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4》罐頭廠街 約翰·斯坦貝克作品集

    罐頭廠街的每個清晨都是一段頗具魔力的時光。在太陽升起、白晝來臨之前,街道沐浴在銀灰色的光線中,仿佛懸掛在時間長河之外。街燈滅了,野草映出一片明亮的綠色。罐頭廠的波形鐵板反射著鉑或舊錫的珍珠色光澤。街上沒有車,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也沒有店鋪開門。海浪在幾座罐頭廠之間拍打,沖刷的浪聲清晰可聞。這是一段被人遺忘、專供停歇休憩的靜謐時光。貓像粘稠的液體一樣從籬笆上沉沉墜下,在地面上緩緩滑動,尋找剩魚頭。早起的狗一聲不出,大搖大擺地走在街頭,精明地挑選著小便的最佳地點。海鷗拍打著翅膀飛來,在罐頭廠屋頂上肩并肩地擠成一排。霍普金斯海洋研究站附近的礁石上傳來海獅如同獵犬一般的嚎叫。空氣冰冷而清新。后花園里的地鼠推開新鮮潮濕的泥土鉆出地面,又拖著花朵鉆回洞里。在這個時間出門的人很少,襯托得街道比無人時更加荒涼。有個朵拉店里的姑娘剛趕回家——前晚的客人要么太富有,要么病得太厲害,沒法親自到熊旗餐廳來。她臉上的妝有點兒發黏,雙腳疲憊不堪。李忠將垃圾桶一個一個推出來,擺到街邊。中國老人從海邊回來了,上坡時從宮殿邊經過,松掉的鞋底拍打著地面。罐頭廠的警衛向門外張望,在晨光中使勁眨著眼睛。熊旗餐廳的保鏢沒披外衣就走到了門外,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撓了撓肚子。馬洛伊先生那些住在管道里的租客發出響亮的鼾聲,帶著管道引起的特殊回音。這是珍珠般寶貴的時刻——在夜晚與白天的交界處,時間停下腳步,審視自身。

    就在這樣的一個清晨,在這樣的光線里,有兩個士兵和兩個姑娘步履輕松地走在街上。他們剛從拉·易達鉆出來,既疲憊又快樂。兩個姑娘身材高大,胸部飽滿,體格健壯,金發有些雜亂。她們穿著人造絲的印花裙,裙子皺了,緊貼在她們身體的曲線上。兩人各戴著一頂軍帽,一個戴在腦后,另一個幾乎把護目鏡拉到了鼻梁上。她們長相類似,都有飽滿的嘴唇、寬鼻梁和豐滿的臀部,此刻兩人都累得夠嗆。

    士兵穿著軍上衣,扣子全都開著,綁著穿過肩章的吊背帶。他們的領帶稍稍松開,讓襯衫領口的扣子也解開一顆。兩人戴著姑娘們的帽子:一頂是小小的黃色硬草帽,帽頂上插著一束雛菊;另一頂是白色的針織半帽,貼著藍色玻璃紙做的獎章狀裝飾。四個人牽著手一起走,有節奏地晃著手臂。站在最外側的士兵手里拿著個棕色的大紙袋,里面裝滿了凍好的罐裝啤酒。他們腳步輕柔地走在珍珠色的光里,因之前的縱情狂歡而心情愉悅。他們露出優雅的微笑,仿佛是回憶起某場聚會的疲憊孩童。他們互相凝視,微笑著擺動握在一起的手。他們走過熊旗餐廳,對撓肚子的保鏢說了句“你好啊”。他們聽著管道里傳來的鼾聲,笑了起來。到了李忠店門口,他們停住腳步望向亂糟糟的櫥窗,看著里面爭奪顧客注意的工具、衣服和食品。他們搖擺手臂、移動腳步,走到罐頭廠街的盡頭,拐彎走到了鐵軌邊。兩個姑娘爬到鐵軌上往前走,士兵伸臂攬住她們豐滿的腰身,防止她們跌倒。然后四人走過船廠,轉身走進了如公園一般的霍普金斯海洋研究所。研究所門前有一小片弧形的海灘,夾在小型礁石群中間。清晨溫和的海浪漫上沙灘,一陣輕聲細語。裸露的巖石上傳來隱約的海草氣息。四人走上海灘時,第一道銀色的日光在海灣對面破曉而出,越過湯姆·沃克的土地滑過水面,將巖石映成一片金黃。兩個姑娘姿勢端莊地坐在沙灘上,將裙擺拉過膝蓋撫平。一位士兵拿出四罐啤酒開了口,遞給其余三人。然后兩個男人也躺了下來,枕著姑娘的腿,仰望她們的臉。兩對男女互相微笑,共享著疲憊、平和而美妙的秘密。

    從研究站傳來一陣狗吠——臉色陰沉、皮膚黝黑的警衛和同樣態度陰沉、毛色漆黑的可卡犬注意到了四人的存在。警衛沖他們喊叫,見他們毫無反應,大步走到了沙灘上。他的狗發出單調的吠叫聲。“你們不知道外人不能躺在這兒嗎?趕緊走。這是私人領地!”

    兩個士兵仿佛沒聽見他的話,繼續微笑著。姑娘們撩起了耳邊的秀發。最后一位士兵像慢鏡頭一樣緩緩轉過頭去,臉頰陷在姑娘的兩條大腿之間。他沖管理人友好地微笑。“你他媽怎么不飛到月亮上去?”他溫和地說,又轉回頭望著姑娘。

    陽光照耀著姑娘的金發,她伸手輕撓他的耳朵。他們根本沒看見管理人回到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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