾子平日之心敬而無失至是而知免于戾所謂全而歸之也夫以形體言之且不可傷則其天性可得而傷乎舉其顯而隠者可知矣
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曽子言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籩豆之事則有司存
所貴乎道者三事謂其動容貌而能循于法則也正顔色而根于誠實也出辭氣而不悖于倫理也此三者豈可驟為而強致哉必也平日莊敬篤實涵養有素而后其?見乃能如此此所貴夫道也若此則禮之本既立矣至于刑名度數之事則付之有司使任職焉可也葢本既立則末無不舉矣意者孟敬子務詳于末而未知其本故歟【一本云或曰此與非禮勿視勿聽勿言勿動之意同乎曰有異哉夫子之言制于外所以養其中也曽子之言存于中而以正其外者也學者當識內外交正之意】
曾子曰以能問于不能以多問于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于斯矣
以能問于不能以多問于寡樂善而無厭也有若無實若虛有善而不居也犯而不校不動于血氣而安于理也非心不違仁者其能之乎嘗從事于斯者葢顔子由克已以至于無我也
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
可以托孤可以寄命與夫臨大節而不可奪非剛毅篤實者其能之乎曰君子人與疑辭也君子人也斷辭也言其人雖未盡君子之道而節操若是可以謂之君子乎葢謂之君子則可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毅任重而道逺仁以為已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
?有寛廓之意毅有特立之意?與毅相須者也士之所任者重而其道逺非?毅則何以勝其重而致其逺乎所為任之重者以仁為已任故也仁者人之道為士者求所以盡人之道其任重矣然所為仁者其道葢無窮非可以易進而速成也用力以終吾身焉顧所至何如耳然則非?毅其可哉
子曰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
此學之序也學詩則有以興起其性情之正學之所先也禮者所據之實地學禮而后有所立也此致知力行學者所當兼用其力者也至于樂則和順積中而不可以已焉學之所由成也此非力之可及惟久且熟而自至焉耳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此言圣人能使民由是道而不能使民知之也凡圣人設教皆使民之由之也圣人非不欲民之知之然知之系乎其人圣人有不能與故曰不可使知之然使之由之所謂知之之道固在其中矣葢有由之而不知者未有不由而能知之者也然則孟子所載放勲之言曰使自得之者與此異乎無以異也葢曰自得則亦系乎彼而已
子曰好勇疾貧亂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
好勇則果于為如是而疾貧能無為亂乎不仁之人疾之過甚無所容身能無為亂乎此二者在上者不可以不知也先王有以厚民之生使其有勇者不至于疾貧有以養其不才使其不仁者不至于無所容斯已亂之道也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余不足觀也已此言才美之不足恃當以徳為貴也古之圣人如周公者才藝之多故借以名之驕則無以來天下之善吝則不能與人共由于善雖才美如周公亦何為哉葢驕者氣盈挾其有也吝者氣歉懐不足也害徳者固多端而二者其縂目也葢徇于血氣者不失之盈則失之歉耳
子曰三年學不至于谷不易得也
谷者取其成實之意故以訓善焉善者實也三年學矣而不至于善善之難得也如此然則可不孜孜以自強乎為仁由已勉而不舍自有所至固不可以預期嵗月而逆計所成也圣人勉學者之意深矣
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
此章言士之自處當如是然篤信好學其本歟惟篤信好學而后能守死善道葢非見善之明則其能守之而不易乎危邦不入者不入其國也亂邦不居者雖在其國而可去之也有道則見道可行之時也貧賤則可恥以其無可行之實故也無道而隠道不可行之時也富貴則可恥以其屈巳而喪道故也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止其分也謀其政云者巳徃謀之也若有從吾謀者則有時而亦可以告之矣
子曰師摯之始闗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
圣人自衛反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師摯實傳其聲音者也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狂者進取侗者未有知悾悾者拘執然是三者有可以進學之理葢進取者不為枉曲而直可取也未有知者不敢自以為能而愿可取也拘執者不敢食其言而信可取也由是而教行焉則可救其所短而進之于道若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則又巧偽生于其間并與其可取者而去焉無為足望矣
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
學者當常懷不及之心懐不及之心猶恐夫心之或放也況于自是自恕者乎以一善自居以一知自喜自足者也今日不為曰姑待明日小事故過曰為其大者自恕者也此皆人欲所由長而本心所由失也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
舜禹之有天下豈有一毫與乎其間哉天與之人與之耳天與之人與之舜禹順乎天人之心而履乎其位于我何加哉此其徳所以為巍巍也
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此章言帝堯君道之大也天下之巍巍崇髙者莫若天之為天也而堯法則之曰則之則無一毫不與天相似矣堯之道蕩蕩廣大無所不該而其用則宻故民無得而名民雖無得而名然巍巍之成功煥乎之文章不可揜也葢其功業文章乃其道之顯見者也其至賾者不可得而窺而其至顯者不可得而隠天之道然也圣人之道然也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于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
此所謂才者言能全盡夫天生此民之才者也如左氏稱才子必齊圣廣淵明允篤誠之類舜之五臣武王之十亂皆相與共成天下之治者非但可任一職而已也邑姜助成正家之事而天下治焉亦婦人之有圣徳者也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非特文王也武王之初亦然故統言周之至德不但曰文王也葢紂未為獨夫文武固率天下以事紂者也三分天下有其二天下之歸徃如此而翼翼小心以盡其臣子之恭非徳合中庸者其能之乎故稱至徳也
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禹之有天下無所與于已故飲食則菲衣服則惡宮室則卑所欲不存焉而于事神之際則盡其誠于朝廷之禮則盡其敬于保民之事則盡其力皆所以成其性耳惟其不存于彼故能克盡于此再言其無間者言其無可得而議如此也此與惡防酒而好善言之意同禹之為圣本由學而成皆其工夫至到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